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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閻ZK - 【鎮妖博物館】《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09:55 PM     標題: 閻ZK - 【鎮妖博物館】《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iqboy99 於 2022-6-25 09:56 PM 編輯

【書名】:鎮妖博物館

【作者】:閻ZK

【內容簡介】:   
物之性靈為精
魂之不散為詭
物之異常為怪
司隸校尉,舊稱臥虎,漢武帝所設,治巫蠱之事,捕奸滑之徒。
全球范圍內的靈氣和神秘復蘇,人類摸索著走上修行道路,潛藏在傳說中的妖精鬼怪一一浮現,陰影處仍舊有無數邪魔晃動,一間無人問津的博物館,一面漢武帝時期的刻虎腰牌,讓衛淵成為當代最后一位司隸校尉,帶他前往古往今來諸多妖異之事。
古今稀奇事,子不語怪力亂神,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姑且斬之。
一柄八面漢劍,斬盡魑魅魍魎。
生死當定,天道存心。
當最后衛淵終于能在和平歲月里,躺著木椅瞇眼曬太陽的時候,背后的博物館里已經封印了無數的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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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09:58 PM

引子

 上古氏族圖騰,以儺術驅鬼,十二人為陣,起舞結陣。

  白澤者,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透過去,曉未來。亦能說人言曾應黃帝所求作《白澤精怪圖》,內有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精怪。

  先秦有書名《詰》

  教導萬民驅逐怪力亂神。

  聖人有言,敬鬼神而遠之。

  子不語怪力亂神。

  初代天師張道陵自天得雌雄龍虎劍,伐山破廟,斬怪力亂神。

  至明,太子朱標繼承大統,其弟朱棣精忠報國,為國守邊,稱大將軍。

  兄弟同心,以四海升平。

  有明一代,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綿延國祚五百余年。

  后迅速完成現代化演變,改明稱華,神州之地,佇立東方。

  西歷一千九百年,有星墜落,覆蓋藍星百分之八十陸地面積。

  靈氣復蘇,魑魅魍魎開始蘇醒。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09:58 PM

第1章 臥虎腰牌

 “您好,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可以幫您的?”

  “您現在是處于不方便講話的情況嗎?”

  “……不,不是,我,我有事情,要報警,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嗚嗚嗚,我好害怕!你一定要救救我!”

  “女士您具體地址是在哪里?”

  “我家在中正街富春小區這里,三單元七十二號,你們快點來,快點來,再不來就遲了!!”

  “好的,我們已經讓距離你最近的同事趕過去了,女士您先冷靜一下,注意保護好自己,請和我們保持通話狀態,我們能夠問一下,您遭遇了什麼嗎?是劫匪,還是其他威脅到您人身安全的人?”

  “不,不是人,我……嗚嗚嗚,警官,我,我遇到不干凈的東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招惹它的,它,它就死死跟著我不放。”

  “不干凈的東西?女士請鎮定一下。”

  “放心,我們的同事已經趕過去了,要相信科學,是沒有鬼的,可能是您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想多了。”

  “……不是,那真的是,是不干凈的東西,是一雙紅繡鞋。”

  “紅繡鞋?”

  “嗯,對,紅,紅繡鞋,古時候的那種,三寸金蓮鞋,我是一個民俗設計師,給一些店鋪設計些小眾的衣服飾品,前一段時間沒什麼靈感,什麼都畫不出來,就去江南旅游散心,在一家小店里看到那雙鞋,它真的很美,對,就是,就像是藝術品一樣,上面的描金繡花讓人移不開眼睛……真的太美了……”

  “女士?”

  “啊,對不起,我又是這樣,呼呼,我,我幾乎像是入魔了。”

  “沒關系,您剛剛說,紅繡鞋?”

  “對,紅繡鞋,就是它,我把它買回來了,我覺得自己的靈感噴薄出來,當天就設計了兩款新的鞋子,現在在淘寶賣的很火,因為按照簽約,賣出的量超過一定數額,我是有提成的,所以我當時很開心,我喝了點酒,然后做了夢,夢,嗚嗚嗚……”

  “女士您可以不用回憶了,冷靜下來,我的同事已經快過去了。”

  “不,不用,我要繼續說。”

  “我當時夢到了一個女人,不,女鬼,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我,黑頭發披在后面,還滴著水,一身的紅衣服,腳上就穿著那雙紅繡鞋,她,她就盯著我,一句話也不說,我第二天醒過來沒有當一回事,只當做了噩夢,可是第二天我又夢到了她,而且她靠得更近了……”

  “有多近?”

  “一開始有五米,后來三米,前一段時間,幾乎貼著我的臉,你能想象嗎?我能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頭發上往下滴水,還能看到她臉上有斑點,那是屍斑,屍斑,她已經死了!死了!我被嚇醒了,我,我下床想要喝點水,可我看到那雙紅繡鞋,就在我床頭,腳尖對著床。”

  “鞋對床,鬼上床,她是要害我,她要害我。”

  “我明明把它放在工作室,它是自己走過來的!”

  “……女士,女士?請冷靜一下,可能是您不小心放在那里,然后自己忘了。”

  “忘了,不可能,對,那天,好像沒有拖鞋,是我穿過來的?”

  “那您怎麼處理了這雙鞋?”

  “處理?我,我把它燒了,老人們說用火能祛除不干凈的東西,它就不敢來了,然后好幾天都平安無事,可是剛剛有人敲門,
我以為是外賣到了,可貓眼里面根本看不到人,我,我就看到那雙鞋子站在門口,地上濕了一片。”

  “是她,她回來了,她要來找我!警察你們快點來,怎麼還不來,嗚嗚嗚……我,我聽到開門聲了,她來了,她進來了!”

  “女士您冷靜一點,我的同事已經上樓了,請您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您現在在哪里?我的同事進來會帶你離開這里。”

  “我藏在里屋窗簾后面的衣櫃里,快點來。”

  “………”

  “警官?”

  “………”

  “警官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原來,你在這里啊。”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語氣變化,讓報警的女人臉色一下子慘白。

  吱呀………

  衣櫃門緩緩打開。

  外面一雙小巧的紅色描金繡鞋,周圍滴答滴答滴著水。

  “啊啊啊啊啊啊!!!”

  ……………………

  “嘟,嘟,嘟……”

  “您好,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可以幫您的?”

  “您現在是處于不方便講話的情況嗎?”

  接聽電話的男性警察微微皺眉,他們這個派出所里,全員都是男性,一個女同事都沒有,他轉過頭看向周圍的同事示意:

  “沒有人說話,信號好像受到干擾了。”

  “派人去看看吧,最近事情出的比較多,看一看也不費什麼功夫。”

  “嗯,查一查電話號碼號主的居住地。”

  “好。”

  “查到了。”

  “哪里?”

  “富春小區三單元七十二號。”

  ………………

  警察找來房東,取了鑰匙打開死死鎖住的門,一行人奔入屋子里。

  喊聲沒有人回答,打過電話,過了一會兒了一陣女聲鈴聲響起: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紅妝,一尺一恨,匆匆裁……”

  音樂莫名有些陰冷。

  一眾警察奔入里頭,然后齊齊失聲,紅木圓凳子上,坐著個穿著紅衣的女子,正是屋主,一頭黑發垂落在后,雙手疊放腹部,腳上硬生生穿著三寸金蓮紅繡鞋,不斷往出流血。

  滴答,滴答。

  黑發往下滴水。

  ………………

  哐!

  衛淵聽了聽外面的警笛聲,順手將東西往旁邊堆起來,呼了口氣。

  “成了。”

  這兒是他家老爺子住過的地方,隔壁就是富春小區。

  再往旁邊直接入了市區,當年就盼著拆遷能拆了這地方,錢怎麼花都想好了,可惜人家就在他旁邊街道上畫了條線,就一條小巷子之隔,當初端著碗蹲門口吃飯的老弟兄們日子就一個天一個地,把老頭兒氣的不輕。

  年紀大了之后去衛淵大伯家住著,前兩年去世,也算安享晚年。

  現在衛淵這個小輩回泉市找工作,大伯就把鑰匙給了他。

  找到工作之前暫住也行,一直住下去也沒事。

  反正也就是個小平房,地方不大,只是老爺子當年窮過苦過,什麼東西都舍不得扔,衛淵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凈,腰酸背痛,也找出來點東西,比如幾個古代錢幣, 一個老舊的青銅腰牌,幾本絕版了的老書。

  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做來收藏還好。

  衛淵隨手撥動著那些東西,準備去洗個澡。

  轉過身,外面警車又離開,背后突然哐啷一聲響,衛淵隱隱似乎聽到一聲低沉虎嘯,如同被挑釁而激怒了似的,或者發現入侵的警惕聲,衛淵轉過頭來,什麼都沒有。

  那一面腰牌倒似是換了個位置。

  將有虎首吞牌的一面露出來。

  衛淵有些好奇打量著這令牌。

  難道說自己剛剛沒有注意隨手放反了?

  把腰牌拿起來仔細端詳。

  上面也不知是隸書還是篆書,寫著幾個字,大漢,司隸校尉,背面則是一個大字,衛,似乎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腰牌有些發黑,仔細去看,卻又有點像是深沉的紅色,像是干涸的鮮血。

  衛,是祖上的玩意兒?

  衛淵心底狐疑,準備放下的時候,手指一痛,手指指尖似乎被什麼刺破,流出一滴殷紅鮮血,落在那腰牌之上,因為刺痛下意識松手的緣故,腰牌當一聲落在了桌上草稿紙上。

  明明是普通的草稿紙,卻有一行行肅殺文字自然浮現出來。

  茲有亂事,巫蠱之禍,邪佞惡氣沾染神州,大漢司隸校尉所屬。

  犯我神州者,雖怪力亂神,皆緝捕誅殺之。

  衛淵雙目失神,下意識伸手去接這個通緝令,卻如同被火焰灼燒一般,無邊刺痛,猛地收回手,文字旁邊浮現出一雙紅繡鞋,妖異真實,像是通緝令一樣。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09:59 PM

第2章 夢

異象很快消失不見。

  衛淵回過神來,捂著手指,遲疑不定地看著桌上的東西。

  那面腰牌安安靜靜躺在那里,和剛剛一模一樣。

  但是原本的白紙上卻真真切切出現文字,還有那一雙紅繡鞋,紅底描金,看上去像是微微泛光,相當地妖異詭異,而衛淵手指上傳來的灼熱感還沒有消散下去,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所以,這腰牌是大漢司隸校尉的身份證明,現在自己拿了這令牌,就得捉這紅繡鞋?嗯,捉鬼?

  這事情哪哪兒都透著一股古怪。

  他自小膽子大,伸手抓起那腰牌翻過來覆過去打量,也沒有什麼異樣,再去觸碰白紙,也不會有刺痛的感覺,衛淵皺了皺眉,視線落在旁邊的電腦上。

  ………………

  片刻之后。

  衛淵手指敲擊在鍵盤上,搜索器將有關于司隸校尉的記錄顯示出來,雙眼眨也不眨盯著上面的文字,旁邊就放著那古怪詭異的臥虎腰牌,還有那一張多出許多文字的白紙。

  “司隸校尉,舊稱臥虎。”

  是華國古代時的武官。

  職在典京師,外部諸郡,無所不糾。

  封侯、外戚、三公以下,無尊卑。

  入宮,開中道稱使者,每會,后到先去。

  衛淵看完這些資料,閉了閉眼睛。

  別的不說,入宮朝會,后到先去,位高權重是真的,但也只是古代監察官啊,和這白紙上寫著的,糾察巫蠱之事,斬殺怪力亂神完全搭不上邊。

  除非他們監管的不只是人,還有各州郡的妖精鬼怪。

  敲擊了下鍵盤,讓資料翻頁,繼續看下去。

  是名單。

  有漢一朝,最后的幾位司隸校尉。

  先是張飛,張飛死后則是諸葛。

  曹操當年也曾領司隸校尉之職。

  要說這幾位能斬妖除魔,衛淵倒是覺得沒那麼難以接受。

  他看了看那安靜的腰牌,又隨手在瀏覽器上敲下紅繡鞋三個字開始搜索,可是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除了貼吧里那些似是而非的鬼故事,就是某寶首頁幾個熱賣的描金紅繡軟鞋,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那麼幾分古代味道。

  正當他準備關機的時候,突然瞥到貼吧里一個帖子,隨手點開。

  【泉市富春小區發生命案,死的是個年輕姑娘,唉,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市里的大家伙兒都小心點,搞不好又是個變態殺人狂之類的,小姑娘晚上別出門,獨自在家也都把門鎖好!!!】

  富春小區?

  那不就是隔壁?

  衛淵動作頓了頓,滑下網頁繼續看,點開那個帖子,看到一張有點模糊,應該是偷拍下來的照片,一個女人被白布蒙了臉,只能看出烏黑濃密的長發,似乎才洗過,還往下滴水,腳上一雙鮮血淋漓的三寸金蓮紅繡鞋。

  讓現代人穿古時候的糟粕三寸金蓮,難怪說是變態。

  “可惜了,這麼年輕。”

  衛淵心中嘆息一聲,注意力落在那紅繡鞋上,紅底描金,只覺得妖異詭異,又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風流美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現,衛淵轉過頭看去,和那白紙上的紅繡鞋一模一樣,細節處都沒有差別,他下意識點開放大,卻看了個寂寞,照片已經被管理員刪除了。

  但是他能夠確認,剛剛死者腳上穿著的繡鞋和白紙上畫的一模一樣。

  回憶剛剛的帖子,
還有聽到警車鳴笛之后,腰牌才起了反應,很明顯那紅繡鞋已經被帶走了,衛淵心里多少安穩下來,沒有了剛剛的驚疑和隱隱的恐懼。

  這是生活在現代華國的人對警察的天然信任。

  那雙鞋已經被警方帶走,他沒辦法去弄到手然后緝捕歸案,而且,就算是沒有被帶走,他也不打算去真按照白紙上文字去緝捕這紅繡鞋。

  就是手上有幾膀子力氣,對面吃不吃物理超度還兩說。

  更不必說他還沒多少力氣,就這麼傻乎乎去找那紅繡鞋鬼,不是打著燈籠上廁所,純粹找死麼,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飯,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

  “惹不起,躲得起。”

  衛淵嘀咕兩聲,隨手關了網頁,打開招聘網繼續發簡歷,考研失敗,又誤過了招聘期,現在招人的公司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泉市地方不大,也不怎麼發達,就更是沒多少地方要人,找了一圈兒,發了幾封郵件。

  然后繼續收拾這個小屋子。

  忙活完之后已經晚上,衛淵隨便泡了碗面囫圇吃了,合身躺在床上。

  今天累了一天,搬行李,打掃屋子,精疲力盡的衛淵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臥虎腰牌的所謂緝捕令,他是完全沒有打算去蹚渾水,不過隔壁小區出了命案,還有可能有鬼,想起來還是有點心里發毛,看到這東西能夠甄別鬼物,心里面有了把這臥虎腰牌當做護身符的打算,隨手放在了床頭櫃。

  衛淵很快睡著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

  他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是一座樓,三層高的木樓,樓上掛滿了紅色的緞子。

  有霧,白絲絲的霧氣罩在樓周圍,隱隱約約還傳來清脆的聲音,是在唱戲,女聲,旦角兒,唱得可好聽,周圍好像……還有河,小河,水流的聲音浸潤在霧氣里面,一會兒近,一會兒遠。

  衛淵不受控制在這霧氣里往前走。

  走到一座四合院子。

  來時的路消失了,周圍四棟三層高的木樓,圍起來了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原本掛滿了的紅色綢緞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白色,在霧氣里面飄啊飄的,抖動出嘩啦的聲音。

  中間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樹,已經枯死了,樹枝樹杈上掛滿了白綢子。

  那樹下是口井,四方石井。

  水流的聲音就從里面穿出來。

  一個女人坐在井邊,低著頭看著衛淵,腳下踩著一雙紅底描金三寸軟鞋。

  衛淵不受控制往前走去。

  他和那女人之間,隔了的四方水井,水聲越來越清晰。

  忽然。

  衛淵耳邊,一陣低沉憤怒的虎嘯猛烈地炸開,吼得他眼前一陣昏花,悶哼一聲,整個天地都寸寸崩裂,衛淵只覺得身子一沉,猛地墜下去,最后那穿著紅鞋的女子尖嘯出聲,慘白慘白的臉,漆黑的眼睛沒有半點眼白。

  “嗯……幾點了?”

  泉市的屋子里,衛淵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

  肉眼凡胎,見不得鬼物,也難以記住鬼夢,他完全不記得剛剛夢里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驚醒,往枕頭下面一掏掏出手機,看了看,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古之寅時,陰氣盛極,即將轉而衰微,陽氣即將升騰,晝夜交替。

  也是陰氣極盛的時候。

  外面有狗狂吠不止,夜貓嚎叫如同嬰兒啼哭,衛淵打著哈欠,起身倒了杯溫水,覺得地面似乎有點濕,像是打翻了水杯,床頭櫃上臥虎腰牌安靜躺著,他葛優躺在床上,靠著枕頭,習慣性刷了刷手機,也就只有這種光映照在臉上。

  “叮咚,您有一封新郵件。”

  衛淵微有詫異,這個時候回郵件?

  點開郵件。

  是應聘通知書,一月五千,管吃管住,目的地是……

  他打開郵件附帶的照片,刷了綠漆的老式窗臺,因為風吹日曬,漆皮有點脫落,窗戶后能看到許多貨架,最近的一個上面有幾個白色的紙人,嘴唇血紅血紅,似哭似笑。

  “民俗博物館……”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0 PM

  第3章 工作

 現在是凌晨三點一刻,古代的寅時。

  晴。

  我剛剛逃出了我兒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館。

  我覺得……我覺得我撞鬼了。

  這半年里,已經有三個雇來的人跑了,他們說他們受不了,說半夜總是有敲門聲,說墻壁上會流出血來,說會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但是靠近了又會消失,他們說,他們不干了,要走。

  有鬼?

  我不相信。

  這是我兒子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讓這個地方這麼荒廢掉,沒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我關著門,在這里等著,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

  可是,敲門聲真的響起來了。

  我大著膽子去喊誰在那里,沒誰回話。

  可我真的看到有個人在那里。

  是惡作劇。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資才搞出這一出。

  我有點生氣,握著手電筒走過去,怒氣沖沖打開門,可外面什麼都沒有,我想著,該不會真的有鬼吧,我轉過頭去,可是后面也什麼都沒有,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我關上了門,鎖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會兒。

  可是才躺下沒有多久,衛生間的燈亮了。

  我抬了抬頭,這里不算太大,衛生間距離床只有十幾步,但是我有點遲疑了,不過,這肯定是電路老化,明天早上再看。

  滴答,滴答。

  衛生間好像漏水了。

  嗒,嗒,嗒——

  像是穿著拖鞋踩著水,在木地板上走的聲音。

  它近了,越來越近了。

  滴水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了。

  我睜開眼看過去,什麼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

  腳步聲又開始慢慢靠近。

  五步,三步。

  它停下來了。

  過去了好幾分鐘,它沒有動靜,我慢慢睜開眼睛,什麼都沒有,只是個塑料袋,給風吹了,我真的松了口氣,出了一身汗。

  有點冷,是不是窗戶沒有關好。

  我把被子裹得緊了緊。

  可一股冷氣還是吹過來,我想看看窗戶是不是真的漏風了。

  我轉過頭。

  它在我的被子里。

  ………………

  方宏博藏在自己的車里,回想起剛剛經歷,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

  被水泡漲了的臉,就在被子里貼著自己的身子,往自己脖子里吹氣,說自己有點冷,借你的陽氣暖暖身,陽氣那東西是能借的嗎?!

  方宏博手掌死死抓緊了方向盤,因為驚怒恐懼,臉色甚至于有些猙獰。

  不要了!

  這邪性的屋子,阿陽年紀輕輕沒了,肯定就是鼓搗這些東西害的!

  不管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去!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兒子臨死前和自己說,希望自己能保護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來,可說是這樣說,要他再進去他絕對不肯了,一時間臉上神色掙扎,哆哆嗦嗦點了根煙,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

  凌晨三點多。

  郵箱APP上一個明顯的紅點。

  有人發了郵件。

  他遲疑著,兒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著,最后下了個決定,打開了郵箱,心里想著——

  如果有人投簡歷應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紀大了身子虛弱,如果是個年輕男人,也許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們也沒有出事,如果是個年紀大了的,
或者陽氣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關了這博物館。

  點開郵箱,打開簡歷,看向證件照。

  一張棱角分明的年輕臉龐。

  衛淵。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不知是僥幸還是遺憾,極端復雜地呵出一口氣,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擊,將工資從三千變成五千,管吃管住,給對面的人發了過去。

  然后掐了煙,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想動。

  ……………………

  “嚇走了麼?”

  “嚇走了。”

  “很好,這下子就沒事了,哼哼,這兒還是咱們兄弟幾個的地方。”

  “善哉,善哉。”

  民俗博物館里面,幾個肉眼不可見的身影彼此擊掌,臉上神色歡欣鼓舞,一個是渾身沾泥帶水的,也不知在哪個水庫給泡死的水鬼,那邊則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古裝,心口上戳一個猙獰傷口,還有一女人面色發青,不知道是吃了什麼毒物死的。

  最后還有兩個紙人兒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轉。

  紙人兒臉龐鼓起,費勁了死力氣,打開了小冰箱的門。

  然后搖搖晃晃抱出一個易拉罐,打開之后,里面插了三根點燃的香。

  幾個鬼湊在那邊兒圍了一圈兒,滿臉迷醉地呼吸著,那一瓶可樂仍舊完好無損,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會發現已經發臭,發餿了,完全沒法子喝了。

  那穿著古裝,心口上猙獰傷口的老鬼撫掌嘆道:

  “上善,此物每每飲之如飲佳釀甘霖,往日從不曾喝過。”

  泡脹的水鬼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這可是可樂,你那個時代可沒這個,這次把那老家伙嚇唬走,這兒就歸咱們了,庫房還有不少。”

  古裝男子舔了舔嘴唇,又遲疑開口:

  “可要是他又找了人來怎麼辦?”

  “那還用問?”

  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獰笑道:

  “這兒,爺的地盤!”

  “誰來搶,揍死他丫的!”

  ………………

  方宏博在亡命逃開民俗博物館之后,就在車里呆了一宿。

  車里狹窄的空間和彌漫的煙草香味,讓他多少能有一點安心的感覺。

  直到從那個叫做衛淵的年輕人那邊得到確切的回復,才長呼一口氣,約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就在民俗博物館附近,而到天邊亮起的時候,才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

  等到中午的時候,他看到了投簡歷的年輕人。

  穿著一身套頭衛衣,運動服,看上去倒是結實。

  稍微打聽了下有沒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里再稍微松了口氣,二十來歲的單身漢,陽氣更足點,搞不好還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這樣一個年輕人,總不至于再撞上鬼,這樣的年輕人和自己也不一樣,未必會給嚇住。

  他帶著衛淵慢慢驅車前往民俗博物館。

  一邊停車,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衛淵瞅著那綠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跡斑駁的窗戶,道:

  “鬼嗎?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世上哪有什麼鬼?”

  他微笑回答,雙手揣在兜里,右手抓著一面臥虎腰牌。

  民俗博物館,還有那照片里的紙人有點邪氣。

  為了防止倒霉催地為了五千塊錢一腳踏進麻煩地,他專門把臥虎腰牌帶在了身上,出現問題就走人,不干這份工作,看這樣子,還真有點可能?

  方宏博把車停在旁邊。

  “……我們到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1 PM

第4章 嘗試

博物館的門沒鎖。

  靠近了看,窗戶上綠漆剝落了很多,過年貼的窗花已經有點褪色,紅色里透著蒼白,年逾半百的方宏博看了看后面的衛淵,伸出手推在門上。

  吱呀一聲。

  略有些銹跡的防盜門往里打開。

  現在已經入春,外面已經挺暖和的,里面還是有點陰冷,木質的架子擺滿了民俗物件,都是現代社會已經不常見的玩意兒,屋子的面積不小,內外分開,外面是民俗博物館,里面住人。

  住人的地方一室一廳一衛,顯然原本是主家自己住的。

  衛淵還看到桌子上一瓶打開了的可樂。

  在這里里里外外都轉了一圈兒,衛淵右手始終扣著那臥虎腰牌,只要一有異動,立刻走人,但是似乎只是他想多了,或者被那紅繡鞋弄得有點一驚一乍,臥虎腰牌始終懶洋洋地沒有絲毫變化,就像一個鐵疙瘩。

  也是,哪兒可能走一處見一處鬼?又不是柯南。

  方宏博看向在屋子里走了一遍的衛淵,擦了擦汗,道:

  “怎麼樣?如果覺得待遇不行,還可以再提一提。”

  “也不用你做什麼事,只要開著這家博物館就行,水電費我會替你付了,每個月的菜錢八百也會打給你,泉市很難找到比這個更輕松的活兒了。”

  衛淵手指摩挲著臥虎腰牌上紋路,腰牌冰冷沉寂,點了點頭:

  “那就簽吧。”

  …………………

  合同的要求很寬松。

  甚至于有些寬松地過分。

  方宏博最后說,如果不想干了的話就和他說,這家博物館也該關了。

  然后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衛淵目送他離開,從方宏博的反應里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但是臥虎腰牌是紅繡鞋路過都會有反應的古物,現在他已經站在這里,臥虎腰牌安靜如常,顯然這里沒有什麼冤魂厲鬼。

  可能是方宏博心思敏感,加上年紀大了,胡思亂想吧。

  說起來,民俗博物館,紙人兒,這些東西確實是有點邪氣。

  衛淵忙活了一陣子,把鋪蓋之類的帶過來,把那瓶開了口卻沒喝的可樂扔到了垃圾桶,重新開了一瓶,有了工作,心里就安穩多了。

  ………………

  肉眼不可見的幾個鬼湊在一起,盯著不速之客嘀嘀咕咕,滿臉不善。

  “沒有想到這第二天就來人了,還是個陽氣足的。”

  “還不是你那張破嘴,烏鴉嘴投胎麼?”

  “這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

  “是他自己來的,你去怪他啊!”

  “你……”

  “都別吵了!”

  水鬼聽得頭痛,將兩個吵起來的鬼物分開,看向喝可樂的衛淵,眼神不善,道:“先把這活人給嚇出去再說,這陽氣太重,待在這兒,咱們住的不舒服。”

  “行,那要怎麼做?”

  “半夜陰氣重的時候咱們才能勉強顯形,先嚇唬嚇唬他,讓他心里害怕了,晚上才能把這個也嚇得屁滾尿流爬出去。”

  “好,就這麼做!”

  “並肩子上!”

  衛淵正在閉目養神,肉眼凡胎,大白天更是見不著鬼,也聽不到那幾個鬼的嘀咕,然后他就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到打開的防盜門一晃一晃,緩緩閉合。

  聲音陰森詭異,讓人聽了頭皮發麻。

  這屋子里比較暗,就是白天也開了燈。

  白熾燈開始忽閃。

  一明一暗。

  滴答,滴答——

  衛生間傳來水聲。

  啪嗒……

  是拖鞋踩著水的聲音。

  衛淵已經察覺不對,半瞇著眼睛,右手死死抓住了臥虎腰牌,但是臥虎腰牌卻始終沒有反應,對這怪異現象視而不見,衛淵腦海對比紅繡鞋和現在這情況,隱隱約約把握住了一點關鍵點。

  紅繡鞋是殺人的厲鬼,會讓臥虎腰牌產生反應。

  這里有鬼,但是不會讓緝捕鬼怪的臥虎腰牌反應。

  也就是這里的鬼基本無害?

  雖然如此,但是衛淵還是決定先出去。

  也沒想到,心血來潮帶上了臥虎腰牌,這里竟然真的有鬼。

  幾個鬼看到衛淵的動作,歡呼一聲,那水鬼得意洋洋,伸出雙手抓向衛淵的肩膀,湊到他脖子那里,打算吹口氣,嚇唬嚇唬這個陽氣足的家伙,一邊伸手,一邊朝著其他幾個鬼擠眉弄眼。

  “看我的……”

  發黑的指甲碰到了衛淵的肩膀。

  卻像是抓住了燒紅的烙鐵。

  水鬼一哆嗦,雙手發紅,衛淵就感覺到手中的臥虎腰牌顫動一下,傳來灼熱感覺,有低沉的虎嘯響起,懶洋洋的,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意思。

  衛淵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背后的東西。

  本能轉身,抓著青銅腰牌,像是掄著搬磚,猛地一揮。

  那水鬼正捧著自己手吹氣。

  看到衛淵的動作,躲也不躲。

  鬼是精氣殘留,肉身根本碰不著。

  不要說是個鐵疙瘩,就是刀劍和槍子兒都只能從身子上穿過去。

  它只是齜牙咧嘴,沖著旁邊幾個鬼道:

  “不行,點子扎手,這家伙陽氣忒……”

  話沒有說完。

  一個青銅質地的腰牌像是板磚一樣,結結實實按在了他腦門上。

  當!!!

  ………………

  砸鬼的手感怎麼樣?

  如果要衛淵形容,有點像拿著木棍子敲擊一大團棉花糖。

  或者捏尖叫雞那樣的感覺。

  手感還行。

  挺舒服,挺解壓的。

  如果在現代都市開個活動應該挺能掙。

  在砸了那鬼一下之后,臥虎腰牌微微嗡鳴,衛淵有所感,找了張白紙,將有衛字的一面按在了白紙上,白紙上浮現一個個隸書文字,但是和之前針對紅繡鞋的緝殺文字完全不一樣。

  “游魂,不曾吃過血食,無有怨氣,不曾殺生,無害。”

  “不需誅除。”

  ……………………

  片刻后,衛淵拉過一把椅子,靠著墻坐著。

  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揣兜里,握著仍舊散發灼熱氣息的臥虎腰牌。

  前面墻角抱頭蹲著一排鬼。

  握著腰牌熱力,他能勉強看到一圈兒鬼的輪廓,但是鬼一動就看不清了。

  一共五個,三個鬼,兩個紙人兒陰物。

  因為只能勉強看到那三個鬼的輪廓,話都聽不到,衛淵用臥虎腰牌給這幾個腦袋上都敲了一下,然后把臥虎腰牌按在白紙上,出來的文字和紅繡鞋那種厲鬼完全不一樣,都是沒有怨氣的普通游魂。

  衛淵對臥虎腰牌也多了點猜測,看來這腰牌只是對那種怨魂厲鬼反應很大,對于無害的游魂野鬼沒有興趣。

  沒法子聽到它們說話,衛淵雖然對這些無害的鬼有點好奇,也還是拎著臥虎腰牌把他們威逼利誘地趕到了另外一個屋子里,把門鎖上,權當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

  這幾個鬼第一次見著了能揍鬼的人,估摸著想到了除鬼道士之類的,嚇得不輕,也不敢出來。

  衛淵翻看手里那臥虎腰牌。

  腰牌兩次反應,一次是疑似厲鬼的紅繡鞋路過外面,一次是那個倒霉鬼接觸到自己,有點像是標準的‘輸入輸出’模式,通過外界的某些信息,來作出反饋。

  作為鬼怪會讓它產生反饋。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它可吸了自己的血。

  衛淵對這前所未見的世界生出莫大興趣,右手扣著腰牌,想了想,一般來說,輸入輸出應該有聯系,于是模仿那白紙上的文字語氣,道:“司隸校尉所屬,目不能直視陰物鬼怪,有何法?”

  臥虎腰牌毫無反應。

  不該啊。

  衛淵想了想,回憶起第一日那白紙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又滿臉肅然道:

  “今有怪力亂神,犯我神州,吾欲緝捕誅殺。”

  “奈何肉眼凡胎,見不得鬼物,有何法?”

  這一次,臥虎腰牌微微震顫亮起。

  衛淵心跳微微加速,感覺自己真的踏入一個新的世界。

  真的可以……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2 PM

  第5章 開眼

 臥虎腰牌上出現灼熱之氣,衛淵經歷過兩次,已經有了經驗,找到一張白紙,將有衛字的一面按壓在白紙上,一個個文字再度開始出現,衛淵抬眼看過去。

  “凡司隸校尉所屬,可斬妖誅鬼,以功勛入大漢寶庫取誅邪寶兵。”

  “司隸校尉未曾斬殺妖鬼,捉拿亂祀,無有功勛,寶庫無法開啟。”

  衛淵微微一怔,注意到文字微妙的地方。

  是不可開啟大漢寶庫,也就是說,有可能這個時代還存在大漢寶庫?

  沒有來得及思考,文字繼續浮現出來。

  “錄有五類旁門,可不需道行,開啟眼力,勘測陰陽。”

  然后接下來密密麻麻浮現出的文字,就是如何讓一介肉眼凡胎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鬼怪靈體的方法,確實是不需要道行的旁門法子,其中第一種方法是牛眼淚,但是不是用普通家畜的眼淚滴進眼睛。

  那只能把自己送到眼科醫院去。

  要找到黃牛,去亂墳崗割一把長出的墨草。

  回來喂牛吃下,在第二天陰氣最重的寅時,如果牛開始不安叫喚,就把它殺了,取牛黃,與薄荷,甘草,晨露,混合陰物碎片,如果是通靈陰物,可以降低其他材料要求,最普通常見的陰物則是骨灰。

  將混合出的液體擦在眼眶,七天之后,能夠具備相當長時間的陰陽眼。

  這種方法沒有太大隱患,效果也長,但是衛淵卻只能遺憾放棄。

  只是一頭黃牛的價錢,就讓他望而卻步。

  沒法,窮。

  第二種方法,見效快,效果長,只是略有隱患。

  傳聞夜鴉可見生死,故而于午夜子時和寅時之間,捉墳頭枯樹上的青眼烏鴉一只,將那眼瞳活生生剜下來,在熱水當中泡過之后吞服,切記不可咬破。

  服下之后可見生死陰陽。

  但是有高概率出問題,招惹來夜鴉群報復,甚至于夜鴉妖物的追殺。

  是漢武時期司隸校尉所得左道之法。

  施法者皆被夜鴉妖啄瞎雙目后,死于群鴉啄食,遍體腐肉。

  衛淵覺得背后冒出一股冷氣。

  看向剩下的三種。

  第三種,尋找見過鬼的黑狗,必須是純黑,一根雜色都不可,于子時一刻前殺死,用桃木匕首捅進心臟,取心頭血滴入眼中,此法九死一生,熬得過就能開啟陰陽瞳術,而且一輩子都不會失效。

  但是大部分熬過去的人都希望從不曾開啟此法。

  第四種,于陰氣最重的寅時,在山下擺八卦陣,十二盞明燈照周身左右,中間放晨露一碗,取無名指指尖血,混入露水,心中念誦法咒‘天地乾坤,眼見陰陽’,可見鬼物。

  但是需要護持,否則一盞燈熄滅,自己也會變成孤魂野鬼。

  大漢永建五年,初代天師張道陵所傳,能讓凡人得見游魂鬼差。

  衛淵心中再度將這兩種排除。

  隱患太大。

  自己真的不打算進眼科醫院,也找不來天師護持。

  他看向最后一種方法。

  柳葉擦眼。

  柳枝打鬼矮三寸,柳葉抹眼也能短暫開啟陰陽瞳術,但是前提是身具道門道行,如果是肉眼凡胎,則需要提前準備,以晨露浸泡混合陰物,將柳葉浸泡其中,浸泡到子時,陰氣濃重即可成功,以柳葉沾此水擦眼眶,可見陰陽。

  持續時間,一盞茶。

  每次開眼需要重復擦眼。

  除去準備繁瑣之外,
無論是隱患還是成本,都是衛淵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這個了!”

  衛淵眼睛微亮。

  莫名其妙住進了有鬼的地方,而且雖然打定決心不去管那紅繡鞋,但是隔天就又撞了鬼,再膽大心里也有點發毛,再不濟,開了眼跑路也方便點,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有點好奇。

  ……………………

  材料已經備齊。

  柳葉好說,新開春,剛剛抽芽的柳樹葉子多的是。

  現在已經下午,露水沒有,可以用蒸餾水。

  雖然肯定比不上晨露,但是有通靈的陰物的話,其他材料可以適當放寬要求,反正也是嘗試一下,失敗了也沒有什麼損失的。

  而在這五類方法當中,最常運用的陰物就是骨灰。

  用骨灰,衛淵過不了心里那個坎,再說陰物,這屋子里就有的是。

  那兩個紙人兒本身就是陰物。

  其余三個鬼物,和他們相關的物件里也有的是陰物。

  人怕鬼,是怕未知,當真正接觸之后,也不會多怕。

  這句話是衛淵說的。

  至少他現在是一點都沒有害怕這屋子里幾只無害游魂的意思,坐在桌子上,右手輕輕叩擊腰牌,在他前面,兩個紙人兒陰物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剩下幾個老鬼也都老老實實的,在衛淵的要求下,不大情願把自己的陰物拿出來。

  這種物件,大概率是殺死他們的,或者,對它們來說執念最深的。

  亦或者就是它們本身。

  那兩個紙人哆嗦著準備往水里跳。

  被哭笑不得的衛淵用手指輕輕撥開,道:

  “別,我還不至于讓你們泡進去這種事情。”

  兩個小紙人屁滾尿流遠離那水碗,抱成一個團子瑟瑟發抖。

  衛淵看向其他幾個鬼扣扣搜搜拿出來的陰物,其中一個是一團發臭發黑的爛漁網,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的,一個是一個大綠瓶子,足有手臂那麼大,衛淵轉過去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敵敵畏三個字,眼角跳了跳。

  吃這玩意兒死的?

  他抬頭看向第二個鬼的方向,勉強看到輪廓低了低頭,伸手撥弄了下頭發。

  從那鬼的動作里,他居然能看出一股不好意思的嬌羞。

  嘴角抽了抽,把這沾染了陰氣的敵敵畏扒拉開。

  這東西泡水里,太磕磣了。

  最后看了個遍,是一把斷裂的八面劍,就剩個劍柄和一小節劍身,長度和匕首類似,還勉強讓衛淵滿意。

  他把劍泡在水里,又摘了幾枚柳葉放進去,在紙人兒的引導下放到陰氣最重的地方,算是完事兒,接下來也就是等時間了,一直到子夜,就代表著已經完成。

  想著時間還長,就又回去了老屋子一趟。拿了點東西,回來的時候路過富春小區,看到好幾輛車,小區門口圍了一圈兒人,隱隱約約傳來了女人的哭嚎聲音。

  “媛媛啊,你走了讓媽怎麼活啊媛媛……”

  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頭發有銀白發絲的女人,像是失了魂一樣大哭著。

  凄厲絕望,讓人心里發沉。

  衛淵想到那張圖片,還有妖異的紅繡鞋,停了停。

  “是死了閨女的那戶人家……”

  周圍的人群里能聽到議論聲。

  “這大姐年輕找了個混子,給禍害大了肚子,不願意打掉孩子,就和家里鬧掰了,那混混進了局子,她也是倔,好不容易一個人把閨女拉扯大,眼瞅著享福了,閨女給害了。”

  “唉,是啊。”

  “不知道是誰干的。”

  “總之小心點,聽到了沒,就說你呢,晚上別一個人出門。”

  議論紛紛。

  衛淵抿了抿唇,抱著東西離開。

  一陣忙活回到家里。

  然后滿臉期待地等到了午夜子時,一手拎著臥虎腰牌,讓對面幾個鬼物老老實實呆著,左手拿起柳葉,很有儀式感地在眼眶一刷。

  一股涼絲絲的感覺滲入眼底。

  衛淵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

  他看到了肉眼凡胎看不到的東西。

  雖然衛淵心里有準備,也差點被對面那三個鬼的尊容給嚇了一跳。

  左邊兒那個被泡得發脹,一看就是個水鬼。

  右邊兒那大姐一張臉發青,指不定就是誤食農藥去世的。

  還有一個穿著古代衣服, 心口上戳出個猙獰傷口,卻是個刀兵鬼。

  衛淵徐徐吐出一口氣,心里還是有點荒謬和緊張的余韻感覺,然后就有一絲絲興奮。

  真活見鬼了!

  在他能看到這些鬼的時候,柳葉水里的陰氣作用,耳朵也聽到了之前聽不到的聲音,滴水的聲音,前面幾個鬼交談的聲音,這些聲音一開始模糊,逐漸清晰起來。

  那水鬼瞅了瞅衛淵,道:

  “我說,這位爺好像聽不到咱們說話啊。”

  “是啊,我覺得他也聽不著,長得還挺俊……”

  “可他能打到我,下手還挺狠的。”

  “還是說這位爺不願搭理咱們。”

  水鬼憂郁地道:“你看他出去那趟帶回來的妹子也不說話不是。”

  衛淵本來繃著臉上表情偷聽,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對,背后發毛。

  滴答,滴答……

  水鬼在前面坐著。

  水聲卻從后面傳來。

  入夜了,陰氣升騰,凡人退避。

  ??!

  衛淵頭皮發麻,朝著前面踏出一步,與此同時回過頭去看。

  他背后有鬼。

  一身黑發,身穿長裙,腳上踏著一雙紅底描金的三寸金蓮。

  低著頭,不說話。

  黑發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入夜子時,陰氣升騰,凡人退避。

  有些肉眼看不到的客人會在這個時候上門。

  噓……

  小聲些,不要回頭。

  你背后,有鬼。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2 PM

第6章 上門

衛淵雙眼死死盯著那雙紅繡鞋。

  其余諸鬼則還沒有搞清楚情況。

  穿著三寸金蓮紅繡鞋的女鬼低垂著頭,黑發垂在背后,一張臉蒼白地沒有絲毫血色,眼睛全黑,不言不語,也沒有嘶吼著撲上來,但是卻讓人覺得心里頭打顫,頭皮發麻。

  門外的聲音像是隔了好幾層隔音玻璃,變得越來越模糊。

  衛淵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腳四肢一點一點失去溫度,變得麻木。

  就像浸泡在了冰水里一樣。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道溢散開,帶著點暖意,右手用力握緊了臥虎腰牌,讓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自己身上消失,掌心腰牌傳來的,灼熱的刺痛感,則終于將他的感覺拉回了人間。

  衛淵死死盯著那安靜低著頭的女鬼。

  紅繡鞋……

  鬼,上門了。

  的確,校尉能剿匪殺妖,也沒有規定悍匪妖魔殺不得斬妖校尉。

  這博物館里的水鬼似乎根本不懂得看氣氛。

  它將衛淵當做了老式港片里面捉妖拿鬼的道士,誤以為這一只女鬼是給他抓回來的,同為水鬼,湊上前去想要打個招呼,伸手朝著女鬼手臂拍了下,樂呵呵地道:

  “大妹子,你死哪兒的?”

  “回來……”

  衛淵才喊了一聲,女鬼還在滴水的長發豁地猛烈生長。

  嗡!!!

  濃密的發絲匯聚在一起,像是鋒利的鐵錐子,輕而易舉就刺穿了那水鬼的腰腹,發絲往天花板滿眼過去,像是一顆生長了好幾年,卻又枯萎了的老槐樹,將水鬼直接吊在空中。

  衛淵的面色一下變了。

  那水鬼在空中不斷掙扎,一張臉越來越腫脹。

  很快這水鬼掙扎的動作開始變慢,眼睛里面的眼白一點一點變黑,身上多出來一種和那女鬼一樣陰冷冰寒的氣息。

  滴答,滴答——

  它的身上也開始往下滴水。

  手指指尖慢慢變黑。

  不用誰說,衛淵也能猜得出原來無害的水鬼現在也在厲鬼化。

  不管的話,到時候這屋子里就會有兩只厲鬼,衛淵看著那水鬼,估摸了下距離,一咬牙,伏低身子猛地往前奔出去,路過這茶幾的時候,一抄手直接從水盆里撈出了浸泡著的斷劍陰物。

  斷劍入手,衛淵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像是手里抓了一大塊冰,還是咬牙死死握緊,朝著前面沖過去。

  博物館住處地方不大,也就幾步距離。

  衛淵靠近的時候,女鬼一直安安靜靜垂首站著,一縷頭發卻猛地變長,像是蟒蛇一樣朝著衛淵絞過來,衛淵直接掏出臥虎腰牌,反手將這不斷傳來灼熱刺痛的令牌直接砸在那一縷頭發上。

  墨黑的長發猛地收縮。

  衛淵趁機迅速靠近,手上斷劍猛地撕扯掛著水鬼的那一縷長發。

  就像是用鈍刀子切軟橡膠的感覺,但是至少能感覺得到是在切開,左手的臥虎腰牌則是不斷揮舞,死死護住自身,將想要將衛淵拉扯開,或者貫穿的黑發逼開,最后一咬牙,直接反手將腰牌按在被他割出一點口子的黑發上。

  刺啦一聲。

  一縷長發直接落在地上。

  被掛著的水鬼噗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死魚一樣撲騰了兩下。

  那種陰森詭異的感覺在水鬼臉上消失了。

  剩下兩個鬼手忙腳亂把這水鬼給拖走,紙人兒倒是打算跑過來助拳,被刀兵鬼一把撈住塞自己傷口空洞里,
省得它們添亂。

  衛淵穿著粗氣,一手握著腰牌,一手握著匕首,交叉護著心口,伏低身子,死死盯著那穿著紅繡鞋的女鬼。

  對面找上門這件事,他多少有點預感了,可是對面真找上門來的時候,還是有些手忙腳亂。

  與此同時,還有一股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怒意。

  臥虎腰牌震顫,周圍環繞陣陣虎嘯。

  女鬼抬起頭來,一雙純黑的空洞眼睛看著衛淵,讓人背后發毛。

  衛淵在怒氣之下死死和其直視。

  鬼也怕惡人,這時候衛淵一個肉體凡胎,怒視著女鬼,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

  突然。

  天空炸開一道亮光。

  隔了數秒,才有轟隆隆的雷霆聲音傳來。

  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

  雷光和雷聲隔了數秒都散去了,衛淵看到前面已經沒有了女鬼的身影,前面的地板上濕漉漉一片,幾個腳印一直到了門口才消失不見,衛淵咬著牙,身子有點發僵,把所有的燈都開開了,手上仍舊抓著腰牌和那斷劍,背靠著墻壁緩緩坐下。

  一口長氣緩緩吐出。

  剛剛逃開的幾只鬼也重新出現在衛淵身前。

  它們剛剛沒有看到最后的部分,只當做是衛淵把那厲鬼驅逐出去的,將他當成電影里面真有本事的那種茅山道士,于是更是畢恭畢敬地拜見,尤其是剛剛那差點給轉化成厲鬼的水鬼,更是千恩萬謝。

  衛淵看了看它的傷勢。

  明明已經被那女鬼的頭發洞穿,現在卻已經愈合,最大的那部分傷口用那一團漁網陰物堵住,絲絲縷縷的陰氣糾纏其上,勉強給填上了,現在活蹦亂跳的。

  眾鬼拜見之后,衛淵本來還有問一問它們各自來歷的心思,只是剛剛和兇鬼面對面斗了一斗,先前還不覺得,現在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精疲力盡,一動都不想動,什麼都不想要想。

  打發了幾個鬼還有那兩個紙人兒去博物館里呆著。

  衛淵閉了閉眼,突然感覺到那臥虎腰牌仍舊還在震顫,散發灼熱。

  微微一怔,強打起精神取了白紙,坐在床上,將臥虎腰牌印在紙上。

  白紙上浮現出一個個隸書文字。

  ‘司隸校尉擊退厲鬼,防止游魂厲鬼化,可得功勛一。’

  ‘功勛轉為司隸校尉必須掌握法門之一。’

  功勛……

  衛淵若有所思。

  文字又潰散,屋子里陰冷的氣息卻已一掃而空,像是被臥虎腰牌吸收汲取了,其中一股力量逆向傳遞到衛淵身上,讓他覺得一陣刺痛,旋即那種疲憊,精神上的驚怒,都被緩緩撫平。

  巨大的疲憊浮現。

  衛淵眼皮緩緩沉下來,陷入睡眠,而在沉睡當中,身體被緩緩強化。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3 PM

第7章 纏身

衛淵又做了一個夢。

  是古色古香的木樓,三層高,樓上纏繞著紅色的綢子,在風中抖動。

  周圍環繞著絲絲縷縷的白霧,霧氣里傳來水聲。

  水聲里還聽得到清脆的唱曲聲。

  像是從水里傳出來的,是那唱曲的女花旦隔著水唱的。

  衛淵沒有自我的意識,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了一個四合院里,院子狹窄逼仄,四周有高高的木樓,翹起的飛檐上掛著一串一串白色的綢緞子,下面是一顆歪脖子老槐樹,槐樹下四四方方一座井。

  井里像是活水一樣有水聲。

  井邊兒坐著個女人,低著頭,黑發垂落下來,看不清臉。

  衛淵茫然邁步,一步步靠近,但是這一次他只是走了幾步,臉上神色就開始波動,出現掙扎神色,然后在一聲陡然炸開的虎嘯怒咆當中,在夢中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那低垂著長發的女人,和那一雙眼熟到忘不了的描金紅繡鞋。

  下一刻,夢境破碎。

  現實世界,衛淵睜開眼睛,眼底有青金色光隱沒。

  他看著天花板,很久沒有說話。

  就在剛剛,昨夜被遺忘的夢境逐漸能被回憶起來。

  而且,現在他還能很清晰地分辨出來,在昨天的夢里,他走進那個四合院里的時候,那口井和井邊兒的女人,距離他約莫有五米,剛剛的夢里竟然只剩下了四米,是在逐漸靠近的。

  至于這距離逐漸縮短有什麼意義,衛淵不知道。

  但是很明顯不是什麼好事。

  “……被纏上了。”

  他嘆息一聲,摩挲了下臥虎腰牌。

  臥虎腰牌能夠在夢中產生反應,但是沒有辦法直接拿下那只厲鬼,是因為本身就不是那種防御寶物的緣故,還是說過去太長時間,本身能力大幅度降低?

  外面黑洞洞一片,衛淵掏出手機打開看了看時間。

  三點半,和昨天醒過來的時間差不多,寅時,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沒有記錯的話,是臥虎腰牌有反應,擊退厲鬼,阻止了博物館里的游魂厲鬼化,得到了功勛,然后轉化為了臥虎校尉必須掌握的法門。

  之后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衛淵握了握拳,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同。

  想了想,按照紙上文字,右手手掌扣著腰牌,閉目冥思。

  慢慢的,他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多了一枚符箓,但是睜開眼睛,拿手機的燈一晃卻什麼都沒看到,用手去摸也是一樣沒有任何感覺,顯然是類似于魂魄上的術法。

  白紙上有文字記錄這一門術法神通。

  【驅鬼】

  上古即有儺術,名驅鬼,十二人為陣,朱法畫皮,手持數尺長麻鞭,起舞唱誦神名。

  先秦有書名《詰》。

  詰咎,鬼害民妄行,為民不祥,告如詰之,召,導令民毋罹兇殃。

  意思是鬼物不詳,大秦編撰了驅鬼教材,告知于眾,以免民眾被害。

  大漢亦有言‘巫掌歲時驅鬼祓除’

  這是自古以來相傳下來的手段法門。

  但是作為臥虎校尉必須執掌的驅鬼神通,並不只是簡簡單單驅逐徘徊不肯離去的游魂,驅,驅逐,也是驅使,這門神通同樣還有驅使的運用方法,能夠使用魂靈的某些能力。

  魑魅魍魎,怪力亂神都有各自的特點。

  臥虎校尉再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依靠驅使不同的鬼物,在捉拿妖魔鬼怪的時候能起到很多輔助作用,
在后世,這些受到驅使而立下功勞的鬼物,往往會被祭祀,成為城隍的陰兵鬼將。

  而有漢一朝之后兩千年間,各家各派的驅鬼招神道法,大多脫胎于此。

  衛淵手指摸索著臥虎腰牌,若有所思。

  如果說在其他地方,驅使鬼物需要先找到陰物,然后借此來降服鬼物,然后才能運用,那麼現在這博物館里就有五名陰物,如果能夠成功說服他們接受驅使,至少面對似乎纏上他的厲鬼能多出點底氣。

  他想到被直接放翻的水鬼,又默默補充了一句。

  大概……

  不管如何,能夠開啟陰陽眼,並且掌握了故事里才有的神通,還是讓衛淵心情輕松些,似乎是烙印驅鬼符箓的時候,連帶讓身體也產生了某種奇異變化,明明只是睡了兩個小時,衛淵卻感覺不到疲憊。

  活動了下肩膀,就準備下床去找出那幾個鬼。

  然后衛淵的動作頓了頓,視線凝固。

  一雙描金紅繡鞋安靜放在地上。

  鞋尖正對著他的床。

  距離約莫四米。

  窗外黑洞洞的,四下沒有一點聲音。

  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

  沉默許久,衛淵微微嘆了口氣。

  下床,走過去。

  然后。

  一腳把紅繡鞋踢開。

  ……………………

  一輛漆黑的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

  前座上是兩個肌肉賁起的年輕男人。

  后座上是個年輕的女人,利落的短發,西裝,黑色高跟鞋,一只手夾著女士香煙,一只手在鍵盤上敲擊,微微皺眉看著電腦上的東西,看到那不斷升高的曲線,她覺得自己的血壓也在升高。

  最近幾年,靈氣濃度不斷提高。

  一些事情發生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藍星上,華國,霧都,櫻島,凱爾特。

  這些國家與另外一個歷史短暫的國度不同,無論是本土發現並解決,還是曾經依附于宗主國,歷史中都不乏有能解決魑魅魍魎的手段,尤其是華國,在靈氣復蘇的一開始,大部分魑魅魍魎的事情就已經被強行壓制住,沒有干擾普通民眾的正常生活。

  浩瀚神州大地之上,佛門道家弟子被直接調動起來,不成氣候的妖魔一有出現,直接被鐵拳鎮壓。

  但是現在,有些壓不住了。

  靈氣濃度升高速度太快,幾乎是在一個節點就驟然提高。

  而數量,也太多了。

  道家和佛家子弟,有點道行的已經全部被抽調,組成兩類特殊人員。

  一類是研究普及靈氣修行的成員。

  一類則是負責外出降妖除魔。

  這車里都是后者,隸屬于道門上清微明宗這一脈。

  “泉市出現了一樁案子,有可能是妖魔做的。”

  女人調出地圖,言簡意賅道:

  “轉道去一趟泉市,把這些事情解決掉。”

  開車的男人皺了皺眉:

  “隊長,我們還有任務。”

  “距離集合還有一點時間,先把泉市的案子解決。”

  “可是……”

  “沒有可是。”

  女人手里的女士香煙無聲無息消失,她揉了揉眉心,道:

  “在靈氣修行沒能達到華國安全標準,進行大規模普及教育之前,普通民眾對于這種妖魔都沒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能夠對抗它們的只有我們。”

  “我們不去做,誰去做呢?”

  她的聲音頓了頓,道:

  “畢竟,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兩個男人不說話了。

  一種混合著保護弱者的責任感和身為強者的俯視感浮現出來。

  是的,他們是不同的。

  和凡人不同,他們是修行者。

  他們不去做,還有誰能處理這些妖魔呢?

  男人點了點頭,一轉方向盤,黑色轎車轉道向下,進入了泉市范圍。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4 PM

第8章 神通

沉睡的幾只鬼被衛淵直接砸門叫醒。

  它們雖然成為了鬼物,但是又不是厲鬼,生前的影響還留著,事實上大部分鬼物沒有理智,會遵循生前習慣所形成的規律活動,而這種有理智的游魂,則還保留有睡覺休息的習慣,尤其是今天好一陣驚嚇,更是如此。

  此刻都睡眼惺忪地坐在衛淵前面。

  不知道為什麼,才一會兒不見,他們就覺得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人多了一股讓自己覺得畏懼壓抑的氣息,有點難以反抗他說的話,只能老老實實地呆著。

  衛淵順手用柳葉沾水給自己開了眼。

  然后拉過一把凳子坐在群鬼前面,詢問這幾個鬼物的死因和擅長的事情。

  第一個是那泡脹了的水鬼,他回答完之后,衛淵看了看那水鬼,略有詫異地反問:

  “所以說,你是一個人夜釣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個瞌睡,然后栽進水里去了?”

  “是。”

  “既然那麼困,為什麼當時不早點回家?”

  “不成不成,出來了總得要釣點什麼東西上去,哪兒能空軍呢?你說說你這。”

  “那你最后釣了什麼?”

  “………我釣上了一具屍體,我自己的,扒拉開臉,然后被嚇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鬼,是給水下面的爛漁網勾住,沒能游上來。”

  第二位大姐是采風的畫家,誤食農藥去世,沒能救過來。

  兩個紙人兒是從一個已經去世的老師傅后人那里收購來的,有些年頭了,沒有什麼擅長的,最多因為本體是一張紙,能夠從門縫里進去偷聽。

  最后那陰物是斷劍的古裝男人正打著盹,見衛淵問道自己,還是本能地微微挺直了腰背,然后小心翼翼道:“……我的名字,有點記不大清了,不過還記得在戚大帥手下當過差,也砍過幾個倭寇,不知怎麼的,一覺睡到了現在。”

  戚家軍?

  衛淵有些詫異。

  那可是幾百年的老鬼了,居然沒有像是故事里一樣,變成鬼王?

  想了想,道:“那你會劍術?”

  男人老實答道:“嗯,寬劍,倭刀,槍,鳥銃都會點兒。”

  聲音頓了頓,又連忙補充道:

  “不過也就是軍里的粗淺武功,得結鴛鴦陣,沒法和將軍們比。”

  “沒事,會就行。”

  衛淵將腰牌放在兜里,總算有了一個能夠運用驅鬼神通的對象。

  眼下,釣魚和畫畫可沒有辦法降妖除魔。

  他也學著古人對那戚家軍的刀兵鬼抱拳一禮,道:

  “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有勞了。”

  “不敢當不敢當。”

  衛淵五指微張,然后在那幾只鬼物眼前,右手流光浮現,一枚質感通透的符箓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衛淵感覺自己有一部分無法形容的力量流逝,而且符箓存在期間,這力量還在不斷流逝,不敢拖延,手腕一抖,將這符箓點在那被震懾而不敢動的刀兵鬼眉心,口中低聲道。

  “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

  “左扶六甲,右衛六丁,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敕!”

  …………………

  【驅鬼】神通已經發揮了作用。

  衛淵感覺到那戚家軍兵魂寄宿在了自己右手,受到自己控制。

  與此同時,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浮現心中。

  是熟悉感。

  對于冷兵器戰斗,以及一部分熱武器的掌握,
不是需要回憶起來的技巧,而是直接融入身體的本能,是經驗,在曾經在一個時代最殘酷戰場上磨礪和幸存得到的經驗。

  他嘗試熟悉著這樣的感覺。

  想了想,走到旁邊櫃子旁邊翻找起來。

  這里曾經鬧過鬼,不,是確實就有鬼物,之前三個看管博物館的人為了在網上買過龍泉寶劍,用來鎮宅辟邪,事實證明並沒有什麼用,但是劍還是在的,因為這地方邪氣,他們走的時候也沒敢帶走那劍。

  是八面漢劍。

  衛淵取出劍,站在客廳,握著劍柄。

  閉目冥思。

  一種熟悉感覺浮現。

  衛淵沒有接觸過兵器,但是現在心里自然而然浮現出了對劍的評價。

  是好鋼材。

  卻不是好劍。

  可惜了。

  衛淵吐出一口氣,排除雜念,握著劍,嘗試遵循那種本能和經驗用劍,劈斬,前刺,自下而上畫弧,撩撥防守,退步躲避,是樸素的戰場劍術,沒有多少花里胡哨的部分,一開始速度很慢,動作里還有幾分生疏,但是逐漸老練,速度也慢慢提高。

  旁邊水鬼見衛淵有些干澀蹩腳的劍術,臉現古怪,和另外的游魂交頭接耳,評頭論足。

  衛淵並不在意,只是盡可能去熟悉那種經驗。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

  是自高而下的俯瞰,是那位戚家軍殘魂最印象深刻的經歷。

  但是那種獨屬于冷兵器戰場的殘酷血煞之氣,還是沖擊地衛淵瞳孔收縮,精神恍惚一瞬。

  幻象瞬間消失退散。

  卻讓【驅鬼】得到的劍術經驗爆發。

  衛淵就像身處于戰場,前面就是猙獰的敵人,猛地后退一步,半弓步,脊背繃緊,像是緊緊繃緊的強弓。

  渾身肌肉瞬間爆發力量,手中的八面漢劍猛地前刺。

  強烈刺耳的破空之音。

  當刺這一個簡單樸素的劍招結束時候,用花紋鋼打造的劍身還在震顫。

  劍身上糾纏了【驅鬼】第一類用法,驅逐惡鬼的力量溢散。

  整個屋子都溫暖了許多。

  一眾游魂踮起腳尖,背貼著墻壁,一動都不敢動。

  屋子里死寂地可怕,只有低沉肅殺的劍鳴緩緩溢散。

  衛淵閉了閉眼,許久后才吐出一口濁氣,並指一劃,虛空中一道符箓浮現,然后崩碎,解除了驅鬼之法,刀兵鬼出現在他的旁邊,整個鬼看上去都有些發懵,衛淵收起劍,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就算解除了【驅鬼】,對于劍卻還殘留了一部分熟練的感覺。

  雖然比不上戰場上生還的戰士,但是也不是普通愛好者能比的。

  戚家軍殘魂恍惚了下,有了些預感,道:“大人是要……”

  衛淵點了點頭,指了指那紅色繡鞋,道:

  “這東西找上門來了,總得處理一下。”

  他回憶起來夢里見到的那個四合院,還有古色古香,無比真實的木樓,有種本能的感覺,這木樓恐怕是真實存在的,按照各種志怪故事里的說法,這種地方肯定對收攝住女鬼有用。

  而找地方的話,可以在網上搜,但是速度肯定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方法。

  “你和我去報一下案。”

  水鬼目瞪口呆:“報警抓鬼?能行麼?”

  衛淵找了個盒子將紅繡鞋,和之前斬下的一縷黑發收起來,道:

  “帶著這些,應該可以試試說服他們幫忙找找地方。”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先前被害了的那位,腳上的紅繡鞋已經沒了。”

  ……………………

  在這個時候。

  一輛漆黑的車在泉市警局前停了下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5 PM

第9章 報案

衛淵自醒過來之后就再沒有睡著。

  一直靠著墻壁,抱劍等到卯時過了,天已經破曉,才把臥虎腰牌揣兜里,提起裝了紅繡鞋和斷發的袋子去報案,外面是晴天,陽光暖融融的,可他還是有點覺得手腳陰冷。

  尤其是提著袋子的那只手,跟浸潤在冰塊里沒有區別。

  他沒有到就近的派出所。

  而是直接刷了輛共享單車去了市警察局。

  毫無疑問,有人被殺這種大案子,屍體和記錄不可能還停留在街道派出所,而且衛淵也是在猜測,既然有鬼物害人,世界還這麼平靜,肯定存在遏制鬼怪的力量。

  到了警局的時候,衛淵看到一眾警車中間有一亮通體墨黑的車。

  沒有在意,直接走進去,找到警察,干脆利落開口。

  “你好,我要報案。”

  年輕的警察愣了一下,道:“嗯?請問……”

  “有鬼要害我。”

  “哈??!”

  …………………

  衛淵原本以為自己會經歷一些波折才能有概率取信于警方。

  可是不知為什麼,在他說完自己被鬼找上門來之后,那警察古怪看了他,然后撥打電話詢問了一個人,之后就將他帶到了一個房間里,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然后只說讓他稍微等一下,就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順便還把門帶上了。

  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衛淵一個人,一張桌子,一個飲水機。

  衛淵雙手環著紙杯,稍微松了口氣,從警方的反應來看,毫無疑問他們是知道鬼物,至少這個警局的人知道,而這也就代表著,在表面平靜祥和的世界之下,還有另外一個不為大多數人所知道的世界。

  衛淵喝了口水。

  耳邊聽到很利落的腳步聲,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聲。

  一分鐘之后,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女士西裝的短發女人走了進來,身材勻稱,纖秾合度,腰部弧度驚人,白色襯衫上還帶著淡淡的女士香煙味道,眼睛掃過屋子,朝著衛淵伸出手:

  “特別行動組,周怡。”

  “衛淵。”

  “嗯,我剛剛看了你的說法。”

  周怡拉過凳子坐在衛淵前面,手上有一份文件,隨手合著放在一旁,笑了笑:“剛剛抽了根煙,稍微有點煙味,不介意吧?”

  “還好。”

  “嗯,你說你遇到了鬼?”

  衛淵視線從女人左耳的藍牙耳機掃過去,點了點頭:

  “是,一開始是夢,我夢到一座小樓,然后是一座有槐樹的四合院子,那個女人就坐在石頭井旁邊看著我……”

  在衛淵將自己做的夢告訴眼前這個女人的時候。

  那兩個和周怡一起的男子正在調查資料,如果衛淵在,能夠看得出,那正是他的個人資料,以及最近一段時間去過哪里,快速瀏覽之后,其中一個男人按了按耳機,道:

  “隊長,從他經歷來看,最近不存在接觸鬼物的機會,從乘車軌跡來看,也沒有去過那些危險區域,基本可以推斷並沒有被惡鬼糾纏,但是他在之前居住在富春小區附近,存在被陰氣糾纏的可能性。”

  “也可能是這個原因,加上命案的消息,做了個真實的噩夢。”

  “當然,還不能夠徹底排除確實他也被惡鬼糾纏的可能,不過一般來說,遭遇惡鬼的話,他的精神狀態應該會比現在更為敏感低落,開始出現輕微的神經質癥狀,不會像現在這麼冷靜,
講話調理也不會這麼清晰。”

  他聲音頓了頓,略帶些玩笑地道:

  “按照往日經驗,比起驅妖捉鬼,還是心理醫生更適合他。”

  周怡微微點了點頭。

  雙眼安靜看著前面的衛淵,認真傾聽,末了,微微點頭,詢問道:

  “除去你的夢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征兆麼?”

  “如果沒有的話,或許還需要其他的一些方式進行甄別。”

  她沒有按照同伴的建議進行處理。

  衛淵聲音頓了頓,取出了那個黑色的口袋,輕輕放在桌上,周怡挑了挑眉,道:

  “這個東西,剛剛那位同事說,你不讓他碰,是很重要的東西?”

  衛淵點頭,伸手從口袋里掏出紙盒子

  然后放在桌子上,打開之后推向周怡。

  周怡視線落下,然后神色頓住。

  正在通過監控盯著這個房間的兩個男人則是面色驟變,其中一個猛地起身奔出去。

  紙盒子里放著的是一雙描金紅繡鞋,極為妖異。

  鞋身里面還有干涸的血跡在。

  衛淵平靜道:“如果他看了的話,可能今天做噩夢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片刻之后,周怡的藍牙耳機里傳來了隊友喘著氣的聲音:

  “不見了。”

  站在專門用于鎮封這一類被鬼物所害屍體的地方,肌肉賁起的微明宗弟子看著女子扭曲的雙腳,還有根本沒有打開過的冰櫃和外門,道:

  “這里的鐵門沒能鎮壓住她,上面的符箓好像也對她不起作用。”

  “它不是惡鬼,是厲鬼。”

  …………………

  在這樣的鐵證面前,毫無疑問,衛淵的話得到了足夠的重視。

  不過一會兒,衛淵前面就又多出了兩個人。

  “你好,微明宗弟子趙義。”

  “微明宗,道號玄一。”

  兩個宗派出來的弟子來了之后,直接詢問衛淵先前那個夢的具體情況,那名為玄一的道門弟子還掏出速寫紙,根據衛淵所說的話,快速勾勒出了他夢境當中的那個閣樓,以及陰冷的槐樹,石頭井。

  以及白色的綢緞,被高高的木樓圍起來的,只能抬頭看到一塊天的四合院。

  周怡習慣性點了一根煙,注意到還有衛淵在的時候,抱歉地笑了笑,將煙掐滅,解釋道:“厲鬼和尋常的游魂,還有怨鬼,惡鬼都不同,基本上道行都很高,也有過不同的際遇,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舉。”

  衛淵若有所思,順勢問道:

  “所以,夢里的那個院落對降服厲鬼有幫助?”

  周怡點了點頭:

  “是,厲鬼基本原理是強烈的負面情緒,和某些天地靈地契合導致的強大化,而因為是負面情緒最強烈時和相對應的天地外相契合在一起,這種負面情緒會越來越強列,極為兇惡。”

  “找到這種情緒的來源,就有機會將厲鬼弱化,趁機降服消滅。”

  “而對于厲鬼化的魂而言,他們也曾經是人,一直處于超過人這個概念范疇的強烈負面情緒之下,可以說生不如死,是以佛道兩家也稱呼這一行為為超度。”

  “原來如此。”

  之后就是一陣沉默。

  只有玄一快速勾勒素描的沙沙聲。

  “是這樣嗎?”

  再度修改之后,肌肉賁起的大漢將改好的素描給衛淵一看,和夢中幾乎有了八成以上相似,讓衛淵下意識回憶起來夢中的那種陰冷詭異,他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樣。”

  玄一點頭,將筆放在一旁。

  趙義接過畫,開始調動數據庫尋找和衛淵夢境相符的地方。

  這是華國之所以能夠把魑魅魍魎壓地死死的的依仗,現代科技鎖定位置之后,道門和佛門弟子會攜帶針對性法器直接精準狙殺,一陣等待的沉默,衛淵想了想,道:“沒有想到,真的有你們這樣的人存在。”

  周怡道:“畢竟鬼不也存在麼?”

  “有鬼物妖精出現的時候,我們這樣的人也就存在了。”

  衛淵道:“那麼早?”

  周怡點了點頭:“畢竟我們的歷史可以上溯到第一位敢于對妖鬼拔刀的前人,不過真的說起來,真正成建制,最初,也是最強的官方捉妖殺鬼勢力,應該是到漢朝了。”

  “漢?”

  “對,司隸校尉,舊稱臥虎,自漢武至隋唐,鎮壓天下妖魔。 ”

  還沒有說完,那邊趙義抬起頭,語調微微提高,道:“找到了,隊長,是前江南道的劇園子,唱戲曲兒的地方,好像出過幾位名角兒,往前出過事,給封了。”

  周怡眼底微亮,起身道:

  “走,去江南。”

  衛淵微微抬頭,那邊趙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的話,可以回去休息了。”

  “接下來的事情,不是你這樣的普通人該涉及的世界。”

  玄一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取出一枚符箓。

  “可以護身。”

  “保護好自己,忘記這種事情,你跟著我們,雖然對于尋找鬼物有幫助,但是我們還要分心保護好你,不客氣的說,是累贅,會拖累我們,希望你理解。”

  趙義臉皮一哆嗦,肘子給玄一撞了撞,壓低聲音道:

  “會不會說話?!當人的面這麼說?道歉啊。”

  “…………”

  玄一想了想,又掏出一枚符箓,遞給衛淵。

  衛淵有點失笑,還是接過了第二枚符箓,道:

  “沒關系。”

  玄一點了點頭,恢復沉默。

  ………………

  衛淵簽了保密協議,保證不會亂說,目送那些人離去,這才回了家中,有人替自己處理這事情自然是好的,官方勢力,肯定比自己強得多。

  今天報案忙活了一天,回到家之后忙著收拾屋子。

  臨到晚上休息的時候,衛淵將其中一枚符箓貼在床頭,一張貼在門口。

  懷中抱劍。

  這才安心睡著。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5 10:05 PM

第10章 人無斬鬼意,鬼有害人心

一步,一步,腳步無聲。

  衛淵安靜往前走。

  這一次的木樓比起往日似乎更鮮活了許多。

  今天不再是彌散霧氣的白日,而是深沉的夜色,隱隱約約傳來的,不再是清脆悠揚的女旦唱曲,而是男人們大聲粗魯的歡笑,是杯籌交錯的清脆聲,還有女人婉轉的陪笑聲。

  歡喜,快活,以及那止不住的悲意。

  衛淵腳步頓了頓,往左轉過頭去。

  灰蒙蒙的夜霧里,齊刷刷跪著一排人,有眼角生一顆黑痣的孩子,有男人,有女人,都低著頭。

  男人沒有勇氣,女人沒了憐憫。

  像是大排大排的墓碑。

  他收回視線,無神踏入了四合院,然后在踏進去之前,睜開眼睛,恢復了理智,一剎之后,眼底浮現驚怒之色:“又是夢?!”

  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樹下的石頭井,看到了那低垂著頭的女人。

  身上這一次是一襲大紅衣服,紅艷艷地,喜慶。

  耳畔曲調一變,是嗩吶,歡喜高昂。

  是大婚。

  卻有一種讓人止不住毛骨悚然的味道,是止不住的悲涼,讓人頭皮發麻,衛淵面色驟變,察覺到不對,朝后一個翻滾,順勢伸手一抓,想要抓起懷里的劍,但是抓了個空。

  猛地抬頭。

  槐樹上面綢緞抖動,下面空無一物。

  再看一側。

  那女人抬起頭無聲無息看著他。

  手掌瞬間洞穿衛淵心口。

  ………………

  “啊!!!”

  衛淵被噩夢驚醒。

  猛地睜開眼睛,眼底驚怒,看到有斑點綠霉的天花板,才冷靜下來。

  幾分鐘后,起身接了一杯水干下去大半,冷水入喉,劇烈的情緒也算是安撫下來,神色算是沉靜,可更多是怒意,轉過頭,看到門口和床頭的符箓已經無聲無息燒成了灰燼。

  對方被激怒了。

  但是被激怒的卻不止是它。

  衛淵根本沒有打算摻和妖魔鬼怪的世界,但是對面似乎完全不打算給他活路,見到床頭貼了符箓之后,反倒更為激烈地入夢,泥人都有三分火氣,何況是個正當年輕的男人。

  衛淵心頭一股無名火燒得旺。

  如果不是臥虎腰牌,自己可能也已經死了。

  這件事情沒辦法逃避,必須處理掉。

  他的思路逐漸清晰。

  最后決定自己也去一趟江南。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發,占據先手,反正呆著也于事無補,不如試一試。

  衛淵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后將臥虎腰牌揣在懷里,然后哐哐哐敲響眾鬼棲息的門,水鬼從關著的門里飄出一半身子,打著哈欠,看到衛淵卻被嚇了一跳,道:“衛老大……你這是怎麼了?”

  “準備一下,出發去江南。”

  “去江南?”

  水鬼愣了下,然后反應過來,頭皮一麻:

  “那那,去江南做什麼?”

  “……你說呢?”

  衛淵嘴角勾了勾,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回答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

  …………………

  水鬼對于那一言不合就直接把它捅了個對穿的女鬼印象深刻,這一次直接選擇了看家,衛淵就像是先前得到開眼五法一樣,通過相同的方式從臥虎腰牌處得到了大漢司隸校尉針對厲鬼的解決方式。

  其實很簡單,大部分厲鬼的強烈負面情緒都有牽扯的東西。

  將那一類東西毀掉,會刺激厲鬼心神,讓它們誕生其他的情緒類型。

  厲鬼本身的存在基于負面情緒和天地某一類靈地的契合,誕生多余的情緒,相當于在內部出現雜質,令契合度降低,厲鬼實力會暴跌。

  而另外一種方式,則是將和厲鬼有關的陰物,焚盡之后混入特殊的符水之后,涂抹兵刃,可以對于厲鬼產生殺傷,衛淵用來開眼的那種水算是其中比較常見的一種。

  他大概還記得趙義電腦上出現的地圖大概位置,到時候直接去那個區。

  又以【驅鬼】神通,駕馭那位服毒大姐的游魂,將夢中看到的樓閣,四合院都畫出來,他沒有警方的資料庫,準備去了詢問那些比較熟知當地事情的老人,最后將那柄八面漢劍藏在劍匣里。

  想了想,又取出來,從博物館里找到一個琴盒。

  是紅木材質,有些年頭了,上面有劃擦出的痕跡。

  扔到外面的地毯上,糊弄幾個沒眼力見的完全沒有問題。

  事關生死,衛淵也顧不得其他,將劍匣藏入琴盒,然后驅使那位戚家軍兵魂,嘗試熟悉從琴盒里取劍的動作,這里距離江南不算遠,這種管制刀具沒辦法坐火車,可以和別人拼個面包車一起去。

  作出決定之后,衛淵將那女鬼被斬下的頭發焚盡,混入符水里。

  然后找到一個腰包,用小瓶將開眼用的符水和誅鬼用的都放進去。

  兩個紙人兒也願意跟著去,衛淵拉了拉袖口,兩個紙人滑進去。

  手拉手化作個護腕一樣的東西,貼合在手腕上。

  最后等待日出出發,在戚家軍軍魂的建議下,衛淵盤坐在地,緩緩冥思控制心念和呼吸,是經歷了血戰之后,通過這樣的方式,調整狀態,呼吸,快速恢復體力的技巧,但是幾乎難以用語言傳授。

  只要能在戰場上打幾個滾,撈幾個人頭還沒死的,基本都會了。

  ………………

  “還能進,還能進,再擠擠。”

  “來,這兒,這兒不還能擠著坐下嗎?”

  “再等一個,咱們再等一個,就出發!”

  衛淵擠在一輛面包車上,抱著琴盒,司機也沒有去問,人實在是坐不下了之后,一扭方向盤,一給油,直接出發,司機極為熟悉道路,一路上暢通無阻,總能找到最好走的路。

  上午出發,下午抵達目的地。

  衛淵站在有些陌生的地方,想了想,轉過去找原來的司機。

  司機正再車里一邊打電話,一邊大口吃飯盒,大聲道:

  “啊?爸爸吃的好不好?哈哈哈,那肯定好了,剛做好的紅燒肉,一大份,香不香?”

  “香啊,香就對了,等這個月爸爸回去,給你也嘗嘗。”

  “哎,乖,聽你奶的話啊。”

  “什麼,要看紅燒肉?嗨,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當然是真吃了肉啊。”

  他注意到衛淵走過來,又說了兩句話,把電話掩住,衛淵看到飯盒里的清炒土豆絲,點了點頭,聲音微提了些,道:“吃這麼快,就剩下兩塊肉了,給我分了,下回請你。”

  司機投來愕然的目光,然后略帶感謝點了點頭。

  又和電話對面的人聊了兩句,這才把電話掛了。

  …………

  “謝你了啊兄弟,來,抽煙。”

  把電話收好,司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也就一個勁兒給衛淵遞煙。

  衛淵接過煙,男人把煙盒子收了,不好意思道:“之前給她看找了賬單,結果就開始懷疑了,你說說,這才多大點孩子?”

  衛淵笑了笑:“她很聰明。”

  “這倒是。”

  男人臉上緩和許多,也多出笑意。

  衛淵把煙拿著,也沒有抽,道:

  “來這兒是和大哥你打聽個消息。”

  “你常來這地兒,知不知道那些年紀大些,知道不少以前事情的老人,我想問點事情,寫點東西……”

  “老人?”

  司機愣了一下,想了想,臉上出現一絲遲疑:

  “有是有,那個人在這一帶很出名,誰也知道。”

  “就是,他性格有點古怪。”

  ………………

  又做夢了啊……

  是還繁華時候的年代,江南地帶,天下皆知風流。

  高高的樓,扎滿了恩客送來的綢緞子。

  都是為了她送來的……

  江南道的第一花旦。

  好看。

  嗓音好聽,好聽。

  老人瞇著眼躺在樹下, 拍著扶手,低聲哼唱著不成調的曲子,想到了小時候那位外傳眼高于頂的花旦給自己糖吃,甜,可真甜啊。

  可每到這個時候,就又會突然想起來那件事,一想起來,就扎心地疼。

  那天晚上自己和滿院子的人跪了一夜。

  啊啊,大家誰沒有受過她的恩惠呢?

  那天晚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說話。

  最后就死了她一個。

  就更沒有誰說話了。

  人吶,人死如燈滅,恩也能變得涼薄。

  他慢慢睜開眼,看著落下來的陽光,覺得屋子和自己一樣,都快腐爛掉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會不會哪天就真的爛掉了,爛掉了,就沒人知道了,可他現在這個樣子,出不去了,出不去啊。

  那個人常常說,夜深忽夢少年事。

  那件事,怕是要帶進棺材板里了。

  當當當。

  敲門的聲音響起。

  老人抬起頭,本來不想要理會,可不知為什麼,想了想,還是起身顫顫巍巍去開門,門打開了,門外一名背著琴盒的男人,男人掃了一眼屋子,視線在那一棵老槐樹那里頓了頓,看到了槐樹下的古井,最后視線落在了那老人臉上,看到老人眼角的一顆黑痣。

  他突然回憶起夢中跪著的那個孩子。

  衛淵心中浮現一絲直視歲月流逝的唏噓蒼然,然后收斂情緒,背著琴盒劍匣,微微笑道:

  “是江老先生麼?”

  “我叫衛淵,想要和您來打聽點事情。”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8:57 AM

第11章 多少往來事,說與鬼魅聽

“我這小地方,很久都沒有人來了,倒是稀罕事。”

  老人讓開一個位置,讓衛淵進來,把門合上之后,坐在了槐樹下的木椅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衛淵,衛淵坐在旁邊石頭上,微笑道:“這不應該,難道之前也沒有人上門看望您老?”

  老人搖頭:“認識的人都死了,后人們也慢慢不來了。”

  “說起來昨天倒是來了幾個年輕人,可是沒有進門,轉道走了。”

  “對了,差點忘記,得給你沏碗茶,瞧我這記性。”

  老人又起來,回了屋子里,一邊隨口抱怨些事情,一邊沏茶,最后端出來那種有些年頭的烤瓷杯,熱氣騰騰的兩杯茶,衛淵將茶環繞在掌中,老人見他不喝茶,只當做看不上自己這普通貨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還不知道你來找我這個老家伙,打聽什麼事情?”

  衛淵道:“打聽一個人。”

  “誰?”

  “整個江南道曾經唱曲兒最好的姑娘。”

  當啷。

  老人手里的茶杯打翻了,熱茶滴落在地上。

  他看著端坐著的衛淵,張了張口,道:“……你怎麼知道?”

  衛淵道:“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似乎是因為這句話而想到了回憶,老人的神色變得有些疲憊,閉了閉眼,仿佛一瞬間變得更加蒼老,許久后,輕聲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還以為這些事情我要帶到棺材里了。”

  “這事情啊,得要從大明最后那幾年開始說起來了。”

  ……………

  江南自古繁華,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

  而江南道上,又有兩個戲園子,彼此以為對手,斗了不知多少年。

  這幾年你家風頭盛,過幾年就是我家執牛耳,斗得熱鬧,斗得熱烈。

  那一年冬天,難得的大晴天,路上沒有一點雪。

  春曉樓的媽媽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長得好看,嗓子好聽。

  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登臺,就技驚四座,那叫一個昆山玉碎鳳凰叫,把左近好幾家戲園子的紅人都壓了下來,黯然失色。

  小姑娘叫七娘,一舉成名。

  多少達官顯貴都來聽她唱曲。

  恩客送來的紅綢緞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樓上,像是紅云一樣熱烈熱鬧。

  本來按著往日來說,七娘會一直唱到二十多歲,到時候或者退下來教新人,或者嫁給良家子,做個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兒有這麼好啊,若都如說書人口中圓滿,這世上也不會有那般多意難平。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邊。

  來自西方的浪潮撲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這一只盤踞東方的龍打了個盹的功夫,被匕首刺傷了。

  之后明烈武宗怒而御駕親征,已經寫下遺詔,以成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訓,君王御駕親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數年,迅速發展,最終于東海之畔不惜代價擊潰諸多聯軍,讓天下聽這龍吟。

  可這樣的事情,終究還在后面。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邊防不備,長驅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他們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即將擊潰曾經的霸主,進入極盡繁華的江南之后,縱情享樂,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讓最好的女人作陪,聽最好的曲兒,七娘年紀輕,氣節卻烈,寧願一死。

  但是那一天,春曉樓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門前,
連抱她回來的媽媽都苦苦哀求。

  她最后還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春曉樓沒死一個人。

  最后大明虎賁將那些倭寇掃蕩之后,江南回到和平,卻來了風言風語的指指點點,誰都知道,逼著別人去為自己犧牲是很難在臉上掛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個人,給自己找道德上的高點。

  所以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消息,說七娘主動去給倭寇作陪。

  然后滿城風風雨雨。

  劇烈的緊張之后,需要有發泄的渠道,理智的聲音會被這樣發泄一樣的行為淹沒。

  開始有人用臭雞蛋爛菜葉砸在七娘門前。

  開始有許多人謾罵她是個沒有氣節的娼婦。

  可七娘還在等,等和她約定好未來,眼下在外求學的男人。

  等啊等,等到沒有人再聽她唱曲,等到木樓上的紅綢緞褪了色。

  那個男人沒能回來。

  七娘穿著自己縫好的嫁衣,投了井。

  那時候的秋天,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場雪。

  本就褪色的紅緞子,白的像是葬禮上的白幡子,在木樓上舞著。

  ……………………

  故事講完,老人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已經喝了大半。

  衛淵手里的茶一點沒動。

  “這麼說……”

  他摩挲著茶杯,道:“那男人辜負了她?”

  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出現的淚,道:

  “是辜負了她,也沒有辜負。”

  “他參軍了,學生兵。”

  “當年抵抗住倭寇發瘋的主力,他給七娘寫信,寫了很多。”

  衛淵道:“他為什麼不回來?”

  老人沉默了下,道:“……因為他死啦,戰死的。”

  “就差三天,撫恤報告,還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七娘就不用死。”

  衛淵沉默,放下茶杯,道:“那些信,我可以看看嗎?”

  老人點了點頭,踉蹌著起來,慢慢走回到屋子里,從最顯眼的地方取出來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有一張灰白的合照,一沓信,字跡勁道,最后面幾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跡。

  老人將東西遞給衛淵:“看吧,看吧,這些故事,總不能忘掉。”

  “我死了,也得要有人知道。”

  “我啊,還欠著七娘三個響頭,想說聲抱歉,當時怕死,沒能為她開口……”

  衛淵接過盒子,看著上面貼著的那個時代的照片,灰白色,一個年輕的書生笑得燦爛,還有羞澀的少女,那是屬于他們的過去,這是那厲鬼最后的心結。

  只要焚燒化作符水,足以對厲鬼產生巨大傷害。

  而若是當著厲鬼的面焚毀,甚至能夠讓那厲鬼當場精神崩潰。

  衛淵耳邊響起戚家軍軍魂的聲音,有些遲疑懇求:

  “大人……”

  衛淵看著那信箋上的文字,里面有熱烈的眷戀,還有對未來的期許,有對腳下大地的熱愛,他微微點頭,嗯了一聲,沒有將信焚毀的意思,而是小心將盒子收好,調整背后琴盒劍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再看向那坐回樹下的老人,道:

  “老先生可還能走動?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曉樓。”

  “這里不是春曉樓吧?”

  老人渾濁的雙眼看著自己的手,呢喃道:

  “這里不是。”

  “我也想要去看看那里,最后看一眼。”

  “可外頭陽光太刺眼,我這身子,也走不動了,我試過很多次,一直走不出這個院子。”

  衛淵道:“我攙著您。”

  他出去了一會兒,在一家老店里找到一把黑布傘,走了回來,將傘撐開,然后一只手攙扶這老人,老人也用力起身,一下,兩下,豁然站起來,衛淵安靜看著老人背后那一顆老樹,收回左手,從腰間拔出戚家軍兵魂寄托的斷劍,當做匕首一樣反手握著,斬過一段細細的樹枝。

  樹枝晃了晃。

  衛淵將斷劍收回,攙扶著老人往前走。

  推開門。

  老人在衛淵攙扶下走了幾步,站定了,感慨道:“好久沒能走出來了,陽光還是有點毒,不過還好,我還以為我走不動,沒想到還能走得這麼快,看來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

  衛淵支撐著傘,看了看天空。

  今天是陰天,淺灰色的烏云壓得很低,看不到太陽。

  他微微回頭,背后老槐樹下,木椅之上,老人閉著眼睛。

  呼吸已經停止了很久,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個月,或許幾年。

  回憶老人之前說的話,說他很久都沒有走出這個院子,以及還有臥虎腰牌在身,衛淵一進門就知道了老人的狀態,所以那一杯茶他並沒有喝。

  他看著那老人背影。

  執念不滅,魂之不散,困于方寸,名為地縛。

  但是束縛住魂靈的,究竟是地,還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

  老人越走越輕松,越走越快。

  像是拋下了什麼累贅。

  衛淵左手背負輕撫琴匣,右手撐傘,邁步走出。

  園中有木,名為困,木下有鬼,當為槐。

  槐樹下,一個模糊的影子,穿著古代的服飾,袖口有槐先生三個字的刺繡,朝著衛淵微微行禮。

  吱呀——

  木門無風而動,緩緩閉合,將老人的屍體和故事,都封鎖在這小小的四合院里。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8:58 AM

第12章 見真身

衛淵舉著一把黑布傘,循著老人指路的聲音,邁步往前。

  快要下雨了,路面上沒多少人,空蕩蕩的,青石板上還透著幽幽的冷意,兩側的建筑古意彌漫。

  就像一百多年前的大明。

  七拐八拐,走到了還沒有來得及開發的老城區,站定了腳步,抬頭看過去。

  前面是一個園子,正對著大門,是一座三層高的木樓,不難看得出,這里曾經是很風雅的地方,但是現在,一切的風流故事都被風吹雨打刮去了,再加上缺乏管理和檢修,看上去有些破敗。

  “到了,就是這兒了。”

  蒼老的聲音低低感慨。

  黑傘下,衛淵低頭看著老人,然后看向這一座園子,這里沒有那麼好近,他拈了一枚柳葉,再一次給自己開眼,能夠清楚看到,這一座園子內里先是有一層厚重濃郁的黑氣,在外面還有一層淺藍色的光芒。

  不難猜出,是那幾位出身微明宗的特殊行動組成員找到了這地方。

  卻不知怎麼,又把七娘所化的厲鬼引來了。

  衛淵伸出手,觸碰外面的那一層藍色光芒,能夠清楚感覺到心中出現一種想要避開這里的本能,顯然是微明宗弟子為了防止有普通民眾恰好闖進來所做的準備。

  如果強行往里面闖,就會被強行彈出來。

  衛淵微微沉吟。

  老人卻往前兩步,稍微走出了黑布傘的范圍,感慨道:“回來了啊。”

  “我在這兒生活了那麼多年,離開了太多年,終于回來了。”

  他伸出手,不知為何,那藍色的光罩,以及這一處地方本身所化的黑色怨氣,都沒有能夠阻攔住他,那塵封的門吱呀聲中,緩緩朝著里面打開,隱隱能夠看到,正對著大門的一條小道,還有道路兩旁的紅色燈籠。

  老人側著身子站在門口,微微彎腰,一只手朝著院子里引路,朝著衛淵道:

  “衛小哥,進來吧。”

  衛淵摸了摸琴盒,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而在他走進木門的一瞬間,背后兩扇大門砰得關住,不透進來一絲的光彩,而原本紅色的燈籠直接變得慘白,里面透出青綠色的光,照得一路鬼氣森森。

  隱隱約約傳來了嗩吶聲,傳來唱曲兒的聲音。

  陰氣森森。

  不像是人喜歡的。

  倒像是給鬼聽的。

  終于要真正面對那正主,衛淵心里反倒沉靜下來。

  他背著琴匣,手持黑傘,從容不迫,邁步在這小道上走著,兩側鬼燈幽幽。

  腳步聲回蕩。

  踏,踏,踏。

  ………………

  符箓懸浮在空中,結成了陣法。

  繼而以更快的速度燒成灰燼。

  周怡半跪在地上,肩膀上止不住流出鮮血,將白襯衫染紅,旁邊的地上,趙義趴著一動不動,玄一臉色蒼白地和紙一樣,沒了半點血色,勉強挪到了趙義旁邊,把他翻過來,在脖子上按了按,面無表情的臉色稍微緩和了點,然后朝著周怡點了點頭。

  這代表趙義還活著。

  他已經沒有多說話的力氣了。

  周怡稍微松了口氣,然后看著周圍漆黑無光的鬼域,還有隱藏在黑暗當中,被絲絲縷縷夜霧籠罩著的紅衣女子,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神色來。

  對方不是厲鬼。

  這已經是能稱為兇災級別的鬼物。

  他們錯估了對方的實力。

  一進入這里,就被卷入了鬼域里面,
提前準備的符箓,法器,對這女子而言也都沒有什麼用處,沒有辦法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也無法通過語言干擾到厲鬼的情緒,使得其露出破綻,拼盡全力,甚至于不惜豁出性命去,也只是傷了個分魂。

  失敗了。

  死在這里,並不可怕,但是若讓這樣兇狠的厲鬼出去的話……

  周怡眼底神色再度堅定,抬起手擦過嘴角鮮血,看了一眼玄一。

  玄一沉默著點了點頭。

  咬破手指,抹過一柄桃木劍,快速在上面書寫符箓。

  玄一臉色更白了點。

  而那柄桃木劍上也已多出了赤金色的光。

  青年呼出一口氣,然后手持桃木劍,朝著周怡沖過去,腳下踩著碎步,快速地轉換方向,周怡則是取出了一枚金色符箓,夾在手指之間,心中默默低語‘天道清明,地道安寧,人道虛靜,今將祖師令,速往蓬萊境’。

  符箓無風自燃,周怡將手朝著門外一甩,那符箓飛遁而出。

  然后也手持一柄雷擊桃木劍,和玄一分兩處攻向女鬼。

  這一路兩儀劍,在同門當中已經算是出色。

  但是仍舊奈何不了那怨氣濃重的鬼物。

  玄一先被擊潰,而后,在失去同伴的情況下,道行稍高些的周怡張口咳出鮮血,也被打退,那柄雷擊桃木劍哢嚓一聲,碎成數片。

  今日必死,但是她心中卻沒有太大的遺憾。

  無論如何,此地有厲鬼災劫的消息已經傳遞出去。

  這惡鬼再如何兇惡,也難以再將傷害進一步擴大。

  但是在此時,周怡突然看到,在前方一道金色遁光飛來,然后又從自己上空飛出,她的臉色緩緩凝固,然后想到典籍中的記錄,明白這是遇到了什麼情況,臉上浮現出絕望不甘的神色。

  鬼域之中,顛倒八方。

  在這種特殊的環境當中,通訊的符箓和現代的傳訊手段一樣,都沒有辦法發生作用。

  “不……不可!”

  一想到這樣的鬼物仍舊能外出害人,周怡心中驚怒,也浮現巨大恐懼。

  她握著半把桃木劍,搖搖晃晃起身,還打算繼續攻擊。

  對面女鬼低垂著頭,不斷向下滴水的長發猛地生長,其中一縷匯聚在一起,像是鐵質的錐子,朝著周怡猛烈刺穿過去,而周怡剛剛已經耗盡法力和體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長發洞穿自己的心臟,玄一同樣無能為力,只能目眥欲裂地看著。

  當!!!

  一聲脆響。

  像是兵器的黑發被以一個精巧的角度架住,然后卸力,被滑開。

  黑發沒能洞穿周怡的心口,而是重重擊在旁邊的地面,濺起泥土。

  周怡愣了下,轉頭看去。

  攔架黑發的並不是什麼兵器,而是一個紅木材質的古代琴盒,雖然那一縷黑發沒有太大的力量,但是能夠用這樣簡單的東西,攔住厲鬼的一擊,顯然來人在劍術的造詣遠超過周怡的理解。

  琴盒順勢調轉方向,豎著抵著地面,來人一只手撐著傘,一只手扶著琴盒,沒有看向因為看到自己的臉而面色大變的周怡,只是平靜看著前面多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女鬼,點了點頭,慢慢道:

  “泉州衛淵,受七娘相邀,前來聽上一曲。”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8:59 AM

第13章 是因也,是果也,是命也

轟隆隆。

  天上閃過一陣低沉的雷聲。

  先前一直寧靜的女鬼在聽到衛淵那句話的時候,突然劇烈反應起來,一雙空洞的黑色眼睛死死看著衛淵這邊,然后陡然消失,以極為詭魅的方式朝著這邊出現,黑發生長,在鬼域中有遮天蔽日的跡象。

  戾氣和煞氣,前所未有的濃郁。

  而在這個時候,在衛淵黑傘下面,另外一道身影趨步走出,迎上了七娘的魂魄。

  周怡還沒有從‘之前需要保護的無辜民眾’突然變得高深莫測回過神來,就看到老人迎面過去。

  她沒有看到老人也是魂魄執念,下意識驚呼一聲回來,本能邁步阻攔,卻被旁邊衛淵伸手攔住,周怡體力耗盡,沒能往前,伸手按住衛淵,語氣急切道:“快攔住他,太危險了,他不要命了嗎?!”

  衛淵道:“這或許就是他一直希望的。”

  “什麼?!”

  而這個時候,周怡也已經看到了那老者的狀態,面色變化。

  衛淵看著老人的動作,沒有移開視線,慢慢道:

  “我突然有一個問題,周警官,當一個人因為某個錯誤痛苦了一輩子,一直的願望是希望以死贖罪,那麼我們是不是該攔下他?我們是不是有這個資格攔住他,用我們的判斷標準替他做決定?”

  “人與人真的能感同身受麼?”

  周怡無言以對。

  老人的執念靈體朝著女鬼奔去。

  女鬼厲聲長嘯,雙手蒼白,指甲漆黑而長,往前探去。

  老人則猛地往下趴伏。

  他已經長大了,很老了,身材高大,超過那女鬼很多,所以從這個動作來看,幾乎是把自己的胸膛送過去。

  噗呲聲中,女鬼雙手沒有絲毫的遲疑,洞穿了老人的胸口。

  老人的魂魄沒有絲毫的痛苦,帶著終于釋然的神色,被女鬼甩開,踉蹌了兩步,然后屈膝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哽咽著大聲道:

  “七娘,小十五給您磕頭了!”

  “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嗚嗚,我對不住您,對不住……”

  老人痛哭不止。

  哭聲中的痛苦和濃郁的自責無比清晰。

  周怡愣住,然后有所猜測,眼中浮現一絲希望。

  這是厲鬼的心結所在?!

  如果說真的是被誤解,蒙受冤屈而死,那麼當年曾經誤解她的人誠懇道歉,並且死在她自己手中,應該能夠讓厲鬼的極端負面情緒得到緩解,那將會是好機會。

  但是七娘所化的厲鬼沒有半點的變化。

  她抽出手掌,看都不看老人一眼,黑洞洞的眼睛看向衛淵。

  身上怨氣戾氣更重。

  這代表著,那位老人的道歉並沒有撼動厲鬼。

  厲鬼的前身並不在意這些。

  老人踉蹌著叩首三次,他的魂魄執念被洞穿,做完這個動作,緩緩消失不見,滿是皺紋的臉色都是淚痕,最后他看到那一年微笑把糖果遞給自己的少女,看到最后凄厲跳下石井的紅衣,最后的最后,眼前是大雪茫茫的一片。

  心結已了,魂魄潰散。

  女鬼則朝著衛淵襲來。

  衛淵右手一甩,黑布傘旋轉朝著女鬼砸去,與此同時退后一步,琴盒打開,八面漢劍出鞘。

  寬厚劍身入手,衛淵心中一定。

  眼前黑發撲來,手中一動,八面漢劍自下而上,撩撥格擋。

  以劍身擋住黑發的同時,朝著一側踏步避開。

  與此同時,劍鋒微轉,將黑發上攜帶蠻力卸開。

  黑發再度洞穿石板。

  衛淵手中的劍則是偏落斬下,斬落一縷黑發,左手自腰間抽出斷劍,當做匕首彌補劍法的漏洞,反手握劍,猛地橫斬。

  斷劍上糾纏陰氣,能夠對女鬼造成更大的傷害。

  黑發被擊散。

  然后匯聚起來,直接從地下貫穿而出。

  衛淵腳步快速閃避,猛地翻滾,一道劍光流過,在避開黑發的時候,八面漢劍橫掃。

  ……………

  周怡和玄一站在一處,看著劍勢和黑發鬼域的碰撞,額頭冒汗。

  劍法的招式簡單,干脆,甚至樸素。

  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殺氣騰騰。

  玄一死死盯著戰局,將自己代入那劍法的對手。

  慢慢的,額頭滲出涔涔冷汗,面色更白。

  以剛剛那種樸素的劍招,自己走不過幾招,就會被斬了頭顱,或者刺穿心臟,血流五丈。

  這不像是武家的劍法路數。

  一招一式都奔著搏命去的。

  這是古戰場劍術。

  而且是真正在戰場上歷練過的那種。

  他閉了閉眼,不敢再將注意力放在劍術上,而是看向整個戰局,尋找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周怡和玄一都經受過師門長輩的教導,很快看得出來,那劍法雖然強,但還是局限在凡人武藝的程度上,而且是專精于殺人的武功,面對妖鬼,並不占優勢。

  而衛淵不斷向前,只是在不斷格擋開鬼發的攻擊,並且拉近和女鬼的距離,對于殺敵卻不甚在意。

  “他想要做什麼?”

  ………………

  當。

  八面漢劍格擋開詭異從虛空生長出的黑發。

  黑發上滴落黑色的水,落在劍身上,長劍上出現一道道腐蝕的痕跡。

  衛淵瞥了一眼,握緊劍身,他能感覺到,本來就算不上好劍的八面劍檔次再度下降,在這種情況下,甚至于不能全力出手,要不然甚至于有從中間折斷的風險。

  但是他已經侵入到女鬼本身三米之內。

  虛空一根根黑發像是長矛刺殺向衛淵。

  不遠處周怡和玄一的面色驟變。

  衛淵臉上沒有恐懼,只是持劍。

  看著那低垂著臉,雙眼空洞的鬼物,慨然一嘆,輕聲道:

  “傅朋義,並沒有拋棄你。”

  如同長矛列陣的鋒利黑發在衛淵眼睛前面猛地停住。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從黑發上落下來。

  然后那些黑發一下變得柔軟下去。

  只是戾氣並沒有消散。

  衛淵松開握著臥虎腰牌的左手,從腰包里取出了很厚的一疊信,最上面是一張灰白色的照片,下面是一份撫恤報告,遞過去,道:

  “江南道傅朋義,于明烈武帝十七年參軍,衛我神州,身死壯烈。”

  “這是他的遺物,一部分給父母。”

  “書信和撫恤上,寫了給妻子,宛七娘。 ”

  他松開手,信箋沒有落下來。

  這里是鬼域。

  一縷縷風讓那些信箋一下飛在空中,然后散開,像是白雪一樣飛起來,圍繞在了那女鬼的身邊,一張一張地打開,衛淵握著劍,站在旁邊,當最后染紅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面的時候,她的動作停頓住。

  那封信的名字是與妻書。

  里面的內容,衛淵看到過。

  吾一生愛書,愛畫,愛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對你之心,而吾對你之心,又不如對家國摯愛,而今神州蒙難,吾等當捐軀國難,若我還有命回來,聽你在江南聽曲,此生再不分別;若我無緣回來,你在我神州任一處唱,我都聽得到。

  我輩當與家國同在。

  而我于你,仍舊那一句話,此生絕無生離,只有死別。

  夫傅朋義絕筆。

  信寫好的時間在江南道之事發生之后一月,在那之前,落款只有傅朋義,在那之后的信箋,就變成了夫傅朋義,其中含義,不言自明,只是一路隨軍,沒有辦法寄出去。

  衛淵擦了擦臉頰一側的傷口,倚靠旁邊廊柱,抱劍閉目,沒有趁機會偷襲。

  片刻后,他的耳畔響起了低低的啜泣,然后是凄絕哀婉的哭聲。

  紅衣女子捧著信箋,哭成淚人。

  戾氣伴隨眼淚緩緩消失。

  衛淵抬起頭,看著鬼域上絲絲縷縷的夜霧。

  世人有千言萬語,走千山萬水,有千般經歷。

  可曾聽厲鬼啜泣?

  世人千人萬人誹我謗我惡我,又何及你一人?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0 AM

第14章 天道存心

鬼域里面的風越發急了,卻沒有了原本的陰氣森森。

  宛七娘身上的戾氣怨氣都隨著眼淚消散了干凈。

  穿著刺繡的紅衣,腳上穿著描金繡鞋,一張素凈的臉,還是十八九歲的樣子,黑發只垂在腰間,一雙眼微微紅腫,只是小腿往下有著透明的質感,讓人見了有點微微的驚懼。

  “這是……”

  周怡已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已超過她的經驗認知。

  宛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地捧著信,朝著衛淵躬身一禮,輕聲道:“多謝公子。”

  衛淵搖了搖頭,道:

  “宛姑娘,可清醒了?”

  “托公子的福。”

  “這樣嗎……”

  衛淵沉默了一下,將手中的八面漢劍收起,道:

  “那姑娘可還有什麼心願?”

  “心願?”

  看上去一如百余年前的少女微怔,本來想要說並沒有什麼心願一說,但是握著那一封封沒能收到的信箋,想到上面的文字,鬼使神差地道:“我想要看看這個時代,可以嗎?”

  玄一面色一變,起身攔在前面,急切道:

  “不可,還不能確定她無害……”

  八面漢劍的劍柄不輕不重撞擊在玄一手中的劍身。

  玄一掌中的劍被磕飛出去。

  旋轉三周,倒插在地。

  劍柄趨勢不減,撞在玄一腹部。

  玄一悶哼一聲,還沒有說出的話憋了回去,身子踉蹌后退一步,不得不讓開道路。

  “今日對你不起,他日必償。”

  衛淵將八面漢劍連鞘收入琴盒,俯身撿起了剛剛扔開的黑傘,抖落上面泥土,然后打開黑布傘,然后回身看向那身穿紅衣的花魁少女,右手掌心扣著符箓,讓驅鬼之力彌漫在傘下,左手前伸,輕聲道:

  “那麼,我就陪姑娘再走一次江南城。”

  “請。”

  …………………

  周怡扶起了捂著腹部的玄一。

  衛淵根本沒有出力。

  玄一之所以退后,甚至于倒地,是因為他本身就已經脫力。

  他面色蒼白,咬牙道:“他根本不知道厲鬼有多不穩定……”

  “要是那女鬼在外面暴亂的話,受到損害的恐怕不止幾百個人。”

  周怡道:“他應該有什麼方法,防止厲鬼亂來。”

  “我們現嘗試看能不能消除這個鬼域,否則始終是個禍害地方,對了,你現在查一查傅朋義和宛七娘這兩個名字……”

  “嗯。”

  ………………

  陰雨天氣的江南道。

  還沒有真的降下雨水,路面青石板上,就已經有了幽幽的水意。

  衛淵撐傘,背負琴匣,傘下紅衣隨行。

  “沒有想到,這里還是和當年一樣。”

  一襲紅衣的宛七娘看著兩側古建筑生了青苔的墻角,輕聲道。

  “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從這里跑過去很多次,每日早點時候,這里兩邊會附近村里的人來賣菜,青菜,白菜,新鮮的很,冬天還有結了霜的柿子,老陳家的醬油在這里,那邊是個小小的面館子,三張桌子一個人,二兩面,一小勺醬油,很地道。”

  “我年少時候也不是沒有想到過,等我和朋義老了,就只能手挽著手在這一條街上慢慢走,看旁人來買菜,看著孩子跑來跑去,現在想想,真的不該想那麼多的。”

  宛七娘輕輕搖了搖頭。

  往前走到早已經關了門的老房子。

  能夠看得出原本是一家店面,只是現在不知多少年沒有開張。

  “這是吉祥坊,原來我最喜歡在這里買胭脂。”

  “原本覺得無論世道怎麼變遷,總有女兒家,女兒家總要描眉畫紅,這一家店總也關不了的,沒有想到,現在的女兒家早已經不再用胭脂了,朋義說過世事變遷不是人能想到的,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吧。”

  遠遠看到車水馬龍的城區,宛七娘卻駐足,站在煙雨江南里面,不再往前。

  “本是想著,替朋義看看新的江南,可眼里看到,處處卻都是舊時的風景,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她微笑著,擦了擦眼角。

  “既然胭脂已經沒人再用了,那麼曲兒也已經沒人再唱,沒人再聽了吧。”

  衛淵道:“有的。”

  他握著傘看著繁華的新城區,回答道:

  “戲曲還在,戲腔唱法也被更多年輕人所喜歡,這片古老的大地上,新的東西有很多,但是那些老的東西也並沒有被遺忘,仍舊還在生長,兼容並蓄,有容乃大,神州從來不會缺乏這樣的氣度。”

  “那些應該被銘記的人,我們也永遠不會遺忘。”

  “宛姑娘,你往遠處看,立著一面碑的地方,就是烈士紀念公園,江南道出身,為國捐軀之人的名字,都一個個寫在上面。”

  “如何,時間還寬裕,要去看一看嗎?”

  ………………

  片刻后,江南道烈士紀念公園里,衛淵握著傘安靜站著。

  石碑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紅衣宛七娘一個一個數過去,最后看到那熟悉的名字,終于似哭似笑,俯身撫摸石碑,只是指尖觸碰不到那個人的溫度,石碑也沒能觸碰到,手指從石碑上透過去。

  快要下雨了,天色陰沉,但是公園里還有些人在。

  其中也有些孩子。

  衛淵握著傘,朝著紀念碑和宛七娘躬身,道:

  “我自小都怕鬼,很多人都怕,從來都忌諱去墓地,更不必說是晚上,但是烈士墓園不一樣,因為哪怕是孩子都知道,英烈會保護他們,我們這些后來人,都應該感謝他們,也感謝你們。”

  “多謝。”

  宛七娘轉過身來,眼眶發紅,揉了揉眼角,輕聲道。

  “公子見笑了。”

  “無妨。”

  “宛姑娘,可還有什麼地方想要去嗎?”

  “沒有了。”

  罷了,兩人沉默走回了春曉樓。

  宛七娘推開園子的大門,看到里面的周怡三人面色復雜,而原本的鬼域已經開始緩緩崩碎,像是過去老油畫掀開一角,露出破敗的真容,傾塌的小亭臺,雜亂的春草,褪色的大紅木門,都已經歷過歲月沖刷。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

  這一次不需要印在紙上,已經有文字在衛淵意識當中出現。

  厲鬼消失。

  司隸校尉得功勛七。

  轉化開啟司隸校尉基礎神通【注靈】

  轉化開啟司隸校尉卷宗《怪力亂神,神之五》

  臥虎腰牌緩緩安靜下來。

  宛七娘將信箋小心放在旁邊,站起身看向剛剛同游江南的衛淵,道:

  “公子還有事情要與我說吧。”

  然后周怡和玄一就看到,剛剛不惜動手也要帶著宛七娘外出的衛淵默默將黑傘收好,然后將琴匣取下,從其中取出劍,閉著眼睛,五指緩緩握合劍柄,劍鞘之中,鋼鐵震顫嗡鳴。

  宛七娘道:“可是因為我曾對公子出手?”

  衛淵道:

  “你,殺人了吧?”

  “無辜的人。”

  衛淵微微抬起頭,腦海中想到了路過富春小區時候聽到的凄厲哀嚎。

  五指握合,錚錚鳴嘯,漢劍出鞘。

  轟隆隆。

  天上雷霆奔走,開始下雨。

  右手將符水灑在劍刃,手指撫摸過劍刃。

  鮮血留下,卻在劍刃上留下金色的痕跡。

  【注靈】,蘊靈于器,可傷魑魅魍魎。

  衛淵緩緩下沉馬步,雙手握持劍柄。

  劍刃指向那先前傾全力相助其完成心願的游魂。

  衛淵重重閉了閉眼睛,七娘的經歷,過往的絕望,人心的險惡,化身厲鬼的理由,以及路過富春小區時候,那位失去一切母親凄厲的哀嚎,一齊都涌上來,或許這就是真實的生活,無論是臥虎校尉,還是俠客,有時候都改變不了什麼。

  我們只能選擇。

  臥虎腰牌之中傳來低沉虎嘯。

  衛淵將心中的憋悶和復雜壓下,睜開眼睛,低聲道:

  “殺人者,償命。”

  “大漢司隸校尉,衛淵……”

  劍鋒抬起,指向宛七娘。

  “送宛姑娘最后一程。”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3 AM

第15章 紅繡鞋

宛七娘看著衛淵掌中長劍,嘴唇微微張了張,忽而展顏微笑道:

  “這樣啊……但我可不會束手待斃。”

  “咱們誰生誰死,得先試試。”

  她背后黑發再度生長,沾染了陰冷的水氣,手指青白,指甲卻尖銳而黑,而紅裙變得妖異,染著黑斑,透出斑駁的古意。

  她重新變回了厲鬼的狀態。

  周怡和玄一面色驟變,衛淵和宛七娘的言語,他們沒能聽得清楚,但是這種變化是能看得懂的,當即想要上前幫忙,但是鬼域當中陰風一下變得劇烈,他們用光了符箓,又處于脫力的狀態,沒能往前。

  衛淵雙手握劍。

  劍身上血液化作金色的符箓。

  在看到宛七娘重新化作厲鬼的時候,閉了閉眼。

  然后口中低喝,快步奔向前方,雙眼注視著鬼魂的心臟位置,腳步猛地一頓,手中的劍順勢遞出,是最簡單也最兇厲的直刺,但是來自戰場的經驗,讓他這一劍出的淋漓盡致。

  力量從腳下升起,腰腿,手臂,肩膀,最后到手腕,每一塊該動用的肌肉都用到了;從腳下的大地到劍刃,每一個關節的碰撞,都把力量傳遞上去,最后完美灌注到了劍刃。

  要做到這樣堪稱完美的動作。

  衛淵沒有任何思考。

  這來自于戚家軍軍魂生死得到的經驗。

  在慢上一剎就是死的戰場上,這樣復雜的身體動作不需要再去思考。

  涂抹臥虎校尉鮮血的劍刃毫無半點的阻礙,洞穿了宛七娘的心口,而她的手臂和指甲,就像是剛剛的老者那樣避開了衛淵,像是將心口送到了劍刃上一樣。

  劍身上的鮮血劇烈破壞魂體。

  “為什麼?”

  衛淵持劍在問。

  宛七娘臉色恢復蒼白,抿唇一笑,沒有回答。

  鬼域上空,開始有異樣的元氣劇烈波動起來。

  由魂魄思念編織的幻境一點一點地崩碎,高樓,亭臺,園林消失,露出傾塌破敗的真容,卷起的枯草被風吹著,最后劇烈的波動掃過,整個鬼域徹底宣告消失。

  消失前的余波讓周怡和玄一悶哼一聲,直接昏迷。

  玄一手中的東西則是墜在地上,發出輕響,開始運轉。

  衛淵也受到了正面的沖擊,但是驅鬼之力在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膜般的護罩,生生削去了很大一部分的傷害,只是面色蒼白了下,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魂體受傷,外創不顯,只是會力量不斷流逝。

  宛七娘魂體逐漸變得透明,復歸天地。

  她看著衛淵,突然展顏一笑,道:

  “衛公子方才來的時候說,要聽七娘一曲?”

  “………不錯。”

  “公子現在還有閑情雅致麼?我想再唱一曲。”

  衛淵微微點頭。

  宛七娘站在衛淵前面,遺憾道:

  “只是可惜,沒有樂器,只能清唱了。”

  “這有何難?”

  衛淵坐在一塊青石上,將那柄已經瀕臨極限的八面漢劍橫放在膝上,屈指叩擊劍身,用力不同,敲擊之處不同,聲音也截然不同,恍恍然仿佛奏樂,只是金鐵之音,畢竟剛烈。

  衛淵道:

  “我為姑娘彈劍奏歌。”

  “有勞公子了。”

  衛淵的動作頓了頓,道:“江老先生他一直心中懷有歉意。”

  宛七娘低垂了眉目,輕聲道:

  “事情已經過去,再提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也不想原諒他們。


  “嗯,如此也是自然。”

  臥虎校尉,屈指彈劍。

  風流皆被雨打風吹去,破敗的亭臺樓閣當中,池塘也枯萎,當年的美人恩客全部散去一空,胭脂鋪已經沒了客人,再遠處,一座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繁華如夢也一般,但是當少女抬手,一震水袖,眉眼婉轉,低低開口。

  那便仍是當年的江南。

  ……………………

  周怡茫然睜開眼睛。

  她立刻回憶起昏迷之前的一幕,打了個激靈。

  幾乎是本能,朝著一側翻滾,與此同時,將地上半柄劍拔在手中,抬眼看去,然后一愣。

  已經不見那厲鬼了。

  周圍不再是那一座不知又多寬廣的鬼域戲園子,處處都可以看到破敗的模樣,樹木倒下,腐爛,長出了幽幽的苔蘚,一側還長出蘑菇來,古建筑的窗戶上結出白色的蛛網。

  荷池枯萎。

  這里不再陰森,只是破敗。

  青石上背對著兩人,坐著衛淵。

  周怡松了口氣,道:“你沒事,……宛七娘呢?”

  衛淵淡淡道:“魂體破碎,歸于天地。”

  “你們醒了就好,我也該走了。”

  他站起身。

  七娘已經消失,但是那一雙作為厲鬼存在依據之一的紅色繡鞋卻還留著,兇戾之氣散去,但是仍舊不是普通物件,有可能招來孤魂野鬼的寄居和利用,衛淵找到了一個木盒子, 將這繡鞋和那一沓信箋都收好。

  他想到七娘消失之前說的那一句話,思緒頓了頓。

  然后撐開黑傘,轉身往外走去。

  周怡看到那一把歷經苦戰的八面漢劍到插在那青石前面。

  而衛淵的手指紅腫,流出鮮血,見到衛淵已經抬手推門,準備往出走,周怡下意識喊道:“你究竟是誰?!”

  衛淵沒有回頭,回答道:

  “只是看著一家博物館的普通人罷了。”

  “幾位有功夫的話,可以來看看。”

  他推開門,沿著石板路往外走去,雨已經停了,石板幽幽反光,有導游帶著一隊游客路過這里,用喇叭大聲介紹道:

  “……各位往這里看過來,這里是江南道現有保存最完整的一條古街,曾經這里有許多的攤位,看這里,這里是吉祥坊,是過去江南有名的大胭脂店,女子都希望能夠用這里的好胭脂……”

  “還有前面,是以前大明時候,江南道兩大戲園子的春曉苑,又叫做春曉樓,想來很快就能夠對大家開放了,到時候進里面喝茶,戲臺上也會有咱們的戲劇班子唱戲唱曲,讓大家體會一翻古時候的大明風情……”

  游客們點頭贊嘆。

  其中有兩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姑娘,一邊討論最喜歡的戲腔古風,一邊學著電視里的模樣,一只手抬起,一只手拈袖子,天真爛漫。

  腳步聲中。

  衛淵握著傘,和游客們擦肩而過。

  彼此走向遠處。

  江南樓臺煙雨處,多少風流往事,又有誰記得?

  記不得也好。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4 AM

第16章 平靜的生活

我叫方成,一事無成的成。

  三十歲,單身。

  平時除了工作,喜歡和朋友們登山,是個登山客。

  附近適合爬的山,基本已經被我們爬完了。

  我覺得有些無聊。

  突然群里有人發消息,說是發現了一座沒有人爬過的山。

  我看了看說話的人,我有印象。

  他之前很久都沒有在群里說話。

  但是有山爬,我覺得很有興趣。

  我聯系了他。

  一共有七個人出發,那確實是個少見的山,風景很好。

  很難想象,這附近還有保留這麼完整風味的山。

  只是可惜,我們遭了大雨。

  匆忙間避雨,看到山上有一座木屋,是看林人住著的,看林人不在。

  但是他的女兒在。

  我們在山上吃了飯,七個同伴擠在一起休息,我有些睡不著覺。

  我走出去,想要散散心,看看風景。

  這里距離市區應該不遠才對。

  我看著遠方,居然沒能看到一點燈火。

  可能是今天的夜霧太濃了吧。

  我想著。

  守林人的木屋還亮著燈,這麼晚還不睡覺嗎?

  我想過去和那位年輕姑娘聊一聊。

  窗戶沒有關。

  她對著一面鏡子在梳妝打扮。

  我掐了煙,沒有去打擾她,只是安靜等著。

  她用一根眉筆細細地畫眉,用現代的化妝品,用大紅的口紅。

  畫的真好看啊。

  我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著。

  突然我聽到了撕拉的聲音,我沒有注意,只是出神想著自己的經歷。

  一事無成,到了這麼大也沒能真正做成什麼事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興趣愛好上,才能夠分散自己很失敗這個認知,我有些沒了聊天的興致,想要轉身離開,但是撕拉聲音越來越大。

  我抬起頭,看到背對著我的女人伸出手,扒拉著額頭,往兩邊用力。

  鏡子里倒映著的臉皮就這樣被撕下來!

  畫好了干凈妝容的人皮,整整齊齊放在旁邊。

  人皮下面,全都是骨頭。

  它看向了我。

  發出了情不自禁的感嘆。

  “真好的一張皮啊。”

  ……………………

  當——

  衛淵把一個木盒子擺放在了博物館一個臺子上,呼出口氣,伸出手調整了下位置,然后才勉強滿意,退后一步,看著這放在各種展覽物里也沒有什麼違和感的木盒。

  戚家軍兵魂站在衛淵旁邊。

  剩下四個家伙則是縮成了一團,離這兒遠遠的,恨不得跑到外面去。

  木盒子里面正放著那一雙描金紅軟鞋。

  是宛七娘遺留下的東西。

  原本的兇戾已經消失不見,只是具備靈異的一雙鞋子。

  衛淵敲了敲盒子,警告那雙鞋不要隨便跑出去散步,更不能跳舞。

  悄悄打開電腦聽戲曲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后滴了一滴血在盒子的鎖上,算是施加了封印。

  在宛七娘身上的戾氣消散之后,他就得到了神通【注靈】,因為是這一代的臥虎校尉,他似乎承載了某些東西,血能混入神通【驅鬼】的效果,對于怪力亂神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打開最外面的防盜門,然后把旁邊窗戶上的卷簾門打開。

  從江南道回來有好幾天了,一場秋雨一場涼,春雨則是一場一場變得暖和起來,
衛淵伸了個懶腰,有點懶洋洋的,沒有了妖鬼的打擾和威脅,他總算能稍微安心些了。

  打開手機,里面有一個錄音音頻。

  托現代科技的福,宛七娘唱的最后一曲,他錄了下來。

  衛淵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然后將這個音頻發到了神州幾個大的網站上。

  過了一會兒就已經有人留言,也或許是因為審核主動將這個不算多長的音頻推到了比較顯眼的位置上,很多人點開了這個音頻,播放量和評論很快地增加著。

  全部都是震撼和贊嘆的留言,偶爾有些口吐酸水的也很快消失不見。

  “前排,問各位彥祖一聲,這是誰唱的?”

  “臥槽,給跪了,這腔調也太正了!”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聽音樂。”

  “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神仙下凡辛苦了!”

  衛淵嘴角勾了勾。

  你看。

  還是有很多很多人喜歡的。

  賬號的后臺不斷有私信,有贊嘆的,也有音樂公司的,衛淵都一概沒有理會,直接關了,然后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店門口,坐在木椅上。

  耳機里面是第一手清晰度的曲子。

  這天下里,江南道最后一位花魁的最后一曲。

  有附近居住的大媽出來溜達買菜,大爺們則是趕早去下棋,突然看到這個民俗博物館又開門兒了,一個個眼神古怪,精神健碩的老頭兒們甩著胳膊,寧願多繞一圈兒,也不肯從這門前面走過去。

  有個大媽繞了好幾圈兒,最后還是忍不住湊過來,道:

  “小伙子你住這兒啊……”

  衛淵摘下耳機點了點頭,笑道:“是啊,阿姨您有什麼事兒嗎?”

  大媽抬眼看了看這又開張的博物館,支吾了半天,道:

  “你這個屋子吧,它不太干凈。”

  “聽阿姨一句勸,你還是別住這兒了。”

  衛淵道謝一聲,笑道:“謝您了,不過阿姨,咱們現代社會講求科學,哪兒有什麼鬼啊怪啊的?再說了,我年紀輕輕的,陽氣足,也不怕那些什麼東西。”

  送走了大爺大媽,衛淵瞇著眼靠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臥虎腰牌開啟的那一卷卷宗他還沒有打開看。

  從名字上,衛淵隱隱能夠猜測出,這卷宗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至少他現在沒有什麼心情去看。

  唯有失去才知寶貴,經歷過江南道的事情,他現在覺得,平靜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若無必要,他心中不打算主動摻和妖鬼之事,眼下曬著太陽,閉著眼聽那戲曲, 手掌輕輕拍著扶手,輕輕哼唱。

  一曲未罷。

  遠處傳來一陣引擎發動的聲音,像是巨獸的咆哮。

  一輛機車在眾目睽睽之下停在了這家博物館前面,機車上下來一位穿著皮衣的女人,摘下頭盔,露出凌厲利落的短發,曲線美好,隨手將頭盔放在機車上。

  衛淵聞聲睜開眼睛,看著這位本該是道士的女人,道:

  “周警官?”

  周怡微笑點頭,道:“衛館主。”

  衛淵本想要開口解釋自己並不是這個博物館的館主,可見到周怡的模樣,倒也不關心這個,也便笑笑揭過這個問題,摘下耳機,起身將客人邀請到博物館里面,道:

  “沒有想到周警官會主動來我這個博物館。”

  周怡道:“道謝,順便送你個東西。”

  她從機車一側取出了長及三尺的木匣子,遞給衛淵。

  “你的劍我看了,已經不能用了。”

  “這是謝禮。”

  衛淵打開劍匣,里面仍舊是一柄八面漢劍,連鞘都在,入手沉重細膩,即便不是驅使兵魂的狀態,也能分辨出劍的質地,忍不住道:

  “好劍。”

  周怡道:“你喜歡就好。”

  “這是龍泉一脈去年打造的,工藝和重心都能夠和古代戰將配劍媲美,市面上很難見到,特別行動組里正好有一柄,我換了出來,算是對你救命之恩的報答。”

  衛淵屈指彈了下劍鋒,聽劍鳴清越,手掌拂過劍身,然后將劍歸入劍匣,放在一旁,看向周怡:“周警官過來,應該不止是這件事吧?”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4 AM

第17章 招攬

衛淵的直接讓周怡有了一瞬間的沉默。

  然后她看著衛淵,直率道:“我希望衛館主能加入我們。”

  周怡伸手取出兩份證件放在桌子上,往衛淵的方向推了推,衛淵看到其中一份是屬于周怡的,而另外一份則是空白,都是神州特別事件調查局的。

  衛淵在自己在江南道表現出異常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點心理準備。

  他去取了兩罐可樂,遞給周怡一罐,然后問道:

  “為什麼?”

  周怡手指輕輕摩挲可樂罐的邊緣,道:

  “衛館主你不是一般人,我們可以簡單點說。”

  “一百多年前開始,沉寂快一千年的靈氣開始復蘇,一開始是道家和佛家發現,自己修行的法門開始產生作用,門里珍藏的法咒也有了神異,那個時候,許多流派都想要攀附大明皇朝。”

  “但是伴隨修行的可能性,另外的異常也開始出現了。”

  衛淵若有所思:“妖怪?”

  周怡點了點頭:“確切地說是一切被記錄在案的神秘事件,當時的人們對妖鬼的了解很少,一開始造成了相當大的騷亂傷亡,為了盡可能降低對于普通民眾生活的影響,由錦衣衛的一支負責將這些怪物鎮壓。”

  “后來櫻島鬼神之亂爆發,種種原因之下,和各國聯手侵入神州。”

  “大明得勝之后,改明稱華,錦衣衛也因此解散,只留下那一支脈,就是特別行動組的前身。”

  “原本我們還能夠壓制住怪異之事。”

  “但是現在靈氣復蘇速度突然加快,妖魔世間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衛館主你實力很強,我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

  她看著衛淵,伸出手:“一同降妖除魔。”

  …………

  在周怡和衛淵交涉的時候。

  還有一些人通過周怡別在上衣拉鏈上的設備審核這件事情。

  作為負責鎮壓神州大地上一切魑魅魍魎的組織,特別行動組權限很高,對于成員入組的要求也極為嚴苛,有許多怪力亂神有變化容貌的能力,一旦讓他們混入特別行動組,將會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一共五個人坐在桌子前面,看著投影屏上的畫面。

  兩男,三女。

  中間是白發蒼蒼的天師府長老。

  他們之所以同意周怡提出,吸收外人進入組織的原因,是他手上的一張照片。玄一在鬼域崩潰的沖擊下昏迷之時,手里的設備落在地上,處于開啟狀態。

  那是靈體延時拍攝裝置。

  是科技和靈氣體系融合的產物,能夠將靈體拍攝下來。

  天師府長老低下頭看向照片。

  不管是第幾次看,心里都會浮現一種感嘆的感覺。

  破敗的戲園子,干涸的荷塘,腐爛的林木,青石上青年穿著現代的裝束,盤坐彈劍,而身為厲鬼的紅衣少女低垂眉眼,翻震水袖。

  人,鬼,過往和現在,以極富沖擊力的方式展現出來。

  不管是誰第一次看到這照片上呈現出的畫面,都會忍不住失神。

  老人將照片放下,看向投影屏幕上。

  他們每一個人手邊還有著一份資料,是衛淵從小到大的檔案記錄,沒有任何的問題,他看了看周圍四人,道:

  “我覺得這個孩子沒有問題,能夠吸納他進來。”

  剩下幾人彼此對視一眼。

  “沒有意見。”

  “可以。”

  “同意。


  “善。”

  懷中抱劍的中年男人看著衛淵,眼里有異色,道:

  “等他入內,就交給我,我來親自傳授他劍術。”

  老人拈須笑嘆道:

  “你願意收他為弟子,那是最好不過。”

  ……………………

  衛淵看著周怡,道:“……錦衣衛?”

  周怡點了點頭:

  “我們這一脈吸收道家和佛家弟子,監察天下,斬妖除魔。”

  “在大明則為錦衣衛,宋則為皇城司,大唐則為不良人,隋為司隸臺,追溯往上,一直到兩千年前,大漢臥虎校尉開始,但凡有怪力亂神之事,就會有我們這樣的人存在。”

  她笑了笑,玩笑道:“當然,錦衣衛那麼大的權限肯定沒有的。”

  “衛館主……”

  衛淵放下可樂,提起旁邊的劍,遞過去。

  周怡神色微微變了下。

  衛淵笑道:“有勞周警官還過來一趟了。”

  “只可惜,我就是個看博物館的普通人。”

  “加入特別行動組的事情,我想著,還是算了。”

  周怡一時有些無言。

  而正看著這里情況的五人也微微失言,陷入愕然。

  被拒絕了?!!

  怎麼會有修行者會拒絕特別行動組的邀請?!

  抱劍的中年男人嘿然冷笑出聲。

  是給氣的。

  哪里有治退鬼王的普通人?

  當別人都是傻子?!

  周怡回過神,沒有接過那柄八面漢劍,而是伸手將這把劍推回去,道:“這是之前救命之恩的報答,和我來邀請你加入特別行動組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麼關系,你還是收下吧。”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會拒絕。”

  衛淵想到七娘的經歷,想到自己不得不親自送七娘上路的無奈,還有之前紅繡鞋上門,提心吊膽的經歷,笑道:“我可能還是比較喜歡平靜普通的日子,在整個神州奔波,斬妖除魔這樣的生活可不適合我。”

  周怡失望了一會兒,就振奮精神。

  只將自己的證件收起來,另外一件證件交給了衛淵。

  “這是冷兵器使用權限。”

  她笑了笑。

  “以你的實力,遇到妖鬼卻礙于俗世規則不能拔劍,未免太過于可惜,當然,如果你仗著這個為非作歹,受到的刑罰也會比起普通人加重一個層次。”

  “還有,這是我的號碼,如果遇到一些麻煩,可以給我打電話。”

  周怡給了衛淵一張簡練的名片。

  …………

  隨便聊了一會兒之后,周怡騎著機車離開。

  有著機械美感和蠻橫力量感的機車轟鳴著駛上了車道,周怡抬手在耳朵上的耳釘上按了下,吐出一口氣,語氣平靜道:

  “他拒絕了。”

  “嗯,沒事,從上一次的經歷來看,他基本屬于無害的那一類。”

  “冷兵器使用權限,是按照規章,對于擊退鬼王災害有大功的人可以申請的證明之一,符合章程,完全合法合規。”

  “另外的事情,回去再說。”

  “嗯,搜救隊已經把人帶回去了?很好,等我回去。”

  機車的轟鳴加大,速度陡然攀升。

  ……………………

  泉市警局·特別行動組辦公室。

  椅子上坐著兩個人,裹著被子,臉上疲憊不堪,雙目有些失神。

  顯然是剛剛經歷了某些事情,還沒能回過神來。

  機車轟鳴聲靠近,停止。

  很快,穿著皮衣的周怡雷厲風行地走了進來,手里握著資料。

  她這一次從京城出發,本來就是為了解決某個任務,現在受害人正好還是泉市的人,倒是陰差陽錯了。

  她翻看手里資料,對于這個失蹤案心里有了點底。

  看向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年紀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看上去皮膚白金細膩,戴眼鏡的斯文男人,周怡收回視線,道:

  “你們好,我是負責這一次案件的周怡。”

  “可以介紹一下你們,以及這次的事情嗎?”

  那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有些木訥,回過神來,道:

  “我叫吳杉,這一次爬山,就是我發起的。”

  而另外一個皮膚細膩的男人雙眼盯著周怡的臉,一動不動。

  周怡皺了皺眉,道:

  “這位先生?”

  男人被叫了一聲,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視線,不好意思道:

  “抱歉警官,我有點出神了,您的皮膚可真好。”

  他抬起頭,扶了扶眼鏡,微笑道:

  “對了,我叫方成。”

  “一事無成的成。”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5 AM

第18章 不由人

 衛淵送走周怡。

  雙手插兜,看著那一輛機車遠去,許久才回過神來。

  自嘲一笑,道:“虧了,也沒有問一問給不給編制。”

  不過,就算待遇再好,衛淵也不想主動去卷入那充滿危險的妖鬼世界,臥虎腰牌會挑選他,可能是這腰牌做的最差的決定,就連宛七娘褪去厲鬼之軀后開啟的那一卷《怪力亂神·神之五》,衛淵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好好生活不好嗎?

  有什麼理由去主動摻和那些事情?

  他搖了搖頭,轉過身來,險些被嚇了一跳。

  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屋子里,在冰箱那邊擠著一堆死鬼。

  陰氣森森的。

  釣吧老哥把腦袋直接隔著冰箱門伸了進去,然后拔出來,雙眼無神,呢喃道:

  “沒了,都沒了……”

  “什麼沒了?”

  “活著的意義。”

  “說人話。”

  “……可樂沒了。”

  衛淵打開冰箱門,里面原本放著幾罐可樂,這幾天給喝了不少,剛剛最后兩罐被他隨手拿出來,招待了周怡,這幾個游魂似乎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博物館,平時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湊在一起聚眾喝可樂。

  現在最大的樂趣沒有了,三個鬼物,兩個紙人都扭過頭可憐巴巴看著衛淵。

  滴答,滴答。

  衛生間里開始漏水。

  這是水鬼的特性。

  衛淵揉了揉眉心:“打住,打住。”

  “下午我去一趟市場,我去買。”

  ……………………

  衛淵搬來沒有太長的時間。

  這還是第一次來這里的便民市場。

  占地不小,分為蔬菜區,水果區,水產區,肉類,干貨,還有調料區。

  中間是一家超市。

  大部分都是一間小小的門面,也就就地擺攤的。

  衛淵正在思考要不要買點肉,前面突然一個人攔住他,是個枯瘦的老人,笑呵呵道:

  “要不要買點調味料,自家做的,做什麼都加點都香,有胃口,來,看看?”

  衛淵看到旁邊地攤上放著幾個小瓶小罐。

  搖了搖頭,婉拒道:

  “謝大爺了,我胃口還行,不用特別加開胃的作料。”

  老人遺憾坐下。

  衛淵找到肉店老板,挑了點豬肉,恰好一個男人走過,不小心絆了下,懷里的東西直接灑了滿地,衛淵蹲下幫忙撿起來,看到都是些肉,骨頭之類的大葷,那男人偏偏還是個身子瘦的。

  男人連聲道謝,抱起東西,似乎是趕路似的往前小跑。

  也給那老人攔下來,推銷那能夠開胃消食的調味料。

  旁邊的肉店老板叼著煙,看了一眼,道:

  “又是那姓章的老弟啊,不過別說,他還挺需要那玩意兒的,這沒準兒就有用了呢。”

  “有用?”

  肉店老板看了一眼衛淵,一邊剁肉,一邊道:

  “是啊,做吃播,不就得胃口好嘛。”

  衛淵這一次有點好奇了,道:

  “吃播,我看他一點都不像是能吃的樣子啊。”

  老板掐了煙,道:

  “吃,那是肯定不能吃,我一個人頂他兩個的飯量,可有啥辦法?家里女兒得了病,得一大筆錢,老婆跑了,他一個人快掰成三半用了,白天上班,晚上接女兒回去安頓好,還得出來開快車,凌晨了,回去還要再做一兩個小時吃播。”

  “要我說,
這就是作踐自己。”

  “可有什麼辦法?”

  “這輩子,窮這個字,是個人都沒法子,這病吧,要麼就把良心喂了狗,要麼,沒法兒治。”

  “來,你的五花。”

  老板把肉給衛淵一遞,衛淵接過來,看到那姓章的男人從老人手里接過調味料,轉身匆匆走了,看了看時間,約莫該接孩子下學了,衛淵感慨一句人都不容易啊,轉身要走。

  一個男人和他撞了下肩膀。

  那是個模樣斯文的男人,皮膚細膩,帶著一副金絲眼鏡,連連抱歉,衛淵擺了擺手,示意沒有什麼,不用在意。

  男人笑著點了點頭,邁步快走。

  ………………

  ‘方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他剛剛從警局里出來沒多久。

  一般的陰陽眼,看得是靈體,外罩人皮,一般的道士都看不出他的真容,何況是個警察?

  他的眼睛不斷在一個個人的身上掃過去。

  看著那一張張皮。

  老的不行,風吹日曬幾十年,太粗了。

  男人不行,太糙了。

  女的,大部分也不行。

  年紀輕輕就用這樣那樣的化妝品,原本的好皮子都給糟蹋了。

  不行,不行,不行。

  ‘方成’胃里面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像是餓了十多天,卻看到不和胃口的飯菜,逐漸焦躁。

  不行。

  這張皮,這張皮快要爛掉了。

  得快些找材料,補一補,補一補。

  他快速巡視著目標和獵物。

  然后他找到了。

  完美的獵物。

  沒有經歷過風吹日曬,不會粗。

  沒有發育,不會像大部分成年男人那麼糙。

  也還沒有來得及用化妝品。

  “老師再見。”

  “小朋友們再見,回家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哦。”

  “好~”

  ‘方成’從目標群體上收回視線,看到上面泉市幼兒園幾個字,整理了下領結,扶了扶眼鏡,看上去斯文溫和,像是來接小孩子回家的男人,然后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邁步走向幼兒園。

  那里還有幾個,因為家里大人有事情,暫時留在這里的孩子。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觸碰到那柔嫩的皮了。

  撕下來,泡在法咒里。

  貼在身上。

  腳步加快。

  只剩下一個巷口了。

  前面的巷口里一個人靠著墻壁,他沒有在意,但是就在‘方成’快步走過的時候,那個人卻挺直身子,和他擦肩而過,而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個人猛地抬起手臂,猛地箍住了‘方成’的脖子。

  力氣好大……

  方成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捂著咽喉不斷咳嗽。

  他的脖子直接被剛剛那下打得凹陷,變成了扭曲的模樣。

  咳嗽著抬起頭,一雙眼睛帶著怨毒看向壞了自己好事的人。

  他還記得,這是剛剛自己撞到的那個人。

  衛淵看著那男人的狀態,臥虎腰牌微微震顫嗡鳴。

  文字在腦海升起。

  怪部——畫皮奴。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6 AM

第19章 畫皮

巷道里發生的變化根本瞞不住別人,雖然衛淵擋住了那男人的異變,沒有讓后面的孩子們看到那人的變化,但是對方大步往這邊走,然后被阻止這一個過程還是很明了。

  衛淵甩手抽出周怡贈與的證件,背對著幼兒園道:

  “警察,把孩子們帶回去。”

  “哦,好,好。”

  幼兒園老師是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女人,很快反應過來,面色煞白,一個個把沒走的孩子往幼兒園推,衛淵閉了閉眼,他本來想要跟在這一只混入人群的畫皮奴后面,看看它打算做什麼,然后給周怡打個電話,通知這邊出現了問題。

  但是沒有想到它的目的是幼兒園。

  衛淵吐出一口氣,把五花肉連著袋子仍在旁邊。

  他沒有帶八面漢劍,但是作為戚家軍軍魂寄托之物的斷劍並不離身,反手握著斷劍,左手握拳,護在太陽穴旁邊,那畫皮奴低聲嘶吼著撲上來,衛淵卻不動拳也不動劍,直接蓄力,迎面一腳踹在對方面門上。

  那斯文男人的臉被踹地癟下去一小半,身子踉踉蹌蹌歪到一邊兒。

  兩只眼睛卻還扭曲著看著衛淵。

  衛淵反手握劍,快速左右靠近。

  畫皮奴嘶吼一聲,左腳猛地踩在地上,站穩,然后扭動腰部。

  右臂像是鞭子一樣甩動,帶著破空聲甩向衛淵。

  衛淵面色不變,朝前翻滾,避開這空門極大的一招。

  順勢起身,手里斷劍猛地刺入‘方成’的腋窩,猛地一絞。

  這是戚家軍兵魂經驗當中極為陰狠毒辣的招式之一。

  但是畫皮奴卻絲毫沒有受到傷害似的,手臂關節反向朝著衛淵抽擊。

  速度太快,力量太大,皮膚甚至詭異地浮現褶皺。

  衛淵抬手,斷劍斜著向上化弧,將攻擊格擋,起身后退,右腳直接踩踏在‘方成’的腿彎,他在能夠【注靈】之后,身體素質也得到提升,這一腳勢大力沉,將‘方成’踹地踉蹌一下,倒在地上。

  衛淵直接跪在方成背上,雙膝壓制住他的雙臂。

  手指快速撫過劍刃。

  臥虎腰牌上文字亮起。

  大漢司隸校尉·衛。

  最后劍刃亮起一層淡金,燦爛如陽光。

  猛地反手橫斬。

  掙扎嘶吼著抬起頭來的‘方成’脖子被斬開。

  里面什麼都沒有。

  但是在注靈的劍刃下,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斬碎了,方成怨毒地看了衛淵一眼,張了張口,然后直接干癟下去,變成一張完完整整的人皮,穿著衣服躺在地上,眼珠,頭發,口鼻完好,讓人背后瘆得慌。

  衛淵沉默起身,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土,把斷劍收好。

  取出手機,翻了翻。

  周怡。

  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用到這個電話號碼的時候。

  抬頭,周圍已經有警察趕過來了。

  衛淵撥出了這一串號碼。

  “周警官?嗯,我是衛淵。”

  “我這邊情況有點特殊,你能不能來一下。”

  ………………………

  衛淵手上那一份不記名的特別調查組證件作用很大。

  警察們雖然還有些遲疑,但還是將這一條巷道周圍的行人驅散,把這里封鎖起來,衛淵坐在旁邊的石頭臺階上,遠遠看著幼兒園的孩子們被趕來的大人接走,大部分都是哇哇大哭。

  只有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女孩很安靜地坐著。

  她被剩到了最后一個。

  衛淵靠著墻壁,抽出紙巾擦拭那一柄斷劍。

  伴隨著機車的轟鳴聲音,鋼鐵猛獸停在衛淵旁邊,周怡快步走過來,看了一眼人皮,又看向衛淵,面色凝重:“發生了什麼?”

  衛淵將發生的事情大略解釋了一下。

  指著那一堆人皮,道:“畫皮奴。”

  “人為鬼噬,心肝脾肺腎,連一身骨頭都沒能剩下。”

  “只剩下了一張人皮,三魂七魄剩下了一魂一魄,就藏在這人皮里。”

  周怡蹲下,伸手觸碰那讓周圍警察都不敢碰的人皮,將人臉部分打開一看,臉上神色驟變,聲音脫口而出:

  “方成?!”

  “你認得他?!”

  周怡面色難看:“是,之前登山失蹤案件里的幸存者之一。”

  衛淵反應過來,臉色也有些不對:

  “之一?”

  周怡繃著臉點了點頭:“另外一個叫吳杉,是那次登山的發起人。”

  她直接掏出手機,快速撥打出去,干脆利落道:

  “玄一,立刻去查吳杉現在的位置。”

  將手機收好,直接坐到機車上,機車的引擎轟鳴一聲,帶著一陣煙塵,直接停在了衛淵前面,周怡將一個頭盔扔給衛淵,道:“上車。”

  衛淵也知道另外一個畫皮奴在城市里的威脅。

  點了點頭,坐在周怡身后。

  機車快速離開,在離開的時候,衛淵的余光看到最后那個小女孩被接走,接走她的人正是那個姓章的消瘦男人,男人小步快跑到女孩子身邊,一把將孩子抱在懷里,肩膀顫動,顯然被嚇得厲害,反倒是那女孩子,輕輕地撫摸父親的脊背安慰他。

  似乎是注意到了衛淵。

  她轉過頭,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干凈的笑容,擺了擺手。

  嘴唇開合。

  “謝謝警察叔叔。”

  衛淵笑著點頭回應了下。

  機車已經快速駛過這一條道路。

  他收回視線,終于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女孩會一直待到最后了。

  看起來那個男人之前還做了點其他的事情。

  苦啊……

  ………………

  周怡和衛淵抵達了警局。

  一路上衛淵也知道了這件所謂的失蹤案。

  已經有超過三十人失蹤,這一次的方成,吳杉兩個是第一次發現的幸存者,被當地警方發現,送到了泉市,因為有畫皮遮擋,普通勘測靈體的手段沒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

  他們進去的時候,玄一和當地警方已經花費了全部力量調集監控。

  最后終于尋找到了吳杉。

  只是,那已經是一張空空蕩蕩的人皮。

  ………………

  監控上。

  在一段無人的死角處。

  那個叫做吳杉的男人把衣服脫了下來,回過頭,對著監控露出一個笑容,又小心翼翼地把第二層‘衣服’脫了下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最后撕拉一下,臉皮都被撕下來。

  動作細膩柔和。

  旁邊有警員忍不住干嘔,捂著嘴奔出去。

  吳杉將人皮扔下,很快消失不見。

  這不是畫皮奴。

  畫皮奴的人皮下面只是一層魂魄。

  這是畫皮。

  衛淵看向旁邊的監控區域地圖,泉市,五個市轄區,超過七百萬常住居民,一個能夠輕易地轉變外貌和身份,並且創造出畫皮奴的妖鬼,混入了這種人流量巨大的現代都市,后果之大,遠遠超過它們在古代傳說的時候。

  最恐怖的情況下,整座泉市都有可能變成一座鬼氣森森的人皮城。

  和古代不同,古代一座城有可能只有幾萬人,現在可是幾百萬人。

  老人,小孩,年輕人。

  而且具備古代拍馬都趕不上的高機動性。

  尤其是它看向監控的一眼,這些妖物至少對現代科技造物有一定理解。

  一只能夠借助現代交通工具快速移動的妖鬼?

  周怡看向衛淵。

  衛淵吐出一口氣,這種事情,無法袖手旁觀,爽快地點了點頭,道:

  “我知道了。”

  “這件事情,我會全力幫忙。”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6 AM

第20章 《怪力亂神,神之5》

衛淵能夠這麼干脆地答應,顯然有些出乎周怡的預料。

  她張了張口,也不知能說些什麼,只是感激地道:

  “謝謝。”

  衛淵搖了搖頭:“不用客氣。”

  周怡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她轉身出去接了個電話,等到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幾個特殊的東西,一個藍牙耳機,一個臨時的身份證件,還有一個白色藥瓶子,里面是類似膠囊的東西。

  “這是特別行動組的補給。”

  女人指了指放在衛淵前面的東西。

  “這個手機在按下這個按鈕之后,能夠直接接入行動組內部頻段。”

  “如果你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會有一個特殊的情報分析小組在背后給你支援,包括並不限于全城范圍的監控搜索,目標定位,你需要的情報搜查,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警力支援。”

  “這是你的證件,臨時的,比之前那個權限稍微高些。”

  “還有這個,是龍虎山的藥物。”

  周怡把那個藥瓶子遞給衛淵:

  “納米級特性化處理過,能夠快速對修士產生作用。”

  “膠囊內部藥物當中富含靈氣,在服用之后的三個小時內,會一直處于經脈靈氣充盈狀態,經過測試,能夠提升一定程度的耐力和力量,根據個人體質不同,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間。”

  衛淵臉上浮現驚異之色,接過這些東西。

  這東西,臥虎腰牌那里可沒有……

  他確實有道行在身。

  但是他的道行根基是來自于神通【注靈】【驅鬼】。

  這兩門神通所化的符箓改造了他的身體,讓他具備了淺薄的道行。

  而且改造已經完成。

  哪怕符箓散去,道行也不會消失。

  倒是不知道,這種現代的丹藥能不能對自己產生效果。

  見到衛淵接過東西,周怡點了點頭,道:

  “只是不知道畫皮的特性,往日的記錄里面,沒有這種能夠分化出畫皮奴的妖怪,所以沒有辦法向武庫申請,選擇針對性的符箓。”

  還可以根據特殊情況申請?

  不愧是前錦衣衛。

  衛淵突然又想到了臥虎腰牌之前提及的大漢寶庫。

  只可惜自己的功勛都被換成了基礎神通,以及那不知為何開啟的卷宗記錄,【注靈】這一門神通可以理解,那是每一任臥虎校尉都必須掌握的力量,但是那一份卷宗為何會被開啟,衛淵卻不理解。

  他收起雜念,看向周怡,道:

  “你說過,他們的失蹤是爬了一座山?”

  周怡點了點頭:“嗯。”

  “我查過資料,原來在那個位置根本沒有這一座山,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樣,所有失蹤的案件,或多或少都和這一座山有關系,趙玄和一部分警員已經去了,他們帶了無人機,應該很快就會有照片傳過來。”

  她伸手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

  恰巧傳來了訊息,點開之后,是無人機視角拍攝的視頻。

  以及一系列的山脈構圖照片。

  這是一座很奇異的山。

  正面看不算是高,但是很險峻,而當無人機攝像頭拉高拉遠之后,能夠很清楚地看得出來,這一座山連綿而過,就像是一只趴臥著打盹的猛虎,第一個高峰是猛虎頭顱,連綿的山勢是猛虎有力的脊梁,而最后的山峰則是猛虎的尾部。

  周怡還在說著一些調查之后的結果。

  諸如這一座山的土地已經帶回來,
正在準備調查研究。

  諸如靠近這座山的時候,靈氣濃度會比周圍更高一些,而方圓七十里的范圍內,靈氣都比其他地方更高。

  衛淵看著那座山,神色卻有些凝固。

  ……………………

  一直到晚上,衛淵才被送回民俗博物館。

  手上一只手提著文件袋,一只手則是五花肉。

  周怡看了看那袋子里的肉,道:

  “看來你今天沒有功夫做你的紅燒肉了。”

  “下次我請你。”

  周怡笑了笑,發動機車離開。

  衛淵轉身開門,看到里面好幾只鬼眼巴巴瞅著自己,順手從口袋里掏出一罐可樂,放在桌子上,無視了幾只鬼的狂歡,退開門,進了里間,然后把門直接關上。

  他打開文件袋,里面是失蹤案的始末。

  仍在旁邊,取出了幾張照片。

  照片上是那一座突然出現在江南道旁邊的山。

  山勢連綿,仿佛猛虎。

  衛淵取出腰牌,微微用力,沒有直接提取文字,而是找到一張白紙,將臥虎腰牌令壓在上面,低沉的嗡鳴聲中,白紙上出現了黑色的線條,最終在一側豎著寫著篆書。

  怪力亂神·神之五。

  這是臥虎校尉的卷宗。

  記錄著自漢武帝時期開始,一代代臥虎校尉緝捕捉拿的大妖訊息,案件始末。

  而現在,白紙上的線條組合成了一座山。

  山勢連綿,仿佛臥虎。

  衛淵將這張白紙和照片一對比。

  幾乎一模一樣。

  唯獨一點不同,無人機拍攝下的照片里面,只有山,而這一份卷宗上,山不過是點綴,畫面上還有一座廟,占據了大半的紙張,廟中央端坐著一個相貌威嚴的男人,堂下有侍女點燈,背后有穿著官員服飾的男人躬身微笑,前面擺滿了瓜果佳肴。

  一副威嚴祥和的氛圍。

  山君廟。

  趙離正看著入神,突然痛哼一聲,手中的白紙卷宗開始散發出劇烈的血色流光,和手掌接觸的高溫幾乎是灼燒的程度。

  嘎吱,嘎吱……

  節能燈的燈光突然變暗。

  然后就開始忽明忽暗。

  能夠聽到電流流過燈芯的嘈雜聲。

  在燈光暗下去的時候。

  屋子里一片黑,窗臺流入星光,照在那卷宗上。

  隱隱約約,山勢依舊,但是山石變成了一顆顆的骷髏,在骷髏山的最高處,是一座廟,建廟的材料是一根根人骨和獸骨交疊的,端坐著高處的男人看不清臉面,背后的從屬官員背后生出翅膀,尖耳利嘴。

  前面捧著燈的侍女,人皮骨面。

  而燈光恢復的時候,畫面上是正常的山神廟。

  嘎吱,嘎吱。

  燈光晃動。

  神靈的祥和,妖魔的猙獰,不斷交錯。

  最終合為一體。

  這一次打開卷宗和上一次完全不同,與此同時,一個個文字出現。

  “山君,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時所封。”

  “后嘗血食,不可收拾。”

  “司隸校尉與初代天師張道陵伐山破廟所降。”

  “已破封。”

  已破封三字,鮮紅如血。

  衛淵看著這三個字,突然感覺背后一寒。

  有被窺探的感覺出現。

  他猛地轉過頭。

  屋子里的燈在這一瞬間徹底熄滅。

  玻璃上,一張扭曲的鬼臉死死盯著他看。

  …………………

  章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里。

  剛剛開網約車被一個顧客投訴了,上班的時候又被上司罵了一頓,他心情有些不好。

  把車停到車庫。

  輕手輕腳開了門,去了女兒臥室,孩子已經睡了。

  章越半跪在床邊,看著女兒睡著的樣子。

  臉上神色逐漸溫柔下來,伸出手給孩子拉了拉被子。

  “我一定不會放棄女兒的……”

  他心里輕輕說。

  轉身出來,累了一天,晚飯還沒吃,很累,但是沒有胃口。

  為了能在吃播的時候多吃一點,他一貫把晚飯當成正餐。

  每天都在凌晨開吃,胃早出了毛病。

  做好了大油大膩的燒肉,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準備直播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買的那個調味料。

  為了嘗試一下,稍微倒了一點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異香突然從里面散出來……

  章越的喉結上下起伏了下。

  好香。

  不,不是香。

  是餓。

  好餓,好餓,好餓。

  好餓!!!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7 AM

第21章 大漢武庫

一張扭曲的鬼臉趴在窗戶上,眼睛死死盯著衛淵。

  若是普通人,在停電的時候,突然發現窗戶上趴著一只鬼,嚇也嚇個半死,衛淵自得了臥虎腰牌之后,多少也和鬼怪打過幾番交道,第一反應不是恐懼,而是反手握住腰間斷劍劍柄。

  劍刃摩擦皮革劍鞘。

  鬼臉則是在這瞬間變得扭曲猙獰。

  尖利的叫聲爆發。

  玻璃直接粉碎成渣子,伴隨著一點火光,一道黑影撲上來,玻璃的碎渣反射著光,而光粒里倒映著妖魔亂舞,環繞在衛淵身邊,好像要從里面出來一樣。

  衛淵面色不變,后退半步,手中斷劍猛地劈下去。

  這只是一只火候不深的小鬼,和七娘那種完全沒有可比性。

  衛淵手中的劍糾纏刀兵鬼的陰氣,對方又是人形,和老兵的劍術專業完全對口,只是數招,衛淵就已經將這趴在窗戶上的鬼物斬地魂體潰散。

  最后它慌不擇路要跑,衛淵並指在空中一點,口道聲敕,通體淡藍透徹的驅鬼符箓凌空擊出,后發先至,將那鬼物直接控制住。

  “過來。”

  鬼物不受控制轉過身,站在衛淵前面。

  衛淵把劍收好,大大方方坐在那鬼前面:

  “問你幾個問題。”

  ……………………

  片刻之后,斷劍刺入鬼魂心口,然后一絞。

  臥虎腰牌測定,這鬼物已經害過人,沒敢傷人性命,但是折損了數人壽元。被它汲取陽氣的人,比起正常狀態,怕是要少活一年半載了。

  而且此鬼已經嘗過陽氣的滋味,開了兇性,有向厲鬼轉化的趨勢。

  按照臥虎腰牌記錄的經驗,衛淵直接將這會主動襲擊人的鬼物斬了,將劍歸鞘,只是臉上神色沉凝,在驅鬼神通之下,剛剛那道行淺薄的小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淵詢問它是為何而來。

  它的回答出乎衛淵的預料。

  說自己是在街道上游蕩,察覺到一種很不喜歡的氣息,而這一股氣息又不強大,它就想要將這東西撕爛,就循著本能找了過來,而那個會讓妖鬼感覺不喜的氣息來源就是臥虎腰牌,以及那一份卷宗。

  衛淵看著卷宗上妖魔亂舞的畫面,不知是否是錯覺,上面的妖魔似乎在冷笑看著他。

  他拔劍將這卷宗斬成兩半。

  又以自己的血毀去了卷宗上圖案的靈性。

  那種妖魔猙獰欲要擇人而噬的靈韻才消失不見,而在這個時候,屋子里的燈突然就又恢復過來,再看燈光下的圖卷,就是一座山君廟,只是上面潑灑了鮮血,看上去稍稍地有些猙獰。

  衛淵吐出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卷宗,還有臥虎腰牌,面色沉凝。

  他終于知道當初宛七娘為什麼會直接找上他了。

  臥虎校尉鎮壓天下妖魔。

  但是那是在古代時候。

  臥虎校尉,大漢武官,兩千石俸,手下一千二百精銳。

  在典京師,外部諸郡,無所不糾。

  現在臥虎校尉就只有他一個掌握驅鬼注靈的新手,臥虎腰牌流落失傳近乎千年,氣息也變弱,特有的氣息原本能夠威懾妖魔,而現在程度不夠,反倒有可能激怒並吸引妖魔出現。

  換句話說,妖魔和臥虎校尉互為天敵。

  臥虎校尉緝捕天下魑魅魍魎。

  妖魔心懷怨恨,隨時準備撲殺臥虎校尉。

  除此之外,像是山君那樣曾經被臥虎校尉封印,
之后掙脫的大妖魔。

  以及那些壽數很長,從古代活到現在的怪力亂神。

  它們對于臥虎校尉的態度,恐怕也不會很好,甚至引以為血仇。

  前代臥虎校尉都一一去世,現存于世的就只有他衛淵一個,而他手中有臥虎腰牌,交手時候又使用司隸校尉的招牌神通驅鬼注靈,這是怎麼也擺不脫的烙印,在妖魔眼里扎眼地很。

  衛淵閉了閉眼,沒有在心里怨恨憤懣臥虎令牌找到自己,那沒有意義。

  眼下靈氣復蘇,靈氣濃度逐漸提高,魑魅魍魎也開始冒頭。

  剛剛那一只鬼物,就是新誕生的妖鬼。

  作為普通人,生活在這樣的局勢下,一無所知,同樣危險。

  他至少還有對敵人拔劍的資格。

  不過,仔細想想,兩次吸引妖鬼,都是因為將臥虎腰牌按在白紙上,在白紙上出現文字導致的,看來要想隱藏身份,以后就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

  衛淵想了想,伸手握著臥虎腰牌,心神冥思。

  他白天的時候親手格殺了畫皮奴,剛剛又驅散了害人的鬼物,得了三道功勛,而且這一次並沒有主動開啟某些卷宗,三道功勛還在,可以試試開啟大漢武庫。

  既然沒有辦法躲避,就只能想辦法提高實力,解決問題。

  仔細思考,這一卷怪力亂神的卷宗,或許是因為當時在江南道,距離那座突然出現的山不遠,臥虎腰牌才會主動開啟。

  或許當時就察覺到了山君的逃脫。

  所以主動出現的卷宗,和緝捕令類似,是代表著歷史上的大妖脫困?

  衛淵思緒微頓。

  念頭沒入腰牌。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灼熱的溫度傳來。

  閉目,有文字在腦海中升起。

  大漢寶庫開啟。

  衛淵感覺自身的意識來到了一處空曠之地,大部分地方他根本無法過去,仿佛有一卷古樸的竹簡在面前緩緩展開。

  能夠開啟。

  衛淵心里松了口氣,閉著眼睛,卻能‘看向’竹簡,看到上面的隸書文字,和旁邊的圖畫。

  兵器武庫,排名第一類。

  天師府,雌雄龍虎劍。(尚在)

  一長一短,短劍厚重兇狠如虎,長劍狹長凌厲似龍。

  初代天師張道陵所得,后流傳于世,為第十七代司隸校尉所得。

  衛淵心中微有愕然。

  他從周怡那里知道, 天師府是這個時代道門魁首。

  特別行動組當中絕對的主力。

  而雌雄龍虎劍是從初代天師,東漢張道陵手中傳下來的聖物,一直供奉在天師堂當中,現在卻在大漢寶庫記錄在冊,難道說現在的雌雄龍虎劍是假的?

  如果說雌雄龍虎劍都有的話。

  衛淵像是想起什麼。

  眼前的竹簡快速翻動。

  一份份文字流過,武庫所藏,大部分的兵器,法器已經失傳,雌雄龍虎劍恐怕是來路不正,故而當初的司隸校尉也不好堂而皇之的使用,反倒保留了下來,但是除此之外,諸多典籍沒有半點失傳。

  天師府不傳之秘,張道陵嫡傳《太上老君教爾食氣歌訣》

  《雌雄龍虎劍劍訣》

  東漢永平十一年,西域僧眾建立白馬寺時,奉上的初代佛寶典籍。

  佛家金剛印,伏魔印原典。

  漢末張角所得天書,為季漢丞相諸葛亮所得。

  一直到唐朝。

  唯識宗祖師,大唐玄奘法師親筆所注修行原典。

  櫻島遣唐使所奉高天原典籍。

  西方宗教在唐時的景教典籍。

  從西漢武帝開始,到隋唐不再設立臥虎為止。

  整個浩瀚神州,以及曾經和神州接觸過的文明,他們祖師曾親手書寫的修行典籍,諸多秘聞,埋葬在歷史之中的法門,皆在此了。

  臥虎校尉。

  外部諸郡,怪力亂神。

  無所不糾。

  衛淵許久后,吐出一口氣。

  這就是無所不糾……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8 AM

第22章 畫皮舊事

這大漢武庫,正是司隸校尉一千余年代代相傳的底蘊所在。

  竹簡懸浮于衛淵身前,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類法器和典籍的名字。

  但是很快,竹簡上就有一個個名字消失。

  這是已經遺失的部分法器。

  然后有一個個名字暗淡下來。

  這是以他的道行,以他的功勛都無法觸及的物品。

  最后剩下的部分很簡單。

  幾門符箓。

  一些臥虎校尉搜集來,用以充實庫存的劍法。

  以及不同分類妖物的記錄。

  衛淵只能在這里面進行選擇。

  沉思了下,沒有去選擇早就希望學會的符箓法,而是點開了怪部,尋找到其中的畫皮,這里有司隸校尉之前所緝捕鎮殺的大部分畫皮妖物記錄,其中和山君有聯系的有兩個。

  其中和衛淵斬殺那畫皮奴有聯系的,就只剩下了一個。

  查詢記錄不需要功勛,但是如果要打開大漢武庫當中對于這畫皮妖的月露留影,以更全面地了解這妖物,就需要一道功勛。

  單純的記錄沒有辦法讓衛淵知道這畫皮的弱點和特征。

  而沒有掌握特點,想要在泉市七百萬人里找到這區區一只畫皮妖,無異于大海撈針。

  衛淵選擇了打開月露留影。

  一道功勛消失。

  懷風陰送聲,當月露留影。

  這是古時候的修月人秘法,能夠將一段訊息留存下來。

  伴隨功勛散去,衛淵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發生變化,哪怕是他睜開眼睛也同樣如此,此刻已經不再是在那間博物館里面,而是陌生的所在,前面是一條羊腸小路,兩邊全部都是黑色霧氣。

  而衛淵現在也不再是他原本的樣子。

  一身黑色勁裝,背后背著環首八面漢劍。

  他皺了皺眉,順著道路往前走。

  漸漸走到一條小道上,是一座古代的街道,來往行人都穿著古代的衣服,看上去真實無比,但是比起來又有一種褪色了的感覺,給衛淵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是歷史的虛影,妖鬼的記錄。

  衛淵心里若有明悟,找到一家小攤坐下,店老板做的湯餅,賣的茶湯,還在忙活著,來往的人也都像是看不到衛淵一樣,而正對著衛淵的前面,是一家破舊的宅門。

  滿地的白紙錢翻飛。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哭嚎著。

  他今天死了婆娘。

  “嗨,又胖又丑,還瞎了一只眼睛的婆娘,死就死了。”

  “話不能這麼說,她娘可是個神婆。”

  “嘿,神婆怎麼了,還不是死了女兒?”

  左邊的行人八卦著這些話,走進霧里,消失不見。

  衛淵心里已經琢磨出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按照臥虎腰牌的解釋,這大概是歷史上某位司隸校尉的記憶,或者是之后通過術法神通所造的幻境,用來記錄他經歷過的某件緝妖之事,以流傳給后人。

  這不是所有妖物都有的待遇。

  剛剛的名錄里,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打開月露留影。

  他挑了挑眉,將劍解下來,放在桌上,安靜看著周圍的變化。

  天上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墻壁的石磚色澤斑駁,而桌子上多了一杯茶。

  ……………………

  這是一個故事。

  故事的開始,要從小鎮上的李家男人死了婆娘講起,但是更早遠些的緣由,是因為那婆娘因為某些事情,
路過臨鎮的時候,累的慘了休息,又累又餓,恰巧田家的小女兒外出,田家小姐見她模樣凄慘,便差人給她送了一份吃的。

  田家女兒當初年紀才十六歲,生得貌美,心底也善。

  一身皮膚更是白凈細嫩。

  李家婆娘那次見了一面,就心里頭念念不忘,又羨慕別人,又暗恨自己。

  日也想,夜也想,不多時竟然一病不起,病倒在床上的時候,她想起自己娘死前給的那個小人兒,說是里面有個大神,燒了小人兒替它脫困之后,那位神仙能替她做一件事情。

  她立刻燒了那小人,許下自己也能有田家小姐那樣的模樣。

  誰知道,小人里面封的不是什麼神仙,而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一解封出來,煞氣騰騰地嚇得人心驚膽戰。

  李家婆娘硬生生地給當場嚇死。

  這里的習俗,是得要頭七回魂之后再下葬。

  就在這回魂的時候,李家婆娘活過來了。

  但是卻已經不認得自己是誰,那李家懶漢想要碰一碰更是驚呼大叫,說自己還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讓他出去,這一下引來了周圍鄰里人圍過來,最后確認這還是個活人,說她是臨鎮田家的小女兒。

  再說父母姓名,臨鎮的風光,也都一般無二。

  于是鎮子里連忙差人去問,前幾日,田家小姐外出踏青,昏迷過去。

  也是這一日才醒過來。

  于是湊在一起請官員裁斷,可憐田小姐見到父母滿心歡喜,希望父母能認得自己,誰知另外那位醒過來的‘田小姐’也都認得這父母家人,田小姐跪伏在父母身前哭地昏天黑地,父母卻只嫌這黑胖女人又瞎又丑,只是連連后退,用力把衣擺從這女人手里拽出來,更是連道晦氣惡心。

  官員也就順勢判下案子,讓這李家夫婦回去,仍舊湊一起過日子。

  田小姐日日以淚洗面,仍舊被那懶漢強迫。

  可她自小的性子和懶漢處處不對付,看不慣他許多的事情,又常常念著家里,經常被那懶漢打罵,又連生下兩個女兒,兩人間矛盾越來越大,終于有一日,懶漢醉后下手過重,將田小姐打死。

  嚇得醒過來,連夜把她拋屍后山,只說是女人跑了。

  因為這女人死過一次,更兼丑惡,是以人人避諱,這件事情居然就這麼被揭過了,那懶漢滿心以為妻子會給山上野狼吃了,誰知那田小姐竟然醒過來了。

  下了雨,清涼涼的雨絲讓她醒過來。

  她看到旁邊溪流倒影的自己,丑惡肥胖,滿臉橫肉,手掌皮膚粗糙發黑。

  不由悲從中來,低聲哭泣。

  可砸這個時候,忽而又聽到傳來歡笑聲。

  她抬起頭,看到一對神仙眷侶般的男女,周圍有仆從隨行,捧著瓜果美酒,男子豐神俊朗,女子也是花容月貌,皮膚白皙細膩,叫人自慚形穢,她低下頭,突然記起來。

  那是她的身子!

  那是她的臉!

  那是,她的皮!

  田小姐踢人發狂也似地哭泣著,站起來想要撲上去,想要把那臉皮撕下來,覆蓋到自己的臉上,但是突然一晃,就又摔倒在地,回頭一看,哪里還有什麼丑惡肥胖的身子?

  原來風吹日曬,野獸啃食。

  她竟只剩下了一堆骨頭。

  她趴在地上,心中凄冷絕望。

  但是看到了一雙白色的鞋,一把傘,傘下的白衣人。

  衛淵也看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穿著黑色的司隸校尉裝束,右手握寬劍。

  對面的男人撐傘,一身白衣。

  兩人之間,是那凄冷絕望的白骨。

  男人撐著傘給那白骨遮雨,俯身看著白骨的手指在地上勾勒出的不甘和憤恨,道:“本是行善之舉,可惜惹來禍患,惜哉也,人世都是看皮相的俗人麼?”

  白骨哢哢作響,似哭似泣。

  男人微笑道:“我住在山上,姓王,你可喚我王先生。”

  “想要復仇麼?”

  想復仇嗎?

  毫無疑問。

  衛淵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

  剛剛還是晴天,忽然便起了山風,出來踏青的夫婦回到家中,丈夫在官府里當差,恰有些事便去了,獨留下那夫人在家,對鏡打量自家的眉眼,抬手輕輕觸碰皮膚,入手細膩,便覺得開心。

  皮膚可真好啊。

  她聽到屏風后有哢哢輕響。

  好奇看過去。

  只是一眼,渾身血液便霎時凝滯。

  屏風后,站著一具森森白骨,那白骨朝著她合身撲上,手上提著的,是一把破舊的剪子,剪子一下捅進夫人的肚子,哢嚓哢嚓,衣服被剪開,連帶著人皮也被剪開,夫人卻在第一下就已經斃命,沒有發聲,只有裁剪布料一樣的聲音響起。

  哢嚓哢嚓。

  外面有侍女聽到了聲音,敲了敲門:“夫人?屋子里有什麼嗎?”

  骨節哢哢地碰撞,發出女人的笑聲:

  “沒有,我只是在裁剪衣服。”

  “裁剪衣服?”

  “是啊,是我一件很喜歡的衣服。”

  白骨幽幽起鬼音,剪刀聲音亦是噌噌清脆,女人哼唱聲音在這屋子里回蕩著。

  “剪開人皮走絲線,撤出腸肚做紅繩,吃你心肝脾肺腎……”

  “拆你骨來剖你腹,拿你人皮做我裳。”

  最后白骨將那一身人皮往身上一裹,便又是一個清麗俊秀的田小姐,雅致端莊的劉夫人,她笑吟吟坐在銅鏡前,抬手觸碰細膩皮膚。

  “著我舊時裳,坐我西閣床。”

  “對鏡細描眉,細細貼花黃……”

  屋子里鮮血淋漓,竟然消失無蹤,待得她父母歸來,田小姐見著雙親模樣,竟然直接落下淚來,驚地父母一個攙扶著她后背輕言細語,一個扶著她手臂寬聲安撫。

  畫面突然凝滯灰暗下去。

  茶攤上不知何時,又來一人,坐在衛淵旁邊,嗓音沙啞,道:

  “至此,她所殺者,只是害己之人,李氏所為,亦害人害己,咎由自取,吾察覺追蹤至此,田氏女叩首求饒,泣淚而下,說自己未曾害過無辜忠良,反倒遭遇奸人所害,此皆是事實,后輩來人,我且問你。”

  做下這幻境的司隸校尉,也將問題留在這里。

  ‘他’轉頭看向衛淵,雙目明亮。

  “若是你,斬她不斬?!!”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8 AM

第23章 來自過去的教訓

斬是不斬?

  衛淵思考這個擺在面前的尖銳問題。

  無論斬或不斬都有能夠說得通的理由,也有無法這樣做的顧慮,若說要斬,那麼,田氏女已經是畫皮,是妖怪而非人,斬殺妖邪自然責無旁貸;而若說放過,那麼這妖物畢竟沒有害過無辜之人,所作所為不過是有仇報仇罷了。

  但是理由畢竟只是理由。

  充分的理由和如何做決定往往並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而世上很多事情是否去做,如何去做,也都和理由無關,沒有親身經歷,親臨現場,所說的話所做的決定都只是旁觀者角度罷了,又如何能夠和當事人相比?

  衛淵看著旁邊那位古代司隸校尉的虛影,心中嘆息。

  從畫皮妖能在現世出現來看,這位司隸校尉當初並沒能狠下心斬妖除魔,衛淵遲遲沒有給出回答,司隸校尉的虛影平靜道:“看來還是新人,面對這種情況會遲疑也很正常。”

  他聲音頓了頓,復雜道:“我沒有當即斬殺她。”

  “她的父母當時身體不好,膝下無兒,長女遠嫁他鄉,身旁就只有她一人在,若是她死去,二老無人奉養,恐怕老年孤苦凄冷,她祈求我給她時間,讓她盡了孝道之后,再來領死。”

  “百善孝為先,她言辭懇切,我當時年不過雙十,只是司隸校尉下轄緝妖直使,剛直沖動,一時心軟,便應允下來,在她身上施加了封印,之后又在她幫助之下,也找到了那李家懶漢謀害妻子的證據,將其繩之以法。”

  “之后,京城又有急招,我便快馬趕往其他地方追查妖魔蹤跡。”

  “這一來二去,便是十數年的光景。”

  平靜的敘述之中,司隸校尉的虛影緩緩散去,而衛淵眼前畫面變化。

  ………………

  十余年春秋,不過轉眼即逝。

  當初的緝妖直使,也已經到了四十歲,四處鎮壓妖魔,經驗不斷積累,獲封司隸校尉。

  正當戰亂年間,四處兵災。

  怨氣充盈郁結,妖魔橫生。

  在那些真正意義上可怖猙獰的大妖面前,區區的畫皮幾乎已經被拋在腦后,只是偶爾在斬殺妖鬼,得以喘息的片刻,會在腦海中想到當初跪在面前,淚流滿面對天發誓的秀麗夫人。

  他派遣屬下的緝妖直使前去查看過。

  回稟便說,劉家夫婦琴瑟和鳴,田氏女操持家室,為人溫和淑雅,對于父母更是恭敬孝順,這兩年她父母年邁生病,便親自接過來好生照料,家中良田百畝,廣廈之中也有亭臺樓閣,更兼心善,常常接濟災民百姓。

  還給劉家生了個聰慧的兒子。

  司隸校尉突地察覺不對。

  那位田氏女已是骨女畫皮,一身血肉都已經沒了,只剩下一堆骨頭,怎麼可能生得出兒子?

  他心中不安,甚至于放下手中的要務,專程趕往當初的那一座小鎮城郊。

  哪里有什麼良田百畝,廣廈樓閣?

  盡數是那荒郊野嶺,枯墳亂葬罷了。

  又急急奔入鎮子,也不去見那當地官員,直往那劉家宅邸策馬奔去,以臥虎腰牌令宅邸仆從散開,問到了夫人正在后院看顧孩子,當即不顧侍女阻攔,邁步而去,一手握劍,睜眼開目看向屋中。

  一眼之下,便是目眥欲裂。

  十余年過去,那位田氏小姐的容貌和當年一樣,幾乎沒有發生過變化,就連皮膚都細膩如同少女,眼下用一把烏黑的剪刀,
將自己臉上一塊有些微黃枯敗的皮膚撕下來,然后走向床鋪,床上疊放著許許多多的東西。

  看似是衣服,但是一抖開,邊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人皮。

  女子用剪刀在少女臉上剪下一塊臉皮,細細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床上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童子。

  正一邊晃動雙腳,一邊用小刀剖開自己的胸膛,惱怒地看著白骨,還有白骨之間腐爛的肉塊,指著自己白生生的脊椎骨,嘟嘴道:“娘親娘親,我該長大了,學堂里面其他的學生都比我高了,他們都笑話我。”

  田氏女手指點了點孩童額頭,道:

  “好好好,今日便拆了你爹的骨給你增加一節。”

  小童子拍手高興叫好。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真可愛道:

  “還有還有,娘親,縣大人的肝還好。”

  “私塾夫子的心放在這里,已經變黑變爛了。”

  “嗯,活人的心,用了六個月,也該爛了。”

  “那怎麼辦?”

  “不用怕,外面還有個京城來的大官。”

  “他的心肝更好。”

  司隸校尉驚怒之下,猛地回頭去看。

  剛剛的侍女,廚子,賣菜的老農,教書的夫子,還有穿著官服的男人,都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后面,擠得滿滿當當,一聲不吭。

  這宅子里一百多人, 竟已都變作了人皮。

  ………………

  司隸校尉站在衛淵旁邊,緩聲道:

  “最后我將那田夫人斬殺的時候,卻發現那人皮下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只不過是一張皮囊罷了,真正的畫皮卻早已經不見了蹤跡,或許在先前就察覺不對,已然逃遁而去。”

  “世之反常為妖,物之性靈為精,魂之不散為鬼,物之異常為怪。”

  他緩緩低語,看向衛淵:

  “后來人你記住,若是精鬼之流,尚可視情況不同,分而接觸。”

  “妖怪二部,凡我司隸校尉者,見則誅殺,尤其是以人之身而化身為妖,化身為怪者,切不可放過。”

  “反常為妖,異常為怪。”

  “以人而成妖,而成怪,早已經和人之秉性背道而馳,你我口中的美食,在它們口中如同黃泥枯草,而人的血肉,對他們則是異常甘美之物。其外在表現出的善念,只不過是身為人最后剩下的部分。”

  “但是這善念如同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會伴隨時間不斷消失。”

  “而妖物怪異的兇性戾氣,則會與日俱增。”

  “若有冤屈,自當稟明,主持公道,但是需要我們庇佑和悲憫的,是因為冤屈而死的人,而不是借助屍身執念而生的妖魔,它們本身……”

  司隸校尉聲音頓了頓,看向衛淵雙目。

  “非我族類,當斬,無赦!”

  “你我這三尺劍鋒之上,便是人間清明,絕無個人私情的余地!”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09 AM

第24章 餓鬼

司隸校尉的聲音消失。

  需要調用修月人來傳遞給后來者的教訓已經說完。

  衛淵則略略失神,旋即立刻有一種緊繃的感覺。

  畫皮之禍,讓至少上百人血肉被吞噬,變成了空空蕩蕩的人皮!

  這還是在有修士活動的古代。

  而若是這樣的妖物在神秘消失了很久的現代肆意活動,肯定會造成遠超過那個時代的威脅,就在此刻,衛淵突然驚覺,眼前先前相較于他的存在顯得疏離不真實的街道,地面突然變得真實。

  他出現在了劉家宅邸門口。

  前面是眉眼一如當年的田氏女,是貌似天真的小童。

  背后是上百之數的畫皮奴。

  如果剛剛衛淵只是過客和看客,周圍如一副畫卷,那麼現在他也已進入畫。

  衛淵環顧周圍,感覺到那種清晰的敵意,嘆息一聲,拔出劍來。

  月露留影,須彌幻境,既然有這種好用的東西,司隸校尉顯然不會浪費。

  傳遞給晚輩經驗之余,增加一翻血戰的經歷,不也一樁美事?

  只是前輩的好心,對衛淵來說就有點不那麼回事了,大概歷史上叱吒風云,壓得怪力亂神喘不過氣的司隸校尉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連緝妖直使都不如的后人得了臥虎腰牌罷。

  面對著這兩頭畫皮,上百畫皮奴的豪華陣容,衛淵掌中八面漢劍猛地橫斬,身子則是狼狽往后翻滾,起身時候劍刃橫著亂斬,所謂滾地刀的手法,一雙眼睛則是快速掃過環境,尋找退后位置。

  這段時間他常常驅使戚家軍軍魂,想要將后者生死血戰的經驗學到手,雖然還比不上對方,但是也學了不少,至少扔到古代戰場上,不大倒霉的情況下能活著回來。

  以一敵多,在戰場之上是絕對的不智之舉。

  控制節奏,拉開距離。

  注意背后,不要讓對方有包圍的機會。

  可以面對復數敵人,但是盡可能規避被同時攻擊的劣勢。

  一個個原本只是文字的經驗迅速在實戰中被驗證,手里的八面漢劍也越發凌厲簡練,衛淵心里還感嘆一句,幸虧這月露留影當中的對手都是人形妖物,否則老兵在戰場上和人廝殺的技巧未必有用。

  在不斷快速移動,邊戰邊退的手段下,衛淵在包圍中斬殺三名畫皮奴,斬傷了多少他也不記得,只是那些畫皮奴如同傀儡,不知痛苦,只是向他攻擊,最后衛淵還是被壓住手腳,掙脫佩劍。

  衛淵還要掙扎,一道白影掠過。

  那畫皮以驚人的速度撲上來。

  衛淵咬破舌尖,舌尖血噴出,司隸校尉的至陽血,周圍畫皮奴都慘叫著退避開,那畫皮田氏女也被噴到臉上,發出凄厲喊叫,衛淵拔出校尉服一側綁著的短劍,在地上翻滾退避,與此同時,反手握劍,猛地橫斬。

  劍刃斬過皮囊的手感無比清晰。

  衛淵稍微松了口氣。

  旋即感覺到劇痛。

  他掌中的短劍已經將田氏女的頭顱斬下來。

  但是沒有用。

  田氏女雙臂展開,摟住他的脖子,她柔軟的身子死死貼著他,她的肋骨像是一根根白色的劍,刺穿了她自己的皮,刺穿了衛淵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臟,肺腑,從背后捅出去,然后一根根回縮,像是要重新恢復正常的模樣。

  嘎吱,嘎吱。

  衛淵的脊椎骨被這另外八根肋骨刺穿,折斷。

  意識一黑。

  ………………

  現實世界。

  衛淵悶哼一聲,后退半步,捂著額頭,那種刺痛的感覺,過了好半天才慢慢緩過勁來,這個時候,他也才終于記起來一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問題。

  畫皮只不過是田氏女隱藏身份的手段,她真正的本體,是骨女。

  生前被人凌辱欺凌的女子,含恨而終,一口怨氣不散。

  只是一直以來,畫皮這個身份過于知名,反倒讓衛淵忽略了這一點,剛剛在月露留影幻境當中找了那畫皮的道,甚至如果不是月露留影能將前輩經驗留給后人查詢,他面對重新復蘇的田氏女,恐怕也要吃大虧。

  衛淵苦笑一聲。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燈下黑了。

  所以經驗傳承這種東西,真的很重要。

  月露留影已經結束,剩下兩道功勛,想要開啟一次,還需要再消耗一道功勛。

  衛淵閉目思考剛剛經歷的戰斗,田氏女的手段,一個是驅使畫皮奴,另外一個就是骨女的骨刺。

  前者,還不知道如方成這樣的畫皮奴泉市有多少。

  后者重在詭異難測,難以防備。

  衛淵看著剩下的兩枚功勛。

  想了想,翻動著自己目前的道行和功勛能夠換取的東西。

  首先需要一門靈動的攻擊方式,以便應對骨女莫測的骨刺,另外一方面,還需要一門追蹤類的符箓,能在近距離鎖定骨女,以免讓她再度逃遁,符箓很快挑選完成,功勛散去之后,臥虎腰牌散發出高溫。

  龍虎山·千里追蹤符箓。

  只需鬼物一縷氣機,神通廣大者,能千里追蹤尋跡,萬難遁逃。

  似衛淵這種道行的,也就能查探十里之內的妖鬼氣息。

  臥虎腰牌直接將符箓的制作方法交給了衛淵。

  而另外一門,衛淵選擇了一門雙劍劍術,歸屬于法劍一類,斬妖除魔,得傳于龍虎山初代天師張道陵,是雌雄龍虎劍決的入門法決,包涵脫胎于道門禹步的步法,雙劍劍法,斬鬼之術,為玄元劍訣。

  因為只是張道陵隨意創造給弟子習練,為修行高深降魔法做準備。

  初代天師一句隨意草創,頗甚簡練,決定了這一門劍法只用一道功勛。

  臥虎腰牌將一枚類似符箓的東西落在衛淵的掌心,其中正是玄元劍訣的修行經驗,以【驅鬼】神通趨勢,可以熟練使用玄元劍訣,但是此物會逐漸潰散,最多維持一月時間,只是為了輔助司隸校尉盡快掌握法門的手段。

  衛淵握了握手,右手八面漢劍,左手握鬼兵斷劍。

  雙劍出鞘,踏步上前。

  出劍。

  玄元劍使來如臂使指,長劍凌厲迅捷,短劍沉厚霸道,攻勢連綿,腳下步法相配,一時間只覺得屋內滿室寒光炸起,森森刺得人骨冷,忽而一收,那凌厲劍光便又盡數散去,雙劍復歸于鞘。

  衛淵吐出一口濁氣。

  推開門。

  ………………

  那位戚家軍兵魂正守在門外。

  衛淵詢問,他撓了撓頭,只是答道:

  “大人屋中突有殺氣,我有些擔心。”

  殺氣?

  衛淵微怔,旋即憶起剛剛自己在幻境中被骨女擊殺,應該是那個時候。

  點了點頭,道:“多謝。”

  然后尋到那位食毒而死的女畫家,以驅鬼之術讓她積聚于手掌,趁著記憶還足夠清晰,找了幾支筆,在白紙上快速畫了一幅畫,是一位姿容端麗的古代美人,雙眼眼角微翹,眼角一顆美人痣,金釵云鬢,風情萬種。

  正是田氏女原本的模樣。

  衛淵神色凝重,幻境中田氏一直到最后,都不斷修補自己的臉,又在生前曾失去過自己的身份,骨女正是她生前執念不甘附著于屍身所化的妖魔。

  執念深重,它對這一張臉必然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執著。

  通過這個,或許能夠去做做守株待兔的事情。

  泉市七百萬人,不知有幾個和這位女子長相相似。

  水鬼湊過腦袋來,看得嘖嘖出聲,道:

  “大人,這大妹子是你姘頭?長得可真俊啊……”

  衛淵在水鬼身上拍了下,將他拍開,道:

  “姘頭?”

  “這位的姘頭,怕是骨頭都沒能剩下,心肝脾肺腎都給拆了個干凈,只剩下一張人皮,要不你去試試看?或許同為鬼物妖怪,她不嫌棄你?”

  “鬼?!”

  水鬼一個哆嗦,訕笑著連忙退開。

  衛淵摸出手機,打開解鎖,就看到一條視頻推送,微微一愣,本來想要直接劃開,卻看到上面是今天遇到過兩次的章姓男子,想了想,打開視頻,看到是直播間,那個枯瘦男人面對著一堆油膩的葷菜,全神貫注,大吃大嚼。

  他沒有說什麼誇張的言辭,只是在吃,不斷地吃。

  但是就只是這個單純的動作,就傳遞出一種訊息。

  很香,很餓。

  旁邊水鬼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直播連鬼都看餓了。

  直播間的熱度和人氣也在不斷攀升。

  看來,他的日子有點轉機了……

  衛淵看了看直播間的頭像,是個小女孩燦爛的笑臉,笑了下,不顧旁邊水鬼大口吞咽的神色和不舍,切出直播間,然后,打通了周怡的電話號碼。

  “喂,周警官嗎?”

  “我想,我有辦法找到那畫皮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0 AM

第25章夜路

符筆,黃紙,朱砂。

  來自天師府的上好材料一一擺放在桌。

  衛淵焚香寧神,符筆蘸了朱砂,心中默念法咒,筆走龍蛇。

  常人見了眼花繚亂的符咒轉眼已落在黃紙上。

  衛淵呼出一口氣,將這一張千里追蹤符收好。

  一個上午的功夫,也只畫出了五張符箓,就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因司隸校尉神通所修得的法力也已經見了底,他這樣的法力道行,在初代天師張道陵的年代,也就只是個燒火童子。

  能畫出五張有效力的符箓,已經是周怡送來的材料足夠上乘,能夠最大程度避免法力的損耗,否則這里面能有一半有用,衛淵都得要燒高香了。

  稍微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衛淵取了一張符箓,抖手一震,法力激發之下,符箓自燃而起,衛淵則是感覺到五感一振,周圍的世界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色彩,味道,空氣的流動,都在掌握之中。

  在這種狀態下,只要出現和常世不相容的駁雜部分,就會極為刺眼。

  這也是千里追蹤符的效力所在。

  他的道行,這符咒作用范圍為十里,持續時間一炷香左右。

  衛淵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神色一頓,在這座城的南方方向,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股沖天的黑色煞氣,正是那山君脫困之處,距離這里肯定遠遠不止十里,但是仍舊能夠看到,可見其兇悍。

  衛淵神色微凝。

  不知道那山君是否還在那臥虎山上。

  以及,脫困而出之后,究竟還剩下幾成的法力。

  ……………………

  一炷香時間過去。

  其中一道千里追蹤符的效力耗盡,化作飛灰。

  衛淵將剩下的符咒收好,塞入一個特制的腰包一側。

  腰包里面分有很多小的區域,除去了這臥虎嫡傳的千里追蹤符咒,還有來自于特別行動組的基礎用符箓,讓凡鐵殺傷靈體的破殺誅邪符箓,能夠讓普通民眾冷靜下來的安心寧神符,以及一些現代化手法提取效果的丹藥。

  每次衛淵都會心中感慨。

  有朝堂實力在背后就是好,家底豐厚地厲害。

  這些符箓如果都讓他自己畫,那麼點法力,怕是要被抽成人干。

  又取出那柄八面漢劍,背在背上,將寄居兵魂的陰物斷劍別在腰后。

  安靜等待周怡的通知。

  昨天凌晨,衛淵把消息告訴了周怡,那張畫像也拍了一張傳過去,雖然鬼怪大多詭秘難測,但是現代化的手段,去找人還是很簡單的。

  對比,篩選,分析,這些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事情,計算機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但是要如何在長相相似的人中準確找到被田氏女盯上的那個,也是問題。

  想了想,衛淵走到前面博物館里面,屈指敲了敲一個木盒子。

  吱呀。

  木盒被頂開。

  一雙描金紅繡鞋安靜在里面放著,其中一只平放在盒子里,一只則翹起腳尖,像是抬頭在問。

  衛淵想了想,道:“想要聽曲兒嗎?”

  紅繡鞋在盒子里跳了幾下舞步,像是走上戲臺的花旦。

  一板一眼認真的很,衛淵看得失笑,道:

  “想的話,你要幫我一個忙。”

  ………………

  大數據很快在整個泉市的范圍內,找到了和千余年前田氏女長相相似的人物,或者是眉眼肖似,或者是臉型,這七百萬人里,和田氏女有三五分相像的,
有十數人。

  衛淵又將紅繡鞋的照片給周怡發過去。

  要求這十幾個人都必須看到這一張照片。

  在之前,刨除臥虎腰牌對于妖鬼極大的吸引力,衛淵只是看了一眼貼吧照片里的紅繡鞋,晚上就被宛七娘所化厲鬼入夢,宛七娘已經魂歸天地,而殘留的靈異留存在這一雙繡鞋之中。

  和這一雙繡鞋接觸過,或者看到繡鞋照片的人。

  在一定范圍內,就會有被入夢侵染的可能。

  這也是衛淵要把這家伙留在身邊的原因。

  而當范圍擴大,紅繡鞋也能夠感知到被自己盯上的人,有沒有被其他的惡意注視到,當然,若真的要和畫皮對上,這雙紅繡鞋並沒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過衛淵也就是要借助它這一種特性來針對畫皮下套罷了。

  婉轉的戲曲聲中,紅繡鞋突然踢了踢衛淵。

  衛淵睜開眼睛。

  …………………

  沈問蕾合上筆記本電腦,揉了揉眉心。

  拿起杯子本來想要喝口咖啡,卻發現早就已經喝完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一個人。

  在黑暗幽冷的都市里,這間辦公室里的燈光微弱地像是隨時會被吞沒。

  她是一名記者。

  追查五年前的失蹤案件,但是很多線索都支離破碎,周圍的同事也都勸她不要再查這個沒有什麼希望的事情,可她忘不掉那一對父母一下蒼老的臉。

  良心不安。

  有人說,記者不需要良心,也有人說,記者必須牢牢守住自己的良心。

  她看了一眼電腦上文件里那張燦爛的女孩笑臉,嘆息一聲,關上電腦。

  暗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的臉。

  皮膚白皙,雙眼眼角微翹,眼角還有一顆美人痣。

  沈問蕾收拾好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她住的地方在泉市稍微邊子上,不過也算不上太遠,只是今天有些遲,路上行人和車輛有些少,當拐到一個小巷里的時候,更是這樣,前面后面都沒有人,格外安靜,耳邊只有她的腳步聲音。

  沈問蕾沉浸于那個失蹤案里,沒有在意這些。

  但是她很快感覺到不對。

  踏,踏,踏……

  背后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腳步聲。

  或許是同路。

  沈問蕾心里冷靜地告訴自己。

  可她再冷靜,也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一個人走在夜路上,還是有些緊張,抓緊了背包,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踏,踏,踏……

  后面的腳步聲不緊不慢。

  但是卻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時間仿佛變得越來越慢,本來不長的道路總也走不完。

  逼仄的環境里,恐懼逐漸增加。

  沈問蕾腦海中突然回憶起那失蹤的女生,想到那案子的始末,手掌滲出冷汗,開始感覺到害怕,快步往前走,可那腳步聲也突然加速,沈問蕾面色煞白,手掌死死抓著背包,開始往前面明亮處快步跑。

  腳步聲豁然加快。

  沈問蕾無比慶幸自己穿著運動鞋,而這一條小巷不算長。

  她終于跑到了巷道口,走到光亮的地方,耳邊聽到了人聲交談,嘈雜入耳,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松了口氣,而后,沒有怎麼思考,下意識回頭看去。

  巷道里安安靜靜的,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

  沈問蕾呼了口氣,帶著疑惑和輕松回過頭來。

  然后血液霎時凝固。

  一張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身上,咧嘴一笑。

  “小姑娘,向你借個東西……”

  沈問蕾血液都冷了下來,心中的恐懼一瞬間幾乎吞噬了她,她想要尖叫呼救,但是在這個時候,連嘴巴都張不開,手指都不能動一下。

  嗒嗒嗒,嗒嗒嗒。

  就在這個時候,輕快的腳步聲在后面傳來。

  豁然間,沈問蕾周圍的環境發生巨大變化,就像是被拉長了,也或者是從車上瞇眼看著外面快速閃過的燈光,每一道燈光都被拉扯成流光溢彩的彩帶,而后她突然發現,自己根本還在那空無一人的小巷里。

  距離前面還有一百多米的路。

  而自己剛剛轉過頭去,前面五步遠,一個女人手里握著剪刀看著自己。

  那剪刀往下滴血。

  但是女人卻不再看向沈問蕾這個獵物,而是看向一側。

  于是沈問蕾也下意識看過去。

  嗒嗒嗒,嗒嗒嗒。

  輕快的腳步聲。

  一雙紅繡鞋,在月色下躍動,像是翩然起舞的少女,而穿著黑衣的青年倚靠著墻壁,背后一柄長劍,手中一枚安心寧神符緩緩燃燒成灰燼,嗓音寧靜:

  “鬼打墻,鬼遮眼。”

  “人身上有三盞燈,走夜路時莫回頭。”

  “往后記住了。”

  手握剪刀的枯瘦女人死死注視著衛淵背后的劍,臉上浮現戒備之色。

  旋即朝著一側因恐懼而手腳發軟的沈問蕾撲去。

  劍再長不過三尺,來不及的。

  清脆低沉的轟鳴聲,還有陡然炸開的火光同時出現在這小巷里。

  骨女身子陡然停滯在空中,失去自己本來的方向。

  那張臉皮上有愕然的神色,然后出現一個個彈孔空洞。

  另一個方向,一身西裝,短發凌厲的周怡將打空的彈匣扔掉,利落地換上新的。

  華國制QSZ11式便攜槍械。

  “你還在等什麼?”

  衛淵愕然,旋即搖頭一笑。

  大人,時代變了。

  他神色一定,反手拔出背后的八面漢劍,合身撲上。

  玄元劍訣,斬鬼式。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0 AM

第26章 破煞誅邪

八面漢劍一記凌厲直刺,切入戰局。

  踏步,定身。

  吐息之際,順勢橫削,劍刃斬出一道弧光,骨女手中那柄顯然是陰物的漆黑剪刀和八面漢劍碰撞,竟然發出了仿佛灼燒的嗤嗤聲響,劍身上有符箓文字閃過,衛淵旋即欺身上前,左手握著斷劍,臂膀發力,猛地朝著骨女斬落。

  隱隱約約似有低嘯。

  就連周怡和沈問蕾都在一個恍惚之際看到衛淵背后的猛虎幻化。

  脫胎于雌雄龍虎劍法的劍術,再加上臥虎腰牌加持,這一路走沉渾厚重劍勢的短劍劍法威力被衛淵發揮得淋漓盡致。

  斷劍上面本就有陰氣糾纏,再加上衛淵剛剛加持的破煞誅邪符箓,骨女不敢硬接,不得不后退。

  兩相爭斗,無形中的氣勢也極關鍵,而一退,氣勢上不由得萎靡。

  衛淵右手八面漢劍緊跟著擊上,右手長劍走龍劍勢,輕靈凌厲,往往一轉眼便是三五劍擊出,仿佛一團森森飛雪,左手短劍走虎劍勢,沉渾霸道,偶爾一劍,便逼迫地骨女不得不后退。

  周怡趁這個機會將因為恐懼而走不動路的沈問蕾送出這被鬼打墻的巷道,她應對尋常的鬼物還行,面對這種兇惡的妖怪,就有些力有不逮。

  道士的符箓能對妖鬼之軀發揮作用,需得要畫符時踏罡步斗,使符時候也得要默念咒文。

  曾經有天師府的弟子嘗試在槍械彈藥上刻畫符箓,但是在射出的時候,符箓咒文就被震散,難堪大用,至少眼下還沒能成功,而對于這種妖邪怪異之流,普通槍械子彈傷害微弱,而大威力火器又不能在城市發揮作用,多少有些尷尬。

  周怡將女子送出。

  而這邊衛淵正和骨女纏斗,卻死死不肯近身太過。

  哪怕對方露出破綻,也絕不願踏入三步范圍之內,只在外以劍為圈,不斷消耗這妖魔的法力,天師府的符箓都是那些不擅戰斗,但是道行高深的道士所繪制,效力持續時間極強。

  或是骨女破封時間不久,亦或者其力量和畫皮奴數量有關。

  爭斗片刻之后,骨女就露出了疲憊不支之態。

  衛淵瞅準時機,腳步一變,猛地斜斬,八面漢劍一改之前輕靈凌厲的法劍路數,變得簡潔肅殺,氣勢沉渾,是戰場的劍術風格,骨女一時不察,被直接捅了個對穿。

  一擰一攪。

  衛淵瞬間退步拉開距離。

  但是骨女卻沒有用那一招骨刺合抱的手段,反倒是口中發出一陣怨憤低語,散發濃郁黑色煞氣,衛淵察覺不對,抬手自腰間抓出一道破煞誅邪符,急急念出法咒,將那一道符打向骨女。

  黑色煞氣猛地散去,里面只剩下了一張破破爛爛的人皮。

  “跑了……”

  “是那山君傳授的手段?”

  衛淵心中低語。

  抬手夾起千里追蹤符: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敕!”

  符箓散去,周圍的一切在衛淵眼中都變得無比自然清晰,而其中一股黑色穢氣更是顯眼,衛淵提劍便追,踏步數步,就聽到一陣轟鳴聲音,周怡的機車直接停在衛淵前面。

  “上來!”

  ………………

  那骨女在追隨山君的漫長歲月里,也不知是得了什麼好處。那一手逃遁之術詭秘難測,幾乎要逃脫衛淵千里追蹤符的有效范圍,幸虧周怡的座駕馬力夠足,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在衛淵的指路下死死咬住那骨女蹤跡。

  中途還看到有一名武警為了保護旁邊的少女,胳膊負傷。

  好在周怡已經將消息傳出,特別行動組和警方已經聯手將前方道路上行人盡可能地驅散,並且派出了同為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嘗試阻攔,以免造成太大的騷亂。

  不過既然骨女不得不渴求害人以恢復元氣,顯然它也已經到了極限。

  在第三張千里追蹤符耗盡的時候,衛淵終于看到了那只剩下一具骨頭的田氏女,在它前面,一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手持拂塵長劍,將它糾纏住,身上的衣服有道袍的元素風格,卻更為簡便,易于出手。

  那青年手中劍劍路頗為凌厲。

  骨女似乎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已經被欺入三步之內。

  就在此刻,它那一根根森白肋骨突然微微翹起,同時手臂朝著青年環抱過去,衛淵低喝一聲退開,手一抬,從背后抽出八面漢劍的劍鞘,一拍破煞誅邪符,猛地甩手一扔,那劍鞘帶著一股惡風,轉起來恰巧砸在那骨女身上,哢嚓一聲。

  骨女一根骨刺將劍鞘釘穿,也暴露了其后手。

  那青年駭然而退。

  而衛淵已經在周怡降速的時候躍下車來,手中雙劍凌厲無匹,趁著慣性之勢直撲那骨女,長劍刺出,劍鳴聲音隱隱清越如龍,斷劍則沉渾如虎,將玄元劍訣的特性發揮地淋漓盡致。

  那遁術之后,骨女本就已到極限,不過數招,當即被斬斷腿骨,倒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衛淵沒有注意旁邊青年驟然變化的神色。

  左手將斷劍歸鞘,右手持八面漢劍,並指撫在劍鋒之上,腳踏禹步方圓,徐步而上,那骨女突地掙扎跪倒在地,口出女子清脆之音,嗓音凄婉道:“幾位道長,還請饒命,還請饒命啊……”

  “賤妾本是農家女,與人為善,只是被夫君生生打殺之后,為那虎君所制,身不由己。”

  “幾位都是出世之人,有好生之德,不求能重獲自由,只求有戴罪之身,助幾位道長擒殺那虎君,將功折罪,彼時只求一個往生來世……”

  周怡和那攔住這妖物的青年都面露遲疑之色。

  不是心軟信任了鬼物。

  而是聽聞還有那虎君,心下一驚,不由就有了暫且留著這妖物一條性命的念頭,反倒是衛淵不為所動,心中感慨一聲,果然,千年時間,木頭疙瘩都能成了精,之前還是以孝道勸服了當時的司隸校尉,現在則是曉之以理,動之以利。

  這心思轉得快。

  那骨女連連叩首,言辭懇切。

  衛淵將周怡兩人神色收入眼底,看向那骨女,語氣轉冷,道:

  “田家可不是什麼農家。”

  “千年之前放你一命,結果導致一城官員化作人皮,整個劉府一二百人盡數死于非命,眼下,還來這一套麼?”

  骨女微怔,旋即回憶起當初最痛苦的記憶。

  若她還有皮相,此刻必然瞳孔收縮的驚懼之相,看向衛淵,此刻衛淵背光,看不清臉面,只是一手持八面漢劍,腰后佩戴短劍,隱隱聽得到低沉虎嘯,又對自己的手段和經歷如此熟悉……

  骨女突地掙扎,嗓音無比驚恐憤怒,道:

  “不,不可能!”

  “這不可能!”

  “你只是個人,怎麼可能過去一千多年還活著?!這不可能!”

  衛淵心中不由搖頭,這骨女驚懼之下,居然以為自己是古代那位司隸校尉,實在可笑,可見到她已經在驚怖之下失去方寸,當下也不想說什麼,冥息凝神。

  手指按壓劍鋒,微微用力,一縷鮮血流出。

  蘸著鮮血,在劍鋒上直接書寫破煞誅邪符。

  他血中自有法力,又有注靈神通,劍鋒上一道符箓直接亮起。

  旋即猛地橫斬。

  骨女還要掙扎,腿骨被斬斷,來不及逃開,已經被斬下頭顱。

  最后一縷神魂執念散去,衛淵驅鬼神通自然運轉,隱隱仿佛看到一名女子在彌留之際的怨恨瘋狂,對打死自己的李氏懶漢,對那替換自己身軀的婆娘,甚至于對自己的父母。

  ‘凡塵肉眼,難道就只看得到那一張皮嗎!!!’

  女子凄厲叫聲緩緩散盡。

  過去種種,怨毒的骨女,瘋狂的妖魔,被打殺的丑胖女人,最終都已經煙消云散,衛淵眼前卻閃過過去月露留影里,那給李氏婆娘吃的的田家小女兒,閃過那一張絲毫不像眼前這麼扭曲的臉。

  世事無常。

  衛淵劍歸鞘,嘆息一聲,想要念一段往生咒,卻不知咒文,只得作罷。

  周怡抬頭,看到收劍的衛淵臉上閃過的一絲慨然嘆息。

  仿佛看到相熟之人走向末路。

  衛淵轉過身,解釋道:“我曾經在典籍里,看到過這個骨女的故事。”

  “當時的女子求饒之后,被放過,十幾年時間,造下了諸多殺孽。”

  “至于所說虎君的說法,妖孽之言,又有幾分可信?”

  周怡和那青年點頭應下。

  然后將衛淵送回了博物館,接下來的部分不需要衛淵相助,臨別的時候,那青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剛剛救命之恩。”

  衛淵第一次被別人叫自己前輩,有些古怪應下。

  因為知道他們還有事情,就也沒有邀請他們進來坐坐。

  周怡和那名青年回身往外走。

  “你為何會對他這麼……恭敬?”

  周怡聲音頓了頓,找到個恰如其分的形容。

  青年沉默了下,道:“你還記得那骨女說的話麼?”

  周怡失笑,道:“你還真信啊。”

  青年慨嘆一聲,復雜道:“我也不信,但是,那位館主所用的,乃是我龍虎山玄元劍法,山門之中,只留圖譜辨認,運功運勁之法,已然失傳,且是失傳了足足一千兩百年之久啊……”

  一千兩百年?!

  周怡臉上神色凝滯,下意識和那青年一起轉頭,看向這個普普通通的博物館。

  一時無言。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1 AM

第27章 山上村落

衛淵在博物館里翻找了半天,總算找出一個大小合適的木盒子。

  反手取出了一把通體漆黑的鐵剪,先是拿著紅布將這剪子裹了一圈兒,然后才小心放進木盒里,取出從周怡那里討來的辟邪符箓,直接貼在木盒上,將這盒子封了口,最后在黃符上滴了一滴血,強行注靈封鎖,這才吐出一口氣。

  這把鐵剪是骨女用來害人的陰物。

  從古至今少說有上百人被這把剪子剖開胸腹,剝下皮囊,到現在,也不知是到底害了多少性命,上面的兇氣煞氣極為濃重,和之前那戾氣散盡了的紅繡鞋不一樣,這是真的會主動害人的東西。

  衛淵暫且不知道如何將這東西損毀,交給周怡和那青年又覺得有點不靠譜,左思右想之下,還是帶回來,靠著自己的血對邪物的壓制,以及骨女亡于自身這一件事實,把這鐵剪壓在木盒子里。

  想了想,又將辟邪符貼在門窗墻壁上面,將這屋子四方都貼了一張符。

  這才取出臥虎腰牌,按在白紙之上。

  伴隨低沉嗡鳴,白紙上再度出現那一副山君卷宗。

  威嚴主君神靈,背后的附屬官吏,以及前面兩位提燈侍女,都栩栩如生。

  只是這一次發生異變。

  肉眼可見地,卷宗上面左側的提燈侍女突然浮現出猶如白紙被火焰燃燒的色澤質感,亮起淡金,旋即驟然黯淡下去,褪去原本顏色,看上去就像是這鮮明真實的山君圖突然間空了一塊,極不協調。

  而在黯淡下去的侍女下面,浮現出一行隸書。

  田氏女,畫皮為怪,已誅殺。

  一筆血色劃過了那一行隸書,昭示此怪下場。

  這一次的畫皮比起之前面對的畫皮奴,以及窺伺過衛淵的小鬼來說要強得多,但是衛淵卻沒能得到一點功勛,他看著這卷宗,心里浮現一個才猜測,既然是山君的侍女,那恐怕是得要誅殺這卷宗上幾只大妖之后,一並結算。

  而且想來極為豐厚。

  “……山君,屬官,右側侍女。”

  衛淵手指一一從卷宗上拂過。

  他有些好奇,右側侍女的記錄,是已被誅殺,但是為何卷宗上還存在著她的畫像?

  心中疑惑閃過,衛淵拔劍,將這卷宗斬裂,其上靈性也緩緩散去。

  一直到其上氣息散盡了,不會招惹來鬼物窺伺,這才將門上的符箓揭下來,走出去。

  該做飯了。

  一路追殺畫皮,本來就極耗精神。

  鏖戰則更是時間雖短,卻極為費力費神。

  他已經餓得狠了。

  一邊將豬肉切塊焯水,一邊看向前面沙發。

  一堆鬼湊在前面看電腦。

  嗒嗒嗒,嗒嗒嗒。

  群鬼當中,那一雙紅繡鞋腳步輕快在鍵盤上起舞,然后調出了一個視頻,衛淵抽空看了一眼,竟然又是熟人,是那個姓章的吃播,這一次他的粉絲在線和關注人數,和之前相比,已經是翻天覆地一樣的變化。

  桌子上還是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葷菜。

  還是一言不發,狼吞虎咽地吃。

  咬碎肉的跟腱,牙齒磨碎蔬菜,將骨頭磨成渣滓,端起盆一樣大的碗,將里面的食物混著湯汁一起喝下去,然后用力將盆放下,抓起燒得油膩的豬蹄繼續啃咬。

  一種不需要語言的情緒,透過電腦屏幕傳遞出來。

  香,好香!

  餓,好餓!

  電腦前面的水鬼大口吞咽並不存在的口水。

  奇怪……

  衛淵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看向屏幕里的男人。

  那個吃播的身軀和四肢仍舊干瘦,還是之前那個斯文男人的模樣,但是肚子卻極為鼓脹,襯衫都被撐地鼓鼓囊囊的,四肢枯瘦,腹部腫脹,明明看上去已經吃得極飽了,但還是永不滿足一樣,不斷進食。

  好餓,好餓。

  好餓!!!

  ……………………

  “事情就是這樣……”

  周怡和龍虎山青年宋興懷恭恭敬敬地站著,面對著屏幕,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這在古代非大道行者不能用的千里傳音,月華留影之術,現代科技作用下,已經是簡單就能做到的事情。

  前面的屏幕里是一位老者,還有一位背著劍的中年道人。

  道人皺了皺眉,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興懷,你說。”

  宋興懷聽聞師父叫自己,遲疑了下,回答道:

  “弟子自然不信那妖鬼所言,但是那一句千年時間,仍舊存活,其中恐懼之情卻不似作偽,之后那衛淵館主使出了我天師府失傳許久的玄元劍訣,弟子看了,其招式和圖譜記載幾乎無二,使劍之時,也有龍虎神韻相隨,故而……”

  道人皺眉搖頭,斥責道:

  “荒唐!”

  “這……師父?”

  “天下怎可能有千余歲的人還活著?上古彭祖都沒有他高壽。”

  “至于他蘸血成符,只能說他符道一路上浸淫頗深,而那玄元劍訣,哼,我天師府上可還有那劍訣圖譜在,門中弟子誰人不能使出一兩路來?你怎知道他用的乃是玄元劍訣的運功之法,而非只是道行頗深,隨手拾來一劍便有威力?”

  “龍虎神韻,我天師府中也有不少功法可成,甚至于以神州廣大,我天師府雖然失傳了玄元劍訣,可在哪一處名山大川隱蔽之處,還有不曾毀去的抄本也未可知。

  “只是一路劍訣,妖孽口中一句妄言,便亂動道心,當真覺得有誰道行高深到千余歲?若如此,那畫皮骨女對他而言也不過是隨手可滅的小妖,哪里還需要用出玄元劍訣?”

  連連詢問,宋興懷無言以對,最后只能拱手行禮。

  道人搖頭,道:“罰你在此事之后回山閉關三月。”

  “這……是,弟子尊命。”

  旁邊老者撫須道:“師父弟子的事情結了,那我們就來說點正事。”

  “周怡,那骨女求饒之時,曾說,還有虎君?”

  周怡點頭道:“正是。”

  老者凝眉許久,道:“看來,那座山上還有一頭入了神道的猛虎精怪,難怪會誕出畫皮奴這等有類倀鬼的妖物,不過還好,既在荒郊野嶺,山川之間,當代那些猛烈火器倒也能夠有用武之地。”

  “不過還需勘測地點,以免威力過于分散,此事你來安排。”

  “是。”

  ……………………

  清晨蒙蒙亮,山間還有些許薄霧。

  一輛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前行,最終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微明宗弟子玄一和三名警官下了車,看著山間晨霧,神色凝重,這里是距離那新出現的山脈最近的山村,無人機一飛進那座山中就會失去聯系,為了勘測地勢,他們只能自己親自來一趟。

  山間晨霧不散。

  玄一等人打著手電往前走,走不過十幾步就停下腳步。

  在前面,幾個穿著大明朝時候衣服的男女安靜站在霧氣里,一言不發。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2 AM

第28章 鬼道失傳,人心未變

寧靜的山上,遲遲不肯散去的薄霧,以及霧中穿戴古樸服飾的人,一切都顯得有些詭異,三名警察直接拔出槍械,滿臉警惕,玄一也將一道符箓夾在手指間。

  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這份戒備和忌憚。

  “您幾位就是朝哥兒說的,城里頭的捕快大人吧,對,現在是叫警官的,哈哈,我是這村子的村正,昨兒朝哥兒打電話回來,我們就都早早在這山路上等著幾位貴客。”

  一個穿著明代服飾,卻腳踏皮鞋,腕上一塊表的五十歲男人走出來。

  玄一收回符箓和劍,面無表情道:“是大振村的人。”

  幾名警察信任這位特別行動組的長官,這才慢慢把槍械收回去,只是眼底仍舊還留有一絲警惕,以及一絲好奇,玄一四人隨著那些大振村的村民往回走,那個村正極為善談,但是玄一看到其他那些村民卻罕有什麼表情。

  臉上的神色與其說是憨厚,不如說是麻木。

  大振村,因為交通上的不方便,在這個時代也只是勉強通了電,村民仍舊打水來吃,仍舊學習古語,因為這一座山上蚊蟲很多,索性一直穿戴明朝時候那種厚實的服飾。

  ………………

  這一次上山來的四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其中兩人負責勘測地勢和地形,另外一位則是火炮專家。

  從這一座山上,利用高倍數望遠鏡就能比較清晰地看到那座突然出現的山脈,比較好確定火器的參數,而玄一是微明宗入室弟子,來此地則是勘測風水走勢,以確定對面山上大概的煞氣聚集之處。

  到時候以大威力火器集中攻擊。

  面對妖鬼這一類怪異,普通槍械這種動能貫穿類兵器很難發揮作用,而一般人面對怪異也難以鎖定目標,但是直接以大范圍爆破,明火烈焰,就是厲鬼妖王,也要脫一層皮下來。

  勘測耗費了約莫兩個時辰才結束。

  訊息直接通過隨身設備傳輸回去,本來打算直接下山,但是大振村村民極為熱情,邀請四人吃一頓飯再下去,玄一稍作沉吟,也就答應下來,村子里距離最近的小鎮也需要三個小時車程,東西不多。

  都是些山間小菜,肉是家養的豬肉和雞肉,滋味渾厚,算是不錯。

  桌上那村正連連勸酒,玄一借口修行禁忌,不宜喝酒避開勸酒,其余幾位也說等會兒要開車,在一眾交談之中,玄一注意到一名女子將酒菜上了桌,然后步法稍有些吃力地離開。

  素來面無表情的玄一微微皺眉,道:

  “那位大姐似乎剛剛生育完,為何要她做活?”

  桌上的氣氛一時凝滯了下。

  似乎有誰咕噥了一句,反正沒生出個帶把的來。

  玄一一雙劍眉挑起,眼角有怒意浮現,村正連忙打圓場,先是罵了那開口的人一句,然后對玄一笑道:

  “村里人每件事,道長不要見怪,這什麼時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樣,都一樣,就是咱們這村子里規矩這樣,一直以來有外客在的時候,婦人就不上桌了,這要是道長非得要讓她上桌來,老頭子這就去叫他。”

  這句話埋著了個軟釘子。

  若是玄一強行讓女人也過來,他們走后怕是少不了風言風語。

  年少起就在觀中修行的青年面色有些難看,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沉沉一句不必,心中頗為不喜,這一場本就不如何豐盛的酒宴也就草草而散,玄一四人旋即起身準備離去,村民大多也覺得尷尬,
圍繞在一邊,那村正臉上倒仍舊是哈哈大笑的爽朗,將玄一他們送出去。

  玄一回神時候,看到那女子也湊在不遠處,似乎也想送送他。

  只是還沒能靠近,就已經被另外一個男人拉走。

  玄一皺了皺眉,村正攔住他,笑著解釋道:“唉,小夫妻的事情,因為沒能生出個兒子來,正鬧別扭呢,道長放心,我之后肯定好好開解開解他們,夫妻嘛,床頭鬧床尾和嘛。”

  確實是夫妻家務事,自己一個外人,還是方外之人,不好胡亂插手。

  玄一心中越發不喜,卻也只好離去。

  ……………………

  是夜。

  大振村。

  一個生得矮瘦的男人拿著一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前面跪著的女人。

  一邊打一邊罵。

  罵的不過是生不出兒子來,當初買你回來有什麼用,浪費了老子多少多少錢,又罵上一次居然敢伸手撓那朝哥兒的閨女,害得老子提心吊膽了好幾個月,人家好生叫你一聲嫂子,你這麼不情不願?!

  “還有這紙條上,救你是什麼意思?!”

  “找死嗎?!”

  又是重重幾鞭子。

  打的累了,坐下喘息。

  他和這個買來的媳婦素有矛盾。

  今日看到這媳婦走向那幾個警察,他發現不對勁,拉回來一看,見她手里死死攥著一個紙條子,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救我兩個字,還有一行電話號碼,想到這個,他更是心頭火起。

  仰脖干了一瓶二鍋頭。

  借著醉酒,又是惡狠狠十幾鞭子。

  最后當著那女人的面兒,把那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燒了個干凈。

  “你這輩子都是老子的婆娘!”

  “跑,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氣喘吁吁,又喝了酒,坐在椅子上本來只是想要休息會兒,一不留神直接睡過去,睜開眼睛,外頭已經全黑了,拿腳尖掂了掂那女人身子,叫她趕快起來做飯。

  卻發現女人死死睜著眼睛,已經斷了氣。

  酒壯慫人膽,和村正一合計,男人一咬牙,將這女人直接扔下了山。

  ……………………

  “媽,我自己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

  “哎呀,您就別擔心了……”

  “等著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掛了啊。”

  過去的記憶緩緩浮現,然后又像是幻影一樣消散。

  我叫董雨。

  二十三歲……

  我被拐賣了。

  賣到了大山里。

  五千塊。

  這可能是一個大學生畢業之后的工資,我沒有想到,它也可以代表著一個大學生所有的未來,戀愛,結婚,生孩子,看著孩子長大,自己工作,升職,找到夢想,外出旅游。

  所有所有的夢想,都在一次驢友踏青之后,消失在了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我被鎖住了。

  大鐵鏈。

  我好不容易曲意奉承,我能跑出來了。

  但是我走了好遠好遠,走得腳都起泡了,都沒能走出這一座山,我看到了一輛車,我連忙把車攔住,我驚喜之下跪下求他們帶我出去,他們答應了,我安心地上了車,迷迷糊糊睡著了。

  那一天我在疼痛中醒來。

  我看到的,是好像更黑更矮的木板床,還有那個男人憤怒地發紅的眼睛。

  我明白了……

  這里往外走,要走三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的人都是這個村子的人。

  我跑不出去了。

  他們說,我就是屬于這里的,我不相信,但是我看到鏡子里,粗糙的皮膚,因為被抽打而多出的傷口,這不是我,我不相信,但是這就是我……我好像,我好像死心了……

  ………………

  我看到了那天開車人的女兒。

  穿著很時尚的衣服,耳墜很亮,香水是我以前很喜歡的那款。

  她伸出手,手掌白嫩,和我以前一樣。

  她對我笑著說了一句嫂子好。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

  不, 不對。

  這才是我,這才是我!

  你們偷走了我原來的樣子,偷走了我的樣子!!

  我不屬于這里,我不該是這個樣子,那該是我的臉,那該是我的生活!

  還給我,還給我!

  我撲上去,瘋狂撕咬那張臉,那個女生被嚇壞了,周圍的男女都撲上來打我,疼,好疼……

  記憶中的疼痛,現實的疼痛,一齊涌上來。

  但是又仿佛隔了一層薄霧一樣,並不清晰,女人倒在地上,心中滿是不甘,努力想要爬起來,但是卻無能為力,卻能回頭,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屍體。

  她心中凄冷絕望,心如死灰。

  啊……原來,已經死了。

  下了夜雨。

  但是原本刮地臉疼的山中夜雨,竟然也沒有了感覺。

  一把傘打在了她頭頂。

  傘下一個男人,身穿白衣,傘遮住了臉,看不真切,只是低聲道:

  “皮囊皮囊,道一句皮相,又何止于外貌皮相……巫蠱之術已經失傳,但是人心一如過往,仍能剝奪人的‘皮囊’,給你另外一身‘皮囊’,人世到如今,依然是看‘皮囊’的世道啊。”

  皮囊……

  董雨呢喃,面目悲愴。

  是了,沒錯。

  原本的身份,應該有的生活,這就是那‘皮囊’。

  我被搶奪了原本的皮囊,換上了另外的皮囊……

  男人俯身微笑,說出了一句話:

  “想復仇嗎?”

  “取回你自己真正的‘皮’。”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9 AM

第29章 邪祟之氣

一輛車停在樓房門口。

  有些消瘦,但是心情顯然不錯的男人提著大包小包的吃的往家走。

  周圍和后面都圍了一圈兒人,拿著手里的手機對著男人拍照。

  這里是章越的家,最近網絡上最火爆知名的吃播。

  衛淵在人群里,並指將符水抹過眼眶,得到注靈神通之后,他身上也有了些許微薄道行,開眼法門也變多了些,不必像是以前那麼繁瑣。

  章越的地址是他聯系周怡得來的。

  他懷疑這個男人有問題。

  胃口好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靠著屏幕里的畫面就能讓鬼都看餓了,這顯然已經不是胃口好能夠解釋得了的,開眼之后,衛淵看到路上有些貓狗的魂體,看向章越的時候,卻有些奇怪。

  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身上沒有那種邪祟的氣息。

  男人和粉絲交談了一回兒,回過身,蹬蹬蹬地上了樓。

  衛淵收回視線。

  …………………

  心血來潮的查探並沒有得到有意義的結論。

  衛淵倒也沒有如何氣餒,對他而言,不是妖鬼之流倒是最好。

  回到博物館里,大中午的也沒有什麼客人,衛淵隨手將一個口袋放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響,里面是天師府編撰的基礎符箓大全,書里記載了大部分基礎符箓的效力,派別,以及畫符的方法,暫且不說想要從臥虎令牌里換取符箓需要功勛,大漢寶庫當中的記錄也只是到唐朝而已。

  有唐一朝到現代,快有千年歲月。

  其中新出現的符箓,臥虎腰牌當中可並沒有收錄。

  “我看……”

  “辟邪符,安心寧神符,破煞誅邪符,鎮宅驅邪符,鎮宅犯七煞符,還有法食符,護身符……”

  衛淵翻看著這些基礎符箓,以及其中效力,準備挑選出部分,平日里多做些準備,多畫幾張攢起來,再加上向特別行動組申請的部分庫存,在面對突發情況的時候,能夠有更多的處理方法。

  黃紙,符筆,朱砂。

  這些仍舊是天師府的庫存。

  他現在並不屬于特別行動組,名字更不在天師府的弟子箓書上。

  但是這些基礎的符箓丹藥,倒是會給他準備。

  衛淵想來,應該是自己之前處理的事件讓本地的特別行動組立了點功,他們這是在投桃報李,就也沒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下來。

  符箓大全在手,畫符的時候卻頗為頭痛。

  這符箓和臥虎腰牌當中以功勛換取的不同。

  功勛換取,可以令一道現成符箓落入靈臺,約莫能維持三個月,在這三個月里,刻畫符箓會水到渠成,只需要勤加習練,將靈臺符箓里蘊含的經驗掌握,那麼這一道靈臺符箓散去之后,再刻畫法符也同樣得心應手。

  而正常情況下,畫符時候須得諸多準備,儀壇,步法,咒語,缺一不可,有的還得開法壇,除非衛淵舍得放血注靈,否則相當的繁瑣艱難,足足一個下午,天色擦黑,他才勉強畫出了五張簡單些的符箓,閉目冥思,稍微緩緩精神時,衛淵突然聽到當啷一聲響動。

  他下意識睜開眼睛。

  兩個年紀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有些好奇地走了進來。

  來客人了。

  衛淵提起精神,起來招呼兩人。

  這畢竟是個開門的博物館。

  但是他看向那兩個年輕女孩的時候,卻微微一怔,在右邊那女生身上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協調,
一般而言,年輕男女身上的精氣都很濃郁,像是燃燒著的火焰,而這兩人卻有些微弱和萎靡的感覺。

  就像是燃燒的篝火堆里扔下了幾塊冰。

  衛淵借著抬手的動作,蘸著符水在眼眶處拂過。

  周圍的環境,現實世界的線條一瞬間有些暗淡,而于此相對應的,肉眼不可見的世界在他眼前變得鮮明起來,他微微轉頭,看向那兩個女生。

  看到她們的肩膀上,頭頂上,各有精氣陽氣凝聚出來的火焰,人肩膀上有三盞燈,是生者的證明,只要這三盞燈還在,一般的鬼物也就難以傷人,而現在右邊女生三盞燈的火焰上,都有隱隱約約的黑色線條纏繞。

  其中有一盞燈已經快要熄滅了。

  衛淵若有所思。

  這是被剛剛誕生不久的妖鬼邪物盯上了?

  “老板,老板,你這里的東西賣嗎?”

  一聲清脆的女聲讓衛淵回過神來,看到那兩位客人不知何時已經在博物館里轉了一圈,衛淵搖頭答道:“抱歉,這是私人博物館,只是對外開放展覽,里面的東西並不對外售賣。”

  左邊稍微高挑些的女生臉上有些遺憾,看到衛淵隨手放在桌上的符箓書,還有旁邊疊放著的黃符,朱砂,來了興趣,道:

  “那這些符呢?應該是老板你自己畫的吧?”

  衛淵想了想,道:

  “是我自己畫的,如果想要的話,可以送你們一張。”

  他從符箓里抽出一張護身符,這本來是登法壇時用的符咒,用來護持道士自身,不過對于一般邪祟也有些防御能力,衛淵將這一道符箓遞給那看模樣有些萎靡,提不起精神的女生,道:

  “這道護身符給你。”

  他聲音頓了頓,看那女孩頭頂的燈搖搖欲墜,主動提醒道:“客人你印堂有些發黑,最近還請不要一個人獨處,盡可能待在人多的地方,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時候,千萬記住,不要回頭看。”

  陶思文接過黃符,微微一愣。

  她最近一連做了好幾個噩夢。

  夢里總好像有人在自己后面跟著,她不管怎麼跑,那腳步聲都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昨天更是被直接嚇醒,哭著不敢睡覺,在床上坐了一宿,今天被閨蜜拉出來逛街散心,又跑到這種地方,心里本來就有些壓抑著。

  聽到這話,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到對面的男人帶著勸誡的神色。

  背后墻壁上一柄連鞘的劍,恰好刮了一陣風,門上的鈴鐺當啷當啷地響著,這里應該有些年份了,桌子,展覽櫃都是老式的綠漆木架,油漆都有些脫了皮,透著一股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昏黃感覺。

  墻壁上,門上,劍下面貼著黃符。

  櫃子上兩個木盒子上,也有黃符,不知為何,上面朱砂顏色更暗紅。

  當啷,當啷。

  鈴鐺輕響。

  她好像看到了兩個紙人兒。

  這地方,怎麼感覺有點邪性……

  陶思文面色一白,抓著符咒,拉起閨蜜往外走去。

  ……………………

  衛淵看著兩人離開,看了看天色,黃昏已經開始向黑夜轉變。

  要入夜了。

  隨手提起劍背在身上,符咒放入腰間口袋。

  又翻手取了斷劍別在腰后。

  “我出去趟,你們在家看著。”

  空無一人的博物館里傳來回應的聲音。

  衛淵推門離開。

  博物館的門合上,門上的鈴鐺發出輕響。

  當啷……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19 AM

第30章 冤屈

陶思文拉著自己的閨蜜從博物館里快步走了出來。

  那高挑女孩見好友真的有些惱了,也連忙一陣討饒玩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陶思文本來有些不開心,也實在是拿這閨蜜沒轍,也只能嘆息一聲原諒她,看了看手里的黃符,本來想要扔掉,卻又覺得這種東西隨意亂丟好像不大好,就只好先收起來。

  天剛黑,現代都市里,正是熱鬧起來的時候。

  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城市的氣氛也更加輕松一些。

  陶思文兩人在街上逛了兩個多小時,一邊逛街散步,一邊吃了不少的小吃,本來就是現代人,加上年紀不大,那種神神鬼鬼的故事,一時間就被拋到了腦后,至于衛淵的勸告,也下意識當做了攬生意的手段。

  就像是村子里那些算命的大爺,見面總要說你如何如何流年不利。

  要不然生意怎麼開張?

  因為自己家里稍微離得遠些,陶思文和閨蜜在九點左右的時候分開,然后各自回家,坐十一路公交車的話,下車以后,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在公交車上,陶思文打開手機看了一會兒電影,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

  等到下了車,一個人走在路上,剛剛和朋友玩鬧的興奮,還有電影劇情對于情感的刺激漸漸地微弱下來,才開始覺得有些異樣,周圍一片安靜死寂,只能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和自己的腳步聲。

  踏,踏,踏……

  陶思文心里慢慢有些害怕。

  突兀地便想起了今天那博物館館主說的話。

  ‘……最近還請不要一個人獨處,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時候,千萬記住,不要回頭看。’

  明明剛剛還不在意,可這個時候,記憶畫面卻怎麼也忘不掉,當時從窗戶里照進去的昏黃陽光,館主溫和勸誡的樣子,還有那脫落漆皮的老木架,突然就鮮明起來。

  呼,都是假的,假的。

  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麼神神鬼鬼的?

  雖然心里還是這樣想著,但是陶思文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恨不得立刻回家,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去,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她突然看到前面似乎站著個人,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那是個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服,夜色里輕飄飄地讓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陶思文稍微繞開一點,繼續往前走。

  走的時候,身子緊緊繃著,像是碰一下就會跳起來一樣。

  當走過那女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才稍微松了口氣,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出了滿身冷汗,但是無論如何,她就像是度過了某個難關一樣,腳步稍微輕快了些,心里嘀咕著自己這又是在自己嚇唬自己。

  可才走了五十米,她隨意一看,看到前面一抹白影,臉色一下煞白。

  還是那個女人。

  穿著白衣服,眼睛麻木,轉也不轉地盯著前面。

  陶思文大腦一瞬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覺得自己手腳冰冷。

  猛地低下頭,腳步加快往前走。

  當第三次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只不過走了不到二十米,感覺這個時候如果回頭去看,還能看到背后二十米那里還站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陶思文身子微微發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種轉過頭去看的急迫想法,但是死死牢記住了今天那館主說的話,不肯回頭。

  她幾乎是腳步發軟地走過第三個女人。

  走過去的時候,眼里早就是淚水,心理幾乎因為恐懼有些快要崩潰了。

  來人啊。

  什麼人都好。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后面遠遠傳過來:

  “思文,思文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想了想,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是彤彤!

  她想到那個高挑熱情的女生,幾乎要喜極而泣,當場哭出來,然后不假思索地轉過頭去。

  對上一張死寂冰冷的臉。

  ……………………

  化身為鬼的董雨冰冷地看著自己的獵物。

  白皙,年輕,清秀好看,而且單純。

  就像是那個時候的自己一樣。

  她想要先得到自己的‘皮囊’,再回去復仇,原本的身體摔下了山,已經不能再用了,一個新的身體是必要的,她看著那張臉,眼睛里面滿是貪欲和兇悍的戾氣,手中短刀已經接觸到女生的眉心。

  就要下刀的時候,突然那女孩子終于心理崩潰,坐倒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哭聲來:

  “爸,媽,救我啊……”

  “嗚嗚嗚嗚……”

  董雨的動作突然凝滯住,身為人時的記憶浮現腦海。

  ‘媽,我自己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

  ‘哎呀,您就別擔心了……’

  ‘等著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掛了啊。’

  董雨已經鬼化的臉上出現扭曲掙扎的神色。

  這是我的皮囊……

  不,這不是,不是……

  她看著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眼底倒映出的是剛剛被綁架到山上時的自己,自己被那些人剝奪了‘皮囊’,失去了原本的人生,而現在自己也要剝奪這個孩子的皮囊,剝奪她的人生嗎?

  那那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麼不一樣?

  她手里的刀緩緩垂下,但是鬼物對于血肉皮囊的本能卻也在影響著她,刀鋒又微微抬起來,旋即驟然下壓,劇烈顫抖,就在她掙扎的時候,一道破空聲音響起。

  左側有黑影帶著相當凌厲的勢頭砸下來。

  董雨原本只是普通人,下意識地一擋,將那東西擋住。

  襲來之物斜飛出去,墜在地上。

  是一把劍鞘。

  旋即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一道銀光以極快速度前刺。

  初步化作了陰物的刀抬起,和這銀光碰撞,畢竟附帶了陰氣,讓那劍身震顫嗡鳴,襲來之人並指在劍身一抹,震顫驟然停息,灼熱之氣散發,將刀上的陰氣直接沖破一個孔洞。

  董雨悶哼一聲,跌后半步。

  衛淵落在這鬼物和陶思文之間。

  “還好跟出來了……”

  衛淵心里松了口氣。

  左手早已取出一道安心寧神符,抖手貼在陶思文頭頂,讓她從那種對精神有害的崩潰狀態鎮定下來,旋即取出破煞誅邪符,默念符咒,以符咒一掃劍身,黑夜之中,八面漢劍隱隱有一陣灼熱火光散發。

  陶思文緩緩安靜下來,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到今天那個博物館館主站在前面。

  手里的,是那柄懸掛在墻壁上的劍。

  而對面那一只鬼,居然害怕了似的,完全不敢上前。

  她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

  衛淵手中漢劍猛地一震,已經踏步上前。

  畢竟已經和許多鬼物交過手,其中大部分都比眼前這初步誕生的妖鬼強,衛淵面對這些怪異之時,已經能夠保持鎮定,一身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此刻以單劍對敵,劍勢在輕靈凌厲的龍劍劍勢和沉渾肅殺的戰陣劍法之間變化,不過十幾回合,眼前妖鬼已是露出不支之態。

  衛淵看準時機,左手猛地自腰后一抹,斷劍突兀斬出。

  破空聲低沉兇猛。

  在原本的靈動劍法里,突然出現這斷劍迅猛劈斬,董雨沒有防備,手中短刀竟然被生生斬飛出去,與此同時,衛淵踏步近身,手中劍抬起斜持,直接削斬向鬼物咽喉,董雨還有生前本能,下意識仰脖避開。

  同時,衛淵左手已經收劍歸鞘,五指微縮,浮現一道符箓,猛地握住董雨手臂。

  神通驅鬼。

  董雨才誕生不久,剛剛又內心掙扎,一時間魂體不穩。

  衛淵眼前一陣恍惚,突兀快速閃過一段段畫面。

  那是潰散魂體當中的記憶。

  大學,父母,旅游。

  被拐賣。

  吱呀吱呀的木床,男人發紅的眼睛和猛地抬起的手掌。

  最后被燃燒干凈的希望。

  被扔下山去。

  這是作為鬼物的執念所在,衛淵第一次遭遇這等初步誕生的鬼物,悶哼一聲,下意識松開了手,而董雨同樣被迫回憶了一次過去,雙手抬起,捂著頭發出一聲聲凄厲哀嚎,然后突然潰散,氣息一下遠去。

  衛淵抬起頭。

  忍著頭痛,自腰間拈起千里追蹤符,猛地抖散。

  周圍的環境變得鮮明,隱隱看到董雨的氣息已然遠去。

  衛淵回憶剛剛看到的畫面,眼神轉冷。

  人口販賣……

  該死的。

  將劍收回劍鞘。

  那邊陶思文還有些發怔,衛淵將她帶到人多的地方,再不過幾步就是她家,陶思文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

  衛淵道:“就是看博物館的,不用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他回過頭,看向董雨遠去的方向。

  人身沉重,鬼身則輕,能夠駕馭陰風而行。

  要以血肉之軀追鬼,根本追不上。

  天師府有擅甲馬者,一者能日行千里,一者日行八百,才能堪堪追擊,以衛淵的速度,想要追上去,根本想都別想。

  衛淵把劍裹挾到包裹里,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打車。”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0 AM

第31章 斬妖,除魔

兩盞遠光燈照亮前面的路。

  出租車平穩加速,兩側的道路往后延伸,城市夜景很快被拋到了后面。

  衛淵坐在后座上,長劍藏在在包裹里,沒有露出來,他已經基本知道了那初生的厲鬼將要前往何處,從軌跡上來看,她去的地方,就是那一座叫大振村的山村。

  魂之不散為鬼,那一座山村里發生的事情,就是這厲鬼執念所在。

  衛淵閉上眼睛,腦海中想起起月露留影當中,前代司隸校尉的告誡。

  無需留情,當斬不赦麼……

  衛淵手掌按著斬殺妖鬼的八面漢劍,神色逐漸沉靜下來。

  身為司隸校尉,理應救助人族百姓,斬妖除魔。

  此乃天職。

  ………………

  出租車司機最后把車停在路旁,見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有些頭皮發麻,在路上越走越偏的時候,他心里就擔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那些悍匪之類的,只是一大男人的,不大好開口,硬著頭皮開到這里。

  在衛淵下車之后,才覺得松了口氣。

  司機師傅點了根煙,叼著煙的嘴唇有點顫抖,深深吸兩口煙,然后直接調轉車頭,狠狠一踩油門,方向盤一個回旋轉到底,那輛有些年份的出租車猛地轉過身,在顯然給油過多的引擎轟鳴聲中,快速朝著山下飆去。

  很快就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個尾燈。

  在面對下山時的盤山公路時,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紅色的尾燈在夜霧里劃出一個S型的軌跡,消失不見。

  衛淵瞠目結舌。

  看來把司機師傅嚇得不起。

  他收回視線,回身看著這一座山村,將包裹著劍的布解開,取出里面的八面漢劍,並指拈出一道破煞誅邪符,拂過劍刃,讓劍刃之上附帶斬殺妖鬼的靈力,又取出自己畫的六丁六甲護身符,手做道指,將符咒激發。

  然后方才邁步踏入這村落。

  濃郁的煞氣幾乎是涌過來,被衛淵身上的六丁六甲符逼開,劍身上的符箓也發揮效果,散發出赤色光芒,顯然這座村莊已經徹底被鬼域包裹,這里是厲鬼成型之地,也是她本身怨念最強的地方,最能發揮自身實力。

  整個大振村一片死寂般的安靜。

  萬事萬物都附著了一層粘稠的陰影血跡。

  衛淵踩在上面,感覺有些粘稠,隱隱約約,風中還有傳來的男人罵聲,女人的哭聲,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方向傳來,轉過頭去看的時候,聲音又會從背后傳來,聽起來極為滲人。

  衛淵神色沉靜,左手從腰間,將斷劍拔出。

  千里追蹤符已經施展,自身感知能力大幅度上升。

  但是他沒有去立刻追擊董雨的方向,而是順著這村落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看到村子里還是過去那種低矮的木屋,從窗戶里看去,村中居民都被拉扯入鬼域之中,陷入煞氣纏身的狀態,頭頂三盞燈幾乎已經熄滅了一盞,另外兩盞也岌岌可危。

  這種情況下,只是因為睡夢中被陰氣煞氣上了身。

  一道辟邪符就可解決。

  而后遺癥,以安心寧神符咒也能起到極好的安撫效果。

  但是衛淵看了一眼面露痛苦表情的村民,只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仍舊持劍往前,但是當他走到其中一間屋子的時候,腳步卻頓了一下。

  煞氣主動避開了這座木屋。

  床上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睡得正香。

  衛淵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這是那女子生前生下的孩子。

  終究是自己的血肉,哪怕是被拐賣被強迫,但是這才出生的孩子是無辜的。

  每一個孩子,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到來。

  也沒有辦法選擇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

  但是一般情況下,遭遇這樣的事情而化作厲鬼之后,厲鬼往往會在仇恨戾氣的驅使之下,將這樣誕生而出的孩子吞噬,像現在這樣,厲鬼化之后仍舊還有這樣的克制,沒有被怨憤戾氣侵蝕內心,把這個孩子殺死,那麼她生前一定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衛淵看著里面的孩子,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張六丁六甲符,貼在了門口,金光一閃而過,本就會主動退避此地的鬼域煞氣被徹底掃凈,屋子里的孩子睡得仍舊很香。

  這樣等一會兒就算發生戰斗,也不會傷害到這個孩子。

  他按劍轉身走向村子中央。

  那里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座小別墅,修得足夠氣派,和周圍落后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

  “來,喝酒,喝!”

  “朝哥兒,我敬你,來,喝酒。”

  別墅客廳里面擺了一桌酒席,比起前幾天招待警察和玄一的那一次,這酒席上的東西就要豐盛得多,可以和外面城市的大酒店相比,打死老婆的矮瘦男人躬身彎腰連連陪笑。

  大振村的村正也坐在另外一側。

  桌上主位上,是個斯文溫雅的男人,休閑西裝,金絲眼鏡,氣質上像是個教古文的老師,也像是大學教授,但是絕對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人,他抿了口酒,把酒杯放下,讓旁邊還想要勸酒的男人有些尷尬局促地放下手。

  劉朝夾了一筷子菜,道:“周二,閑話也不多說了,你媳婦怎麼了,我也不管,你想要再買一個,這才得出這個數。”

  他抬起手掌。

  周老二咧了咧嘴,道:“還是五千?”

  劉朝輕描淡寫道:“五萬。”

  周老二一個哆嗦,杯子里的酒都灑了大半,苦著臉道:“五萬?”

  “朝哥兒你沒說錯吧?”

  “你賣了我都沒這麼多錢!”

  劉朝道:“你這一身臭肉誰想要似的,五萬,一口價,這一次給你找個出身村子里,性子溫順的,也好給你好生養個兒子,怎麼樣?我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看中了哪個,我就替你把她帶來。”

  他取出一沓照片。

  周老二翻看了會兒,覺得哪個都好,口干舌燥,可一想到那五萬塊,就覺得有些沒底氣,道:“這樣,朝哥兒,便宜些,再便宜些成不?這事情要是成了,您就是我親哥,要我做什麼都沒二話。”

  劉朝慢條斯理地抿酒,也不說話。

  磨得周老二越發地卑躬屈膝,這才笑一笑,慢慢道:“你年紀快比我大一輪了,你這個弟弟我可受不起,這樣,你不是有個女兒麼?你把你女兒舍給我,然后我給你挑選個好貨色,便宜些,一萬,怎麼樣?”

  女兒?

  周老二想到自己的女兒,臉上出現遲疑之色。

  那邊村正趁熱打鐵勸說道:“老周你可想清楚了,一個女兒,一個媳婦,這還用選嗎?女兒之后可還能再生,你要錯了這個機會,猴年馬月能攢到個五萬塊,你還想不想給你家續香火了?”

  周老二臉上一陣掙扎,重重一咬牙,道:“好!”

  “不過一萬塊太多,八千!”

  “哈哈哈,這才對嘛,周老哥爽快,來,咱們走一個。”

  “對對對,走一個,走一個!”

  劉朝大笑起身,幾人碰了碰酒杯,一片其樂融融,突然,懸在客廳上面的水晶燈猛地暗下去,這屋子里霎時間一片漆黑,眾人一呆,燈旋即亮起,眾人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出現。

  是個女人,身穿白衣,雙目泣血,身軀有些扭曲,猙獰可怖的死相之下,卻仍舊能夠看得出之前清秀的五官。

  哢嚓哢嚓。

  整座別墅的點燈全部熄滅。

  屋子里三人的臉色陡然間煞白。

  ………………

  衛淵站在別墅前面,右手按著劍柄,抬眼望去。

  怨氣,煞氣,以及血腥之氣在這別墅里糾纏著。

  里面不時傳來凄厲的慘叫聲音。

  ………………

  劉朝劇烈喘息著,狼狽不堪地往前跑。

  他的手里,死死攥著一個白玉護身符。

  他的錢,是帶著血的,是臟的。

  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你試過那一次次輕而易舉就能到手的錢,你也忍不住老老實實地掙錢,這不怪我,不能怪我!!

  但是事情做多了,總有些迷信。

  他買了這護身符。

  原本只是花錢求個心安,可是今天,就是這護身符救了他一命。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鬼!

  死了,都死了。

  他看到周老二在后面被那女鬼用手里的刀不斷捅在肚子里,往外一拉就拉扯出一大串的內臟紅腸,看到村正想要跑,被女鬼抓住,手里的刀一下就捅到脖子里,血一下濺出很高很高。

  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

  不,不要。

  我不要死!

  我不做這一行了,我再也不做了!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就給那個道觀捐錢,我,我日行一善,我將功折罪,救我,救我啊……

  手里的護身符指點道路,劉朝竟然沖出了鬼打墻,看到別墅大門。

  他心里大喜,連滾帶爬往出跑。

  看到外面有人的時候,更是心里狂喜, 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救人啊,救……”

  他跑向衛淵。

  然后感覺腹部一陣劇烈疼痛。

  衛淵神色漠然,手中八面漢劍沉厚劍柄重重撞擊在了男人腹部,以他此刻體魄,這一招幾乎要了劉朝半條命,旋身,順勢奪取了那護身符,后又一膝重重頂在劉朝身上,將他重新打回了厲鬼化的鬼域之中。

  劉朝劇烈咳嗽著,看到眼前的大門再度變成了墻壁。

  他不甘地撲在門上,只有堅硬的墻壁,一下一下重重錘墻,瘋狂絕望地怒吼大喊:

  “不,你不能這樣!”

  “你這是謀殺,謀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我給你錢,我有很多錢,你要多少,三百萬,五百萬?我都給你,都給你,救我,救我啊……”

  聲音一下停頓。

  背后女人的白衣化作血色,手里短刀不斷往下滴落鮮血。

  門外,衛淵將劍緩緩收起,千里追蹤符效力還在,感覺到了旁邊的氣息異樣,嗓音平淡道:

  “誰?”

  一名穿著古樸道袍的老人轉出,看著那鬼域,嘆一聲,突然問道:

  “道士為何縱鬼殺人?”

  縱鬼殺‘人’?

  衛淵嗓音沉靜,按劍回應。

  “錯了。”

  “世之反常即為妖,物之異常則為怪。”

  “在下不過是在斬妖,除魔。”

 

  嗯,衛校尉眼里,劉朝之類已能算是妖魔~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1 AM

第32章 願望

斬妖除魔?

  老道士怔了半晌,然后嘆道:

  “好一個妖魔鬼怪,好一個斬妖除魔,小道士看得倒清楚。”

  “不錯啊,世之妖魔若全都是異類,尚且還能一眼看得分明,若是這披了人皮,卻走的妖魔道,反倒是沒辦法分辨,為害更重。”

  這老道士剛剛也藏身于一旁,沒有出手阻攔董雨,暗地里想法如何,衛淵大約能夠猜測出來,他想起來了田氏女的經歷,心下自有些復雜,點頭應下,道:“道長說的是,人心之惡難以防范,千載以來,似並無變化。”

  兩人都沉默下來。

  衛淵低下頭看著手中從劉朝那里奪來的玉佩。

  白玉為底,散發出一股靈韻。

  現在靈氣修行還遠不曾普及,也不知道那劉朝是從哪里得到的,居然是真貨,玉佩上鏤刻著一道符,剛剛就是這玉符的作用,讓劉朝得以從鬼打墻里逃出來。

  老道士看了一眼,倒是認了出來,道:

  “是應天府里白云觀的東西。”

  “雖然處處都有叫白云觀這個名的道觀,但是應天府里那一座倒是真貨,里面的道士有幾分道行,但是這幾代行為處事沾了太多凡俗氣,只要出錢,誰都能從他們那里拿到符箓。”

  “白云觀……”

  衛淵將這個名字默默記在心里。

  老道士看他手中長劍,問道:“我看你一手劍術凌厲,有天師府青城一脈的路數,符法上又是天師府龍虎一路的風格,不知道在天師府里排哪一代弟子真傳?受盟威箓,還是五雷箓?”

  衛淵搖了搖頭,回答道:

  “道長認錯了。”

  “我並不是天師府弟子。”

  “嗯?什麼?”

  老道士微微一愣,衛淵抬起頭,前面的別墅里,最后的慘叫也早已停止,到現在,原本糾纏圍繞著別墅的怨氣已經散去,恢復了原本的樣子,他停下交談,向那位老道士點了點頭,提起劍往里面走去。

  鮮血四濺,幾乎將地板涂了一層似的。

  劉朝三人已死得透了。

  厲鬼復仇,如何不死?!

  但是劉朝的魂魄居然還留下來了。

  董雨已經恢復原本模樣,一身白衣,面容清秀,是還沒有被拐到這里時候的樣子,戾氣散去至少七成有余,劉朝魂魄幾乎已經要消散,卻被她抓握在手里。

  董雨看向衛淵,厲鬼之軀,滿臉淚痕,把手里的魂魄遞過去。

  衛淵之前在外面聽到了這些人的交談,知道這就是那人販子,明白了董雨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從魂魄當中得知被綁架拐走的人現在在哪里,把她們救回來,是以于厲鬼化的狀態,仍舊沒有把劉朝魂魄打散。

  老道士也反應過來,嘆息一聲,面含悲憫,拱手微微一禮:

  “姑娘慈悲。”

  衛淵閉了閉眼,抬手,並指一劃,驅鬼符箓出現。

  強行驅使早已經快要崩潰的劉朝魂魄,閉目許久,俯身在劉朝身上找到一沓照片,這是他們盯上的目標,然后又取出一個手機,一個小巧的U盤,里面有大量的數據和交易記錄。

  劉朝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什麼性質。

  年紀輕的時候還不在意,年紀大了,午夜夢回常常被嚇醒。

  夜里一個敲門聲能讓他心跳加速許久。

  疑神疑鬼,這些東西根本不敢放在家里,只會隨身攜帶。

  密碼和打開方式衛淵都通過驅鬼之術記了下來。

  然后直接解除驅鬼。

  劉朝虛幻的魂魄出現在旁邊。

  老道士還未開口,衛淵抬手拔劍,看也不看旁邊那滿臉驚恐,就要討饒的鬼魂,八面漢劍之上破煞誅邪符效力尚存,一劍便將這魂魄斬做虛無,旋即反手讓劍歸鞘,錚然劍鳴聲尚存。

  老道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什麼。

  衛淵將東西收好,這些可以交給警方處理,證據確鑿,那些人一個都不要想跑,他轉身看著站在原地,似乎在完成復仇之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董雨,沉默了下,道:

  “你還有什麼沒有完成的心願嗎?”

  董雨抬頭看向衛淵。

  老道士閉上眼睛,知道衛淵要做什麼,心下略有不忍。

  董雨嘴唇微動,道:

  “我……我,那個孩子……”

  衛淵緩緩點頭,道:“放心,我會把她帶走,我可以把她交給你的父母撫養,也可以托朋友送往道門,做一個小道童,都不會太差,這兩種安排你來抉擇,我可以發誓,她不會再和這里產生一絲一毫的關系……”

  董雨想了很久,輕聲道:

  “送回我爸媽那里吧……我不在了,至少還有她可以陪著他們。”

  “但是求你不要告訴他們,這個孩子的來歷。”

  衛淵仍舊應下。

  然后看向董雨,嗓音溫和道:“沒有其他的心願了嗎?”

  董雨本來想要說沒有了,但是剛剛提起父母,眼前閃過兩張沒有那麼年輕的臉,嘴唇顫抖了下,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還想,還想再見見我爸媽……”

  “我想和他們再說說話,我想要再吃一次我爸媽做的飯,想要吃我爸做的蔥爆肉,想要吃我媽媽的油燜蝦,想要吃他們親手包的餃子,我,我還想見他們一次,一次就好……”

  “對不起,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她抬起手擦拭眼淚。

  看著淚流滿面的董雨,衛淵將劍收好。

  然后伸出右手,“好。”

  “什麼?”

  “你的願望,我答應了。”

  ………………

  衛淵來到孩子在的木屋前。

  老道士掏出一沓符箓,給孩子身上加持了一遍,以免外邪入體。

  衛淵將劍背在身后,用原本纏著劍的包裹在孩子衣服外面包了一層,他的劍已經斬了數頭妖鬼,溫養出了一股寒意,包裹著劍的布也帶上一絲異樣,孩子覺得有些不舒服,加上衛淵又是個陌生人,當下哭起來。

  董雨的魂魄流著淚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小手,也只能從她手上傳過去,但是那個孩子卻轉過頭去,看向肉眼里空無一物的地方,伸出手來咿咿呀呀地往那邊抓,也不哭了。

  老道士看著那小手和虛幻的手指握在一起,嘆息一聲,移開目光,年輕時也仗劍斬妖除魔,可年紀大了,反倒最看不得這種場面,只好看向衛淵,道:

  “你打算怎麼走?”

  衛淵道:“我已經給朋友打了電話,他們應該已經到山下了,再等一段時間就能上山。”

  “這地方畢竟煞氣太重,就算是有符咒保護,孩子在這里呆的時間太長也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老道士點了點頭,然后掏出兩張甲馬遞給衛淵。

  “拿著吧小子。”

  “這是……”

  “這山難走就難走在山路崎嶇,得要有盤山公路,耗費功夫,從山腳回城里就要快得多,你讓他們等在下面,我這縮地咒速度比不過那些車輛,但是這道法自有玄妙處,日行千里,可沒有說是什麼地形,你從此山縱躍而下,也可如履平地。”

  “老道士與你一道法咒,你帶著孩子,快快下山去吧。”

  他讓衛淵把兩個甲馬綁在腿上,口念縮地咒法:

  “一步百步,其地自縮。逢山山平,逢水水涸。”

  “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攝!”

  衛淵和老道士道別, 暫以驅鬼神通將董雨收攝,抱著被諸多符咒加持的孩子,邁步下山,速度果然奇快無比,那山路崎嶇陡峭的山坡,邁步一走,也如履平地,絲毫沒有翻墜的跡象,最后這校尉放開豪膽,踏步于山月之間,一步邁出便是十數米,幾有騰空御風之感。

  ……………………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山下。

  車旁邊,短發凌厲的周怡夾著一根女士香煙,旁邊是微明宗弟子玄一,以及龍虎山嫡傳宋興懷,玄一看著黑色中的山影,神色有些沉凝,宋興懷道:

  “那位館主為何突然又說要我們在這里等?”

  周怡道:“大概是因為他已經走下來了。”

  宋興懷搖頭道:“這多走兩步山路,還不如就地等著,讓我們上山去接。”

  “不如這樣,我們開車慢慢往上走,興許就能遇上。”

  周怡正在思考,玄一突然道:“來了!”

  周怡和宋興懷看向山路。

  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玄一微有駭然的聲音響起:“在上面!”

  “上面?!”

  周怡和宋興懷下意識抬頭,神色驟變。

  山石嶙峋,老樹成林之間,一道身影倏而踏出,氣息未盡流轉,踏步于山間林葉,復又踏前二十余米,在三人駭然視線注視下,順一道落葉飄然下墜。

  月色清朗,黑衣負劍。

  衛淵呼了口氣,老道士沒有說謊,這縮地符效力果然厲害。

  他看向車邊三人,微微頷首。

  聲音沉靜。

  “諸位久等。”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1 AM

第33章 普渡

來自特別行動組的車輛快速在道路上前進。

  車里面衛淵抱著孩子,盡可能以簡短平靜的語言將山上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發現了董雨蹤跡,如何追擊過來,以及錯過一步,董雨已經完成了復仇,劉朝三人死無全屍,而后自己從劉朝身上找出了那些資料。

  至于老道士的出現,后者在他下山前吩咐過,所以沒有提及。

  車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宋懷化閉目誦道經,面容悲憫。

  玄一低著頭,一聲不吭。

  手指死死攥緊。

  周怡早早就已經把煙熄了,心中憋悶,想要再抽一根,因為有孩子在,所以又把手收回去,道:“所以,劉朝是個人販子,那山上的也是買賣人口的從犯?”

  衛淵點了點頭。

  周怡沉默了下,語氣轉冷,道:

  “這件事情,我們會處理好。”

  衛淵看了看懷里的孩子,她還很小,覺本來就多,現在已經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小手拉著衛淵的衣袖,衛淵聲音頓了頓,道:“還有她……這個孩子暫且由我看顧幾天,之后,麻煩你們將這孩子送還給董雨的父母。”

  “另外,這個孩子的來歷,以及董雨的遭遇,她希望你們能保守秘密,這算是她最后的願望。”

  周怡鄭重點頭:“沒有問題。”

  ………………

  一路無話。

  周怡三人將衛淵送回了博物館之后,便帶著資料匆匆趕回了警局。

  可以想象,接下來泉市,甚至于整個江南道警方都會有巨大動作。

  但是已經和衛淵無關。

  之后的生活步入正軌,暫且看顧著孩子,然后畫符,練劍,打坐吐納,看博物館,雖然說是不希望攪進這些事情里,但是有的時候事情上門也終究避不開逃不掉,衛淵也只好做些準備。

  三日之后,那孩子被周怡帶走。

  之后他們會找到合適的理由安排,將她送回董家。

  她的身份將會是董雨和一個出身孤兒院的男人的孩子,只是夫妻遭遇不幸。

  董家夫婦將會是這個孩子的唯一血親。

  而在這孩子被帶走的那天,衛淵提著黑傘出了門。

  ………………

  柳市。

  衛淵從高鐵站里走出來,打了輛車。

  然后熟稔報出了地址,操著一口地方方言的出租車師傅一邊嘮嗑一邊把衛淵送到了目的地。

  花園小區。

  衛淵環顧了下周圍環境,嫻熟邁步走到三單元九樓,然后按了按左邊那扇門的門鈴。

  “誰啊……”

  “阿姨您好,我是董雨的朋友,來看看您二老……”

  吱呀,防盜門從里面打開,一張有些蒼老的面容露出來,年紀應該剛五十歲左右,但是白發已經遮掩不住,看上去像是有六十多的模樣,只是因為有客人來訪,還是女兒的朋友,精神稍微振奮了點,看上去精神了些。

  “老董,老董,有客人來了。”

  上下打量了下衛淵,她往里面喊了一聲,然后退開一步讓衛淵進來,招呼道:

  “進來坐,進來坐。”

  衛淵看了一眼旁邊早已經流出眼淚的董雨,道謝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董雨的父親也從里屋走了出來。

  看上去同樣有些衰老,只是頭發仍舊梳得齊整,一絲不茍的樣子,稍微有些嚴肅,衛淵把帶來的水果放在桌上,董雨的父親相較而言沒有那麼相信衛淵說的話,
但是董雨就在旁邊,一番問答交談下來,自然是滴水不漏,他也慢慢相信,這確實是女兒的朋友,神色緩和下來。

  董母端起茶壺,發現里面是空的,道:

  “啊呀,你看看,光顧著聊天了,茶水都沒拿,我去拿點水。”

  衛淵站起身來,道:“我去吧,阿姨。”

  飲水機就在客廳拐角處。

  衛淵端著三個杯子倒水的時候,董雨的魂魄就在旁邊,衛淵按照她的話,一個杯子里放了飄雪花茶,一個杯子里舀了一勺蜂蜜,自己的杯子里則是白水,端著回去。

  董同文端著茶杯,終于忍不住問了句,道:

  “小衛,你是阿雨的朋友,最近還和她有聯系嗎?”

  衛淵搖了搖頭,道:“沒有。”

  “不過她,她是很好的人,理應該有很好的生活。”

  董同文臉上仍舊有遺憾的神色,習慣性地手掌環著被子,聞著茶香,董母臉上失落的神色更重些,用喝水的動作掩蓋自己臉上的失落和幾乎流出來的眼淚,然后微微一愣。

  是蜂蜜水,女兒在的時候,總是會給她沖這個喝。

  水溫也是她習慣的那種。

  就好像,好像是阿雨親自給她沖的一樣。

  她端著杯子,不由得恍惚了下。

  衛淵微微抬眸,看向對面沙發上坐著的董雨。

  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董雨擦了擦眼淚,看著遠比自己印象中要衰老的父母,張了張口,千言萬語,開口卻也只是道:“爸,媽,我好想你們,你們要好好的,女兒往后,可能沒有辦法來看你們了……”

  衛淵端著水杯,看向董家夫婦,道:

  “叔叔阿姨,阿雨她不管在哪里,都肯定一樣想著你們。”

  “也希望你們能健健康康的。”

  董同文嘆息道:“我們也希望她好好的,唉,我們都一把歲數了,就希望她過得好些,別受了委屈,再說了,我這身子骨還可以,還不到叫她擔心的時候。”

  董雨哽咽道:“還說,你腰本來就受過傷,還逞強。”

  “媽你也要管好他,往后別叫他喝酒太兇了……”

  衛淵轉化了語氣,把董雨的話,傳遞給了兩位老人。

  老人繼而回答,臉上神色或者感謝,或者驚愕衛淵竟然知道這些事情。

  董雨則不斷地說著那些,早就想要對父母說,卻終究遲了的話。

  衛淵轉達。

  慢慢地衛淵有一種錯覺。

  雖然是自己在開口說話,開口和兩位老人交談,但是自己本身卻只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他坐在這里,是個過客,安安靜靜地看著那邊許久未見的一家三口,女兒關心老人,因為老人的倔強有些抱怨似的,老人又不服老,讓孩子又有些著急氣惱。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稍微往后靠坐在沙發上。

  神色安靜,‘看著’這一幕。

  掛在墻壁上的掛鐘響起當當當的聲音,這一場交談才停了下來。

  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

  交談卻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董同文夫婦都有些奇異的感覺,他們並不是那種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麼熱情的性格,但是今天不知為什麼,總有種想要多說些話的感覺,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也沒有陌生感,就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樣。

  董同文站起身來,挽留道:

  “這麼晚了,小衛你干脆別走了,今天在這里吃頓便飯。”

  衛淵笑道:“那行啊。”

  “早就聽阿雨說過,叔叔阿姨的手藝可是一絕,蔥爆肉,油燜大蝦,還有手包的餃子,麻醬面,這些我聽她說了很多次,饞了很久了,今天難得來一次,肯定得過過癮。”

  董同文難得露出一絲微笑:“和阿雨一樣,貪吃。”

  衛淵,或者說,董雨,和自己爸媽一起去買了菜。

  衛淵幫忙打些下手。

  董雨坐在沙發上,呆呆看著那邊忙碌的三個人。

  最后擺滿了一桌子菜,三個人,卻有四副碗筷,董同文習慣性給油燜大蝦前面多擺下一副碗筷,然后才愣了下,揉了揉眼眶,輕聲道:“習慣了,阿雨最喜歡吃這個菜……”

  “把這碗筷撤了吧。”

  衛淵搖了搖頭,笑道:“放著也好。”

  “嗯。”

  三人落座,董雨也坐在那一副碗筷前面。

  一頓飯,邊吃邊聊,和過去每一個尋常日子一樣。

  吃完之后,衛淵起身告辭,只是笑著把每一種菜都打包了一份,董家夫婦把他送到門口,然后才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董雨站在門口,用力擦干眼淚,回身朝著自己父母露出燦爛笑臉,揮了揮手:

  “爸,媽,我走了啊。”

  董家夫婦沒有反應,仍舊是在收拾東西,輕聲交談。

  肉體凡胎,除非被糾纏上神,否則見不得鬼物,聽不得鬼聲。

  董雨眼眶泛紅,轉身離去。

  屋子里收拾碗筷的董母抬了抬頭,看向門口:

  “老董,你剛剛,聽到女兒的聲音了嗎?”

  董同文動作頓了頓,然后道:

  “可能又是幻聽吧。”

  “我們也都老了。”

  衛淵倚靠著防盜門,看著出現在旁邊,身上怨氣執念幾乎散盡的董雨,抬手以驅鬼之術將她的魂魄收攝,看了一眼董家,提起放在旁邊的黑傘,轉身邁步離去, 手中黑傘輕輕點在臺階上。

  肉體凡胎,見不得鬼物,聽不得鬼聲。

  然,若是至愛……

  …………………

  衛淵買了一個大的保溫飯盒,把吃的放進去。

  然后坐了最后一班高鐵,回到了泉市的博物館,然后把這些尚且溫熱的飯菜一一裝盤,放在桌上,蘸血為符咒,手做三山指,輕聲道:“冷冷甘露食,法味食無量,騫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礙,受此法飲食,升天登紫微,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凈……”

  道門甘露法食咒。

  鬼物靈體,只能吃加持過的法食。

  衛淵坐下。

  而怨氣幾乎散去的董雨坐在他前面,形貌宛然,像是生前那樣。

  她連吃了好幾個油燜大蝦,又吃了些其他菜,揉了揉眼,輕聲笑道:

  “果然還是油這麼重,江南道再找不到這樣的菜了,餃子是豬肉芹菜的,也好……”

  “館主,我們家的飯菜,其實挺一般的對吧?”

  “可是,對我來說,沒有比這些更好吃的了……”

  “這麻醬面,最最關鍵的就是那麻醬了,然后就是花椒油,好花椒炸完以后,撈出來還要放一把蝦米,放上醬油,調一大碗,煮好的面條里面一放,再加點黃瓜絲,花生碎,稍微一拌,真的很好聽……”

  衛淵聽著她說話,然后端起茶杯,微微仰脖喝茶。

  女子的聲音越發縹緲,終于不可聽見。

  輕輕一聲響動,筷子墜在桌上。

  衛淵慢慢把茶盞放下。

  對面已經無人。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2 AM

第34章 難得的客人,提前關門的博物館

  旁邊水鬼湊過來,看著董雨剛剛消失的地方,語氣難得有些唏噓:“這就是那什麼,超度往生嗎?衛老大,你說這世上真有陰間地府,還有什麼輪回之類的嗎?”

  衛淵道:“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水鬼煞有介事地點頭,道:

  “也是,畢竟你也沒死過。”

  衛淵打趣道:

  “你這麼有興趣,要不要也試試,或許你也能去那所謂地府陰冥看看。”

  “到時候再回來告訴我們,下面究竟是什麼樣子。”

  水鬼認真思考了下,然后抬頭問道:

  “下面有可樂嗎?”

  衛淵忍不住失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站起身來道:“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好了,把桌子上的法食收一收,我給你們重新做一份法食,想要吃什麼?”

  一眾鬼物大喜,那水鬼按住戚家軍兵魂,抬手道:

  “要泡面,兩個蛋一個腸!”

  衛淵愕然,失笑應允。

  在他準備法食的時候,那邊紅繡鞋又跳出來,打開電腦,熟練地登陸賬號,打開了一個直播間,是章越的吃播頻道,一堆死鬼眼巴巴看著屏幕上的章越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快速撕咬食物,將那些大魚大肉都咽下肚去。

  這幾個鬼都看得直咽唾沫。

  衛淵看了一眼,動作頓了頓。

  章越,絕對有問題。

  但是偏偏不屬于妖鬼之類。

  最近有空,再去看看吧……

  ………………

  半月時間,倏忽而過。

  衛淵握著一本書,靠著藤椅,安靜吐納。

  董雨的事件處理完成之后,得到了些功勛,衛淵一身手段,大半是來自于臥虎必須掌握的基礎神通,劍術走龍虎一脈和戰陣之術結合,符箓有現在的天師府提供,足可以應對一般妖鬼怪異,但是並沒有根本心法。

  這一次翻閱大漢寶庫,尋找到了司隸校尉所屬的功法。

  這門功法前面部分,本是對司隸校尉屬下的直使公開的,不需功勛,只是前代校尉也沒有想到,后世傳人直接沒有修行過法門,所以沒有準備口訣,而大漢寶庫當中的功法,則必須以功勛換取。

  其中附帶一部分功法領悟,本是為了突破關隘而準備。

  眼下也只得稍微有些浪費。

  衛淵以董雨之事得來的功勛,換了這門臥虎決。

  其所創造的年代是大漢武帝時期,其時天下一統,黃老之學的影響力尚未結束,而廢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儒家也沒有后世的酸腐氣,巫蠱之法則流傳于民間,臥虎之術糅雜各家學派之長所成。

  其后千年,司隸校尉斬妖除魔,印證修繕所學。

  又有各大宗派祖師手稿。

  這一門功法也越發完善,只是終究偏重于降妖除魔的路子。

  衛淵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到自己那微薄道行毫無變化,並不放在心上,道行積累本就是一日一日苦修的水磨工夫,一天兩天當然看不出差別,時間久了自有不同,至少這半月並不是白做功夫。

  只是那章越,還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哪怕用了天師府的符箓,一樣如此……其人非妖非鬼。

  莫非是精怪?

  可人又要如何化作精怪?

  當啷,當啷——

  門上的鈴鐺響了響。

  客人上門了。

  衛淵思緒被打斷,微微抬頭,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來的兩個女生。

  陶思文和她的閨蜜。

  ……………………

  “館主,又來打擾你了。”

  “上次的事情多謝您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博物館里,陶思文滿臉感激。

  吳安彤則是眼中古怪看著衛淵。

  不知道自己這之前還對這館主不屑一顧,認為他說的都是話術的閨蜜怎麼就轉了性子,還要專程來道謝,這是中了邪麼?

  衛淵道:“那張符起作用了嗎?”

  陶思文重重點了點頭。

  那一日她回去家里,才發現口袋里的符咒已經燒成了灰燼,回憶起來,自己能夠發現不對,在一開始的時候能夠控制住自己,沒有本能回頭,應該就是符咒的作用。

  之后那鬼才不得不用吳安彤的聲音叫她,騙她轉頭。

  衛淵笑笑,道:“那就好。”

  陶思文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個……館主,能不能,再給我兩張?”

  聲音落下,又連忙舉手補充道:“我出錢買。”

  衛淵看了看她身上,已經沒有被邪祟糾纏的狀態,只要心中不害怕,身上三盞燈明亮,尋常鬼物也近不了身,便取出兩張沒有效力的符箓遞過去,笑道:

  “給,不過,那種符箓我這里也不多,這兩張可不如上次那麼有效。”

  無效啊…

  陶思文有些失望。

  吳安彤則越發覺得眼前這館主是用話術糊弄了閨蜜。

  上一次看他還挺順眼的,這一次為閨蜜心里不忿。

  衛淵把手上典籍合上,看向窗外,街道上幾輛軍綠色的卡車駛過,后面坐著身穿迷彩服,神色冷峻沉靜的軍人,衛淵想到之前周怡說的話,神色微微有些詫異。

  要準備開始了嗎?

  吳安彤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道:“是神機營軍士。”

  華國順明而成,部隊番號仍舊還有上個時代的烙印。

  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新聞,隨口解釋道:

  “好像是我們江南道軍區要在泉市周邊的山地里進行一次軍事演習,這一次調來了差不多兩個營的神機營軍人,好像連大威力火器也運來了不少,戰斗機也有,大概是要真槍實彈地演練一次了。”

  兩個營,差不多一千人?

  還有大威力火器。

  這是要把臥虎山硬生生用火藥犁一遍嗎?

  衛淵隱約猜測出了周怡前兩天聯系自己時候說的做好準備是什麼意思。

  陶思文道:“衛館主也對軍事演習有興趣嗎?”

  衛淵收回視線,笑道:“畢竟是男人。”

  陶思文點了點頭,然后有些遺憾道:

  “可惜軍事演習是保密的,現在演習區域已經警戒起來了,也只能看新聞上的消息,上面就算是有畫面也就只有幾秒鐘。”

  吳安彤見還要繼續聊下去,拉了拉陶思文的袖口:“思文,這感謝也謝了,符咒也拿到手了,咱們走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店,中午就在那里吃好不好?”

  陶思文還有些不大想走。

  衛淵看到一輛軍用車駛離了街道,朝著自己這一家博物館駛來,沉重而厚實的車身穩穩停在外面,兩名身穿特種作戰服的軍人下了車,大步走進了害開著門的博物館當中,背后還背著槍械,裹著一身冷氣。

  店里的兩名客人怔怔愣住。

  兩名軍人大步走到早已經見過照片的衛淵前面,立正站直。

  只是眼底還有隱隱質疑之色。

  干脆有力的腳步聲,另一輛車里下來身穿作戰服,短發凌厲的周怡,大步走進來,看到這素來冷清的博物館里居然有兩位客人,也怔了一下,對兩名女生露出溫和微笑,然后將一把槍械放在桌上,推向衛淵,道:

  “事出突然。”

  “另外,這是你的槍。”

  槍械至少在遠距離阻礙和打斷上有奇效。

  衛淵在看到軍隊的時候就有了心理準備,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將手中符箓書放下,起身取劍,身穿黑衣,手腕處用護腕束緊,方便出手,長劍背負在后,斷劍斜插腰間,然后把槍械收好,特別行動組提供的腰帶除去了符箓和丹藥的位置,也有隱蔽性槍套。

  一片安靜死寂。

  唯獨劍于鞘中的錚然低鳴,和槍械入套發出的輕微哢嚓聲音。

  原本的博物館里多出一股肅殺。

  衛淵看向難得的兩位客人,想了想,只好道:

  “抱歉,今日提前關門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3 AM

第35章 伐山開始

 軍用車輛平穩前行。

  開車的軍人沉默不言,衛淵和周怡坐在后座,安靜整理腰間符箓,以及那把槍械,這是軍用研究機構為修行者專門提升過威力的槍械,后坐力強,但是威力也很高,近距離能夠將一般小妖重創甚至擊殺。

  六顆子彈。

  衛淵並不熟悉這種槍,最多在這半個月里被拉去試了試。

  熟練度水準是能打出去子彈。

  至于子彈偏到哪里,看命。

  衛淵把槍收好,把背后的劍接下來橫在膝蓋上,道:

  “什麼時候開始?”

  周怡道:“明天早上,那座臥虎山周圍會被全部封鎖,所以要提前先進入封鎖區域,今天晚上在那里休息,那座山畢竟不是真正的荒郊野嶺,這一能夠調動的火器威力有上限,如果是在試驗區的荒野里,會更簡單些。”

  “哪怕是古代妖王級別,用東風系列裝載五枚核彈頭轟擊,也足夠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衛淵想到那畫面,啞然道:“那這一次是要怎麼做?”

  周怡夾了根女士香煙,道:

  “火器配置最多只能調動火龍級火箭彈,破壞半徑為三百米,有效范圍內威力足夠,只是有數量限制,價格昂貴,也不可能真的直接把山轟了;單兵云爆彈,高溫和沖擊波的殺傷力范圍大約五十米。”

  “空中支援是戰斧對地常規攻擊導彈,殺傷半徑有限,但是足夠靈活。”

  衛淵道:“支援,也就是說,需要有人進入山脈范圍?”

  周怡點頭道:

  “是,妖物畢竟不是普通的敵人,破片傷害對它們效果有限,甚至不知道它能在山中發揮出什麼級別的力量,而既然是虎君山神,那麼這一座山上肯定祭祀它的神廟,需要讓導彈和火器集火攻擊到這神廟,將它的山神廟轟炸毀掉,作為山神的力量會大幅度降低,甚至于反噬影響它自己的修為。”

  “之后是第二階段作戰,由進入山脈的人將重傷的虎君擊殺。”

  “不能讓它逃遁入山中藏匿起來。”

  “一位山神如果執意躲藏,我們很難能將他找出來,這也是為什麼需要有人進入山中的原因,如果作戰失敗,就必須調動高規格兵器,必然會對周圍城市造成影響。”

  衛淵閉目,道:“明白了。”

  “這一次除去我,還有誰要上山?”

  “我,還有特別行動組成員,以及神機營的特種作戰成員小隊。”

  一段時間的沉默。

  車輛緩緩轉向。

  衛淵突然道:“章越那邊,怎麼樣了?”

  周怡微微皺了皺眉:

  “那個吃播?”

  “已經讓玄一和幾名行動組在周圍守著了,對門的屋子也租了下來,只是你這也知道,天師府,還有我微明宗的符箓都看不出異樣,測妖盤也沒有反應,體檢記錄一切正常,按照規程,我們只能盯著,不能采取進一步措施。”

  這是為了防止行動組權限過大,用類似理由將無辜百姓囚禁所做的限制性條款,否則只要說有可能潛藏妖鬼,就可以借口將人帶走,權限膨脹,遲早滋生禍害。

  衛淵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

  山中虎君,本來就是司隸校尉需要重新鎮壓封印的敵人。

  何況還有支援和同行者,衛淵並沒有因為要深入險地而覺得心中不忿。

  只是這一夜在帳篷里,
他沒能睡好。

  夢中閃過田氏小女兒十六七歲的模樣,閃過董雨最后的話。

  最后看到那身穿白衣的撐傘男人。

  第二日,晨。

  衛淵伸了個懶腰,吃過早飯,背后長劍已經準備好,而造型堅硬硬朗,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軍用越野車停在旁邊,一共兩輛車,車上荷載三發單兵火箭彈,一輛車是神機營特種戰士,一輛車是特別行動組,前錦衣衛成員。

  周怡打開車門,道:“衛淵,上來吧。”

  女人一頭凌厲短發,戰斗服,荷槍實彈。

  如果不是她還帶著符箓,衛淵幾乎要遺忘她是道門微明宗的精英弟子。

  衛淵將劍提起,就有三名天師府的道人上前,一人使破煞誅邪符,一人使六丁六甲護身符,一人使腳下生云咒,諸多符咒效力是恰好能夠相互疊加,不會影響的,衛淵只感覺自身仿佛罩了一層又一層肉眼不可見的寶光。

  腳步輕健,吐納悠長。

  身上也穿了除妖類特種作戰服。

  通體黑色,護住軀干要害,能夠極大防御劈砍穿刺傷害,抵抗妖力鬼力侵襲,並且其中內置符咒,能夠規避大多數鬼域的負面影響,有內置注射器,能夠在檢測到生命體征下降時,將內置藥物打入人體,恢復消耗的法力,摻雜有腎上腺素成分,刺激精神振奮。

  衛淵只能感慨,官方果然不一樣。

  財大氣粗,底蘊深厚。

  這些東西有沒有,對斬妖的影響巨大,不是獨行俠能具備的優勢。

  幾位道人對他拱手作禮。

  周圍戰士則手中槍用力一托,立正站直。

  衛淵握著劍,上了車。

  周怡沉默著將一個藍牙耳機交給他,衛淵將耳機佩戴好,用以對內聯絡。

  兩輛外覆裝甲的軍用車從營地出發,朝著臥虎山出發,只能上到一部分,前方道路就更為狹窄崎嶇,連這種越野車也無能為力,眾人下車出發,手中槍械抬起,衛淵想了想,則是按劍徐步往前。

  往上走了一段路,山間逐漸起霧。

  山路之上,霧氣彌漫,一不小心就有跌追山崖的可能,古代不知多少人霧中上山,一去不回的但是這些特種戰士都帶著類似于夜視儀的裝置,霧氣無法對他們造成影響。

  衛淵並指抬手在眼前拂過。

  閉目,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這些濃郁的霧氣泛起暗沉的灰黑色。

  是妖霧。

  山上風景也絕不是肉眼看到的那種,有豐茂的植被樹林,看上去幽深繁茂,而是孤零零一片崎嶇怪石,間有森森白骨橫臥其間,加上那灰黑霧氣,看去鬼氣森森,讓人膽寒。

  漸漸往上走,在拐過一個山路之后,眼前視線卻豁然開朗。

  眾人腳步下意識放緩。

  腳下的山路變成修整平整的石板路。

  前方白色云霧緩緩移動,云中山巔有諸多亭臺樓閣,蓮池花壇,看上去不像凡俗造物,隱隱間有一種縹緲之感,在亭臺下面,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靜坐撫琴,琴音悠然從容,顯得極有底氣。

  哢嚓哢嚓。

  一把把槍械瞬間對準了那白衣男子。

  而在這個時候,在后方。

  山脈中發生的事情以微型攝像頭拍攝並傳送回來。

  “報告,行動小組已和目標接觸。”

  “對方……完全沒有遮掩。”

  營地的神機營軍官皺眉,道:

  “……看來,它完全沒有將我們看作對等的對手。”

  PS:卡文卡得厲害,作者只是大約查了查現代武器的威力和有效殺傷半徑,大概率並不嚴謹,大家也就看看,明白意思就好哈,畢竟是架空的明朝升級版,就當做那個世界真的有這種型號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3 AM

第36章 伐山破廟

足足七只黑洞洞的槍口鎖定了白衣男人。

  后者仍舊不緊不慢地撫琴。

  反倒是這種從容讓人心里有一種抹不去的陰影。

  有戰士細微眼神變化,彼此交換眼神,準備進行試探性攻擊。

  而在這個時候,琴音微變,不見動作,眾人手中特別改裝過的槍械就在一陣哢嚓聲音之下,直接被扭曲,變成了一攤廢鐵,槍管直接被無形音波削成兩半,墜在地上。

  “假借外物,確實厲害。”

  “但是這等死物,一旦被破壞,你們還有什麼依仗?”

  周怡等數人,以及營地中的軍人面色都一沉。

  槍械中是對妖物有一定破壞力的燃燒彈,以及確定山神廟坐標的信號彈,還沒有用出,就已經被毀去,而最為令人預料之外的,是這一次的妖物實力之強。

  能夠在眾人毫無反應之際,切碎槍械,那就能夠毫無疑問地切碎人體。

  山上有一層濃霧,有妖力干擾,山外無法確認山神廟的具體坐標。

  也就無法進行集火攻擊。

  衛淵的雙目當中,無比濃郁的妖氣從眼前這位白衣男人身上散發出來,隱隱約約化作了一頭臥倒的猛虎,周圍圍繞跪坐著一個個倀鬼,人世間看去是山中隱士獨坐撫琴,衛淵眼中卻是被群鬼環伺的大妖王。

  周圍的戰士一時間被這籠罩一山的妖氣震懾,動作遲緩。

  衛淵血液之中靈力流走,沒有大礙。

  知道想要解決這掙脫封印的大妖,需要后方支援,而后方能否準確定位,又需要旁邊這些神機營戰士,事態之下,由不得衛淵遲疑,手中劍微微抬起,斜向下斬,劍嘯激烈,一只倀鬼被直接斬殺。

  白衣男子看向仍舊能行動自如的衛淵。

  衛淵將劍暫且還鞘,開口道。

  “山君,交手之前,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問問你。”

  衛淵也是在賭,既然山君在這里撫琴,顯然自命風雅,又主動現身等待,自是自負,白衣男子沒有出手,微微皺眉,黃褐色眼睛看向衛淵。

  衛淵此舉本是拖延時間,臨到此刻,卻真有一問。

  他想到夢中出現的那一道道身影,緩聲道:

  “前幾日,董雨之事,應該也是山君的手筆,姑且問之,她落得那樣下場,其中是否有山君插手……而當年田氏骨女一案,那李氏女子的換魂手段不像是尋常農家女所得,又是否是山君所為?!”

  山君突地大笑,道:“我道是什麼?!”

  “原來你覺得,是我插手她們才落得這樣下場嗎?”

  “是你心里還是覺得,此般事情,是我等所謂作祟,而不是人族所為?”

  “哈哈哈,錯了!”

  “巫蠱之事,本就是你人族所修暗算同族的手段,可和本座無關,那漢武帝巫蠱之禍之后,不知多少擅長巫蠱之術的人隱姓埋名,田家女不過是運道不好,遇到一個罷了。”

  “至于前幾日那可憐女子,被人拐賣,被夫家生生打死,拋屍山下,全無妖物在其中,都是人所做,只不過那里正是我這山的邊境,見那怨念不散,故而去看了一看,我千年所見,你等人族所作所為,遠甚于爾等口中妖魔。”

  衛淵道:“既如此,山君反倒是懲惡揚善了?”

  山君饒有興趣道:“當然不是如此,且問你,人可有憐人之心?”

  “自然。”

  “我亦是爾等口中異類,憐憫那些同樣被爾等排斥的異類,
有何不能理解?況且山川萬物有情,也樂得見那復仇快意事,我憐憫她所經歷,故而幫她如願以償,正是爾等口中,所謂惻隱之心。”

  衛淵道:“那山君為什麼不在之前便插手?”

  山君大笑:“本座終乃山中妖物。”

  他看向衛淵,道:“說來本座也有一個問題。”

  “董雨之事尚且不說,那骨女事可已經是大漢永平三年之事,距此一千余年,你又如何知道地如此詳細?”

  場中其余諸人,后方營地中都是一片安靜。

  沉默中,衛淵抬起劍,語調平淡道:

  “典籍所見罷了。”

  “哦?是何典籍?”

  “無可奉告。”

  正在此刻,終于有戰士克制住了大妖級別妖氣的侵襲,怒睜虎目,猛地抬手,解下了背后的單兵炮筒,衛淵瞬間反應過來,踏步閃身在他身前,手中八面漢劍連鞘揮出。

  叮叮叮三聲脆響。

  八面漢劍劍鞘被直接釘穿。

  劍身順勢一滑,卸力之下,三根琴弦直接刺入地面。

  山君似乎沒有想到區區一介肉體凡胎,能夠抵擋住自己一擊,而在同時,那戰士已經竭力按下了發射鍵,微微往上面偏了一下,單兵用云爆彈直接奔向山君背后仿佛神仙之地的建筑區。

  后者直接舍棄了眾人,直接攔在建筑之前,似是只知道尋常槍械,一道妖力斬向云爆彈。

  衛淵面色一變,收劍往后快速躲避。

  其余戰士也都掙扎開來,紛紛朝著后面躲避。

  云爆彈的有效殺傷半徑在五十米。

  衛淵轉身才奔了數步,就聽到一聲巨響,旋即是悶哼聲傳來,一股熱浪散發,劇烈的火焰兇猛燃燒著,旋即被一下斬開,剛剛的白衣男子仍舊如常,背后的建筑也毫發無損,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顫抖了下,面色陰沉。

  這一次所有單兵武器里面,都有對應的坐標裝置。

  他們的目標就是發現山神廟之后,確認具體坐標位置。

  藍牙耳機當中傳來一聲簡潔有力的聲音。

  “撤退!”

  因為山君直接出現,這次的第一階段任務已經快速完成。

  接下來需要撤退一部分距離,在撤離三百米這個半徑的同時,將敵人引開,以保證火力不會被攔截,能夠飽和式轟擊在山神廟之上。

  這是危險性最大的任務階段。

  對方顯然已經被激怒。

  在一聲令下之后,眾人幾乎是以最快速度后退,同時以隨身攜帶的榴彈類單兵武裝朝后轟擊,以阻礙那一只傳說當中的妖物,特別行動組的精銳開始調動法力,運用符箓,衛淵則猛地用力甩開劍鞘,咬破手指,快速在劍面上畫符。

  稍微松了口氣,心中突然一股極大不安襲來。

  人能在山路上跑過老虎嗎?

  衛淵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火藥爆炸的煙塵散去,一道白衣毫發無損,不見如何動作,山脈道路變得愈發崎嶇,整座臥虎山似乎都在開始震顫,化作活物,一根根琴弦懸在空中,像是飛羽一樣朝著地面眾人穿刺而下。

  衛淵腳步加快,就要避開。

  可旋即就意識到,自己背后就是背負裝備阻礙敵人,速度稍慢的戰士。

  自己能躲開,那些因為單兵武器的重量速度變慢的戰士必死無疑。

  衛淵咬牙腳步調轉,生生逆轉了動作,手中八面漢劍猛地刺出,刺中琴弦,胸腹氣血翻騰,手腕調轉,強行調動臥虎決,手中八面漢劍速度陡然加快,且退且戰,以龍劍劍勢將一根根琴弦全部攔下。

  爆出火星夾雜在劍光當中,如盛夏烈日的一團暴雪。

  最后一根琴弦被卸力引導,洞穿入山石當中。

  衛淵來不及吐納回氣,山君身影已經近前。

  虛幻之中,一道巨大虎尾殘影帶著惡風朝著衛淵抽擊。

  衛淵腳下禹步,不退反進,變化方位,俯身出現在山君左側,手中八面漢劍就在身邊,一咬牙,惡狠狠直接朝著山君腰腹抹去,劍身上血色符箓爆出一團光,剛剛經受過劇烈沖擊毫發無損的妖力,面對這柄剛劍卻顯得有些難以防御。

  沒有防御的山君衣服被砍下一截。

  可以看到腹部甚至于有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衛淵虎口已經震裂,鮮血淋漓,看上去更是凄慘。

  山君的傷口瞬間痊愈,只是神色卻驟然變化,是混雜著憤怒和一絲驚懼的神色,他終于注意到衛淵身上,臥虎腰牌的微弱氣息。

  “原來是你們……”

  衛淵呼了口氣,覺得肺腑有些痛,其余成員已經都退避到安全的地方,沒有扭扭捏捏留下來,微笑道:

  “山君可有注意?現在我們已退了多遠?”

  原本他們距離山神廟,就有百米有余,之后又退了這許久。

  早已經超過安全距離。

  山君微微皺眉,旋即不解,這山中生靈,並無能威脅到他的存在。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后方營地當中,一道道命令快速傳遞。

  “我方成員已撤離到安全范圍。”

  “已向軍區請示開火授權。”

  “允許開火。”

  一位戴著眼鏡,看起來文弱斯文的女生按下了按鈕。

  “開火。”

  三十公里距離,火龍系列的火箭彈開始啟動,有記著拍攝著軍事訓練的場景,然后轉播到其他電視臺,有軍隊文職負責講解這一系列火箭彈的威力。

  一瞬間可以發射十二枚母彈。

  威力覆蓋范圍半徑三百米。

  最大偏移不超過十米。

  當然這只是火箭彈,不是彈道導彈,哈哈,當然不是。

  破壞力……

  伴隨講解聲,一道道火龍般的火箭彈瞬間升空,以整個藍星頂尖的火箭彈定位系統,整個天空都瞬間暗了一下,這些攜帶有大量炸藥的現代兵器落在了臥虎山的山神廟上,烈焰和高溫瞬間將方圓三百米的范圍直接籠罩。

  沖擊波混合著灼熱的高溫橫掃而出。

  …………………………

  濃郁的黑煙沖天而起。

  剛剛仿佛仙境的建筑區變成廢墟,被淹沒在火海當中。

  剛剛從容不迫的山君面色一下慘白下去,整體氣息不知衰弱了多少,好像有一股氣息從他的身上被直接抽離了出去,不再是徹底無法抗衡的程度,衛淵主動按下了特種作戰服的一個按鈕,特制的藥劑打入體內,消耗的法力快速再生。

  山君身上縈繞出霧氣,聲音低沉之中已經夾雜虎嘯,憤怒至極。

  “果然是你們,司隸校尉,難怪你知道當年的事情,難怪你稱呼本座山君而非虎君,世上也只有你們會如此稱呼我……”

  “當年就是你們的先輩將本座鎮在這山中。”

  “張道陵已死,他的徒子徒孫離這里太遠了。”

  “這鎮壓千年之仇,還有今日之恨,便先向你討回!!!”

  ………………

  山下營地,眾人終于看到那山神廟被炸了,都齊齊松了口氣。

  這虎妖力扛單兵導彈和云爆彈的正面沖擊,毫發無損。

  能夠調動一山的山勢。

  這表現力,已經超過他們的想象。

  畢竟在這世道,並不是誰都有機會和這等存在于古代的大妖王接觸。

  他們剛剛實在擔心對方的山神廟能直接抗住火箭彈的沖擊。

  如果他本身能抗住云爆彈,而山廟能抗住火箭彈的洗地。

  那……

  不過,還好……

  先前還嚴肅沉靜的軍官一下坐在椅子上,額頭滲出細汗。

  他冷靜了一會兒,才道:

  “調出來成員的位置,現在是誰離那虎君更近,特別行動組的,還是我們的兵?”

  一名通訊員很快回答道:

  “是那位編外人員。”

  軍官神色頓了頓,想到了先前聽到那山君的話,慢慢點頭,道:

  “是那個看過不少典籍的人,見多識廣,不愧是博物館館主。”

  “接通他的通訊……”

  混雜著虎嘯的聲音傳來,被妖力影響到的緣故,通訊清晰度正在不斷降低,但是那虎嘯仍舊讓人止不住心中打顫,頭皮發麻,可以想象直面這妖王的威懾,哪怕盡量調整,飽含濃郁恨意的聲音仍舊只是斷斷續續的響起。

  “果然是你……”

  “難怪你知道……稱呼本座為山君而……”

  “當年就是你們……沙沙……將本座鎮在這山中。”

  “張道陵已死……這鎮壓千余年之仇,還有……,便……向你討回!!!”

  最后伴隨著虎嘯之后的哢嚓聲音,儀器傳來一片沙沙聲。

  儀器已經損壞。

  一片死寂。

  …………

  衛淵耳邊同樣有不穩定的聲音響起,他摘下這壞了的耳機,仍在旁邊,抬起劍。

  對方既然是要向當年封印他的司隸校尉,初代天師張道陵復仇,作為后世司隸校尉,又修天師府劍術,自然應當接下。

  左手斷劍反握,右手長劍斜持。

  “司隸校尉,臥虎衛淵。”

  “奉令,誅殺妖魔!”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4 AM

第37章 斬虎

 “好一個司隸校尉,好一個誅殺妖魔!”

  “區區一個末代臥虎,修為低微,口氣不小!”

  伴隨著陣陣虎嘯,山上霧氣陡然濃重起來。

  衛淵后退半步,雙劍交錯,咬破舌尖,以血注靈。

  兩把劍幾乎散出肉眼可見的血色氣芒。

  再以玄元劍訣的要訣,兩把劍上就像裹挾劍氣。

  山神廟被破壞,又才破除封印。

  這就是山君最脆弱的時候。

  伴隨著低沉的虎嘯,再度走出妖霧的不是那個身穿白衣的青年,而是一頭吊睛白額的斑斕大蟲,代表著危險掠食者的皮毛,尖牙利爪,重點的則是它的大小,這是一頭足有兩三層樓那麼大的龐然大物。

  毛發聳立,漠然的黃色瞳孔鎖定了獵物,帶著貓科掠食者的從容,徐徐邁步。

  巨大的利爪輕輕按在地上,竟然悄無聲息。

  力量和敏捷,在這山君的原身之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衛淵微微色變。

  一般的猛虎他現在已經不再害怕,一把劍在手自無恐懼。

  但是眼前這山君未免大的過分,衛淵自己都不夠它一口吃的,站起來手里的劍未必能夠夠得著別人腹部,衛淵早早就已經知道面對的是妖魔,是曾經的山神,但是這大小,還是太具壓迫感。

  只有真正面對這種大妖怪的真身,才能感覺到那種幾乎從骨子里滲出來的恐懼和寒意。

  這還是已經被鎮壓一千多年快兩千年,山神廟被毀的狀態。

  遠古時候的司隸校尉到底是封了一堆什麼東西?!

  大周末年,秦漢之間的神州究竟是什麼樣子?

  衛淵雙劍在手,徐步后退。

  山君低沉咆哮,未曾撲殺,早已經有狂風化作了一道道颶風朝著衛淵撕扯過來,一路上,碎石,剛剛單兵兵器殘留的鋒利彈片,山上枯木,都被卷進去,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音,從各個方向朝著衛淵撕扯。

  劇烈的,仿佛臺風一樣的撕扯聲音朝著衛淵迅猛襲來。

  云從龍,風從虎!

  衛淵面色一變,腳步一動,想要避開,但是狂風席卷,讓他動作遲緩了不止一倍,而如果背對著颶風快速閃避,里面的彈片之類在高速旋轉下,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衛淵一咬牙,雙目睜大,看到這一道道微形旋風是妖力匯聚。

  手中雙劍之上血色劍氣暴漲。

  臥虎注靈神通,天然克制妖鬼之力。

  尋常的風他斬不開,但是妖力漩渦倒也未必,衛淵心一橫,雙足踏著地面,雙手長短參差劍交錯斬過狂風,劍刃斬入風口,橫掃撥動將彈片掃開,然后猛地刺入狂風當中妖力核心。

  一股劇烈震顫力量順著劍身反震到衛淵手掌,虎口崩裂。

  衛淵一咬牙,手中劍順勢斬下。

  哢嚓脆響,這一道旋風散開。

  狂風順著兩側猛烈刮去。

  衛淵臉頰已被彈片誤傷,流出鮮血。

  尚且不曾吐納回氣,早已經有一聲戾嘯炸開。

  巨大黑影直接籠罩衛淵。

  虎君早已趁勢撲殺過來。

  衛淵猛地朝后翻滾避開,幾乎就要墜入山下,虎君真身剛剛猛烈撲殺,雙爪落在地面,堅硬的土石被切豆腐一般打碎了大片,猛虎后足發力,前爪彈出比劍刃不差多少的利爪,交錯剪殺衛淵。

  凌厲的破空聲音,像是有數把森森刀劍封鎖前路。

  衛淵猛地伏地身子,
像是一團朝著下面避開這一招,然后全身發力,伏地身子奔入猛虎腰腹之下,然后朝著一側翻滾開,耳畔傳來刺耳至極的凌厲呼嘯,卻是山君身子一晃,虎尾橫掃,像是鋼鞭一般將周圍一圈的山石,樹木掃得粉碎。

  勁氣不散,在地上拉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弧形溝壑。

  衛淵險險避開,在這一剎手中斷劍反手握著,狠狠撕扯向猛虎后足跟腱位置,戚家軍兵魂的兵煞之氣,溫養陰鬼的陰氣,以及司隸校尉鮮血注靈加持,這斷劍拉扯一道劍光,扯住了猛虎后足。

  反震之力卻震得衛淵手掌發麻。

  一咬牙,吐氣開聲。

  臥虎腰牌發出低沉虎嘯。

  猛虎猛然旋身,虎爪襲來。

  衛淵眼底閃過一絲戾氣,沒有順著猛虎旋身的方向順勢避開虎爪,而是逆著猛虎的動作猛地用力,自己的力量疊加了猛虎的力量,伴隨著猛虎怒咆,它的右后腿跟腱部分被衛淵的斷劍直接撕扯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虎爪狠厲砸落。

  衛淵的全部神經都死死繃緊,在剛剛打入的藥物作用下,精神處于極度活躍狀態,靠著腳下步法,生生地在間不容發的時間里,避開那幾乎沒有空隙,橫掃過來的虎爪。

  虎爪將山崖打塌一段。

  妖力裹挾氣浪橫掃,衛淵悶哼一聲,只覺得臥虎決護身法力直接被打破,胸腹一陣激蕩,喉間隱隱腥甜,手中雙劍卻毫不遲疑,側身于腰腹,旋即以發力沉重渾厚,破綻也大的劍訣招式狠狠的切割向猛虎跟腱。

  斷劍畢竟不夠長。

  這一次八面漢劍幾乎將那傷口擴大了一倍有余。

  猛虎怒吼咆哮,躍起之時動作卻顯然變形。

  虎尾抽擊,衛淵間不容發躺倒避開。

  妖王之軀強大,力量和防御都比人形態更強,但是有的時候,龐大的體型也會帶來不便,山地之上,又限制了虎君的敏捷發揮,火藥都難以攻破大妖怪的皮毛,但是司隸校尉的注靈專門克制魑魅魍魎。

  而他腳下步法和玄元劍訣一套,是初代天師張道陵所創,自有玄奧。

  猛虎落地,傷口讓它一個趔趄。

  狂風暴起,化作一道由數道不同風流交錯的狂暴屏障。

  衛淵手掌拂過劍刃,再度注靈。

  面色蒼白了些,手中八面漢劍抬起,重重劈開那肆虐妖風,腳步陡然加快,在猛虎山君動作之前搶到傷口部位,咧嘴一笑,右手八面漢劍斜持,左手反手拔出槍套的大威力改造槍械,槍口抵在傷口上,猛地扣動扳機。

  一瞬間六發破甲燃燒彈。

  破甲彈以高速出膛。

  槍芯在高速撞擊之后劇烈自燃。

  這種小型破甲彈不是對艦類的重型炮彈,未必能攻破山君的皮毛,但是直接對著傷口發射並沒有問題,六發子彈直接射入體內,然后在身體內部劇烈燃燒。

  未必多致命,但是足夠痛苦。

  衛淵將打空的槍械砸向山君,然后朝著后面暴退。

  猛虎陡然放聲長嘯,三足站立,狂風暴起,幾乎化作了一整個臺風眼,山神廟被破壞,對這剛剛破封而出的山神損害極大,再加上從東漢到現在一千多年的長時間封印,它一身手段幾乎用不出一成。

  否則哪里能由這小輩放肆?!

  比之前更為肆虐的狂風幾乎將整座山都籠罩住,暴風拉低了云霧,掀起了塵暴,隱隱有雷霆在暴虐地閃動,衛淵面色一變,這妖怪拼命了,打算把這一座山洗一遍,反手一劍,許是熟能生巧,這一劍直接將籠罩住他的風障撕扯開,然后翻身退出妖物肆虐的核心區域。

  然后發現周怡等人在這段時間也已經聚集過來。

  只是臉上神色都有些吃驚失神。

  現代修士很難見到這樣的身手了。

  只身斗虎,將那妖氣可怖的大妖擊傷,劍斬狂風,從容退避,其中危險之處,只是旁觀者都看得心驚膽戰,走錯一步,就是要當場殞命的下場,劍術,膽識,還有術法,這絲毫不像是熱武器橫行的現代除妖師和修行者的風格,不像是他們做得出來的事情。

  這簡直……

  “簡直是門中典籍里,古代劍俠的身手……”

  一名蜀道宗門出身的特別行動組成員呢喃失語。

  周怡迅速回過神來,將噴霧式的藥物給衛淵止血,看著那被妖氣狂風籠罩的藥物,一邊向后退退避,一邊道:“我們申請了空中支援,是戰機荷載對戰艦用重型穿甲彈。”

  “虎妖的防御很高,但是這一類型的破甲彈應該可以攻破。”

  衛淵點點頭,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個問題。

  這一次除妖用的兵器,大概很貴了……

  這個時候,眾人藍牙耳機里傳來通訊,混合妖氣的霧氣和沙暴嚴重影響了視野,無法看到內部情況,哪怕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也難以預估位置。

  衛淵聽到了聲音,道:“需要多大視野。”

  很快得到了回答。

  他站起身來,提著長劍,道:“十秒鐘之后,準備攻擊吧。”

  因為多次以血注靈,面色煞白,臨到這大戰之時,反倒涌現一股紅色,右手握劍,虎口崩裂,鮮血還未干涸,灑然笑道:

  “正好,省得放血了。”

  並指蘸血畫破煞誅邪符。

  衛淵走到那狂風核心之前,狂風肆虐,讓他衣服上出現一道道褶皺,手中八面漢劍抬起,上面的破煞符光亮起,猛地全力刺出,刺入前方妖風的妖力核心當中,這一次巨大的震顫讓衛淵的虎口鮮血淋漓。

  微吐口氣,劍猛地朝著一側偏斜斬下。

  前方狂風被撕裂一片。

  露出了準備術法的虎君真容。

  而衛淵背后,是一片墨藍色的長空,仿佛鷹隼的戰斗機掠過天空,穿甲彈落下,虎君山神廟被毀,需要時間發動這大范圍神通,看到落下的彈藥,雖然忌憚,但是只當做是和先前攻擊山神廟一樣的爆炸性攻擊。

  虎爪裹挾狂風,堅硬如鋼鐵,掃向破甲彈。

  轟然暴響。

  針對海上巨獸戰艦,甚至于航空母艦的重型彈藥擊破妖力的防御,繼而生生釘入山君龐大的身體,彈體內的高硬度密度的金屬彈芯以更快的速度沒入內臟,繼而劇烈燃燒。

  法術被破壞打斷。

  戰斗機掠過天空,飛行員看到下面的劍客前方風雨徐徐散去。

  極為遠處有一架無人機悄悄拍下了這一幕。

  山下營地的觀測機器將畫面傳下來。

  而周怡等人也一時失神。

  破甲彈飛入沙暴當中,看不真切。

  有一種錯覺。

  就仿佛那前方劍客一劍之下,斬碎了滿山的風雨。

  虎君竟還活著,只是雙目逐漸黯淡,嗓音低沉:

  “……天師府的五雷法嗎?”

  “不。”

  衛淵握著劍,回答道:

  “是我們的穿甲彈。”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5 AM

第38章 故事的第2類解法

被重型穿甲彈正面擊中,哪怕是曾經的大妖,畢竟也被封印了快要兩千年,在山神廟被打破的情況下,也扛不住,斑斕猛虎的氣息喉中不知發出是嘆息還是憤怒的低沉咆哮,緩緩散去,那雙巨大黃褐色的瞳孔失去神采。

  見到山君閉了眼,衛淵直接腿腳一軟,坐倒在地,劇烈喘息。

  握劍的手一松,就再握不住,微微顫抖。

  視線偏斜向下,看到自己剛剛拼了命切出來的傷口,居然已經痊愈,嘴角一咧,心底自嘲,有種不知該說什麼的感覺,諸多符箓加持,臥虎決直接換取了前期感悟,加上鮮血注靈,也就這樣了。

  剛剛打得兇,現在看來,實際上對山君的騷擾作用遠大于攻擊傷害。

  唯一的作用是讓震怒的山君選擇用大規模法術解決他。

  再加上不熟悉現代化兵器,才著了道。

  不過,終究是解決了……

  衛淵閉目。

  臥虎令牌震顫嗡鳴,在他眼前浮現虛幻的卷宗,《怪力亂神,神之五》,其中代表著提燈骨女的人物已經被劃去,而后應該就是那端坐于高位的山……

  衛淵的思緒凝滯。

  畫面上再度出現金紅色的光芒,像是劇烈燃燒著一樣,但是燃燒起來的並不是山君,而是在山君背后,神色恭敬的屬官,那一雙羽翅緩緩燃盡,然后從畫面上被鮮紅色的朱砂劃去。

  畫面上只剩下山君和那眉目清秀的少女。

  山神廟上垂下陰影,畫面之上山君似笑非笑,越發真實。

  衛淵背后發寒。

  出問題了……

  周怡等人正看著那巨大猛虎驚嘆,就看到衛淵猛地跳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斑斕猛虎之前,右手並指點出一道符箓,猛地在虎首之上一抓,殘余魂魄浮現出來。

  神通·驅鬼!

  衛淵看到山君的視野經歷。

  山中猛虎,被封敕成神,修為越發高深。

  最終開啟血食,知道血肉甘美,最終不可收拾,肆意妄為。

  但是這些經歷總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衛淵竭力調動剩余不多的法力,手中符箓越發清晰,忽然,一聲清脆聲音,似有一層薄膜被打開,眼前所見的記憶和幻象驟然清晰。

  ………………

  山間錦羽鳥,云中逍遙客。

  曾見始皇帝出巡。

  后于項羽死之年得道通靈,遨游天下,歸于一山。

  為尊主所用,化作屬官。

  快意人間上百年,終究卻被鎮壓封印,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終于蘇醒。

  ………………

  視野當中是身穿黑衣和鎧甲的威嚴男人。

  他邀請自己過去飲酒。

  欣喜,前所未有的欣喜。

  欣然赴宴。

  主尊連連勸酒。

  喜不自勝,半醉之際,自己說了,甘為主尊赴死,肝腦涂地。

  尊主大笑說何至于此,再度給自己斟酒。

  自己仰脖飲下。

  但是飲下了酒,意識卻突然開始混亂,最后衛淵眼前的畫面一晃,身體倒下去,不省人事,看到了那鏡子,鏡子里是看上去風雅的白衣男人,而此刻意識還殘留些許,對外界還有些許的感知,畫面未曾盡數散去。

  黑衣男子抬手飲酒,開口道:“我等復蘇,司隸校尉必有所感。”

  “這一代的臥虎會追殺過來。”

  “你說能為我赴死,那就有勞了。”

  黑衣男子站起來,
朝著白衣拱手一禮,然后身軀一晃,化作巨大威嚴的斑斕猛虎,一張口,將白衣男子吞入口中,然后就是一陣劇烈的痛苦,身軀似乎被融化,茫然的游魂焦急尋找能夠寄居的地方。

  然后立刻找到了。

  更多的‘記憶碎片’涌現出來,沖刷著‘我’的自我存在。

  山間錦羽鳥,人間逍……

  不……不對……

  猛虎腋下長出一只活靈活現的鳥面瘡,而后這鳥面瘡閉上眼睛,猛虎猛地睜開眼睛,露出渾濁的黃褐色眼睛,腦海中記憶清晰無比:

  “本座,乃山君。”

  身軀一晃,化作撫琴的白衣。

  旋即肆意妄為,開始有人在山上失蹤,骨女下山肆虐,慢慢引起注意。

  衛淵緩緩松開了手,繃著臉將猛虎翻過身來,然后在它身上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傷口,就像是個鳥臉,雙眼死死閉住,沒有聲息,衛淵心底已經猜到了正確答案,只是心底感情不足為外人道:

  “畫皮……”

  “不,是單方面的交換魂魄,替死身,倀鬼,人面瘡。”

  “當年田家的事情,不是巧合……”

  他抬頭看著閉目失去生機的猛虎。

  這里有的,只有一具皮囊。

  難怪……過于易怒暴躁,容易針對,真正的山君舍了皮囊,舍了山上的虎君之位,現在看似力量大失,反倒是如同潛龍入海,無法追尋。

  ……………………

  江南道之首,名為應天府。

  這里古時曾是王都,一直到現在都是很難得的繁華地方,廟宇和道觀之類建筑比比皆是,而到現在這個時代,靈氣復蘇上百年,應天府的地界里也有真有道行的地方,首屈一指為白云觀。

  占地極大,不像清修的地方。

  觀中除去供奉三清祖師,還有偏殿,里面供奉著山神土地。

  百年前有祖師按照古籍當中的說法,一番運作,每天早晚上香虔誠,也有月月大醮典儀,已在這白云觀中養出了些陰神兵將,放在古時候,也能做那土地城隍。

  靠著這一份家業,對于尋常道士來說耗費心血的玉符倒是簡單地多。

  白云觀上一代館觀主開始,這等玉符就慢慢對外流通。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到而今明碼標價也不過十多年。

  只是這明碼標價的邊界,也就逐漸地放開了,變得模糊。

  身穿道袍的趙修面對眼前那輕聲啜泣的少女,便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當然更讓他拒絕不來的,是少女開出的價錢,三百萬,只買一個供奉牌位,三百萬誘惑對這白云觀的觀主們,可能還能扛得住,可趙修卻有些意動了。

  他看著那面容白皙的少女,心里動了動旁的念頭,故作推辭道:

  “這,王小姐,貧道是清修之人,這件事情……”

  少女抬起頭來,眼角垂淚更顯清秀可人,道:

  “還請道長憐惜,我爺爺原本在山上居住,是遭了災才下來的,下來時候把村子里的山神也請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能掙些錢過日子,都是山神的保佑,臨去前最后的念頭,就是希望能讓山神重新受香火祭祀。”

  “小女子出到五百萬,希望道長行個方便。”

  五百萬?

  趙修心臟快速跳動了下,義正言辭改口道:

  “王小姐,貧道是清修之人,這件事情,自然責無旁貸。”

  那少女自然千謝萬謝,趙修得了好處,接過了那被金紅色布匹蓋著的山神像,笑著搭話道:“不少山村里的山神都是虎君  王小姐這一尊也是虎君嗎?要不要配一對倀女倀官?”

  少女搖頭道:“不。”

  她微微抬頭,微笑道:“是真正正統的山君。”

  “這位山神可是漢武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時所封的。”

  趙修猜錯了話,稍有些尷尬,至于什麼漢武帝敕封,這山神土地總喜歡找些來由,他早習慣了,兩人交談了一會兒,那少女就起身告辭,趙修則是抱著那神像,悄悄溜進了供奉江南道各地土地山神,實際上就是自家前輩祖師爺養出的陰神偏殿,尋了一處角落,將那山神像放在地上。

  確認不會被師父發現,恭恭敬敬給前面的祖師上了幾炷香,轉身退出來,嘴里念叨著錢可真好賺。

  這下能買到想要的那套房了……

  沒有注意,整個偏殿似乎逐漸變暗。

  那新的山神像頭頂金紅布緩緩滑落下來,漏出的果然不是虎頭,而是清晰的男人面容,而后似乎緩緩睜開眼睛。

  哐。

  門被關上。

  剛剛點著的三炷香無聲熄滅。

  在最當中的白云觀祖師臉上,竟然緩緩流下兩行血淚。

  PS:白云觀就是,前幾章劉朝護身符得來的地方。

  上一章的本章說我看了來著。

  處理不好的部分會再修飾一下。

  但是戰斗方面,衛淵確實是能糾纏一下的……這是和骨女一層次的敵人,哪怕得到了山君的皮囊,也只是屬官,這一個故事是從畫皮開始到畫皮結束的,不過主要是前面沒有點出這個來……是我的鍋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6 AM

第39章 問答

調動了神機營大威力火器的斬虎行動落下帷幕。

  虎君伏誅。

  只是衛淵心中卻仍舊復雜,山神廟已經被火箭彈連續轟炸破壞,在替死的‘山君’沒有氣息之后,還剩下最后一部分結構的山神廟轟啦一聲,直接坍塌,先前堅硬的梁木肉眼可見地腐爛。

  后方部隊迅速登上臥虎山。

  山神廟后面找到了一處亂葬崗。

  失蹤的人都在里面,足足上百人,盡數被妖物所害。

  這樣的畫面,在久享和平的華國,堪稱一句觸目驚心。

  在戰士開始處理這一座山神廟的時候,衛淵看著那巨大的猛虎屍首,臥虎腰牌仍舊散發灼熱感覺,他抽出斷劍,順著從腰牌上傳來的感覺,找到感應最強烈的部分。

  是那鳥面瘡。

  抽出斷劍,刺入那鳥面瘡,生生切開。

  耳畔響起一聲低沉虎嘯,然后還有不甘的鳥鳴聲音,極度的怨恨和憤怒匯聚,在那鳥面瘡里匯聚,引動狂風,最后化作一枚質地細膩的羽毛,緩緩飄落在衛淵掌心,隱隱有妖魔擇人而噬的瘋狂氣息,然后被臥虎腰牌籠罩。

  羽毛被吸入腰牌。

  “發生什麼了?”

  周怡站在旁邊,衛淵將斷劍收好,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想了想,道:

  “虎君身上有鳥面瘡。”

  “而且這件事情,尚且還有疑惑之處。”

  他收起劍,道:“真正的山君可能還活著。”

  …………………………

  后方指揮部。

  衛淵和第一批上山的特種戰士,特別行動組成員都已經回來。

  只是他感覺到周圍人看向自己的視線有些隱隱的奇怪。

  有點像是看動物園里的珍禽異獸。

  神色沉穩的軍官復雜看了一眼衛淵,在聽他說完山君可能活著的事情之后,沉默了下,開口道:“首先,在這之前……我們需要確認一下衛淵先生,你的身份問題。”

  “身份?”

  軍官點了點頭。

  這里是在軍營,他也想要確認心里的疑惑,虎君確實是那麼說了,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哪怕道行最高的人也不可能像是妖怪那樣活那麼長的時間,左想右想,選擇了軍人最直接的風格,開口詢問,按下了一個按鈕。

  剛剛最后通訊的那部分,山君的話在這房間里回蕩起來,先前就在后方的通訊員已經經歷過一次沖擊,還能夠維持住臉上的神色,周怡等一同上山的成員臉色卻是驟變,一個個轉頭看向按著劍的衛淵,像是看到老妖怪。

  幾位天師府道長則死死盯著他,似乎準備一旦承認就把他扛回山里。

  活著的老祖師,綁也要把他綁回去。

  衛淵愕然,道:“這訊息是被妖力干擾了吧。”

  他哭笑不得解釋道:“當時虎君說的話是,原來是你們,不是指我,后面那句話他說的是,‘你們的先輩將我鎮壓在此’,至于提及張道陵天師……”

  衛淵聲音微頓,灑然道:

  “大概是因為我用的符箓,是天師府的道長施展。”

  “所以他將我認作了天師府的門人,說張天師已去,就將這仇先報在我這晚輩之上,幾位難道真的相信,我是兩千年前的古代修士?初代張天師都已經仙去,我又為何能活到現在?”

  “而且我的籍貫,還有檔案,戶部資料庫里應該都有。”

  “這總是做不了假的吧?”

  衛淵神色坦然,
說的話也完全能解釋通。

  而且相較而言,他的這個說法,比起他是張道陵同一代的老前輩,更能夠讓人信服,更符合現代人的常識,至少眾人更能接受,也更願意接受,那軍官徐徐呼了口氣,道:

  “原來是這樣,看來只是個誤會。”

  “不過衛先生你剛剛說虎君未死,又是怎麼說?”

  衛淵沉吟了下,道:

  “我在收拾祖屋的時候,找到了一份古代典籍殘頁,上面有這一座山神廟的妖魔畫像,在之前殺死畫皮骨女的時候,畫像上有一部分灰暗下去,而剛剛殺死虎君,暗下去的卻不是虎君,而是他的屬官。”

  “而那虎君身上有鳥面瘡,我懷疑我們殺死的只是他的替身。”

  ………………

  在托詞回到博物館去取,而是悄悄以臥虎腰牌印在一張白紙上,讓白紙上出現那一個個具備一絲靈韻的畫像,在抹去兩只妖魔的時候,那種類似燃燒的情況也讓白紙變得枯黃,極為古老。

  將這一份怪力亂神卷宗上交給了軍隊。

  衛淵看到特別行動組成員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視頻之后。

  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老人看向衛淵的方向,微微笑了下,然后結束了視頻。

  先前給衛淵施加破煞誅邪符的天師府道人道:

  “據我天師府的長輩說,確實有類似的手段,但這一般是擊潰妖魔之后,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將其殺死,只能封印的情況下,為了在妖魔出現異動之時提醒看守者的方式,其中藏有其中妖魔一絲魂魄。”

  “所以那山君,真的還活著,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眾人的臉色稍微有些沉下來。

  衛淵想到骨女畫皮當初求饒時候說的話。

  古代一個普通的富家女子,千年歲月也變得奸猾狡詐。

  何況是一頭不知道有多少道行的山中猛虎。

  古之大妖,初代天師張道陵的對手,當然不會是那麼簡單的角色。

  不過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飯。

  自己現在的實力對付一些小妖小怪還行,這種大妖怪,還是交給這一代道家天師,禪宗大德們去頭疼吧,加持了一堆符箓,面對虛弱版本的假貨,也就只能糾纏一二,真正的大妖,現在他過去只能一個滑鏟送頓外賣。

  衛淵見接下來沒有自己的事情,便主動告辭離開。

  在衛淵離開之后,軍官喝了口水,旁邊的通訊員摘下眼鏡,語氣熟稔道:“……老李,你真的相信衛淵說的話嗎?他的檔案沒有問題,很正常,可結合他的身手來看,就相當不正常。”

  “而且剛剛的說法也有很多巧合,我可以斷定沒有那麼簡單。”

  軍官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道:

  “好了好了,打住……”

  “誰都有秘密,人家幫了我們的忙,沒必要刨根問底的。”

  “而且萬一要真是,萬一真的是個老妖怪,你還真打算師門里多個活祖宗不成?張道陵故友啊,這你讓當代老天師怎麼辦,老天師不在意,可還有老天師的弟子們呢,他們會怎麼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說是普通人,那就是吧……”

  “我神州之大,自容得下這些所謂的奇人異士。”

  ………………

  章越結束了一天的直播。

  伴隨著名氣越來越大,他已經辭了原本的工作,也不用再跑外面去開快車,更不用凌晨才做直播。

  今天有一個有錢的粉絲當場放下了豪言,只要他明天能吃下一整頭羊,就有大打賞。

  那是一個讓章越所期待的數字。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食量,哪怕是加入了那個調味料,也沒有辦法吃這一整頭羊。

  該怎麼辦呢?

  章越一邊想,一邊把飯菜都擺在桌子上。

  他的女兒乖巧地坐在對面,只是似乎小臉更白了點。

  章越給女兒夾菜,然后一邊吃一邊思考這個難題,小女孩小心翼翼看了父親一眼,道:

  “爸爸,爸爸,你的牙怎麼越來越尖了?”

  章越笑著道:“牙齒不尖銳,怎麼能咬碎骨頭,咬爛筋肉吃下肚呢?”

  小女孩點了點頭,然后小聲道:

  “爸爸,爸爸,你的眼睛為什麼越來越紅了?”

  章越回答道:“是因為每天都看屏幕,看得眼角發紅了吧?”

  “爸爸,爸爸,你吃那麼多,為什麼臉色越來越青白了?”

  章越笑著回答道:“大概是吃的還不夠多?”

  “不這樣做,怎麼治好你的病呢。”

  他想到了該怎麼樣才能吃下一頭羊,多加點那種調味料,應該就可以了。

  而小女孩低下頭,囁嚅道:

  “可是,爸爸,爸爸。”

  “我沒有生病啊……”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6 AM

第40章 牽1頭羊來吃肉

章越父女在家里吃飯。

  在他們對面的那座小區,幾位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在吃盒飯。

  對面家庭的情況,以及,尤其是章越的行動軌跡,都在他們觀察之下。

  章越的情況,按照他們的經驗來說,毫無疑問有隱情和問題。

  但是即便是到這種程度,尋妖盤仍舊毫無變化,探測鬼物的手段也沒能在章越身上發現異常之處,其中一位成員用望遠鏡看著章越的臉和動作,記錄下了一連串數據。

  三天前開始,章越的外貌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牙齒變得尖銳,像是犬科或者貓科的猛獸。

  雙眼的瞳仁泛紅,面色漸漸青白。

  但是根據對比,仍舊屬于正常人病變可能導致的范圍,沒有抵達妖變的層次,但是這也同樣讓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心中提高警惕,申請之后,上方許可他們對章越進行更進一步的監控。

  負責這件事情的玄一將特征都記錄下來。

  面青,齒銳,眉疏,目赤,食欲大增……

  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

  在這個時候,按照經驗,本來應該選擇靠著遠些觀察變化,才更為穩妥,不會因為召集過多人手打草驚蛇,也不會給自身帶來什麼危險,但是玄一看到那小臉蒼白的女孩,心中想到的是當時在大振村的經歷,想到的是距離自己就只有幾步遠的董雨。

  如果當初能夠稍微主動些,董雨的結局或許會完全不同。

  無止盡的自責在這一段時間里不斷折磨著他。

  哪怕是每夜念誦道藏也無法讓自己心中平靜下來。

  玄一閉了閉眼,放下手里的記錄,決定明天去進一步跟蹤這位突然爆紅的吃播。

  不能再讓無辜的人在眼前被害。

  要對得起身上這一身警服。

  怕死的話,當年就不會下山了。

  第二天一早。

  玄一一身黑色便裝,早早就已經坐進車里,藏身在幼兒園的附近。

  每天早上八點到八點半之間,章越會把女兒送到幼兒園。

  然后順道去附近的便民市場,購買今天做吃播的食材。

  玄一咬著油條,開著白色面包車,不緊不慢跟在章越的車后面,然后在他進入市場之后三分鐘,也停車下來,像是來買材料的普通居民一樣,走了進去。

  ………………

  章越買了一些蔬菜,買了些油鹽醬醋之類的普通調味品。

  然后又買了許多的肉類,把車的后面塞得滿滿當當的。

  之后輕車熟路找到了正在擺攤子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攤位上,還是沒什麼人光顧,就好像一直只有章越發現了這神奇無比的地方,他這一次和以前不一樣了,出了大筆錢,把老人攤位上的所有調味品都買下來了。

  老人看了看章越的眼睛和牙齒,道:

  “看起來你最近吃了不少東西,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拼命地吃東西?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你一個人吃的比老虎都多,遲早身子得給你吃垮掉啊。”

  章越蹲在攤位前面,點了根煙,悶著聲音道:

  “沒法,我家女兒的病,很重,得一大筆錢續著命。”

  “老婆跑了,我總不能也扔下孩子不管……”

  “生下來就得養著。”

  老人慢慢點了點頭,道:“那倒是……不過我做生意想來都是你情我願的,我答應過一個人,做事情要公平,你買了我的東西,我就多少得勸你一句,
我這東西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對你身子有害,你知道嗎?”

  章越笑了笑沒有回答,把提著的口袋放到老人攤位上,枯瘦老人看了一眼口袋,拉開看著里面都是今年印發的大面額紙幣,搖了搖頭,道:

  “給得多了。”

  章越把煙給掐滅了,站起來道:“算是我謝謝您的,不是您這開胃的調味料,我也沒有今天,人總得知恩圖報。”

  老人還是搖頭,道:“不行,我做生意素來要公平。”

  章越見老人不肯收,想了想道:“那算我買您的貨,您還有什麼東西,我都買了。”

  老人這才收下來,盯著章越,慢條斯理道:

  “我家里養著不少的羊。”

  “如果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頭,但是你這錢不夠了,就當定金。”

  里面的錢要買羊來說已經綽綽有余,但是章越還是痛快點頭,道:

  “那成,我最近剛要用一頭羊,一整頭羊,您老的羊在哪兒,咱現在就去取?”

  老人搖頭道:“你明天過來取。”

  “我這羊不像是那些普通的肉羊一樣,圈養在一點大的小地方里,我的羊都是放養在自家的空地上的,所以得提前準備,不過放心,這羊肉在外頭放養,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一樣的好東西,所以肉質細嫩,絕對比你吃過任何羊肉都要好吃。”

  章越這段時間胃口大開,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

  聽到老人的形容,覺得嘴里口水快速分泌出來,恨不得現在就吃到那羊肉,和老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之后才離開。

  玄一死死盯著章越。

  看到他低下頭,時而微笑,時而嘆息,似乎是在和誰交談。

  但是他前面空無一人,周圍的人也就像是看不到章越一樣,但在這種情況下卻能夠自然地繞開章越的位置,極為詭異,旋即玄一看到章越再度站起來,手上多出東西來,自然而然混入人流,周圍的行人,攤販,都毫無異狀。

  玄一看得只覺得心底發寒。

  章越絕對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終于找到了證據!

  必須馬上匯報。

  他取出加密過的手機,心底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周圍那麼多人來來往往都沒能看到章越和那詭異存在的交談,為什麼自己能夠看到?剛剛從自己后面走過去的人都沒有察覺異狀,靠得更近的自己就能發現,憑什麼?

  他心里一寒,不敢多想,轉身準備離去。

  轉過頭的時候,卻被嚇了一跳。

  看到背后一位枯瘦的老人安安靜靜地站著,似乎站了好一會兒。

  “不錯。”

  玄一最后聽到這一句評價。

  本能按下了快捷發送的按鈕,中途拍下的視頻瞬間傳送出去。

  然后玄一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一個高大的青年昏倒在地,周圍人流量不低,卻沒有誰察覺到不對。

  枯瘦老人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張白色的羊皮,將這出身微明宗的特別行動組成員一裹抱了起來,肉眼可見地,玄一的身體和那羊皮融合在一起,白色細碎的毛發在他的臉上生長,原本結實的身子硬生生縮小,手掌五指並攏,變成個拳頭,然后拳頭變成了蹄子。

  老人勉強把昏迷過去的羊搬起來,放到了電動三輪車上。

  旁邊有幾個熱心腸的年輕人還幫了他一把。

  老人客客氣氣地道謝。

  然后就像是趕集的老農一樣混入人群當中。

  ………………

  也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玄一慢慢恢復了意識。

  不對,章越,章越有問題!

  他立刻清醒過來,然后發現倒在一層帶著臭味的枯草堆上,陽光刺眼。

  那個最后看到的老人抽著旱煙看著他,旁邊是章越,玄一驚怒發聲,卻只是發出一陣咩咩的聲音,這讓他頭皮一涼,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兩只手已經變成了長滿白毛的蹄子,老人磕了磕旱煙,慢悠悠道:

  “你看看這一頭怎麼樣?”

  章越認真看著他,然后慢慢點頭,大口咽下唾沫,道:

  “好啊,好……”

  “真是一頭好羊,一身好羊肉!”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7 AM

第41章 直播觀眾

玄一失蹤了。

  消息由周怡傳遞到衛淵手上。

  而在這之前,衛淵的手機上已經接收到了加密傳送的視頻文件。

  視角在微微晃動著。

  是附近的便民市場。

  人來人往,外表已經發生變化的章越蹲在地上,對著空氣說著話,時而微笑,時而嘆息一聲,周圍人來人往,腳步匆匆,或者皺眉,或者低聲交談,但是卻始終無視了章越。

  視角微微晃動,似乎被干擾,散發出沙沙聲音。

  這一幕充滿了讓人心寒的詭異感覺。

  章越站起身來,沒有絲毫異樣地融入人群當中。

  視頻在章越轉身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面無表情的老人,然后驟然黑了下去,就此結束。

  衛淵吐出一口氣,毫無疑問,章越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他認出了最后的那張臉,就是曾經向自己推銷過調味品的老人,這是不是代表著,其實老人一開始盯上的不是章越,而是他?

  如果當初他接觸了老人,可能現在妖鬼化的就是他衛淵。

  不過也有可能臥虎腰牌當場暴起,但是以當初的他,面對這樣詭異的邪道中人,下場和玄一基本沒有區別,會被直接放倒,生死不知。

  玄一是認識的人,而且打過幾次交道,勉強說得上一句朋友。

  加上玄一會去盯著章越起因就是因為自己覺得章越有問題,匯報給了特別行動組,所以這件事情,于情于理,衛淵都無法坐視不理,主動聯系周怡,詢問章越現在的情況。

  “他在準備直播。”

  周怡的聲音有些疲憊,但仍舊還有條理:“本來是這個時候的,但是有一個直播觀眾說自己有一套郊區的別墅,可以交給章越去直播,到時候再現場殺羊,做羊肉吃,從時間上判斷,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去了。”

  衛淵沉默著點了點頭。

  然后將劍提起,背在背后,右手在臥虎腰牌上拂過,之前被臥虎腰牌吞下的羽毛浮現出來。

  這是錦羽鳥的遺留物,是他被虎君吞噬的妖軀,龐大妖力,以及不甘以及怨念匯聚在人面瘡里所形成的法寶,其中怨氣沖天,常人動用必然化作沒有理智的妖魔,被仇恨和怨氣剝奪理智,他當時剖開人面瘡,被臥虎腰牌吞下。

  鎮壓數日之后,可以靠著臥虎決和臥虎腰牌,部分撬動其中妖力。

  將斷劍和大威力改造槍械戴在身上,各類符箓則是在腰帶一側。

  衛淵言簡意賅道:

  “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的直播弄掉。”

  “別墅地址在哪里?”

  ……………………

  玄一被打了麻醉針,意識緩緩模糊。

  他一身玄宗正道的道行,哪怕是面對開啟鬼域的鬼王都不至于這麼被動,但是卻好像被這一身羊皮給封印了,絲毫都無法動用,玄一心底發冷,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那種真正有大手段的邪道修行者。

  造畜之術,原本只是下九流人販子的邪術,沒有想到還有能將這種邪術玩出花來的老怪物。

  玄一很快失去了意識。

  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一個山中別墅。

  是在市郊,距離市區不遠。

  往遠處看,能夠看到重山疊嶂的山脈風光,而往回看,則是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風景很有韻味,玄一的手腳被粗麻繩捆住,被扔在地上,一陣生疼,章越把一個小孩子抱下來,指著那羊道:

  “小魚,
你看,這就是咱們今天要吃的東西。”

  “這麼健碩的羊可不好見,咱們啊,把這羊肉來個十二吃,紅燒,爆炒,手抓,水煮都來上一遍……”

  章小魚一雙眼睛睜大,看向大羊,眼底卻有驚恐的神色。

  章越沒有發現,只是一邊說,一邊大口吞咽口水,瞳仁泛紅,死死盯著那健碩的大羊,最后遺憾道:“只是可惜,現在那老人沒有羊羔肉,要不然手抓羊羔肉也好吃。”

  羊羔肉?

  玄一微怔,旋即心中震怒。

  造畜之術,他體魄強健,自然不可能被變作小小的羊羔,想要做那羊羔,只能找孩子,道人幾乎咬碎鋼牙,自小修持的清虛心境險些維持不住,劇烈掙扎,可這絞絲麻繩似乎做過特別處理,他根本掙扎不動,氣力耗盡,加上麻醉藥的效果,只得攤倒在了地上,心中凄冷憤怒。

  章越用之前得到的別墅,打開了門,將準備的材料都往里搬。

  別墅的主人今天沒有來,很豪爽,直接把鑰匙借給他。

  他決定等一會兒一定要好好展現一下。

  章越伸出手,從懷里取出了一瓶調味料,放在桌上,開始了直播,一開始是慣常的熱場,他瞄了一眼直播間,可能是因為之前那吃一頭羊的賭局的原因,直播間熱度很高,不過也有不少的熟悉名字沒有出現。

  章越心里遺憾了下,不過見到直播間人氣比起以前更高,那大老板也很豪爽地直接打賞了幾個狠的,也就沒有在意,很嫻熟地操控直播間,和幾位申請直播連線的觀眾聯系上。

  在直播間中間屏幕下面,有一排小的畫面,里面是和他連線的觀眾。

  一開始是先吃點其他東西,讓直播間的人氣維持住。

  然后再現場殺羊。

  章越取出準備好的一大盆紅燒肉,往里面灑了點調味料。

  想了想之后的那一大頭羊,又多加了一點。

  ……………………

  玄一閉目等死。

  聽到里面直播的喧囂聲音,心中憤怒卻又無能為力。

  但是他很快聽到了輕柔的腳步聲。

  玄一睜開眼睛,看到小臉蒼白,眼睛墨黑的小女孩。

  章小魚蹲下來,看著那健碩的大羊,一雙眼睛里有恐懼的神色,道:

  “你,你不是羊……”

  玄一眼睛睜大,顧不得這普通小女孩怎麼可能看得出這道術,劇烈掙扎著點頭,章小魚湊上前去,一雙蒼白的手掌費力地解那粗大的麻繩,麻繩系地很緊,章小魚力氣又不大,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繩子都解開,玄一身子晃了晃,險些倒下去。

  章小魚手掌被繩子勒出了紅紅的幾道粗印子。

  她朝著玄一深深鞠了一躬,小聲囁嚅道:

  “對不起,我爸爸應該不知道你不是羊。”

  “你趁現在快跑吧,快跑。”

  玄一稍微恢復了點力氣,卻並不肯離開,無論是道門子弟還是特別行動組,都不可能讓這個孩子獨自呆在這里,玄一現在是羊身,只能咬著小女孩的袖口,往下面拽,章小魚被拽了兩步,伸出手抱了抱羊脖子,安慰道:

  “你放心啊,爸爸是不會傷害我的……”

  “快,快跑吧。”

  ……………………

  章越意猶未盡地吃下最后一大勺紅燒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后稍微加了的那點調味料的緣故。

  他覺得自己還是沒能吃的盡興,肚子里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燒。

  章越看了看直播間前所未有的互動和打賞,一股血往腦門上沖,帶著止不住的笑道:

  “感謝大家的打賞,那麼今天的餐前預熱呢就到這里了。”

  “接下來就輪到我們的重頭戲了,一整只羊!我為了今天,還專門去學習了一下該怎麼樣處理全羊,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擔待擔待。”

  直播間又是一陣飛快的刷屏。

  ‘快快快,我已經忍不住了。’

  ‘趕緊的殺羊吃肉,做的好有的是打賞!’

  ‘主播你真牛啊!哈哈哈,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這心里頭心心念念的可就是今兒個這頓全羊宴了!真的好長時間沒見識過了!’

  章越端著直播儀器,調整了位置,準備去抓羊。

  一邊介紹這樣是何等的難得,何等的前所未有,調動起直播間的人氣,一邊往前去走,映入攝像頭的時候,卻只是被解開的粗麻繩,和空無一物的空地。

  章越的臉色和直播間那沸騰的人氣一下就凝固了。

  羊沒了。

  他心中怒氣升起,卻看到旁邊低著頭不說話的女兒,張了張口,有些無能為力,轉過頭,干笑著解釋道:“這……出了一點點小問題,羊,羊不見了……”

  直播間一反先前的熱鬧熱烈。

  死寂地讓人害怕。

  不知過去了多久,才慢慢地閃出一句話——

  “羊,不就在你旁邊嗎?”

  旁邊?!

  章越一愣,旁邊只有自己的女兒,可是他還沒有解釋,直播間驟然就沸騰起來,一句句話瘋狂地劃過去:

  “對啊,那不就是上好的羊肉嗎?!”

  “難得的羊羔肉啊!”

  “兩角羊!兩角羊!”

  章越看得額頭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間或看自己女兒一眼,看到那雙黑色的大眼睛變成了羊的眼,看到她蒼白的小臉長出了白白的絨毛,那不是自己的女兒,那不就是一頭難得一見的好羊羔肉嗎?!

  章越抬手重重給了自己一巴掌,打得嘴角流出血絲。

  生生地把這幻象抽醒了,然后艱難解釋道:

  “那不是羊……”

  一個和他連線的觀眾拍桌子不干了,大聲道:“爺爺我打賞了那麼多,就是要看你殺只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嫌棄打賞的不夠多?來來來,爺爺再給你打賞個心!”

  說罷抽出桌上水果刀,掀開衣服,刀子往左邊囫圇一刺一剜,血水噗地往外噴,他卻面不改色,直直伸出手往里面掏,最后掏出一顆大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往桌上一扔,道:

  “夠不夠了!”

  章越嚇得頭皮發麻。

  直播間里卻是一陣陣叫好。

  另一個直播連線的觀眾是個年紀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孩,面容漲紅,叫道:

  “那我也給你打賞一副好肝腸!”

  也用刀子往腹部一切,用力一拉,那一串紅腸就直接流了出來。

  女孩沒有之前那男人的堅韌力,直接撲倒在電腦桌上不動了。

  直播間上的氛圍卻似乎更加瘋狂了,一個個文字,一個個打賞劃過去,真的是打賞什麼的都有,心肝脾肺腎,整個屋子里的氛圍都變得有些扭曲猙獰,章越的意識逐漸模糊,呼吸越發粗重。

  僵硬地轉頭看向那滿臉淚痕的小羊羔。

  直播間只剩下最后的文字不斷重復。

  殺羊。

  殺羊!

  殺羊!!!

  “殺,羊……”

  ……………………

  “怎麼樣?”

  “直播間已經被切斷,對外說是主播身體不好,沒能接入直播。”

  周怡手中夾著根女士香煙。

  電腦屏幕前是章越的直播間。

  只是現在只剩下一片黑,上面一個大大的虛擬人物在鞠躬道歉,說是主播身體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仍舊有一個個有直播間打賞頭銜的觀眾在執著地等待著。

  官方出手,效果非凡。

  今天。

  沒有人,能進入章越的直播間。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7 AM

第42章 5路猖神,厲鬼做兵馬

 特別行動組檔案,編號七十三。

  代號金銀倀。

  記錄方式:錄音。

  “你聽說過,養小鬼的故事嗎?”

  “在神州周邊的小國邊陲,有古曼童的傳說。”

  “收養早逝的嬰兒魂魄,養在骨牌上,用自己的血去喂養他們,能夠帶來好運,能夠增加你的運氣和財運……我,我就只是試了試……呵呵,他想要反噬我,可這些養小鬼的法子,也就是我們神州玩剩下的……”

  “張老六,你老實點!”

  “老實,我很老實……”

  “不用救了,你們的人死定了,你是特別行動組的人,知道古曼巴很正常,不過你修的路數是正道的吧,那我再給你講講,咱們中原左道是怎麼養鬼的。”

  “這個鬼叫看門鬼,又叫金銀倀。”

  “金庫里面有金銀倀,都說是為虎作倀,錢也能讓鬼推磨,為什麼錢不能有倀鬼……金銀倀,金銀倀,要找一個活人,男女都行,破身了沒有,也不妨礙,要他同意,然后找一個願意做這事情的邪道士。”

  “給那人吃生肉,一盆一盆地吃,然后喂他吃毒,從趁著還活著,渾身上了生漆,包裹上符布,然后鎖在金庫里,他死在那里,就沒辦法離開金庫,之后再進去金庫的人,就會被厲鬼襲擊,死定了。”

  “想要取金子,得要在金庫前面擺下祭壇,焚香念咒,紙錢紙馬什麼都不能缺,最后燃大香通紅一柱,約定好了,然后才能去取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哈哈哈,哈哈,想說什麼,我只是想要說,你們的人沒救了,世道變了,哈哈,這樣邪門的法子比什麼保鏢防盜門都有效果啊。”

  然后是一陣雜亂的聲音。

  似乎有人被拖走。

  最后還在大喊:“我這算什麼,那梅山道法五路猖神養兵馬,光有兵馬沒有猖將,也發揮不出什麼來,這世道哪里有戰死的將軍做兵馬,不就只能走那取巧路子,找那種怨氣沖天的厲鬼?”

  “可這年頭,厲鬼也不好找啊,呵呵,哈哈,那不就只能走左道都看不上的邪門法子,用術法造一個不甘不願不忿的厲鬼出來?!人間事情這麼多,你們想管?你們管得了嗎……”

  聲音消失。

  最后是特別行動組調查員的聲音:

  “金銀倀案件已經了結。”

  “嫌犯對所做罪行供認不韙。”

  “見證者,大華刑部官員,以及天師府。”

  “調查員,微明宗,玄一。”

  ……………………

  泉市市郊·別墅。

  直播畫面里瘋狂地刷過一道道的彈幕。

  仿佛有無數人都在齊聲吶喊著殺羊,殺羊。

  恍惚間仿佛周圍圍繞成百上千的人,手中舉著火把,讓這一場本應該中斷的直播變成了某種邪異的儀典,建造在山頂之上的別墅做為法壇,有起舞的魑魅魍魎做儀式。

  章越雙眼瞳仁赤紅著,盯著那羊羔,右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提起刀子來,羊羔似乎有靈性,眼里一下流出淚來,低聲叫著,讓章越有些不忍心,但是這是為了女兒,為了治好那孩子的病……

  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與此同時,胃里面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來得劇烈的沸騰起來。

  章越抓緊刀子,狠下心朝著羊羔脖子那邊割過去。

  羊羔似乎是嚇傻了,似乎覺得章越不會傷害她,一動不動的。

  真是蠢。

  章越心里想著,不知為什麼,心里鉆心的痛。

  刀子就要捅進羊羔動脈里的時候,突然一道黑影擦過去,然后一陣劇痛,章越被直接撞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撞進來的是一頭健碩的羊,正是玄一,上一次離去帶來的慘痛后果始終折磨著他,所以這一次他根本沒有走。

  暗中觀察之下,終于隱隱約約看出來了章越的路數。

  章越生平最在乎他的女兒,為了他女兒能付出一切,這是執念。

  那邪道就要章越親自殺了他的女兒,還要將其吞吃。

  這造成的后果,在所有已知厲鬼不肯散去的執念當中都足夠排得到最前面去,根本不可能通過化解執念來達到消減厲鬼,或者讓厲鬼主動散去的效果。

  最后解開術法的一剎那,章越毫無疑問會徹底崩潰變成瘋子。

  厲鬼中有兩大類。

  一者心中不甘不忿,執念不去故而逗留為厲鬼。

  一者生前大兇大瘋,本就猖狂死后自然也兇悍。

  這是要讓這章越把兩者齊聚,然后再用邪門道法把他調教成戾氣滔天的怨鬼。

  路數邪得不能再邪,也是兇地不能再兇。

  章越再爬起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出現了異變,身上長出白色的羊毛,羊毛下卻又似乎隱藏著鱗甲,牙齒銳利,臉上也長出了白毛,雙手卻還是正常的人手。

  玄一咬住淚流滿面幾乎哭得眼眶腫起的章小魚死命往外扯。

  章越口中發出嘶吼,就要撲殺過來。

  玄一心里一寒。

  一把劍鞘從剛剛的空洞里飛出來,旋轉著砸在了章越的身上,將他打退一步,一道黑衣身影飛步奔入,還在奔跑,手中八面漢劍已經泛起流光,直接狠狠地劈斬下去。

  章越身上鉆出的白毛和鱗甲被生生劈裂小半。

  衛淵馬不停蹄地趕來,來不及喘口氣就已經出手,這一招用力太大,掌中八面漢劍幾乎被卡住,動彈不得,腳尖似乎一縷清風劃過,凌空轉身,抬手一道安心寧神符直接貼在章越眉心,黃符直接燒成灰燼,速度比起之前發揮效力快了不知幾倍。

  章越眼底瞪大,意識一瞬間清明。

  身上鉆出的鱗甲一瞬間收斂,只是眼睛已經徹底化作紅色,低下頭看到那哭成淚人的女兒,回憶剛剛的經歷,手中的刀子一下再抓不住,直接墜在地上,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是雙目流淚,發出凄厲崩潰的叫聲,直接奔了出去。

  衛淵抬手一劍,在斬到章越背后的時候,仍舊是鱗甲阻擋,崩出一串火星,抬手拔槍。

  法力在右臂上快速流動,短暫強化手臂肌肉強度,腰間令牌浮現羽毛,眼中閃過一道青光。

  子彈出膛,這一次精準地擊中章越右腿。

  章越踉蹌倒地。

  但是中了這樣大威力的槍械轟擊,居然還能爬起來行動,衛淵拔劍要把這始終沒有露出異象的男人擒下,但是突然聽到一陣羊叫聲,背后不知從哪里冒出許許多多的鬼物,穿著古代的軍服,一面朝著衛淵撲過來,一面朝著章小魚和羊沖去。

  數量眾多。

  衛淵不得不回身收劍,左手並指拂過劍身。

  在這一剎,仿佛在耳邊聽到清越高昂的鳥鳴之聲,山中錦羽鳥,這必須要用穿甲彈才能擊斃的妖物,其一生的執念憤怒,以及妖力的匯聚都化作那羽毛,此刻調動,讓劍身上覆蓋一層薄而快速流動的風。

  一道破煞誅邪符甩手扔在空中,焚燒。

  衛淵雙手握劍斬出。

  風在甩出劍刃的時候迅速擴大。

  然后撕扯狂風,呼嘯,奔騰,裹挾符箓之力掃過整個別墅,那少說幾十個鬼物本就不成氣候,這一劍之下盡數潰散,剩下幾個也都倉惶逃竄潰散,哢嚓一聲,別墅墻壁上直接出現一道連綿猙獰的劍痕,衛淵迅速斷掉和腰牌的聯絡,長劍拄地,面色隱隱有些煞白。

  這一招就是先前那假山君切碎眾人槍械的神通。

  目前他能夠有限制地運用。

  但是對于法力和經脈的損耗也巨大。

  衛淵轉頭看到章越在這短短時間已經不知去向,外面有緊隨自己而來的行動組成員,不過能不能封鎖那顯然異變了的章越還是未知,但是剛剛斬下的鱗片還在,有千里追蹤符,他跑不掉,而這一次,臥虎腰牌終于有了反饋。

  衛淵抓起調味品,腰牌劇烈震顫。

  一道道文字閃過眼前。

  ‘饕餮鱗,人油,五猖兵馬符水……’

  “饕餮鱗。”

  衛淵心底荒謬,看到后面一個材料,面色不大好看,拍了一張千里追蹤符,左右看了看,看向那松了口氣的羊,蹲下來,遲疑道:

  “玄一?”

  玄一瞪大眼睛,重重點頭,然后焦急亂轉。

  衛淵安慰道:“放心,我和一些人來找你。”

  “至于那罪魁禍首的老家伙,恰好虎君之事后,泉市來了兩位高人鎮壓。”

  “現在已有了天師府授上清三洞五雷經箓的高人殺去了。”

  玄一松了口氣,旋即思緒一凝,想到了自己肉眼看到,章越對著空氣交談的一幕。

  僵硬抬頭看向衛淵,雙眼瞪大。

  罪魁禍首,老家伙?

  他……

  看得到?!!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9 AM

第43章 世生短苦

外面遠遠傳來了激烈的槍械聲,以及術法的波動。

  但是章越被以邪法影響過,身軀妖變,居然生生突圍出去,幸虧在癲狂之下,無意于殺戮,雖然有些人力受傷,但是大體無事,只是章越原來一個普通人,居然硬生生接下來了小口徑的槍械射擊,什麼事情都沒有,卻已經足以駭人。

  衛淵用一個小木盒將剛剛斬下的鱗甲碎片收起來。

  然后將劍歸鞘。

  這個時候微明宗那位名字是趙義的弟子也跟了進來,知道那一頭白羊就是自己師弟,驚地目瞪口呆,連連打轉,然后就有些齜牙,這不管從哪里看都是一頭羊,自己師弟道行也不差,怎麼就著了這下九流的道?

  一般來說,造畜之法很好破解,把羊皮打開就行。

  可他轉好好幾圈,硬生生不知道怎麼掀下來,這羊皮就像是長在玄一身上似的,還因為想趴下看看是不是從肚皮上能打開,被玄一惱羞成怒一下踹在胸口上,坐倒在地。

  “這可麻煩了……”

  趙義揉了揉肚子,苦笑不已:“可能得回去請長輩們出手了。”

  “我是沒法子,師姐可能也沒法破了這手段,這不是我們這些道行的人能破的。”

  “或者等到天師府那位擒了那施法的道人,也能破這術。”

  他說著這話,眼睛卻直瞅著衛淵,衛淵剛剛好把劍收好,觀察了下玄一的狀態,勉勉強強看出這是在人身外罩了一層羊皮,若有所思,道:

  “跟我來吧……我或許有辦法破了這術。”

  趙義微怔,旋即大喜。

  一個挺身直接站起,連連拱手道:

  “那就先謝過衛館主了。”

  衛淵道:“我也只是試試看,未必能行。”

  然后嘆息一聲,抽出兩張紙巾,背著劍蹲下來,給還在哭個不停的章小魚擦眼淚,動作輕柔,但是在觸碰到小女孩臉頰的時候,衛淵的動作卻僵了一下。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相應文字浮現靈臺。

  衛淵動作恢復正常,給小姑娘擦干凈小臉,道:

  “走吧。”

  ……………………

  還是那木質櫃臺都老舊到脫漆的博物館里。

  玄一趙義兩人,牽著暫時不知如何安排的章小魚進來。

  衛淵給他們到了杯水,給章小魚拎了一瓶可樂。

  讓他們稍微等一下,自己則是去了博物館前面,取了一個盒子,打開封條,里面紅色布料蓋著一把古樸泛黑,戾氣深重的鐵剪,正是田氏女使的陰物,骨女畫皮被斬殺之后,這把鐵剪就被衛淵鎮在這里。

  尋常的刀子去剖,只會把羊皮人皮一起割開。

  這種東西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是畫皮的寶物,專門用來剝皮的物件。

  自然能只把羊皮切開,上面戾氣也能用來破掉邪法。

  衛淵握起鐵剪,道:

  “我要你做件事情,等一會兒,只將羊皮解開,不傷人體。”

  剪刀微微震顫,聲音像是尖利笑聲,其中不屑憤恨都有。

  衛淵道:“這算是你幫我,我會想辦法把你的戾氣散去,讓你從陰物轉化為法器,到時候自然可以放你出去。”

  大黑鐵剪剪刀打開閉合,仿佛笑得肆意張狂。

  衛淵耐著性子道:“你考慮一下。”

  鐵剪還是不合作。

  衛淵左手瞬間拔出一直別在腰后的斷劍,錚一聲直接刺穿了鐵剪旁邊木櫃臺,連續斬殺妖鬼,
他的劍都已經有些變化,此刻劍身之上寒意森森,殺氣逼人,衛淵道:

  “做不做?”

  …………………

  衛淵拎著一把老老實實的鐵剪子走了回來。

  然后讓玄一躺倒,手中剪刀之上散發寒意,卻順服無比地劃過羊皮,施了邪法的羊皮被輕而易舉地劃開,鐵剪上匯聚的怨氣戾氣也能破開這邪法,玄一只感覺自己身上一寒,然后就有得見天光的感覺。

  羊皮朝著兩邊倒下去。

  玄一囫圇從里面滾出來,四肢展開躺倒在地上,劇烈喘息著。

  趙義連忙把自家師弟扶起來,早早準備好的黃符抖手燃起,匯入水中做一碗符水,扶著玄一喝下去,驅除體內外邪殘留,衛淵也松了口氣,幸好能成,然后把那老實的鐵剪扔到盒子里封好。

  鬼怕惡人,連陰器都這樣。

  轉頭看到章小魚乖巧坐在沙發上,捧著可樂,卻還在無聲流淚,而在衛生間和這小客廳的拐角處,幾只死鬼擠在一起,死死瞅著那一罐可樂,手指都快要鑲嵌進墻壁里。

  章小魚愣了下,然后把可樂放在茶幾上。

  又往幾只鬼的方向推了推。

  一眾死鬼大驚失色,擠成一團,兵荒馬亂。

  又一個能看見的?!

  連玄一趙義這兩個道門子弟,進入這地方之后本能察覺到有陰氣,但是因為也沒有戾氣,就只是當做這位館主也養了陰兵,許多道門都有類似的傳承,不過走正道的話,並不會有傷天合,更不會生出戾氣厲鬼。

  出于禮節,他們也沒有開眼去看。

  衛淵暗中嘆息一聲,將剪子封好,貼上符咒,走到了客廳,蹲下看著哭紅眼睛的章小魚,她還在上幼兒園,小小年紀,皮膚就蒼白地過分,而且有魂體不穩的情況,有細微的魂體逸散出來。

  衛淵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

  微微闔目,掌心一道藍色符箓閃過——驅鬼。

  這是上一次和董雨接觸之后開發的用法,能夠借助弱小魂靈晃動的魂體看到其在意的一些記憶畫面,當然,無論如何變化,這種神通終究是驅使鬼魂的法門。

  章小魚並不是活人。

  卻也不是一般的鬼物……

  她是活屍。

  人死魂留,傳說身死之后第七天,是回魂夜。

  死了的人會回屍體周圍,來看看家人,然后才會離去,但是有許多種變數,一個是魂魄被滯留,在第七天沒能回到屍體旁邊了了最后的塵事,結果屍體已經被火化,或者下葬。

  魂體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成了游蕩在外的游魂。

  一種是把魂魄鎖在身體里,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這種手段,在有些地方也叫續命。

  不是正道。

  招魂續命渡陽氣。

  以我命,續她命。

  畫面在衛淵眼前展開。

  ……………………

  孩子的記憶,是五彩斑斕的。

  像是一幅幅的蠟筆畫。

  爸爸,媽媽,還有自己。

  世界上每一件小事都是快樂的。

  “爸爸是英雄,無所不能,能把我舉高舉高。”

  “媽媽是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媽媽。”

  這個時候的記憶,連黑夜都是燦爛著的。

  ………………

  但是突然藍色的天空陰沉下來。

  她病了。

  烏云彌漫到家里來。

  媽媽和爸爸開始整夜整夜的吵架。

  小魚想要拉開他們,但是小魚做不到,越來越沒力氣了。

  爸爸哭了。

  伸出手指在他臉上劃了下。

  “爸爸哭,羞羞……”

  怎麼哭得更厲害了……

  好困,想睡覺。

  好冷啊,好冷。

  媽媽走了……

  小魚好像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

  媽媽不見了,爸爸說她離開我們了。

  爸爸抱著小魚哭,說:“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你會好起來的。”

  “等你好了,爸爸帶你去最大的游樂園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是,爸爸,爸爸。

  小魚沒有病。

  小魚只是死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29 AM

第44章 神通不及命數

 記憶畫面的最后,變成了猙獰著握著刀走來的章越,然后浮現出了無數的裂痕,每一個碎片里都是紅著眼睛的男人,畫面像是被打破的鏡子那樣碎開,消失不見,記憶畫面就此停止,衛淵抬起手,下意識想到章越那三十多歲的樣子。

  可是章越到現在,應該只有二十八九歲。

  是為了女兒渡陽氣續命,才看上去老了那麼多。

  那終究是修道人都望而卻步的邪法。

  一般的道人都不敢碰,更不必說一個普通人,沒有誰敢冒險做那種事。

  但是父親可以。

  衛淵低下頭,看著章小魚抬起頭看著自己,心中無言,收回手掌的時候,章小魚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抬起頭看著他,囁嚅著道:

  “叔叔是要去打爸爸嗎……”

  “爸爸他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不要打他好不好。”

  衛淵不知道說什麼。

  小女孩滿眼期盼看著他。

  然后似乎知道了什麼,手慢慢從他的袖口滑落下來,衛淵深吸口氣,蹲下來,雙目直視著章小魚的眼睛,道:“小魚,你在這里等著,叔叔去把你的爸爸找回來,好不好?”

  “真的?”

  “嗯,我一定會把你爸爸找回來的。”

  章小魚眼里亮了亮,然后低下頭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個小小的吊墜,外面是個卡通角色,能夠打開,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放在衛淵的掌心,道:“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找回來啊。”

  “你就說小魚不生他的氣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衛淵把吊墜放在了口袋,然后微笑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撥通了周怡的號碼。

  言簡意賅詢問道:

  “如果人被迫發生妖變的話,行動組會怎麼辦?”

  周怡問道:“那個妖變的人,會對無辜群眾造成威脅嗎?”

  “……齒銳,眉疏,目赤,面青,大概率是食人之相。”

  周怡那邊只有沉默。

  雖然早就猜得到是什麼情況,衛淵仍是心中無言。

  邪道術士為人害人,章越為了女兒而不知不覺間被化作妖魔,章小魚還期盼著爸爸回來,而特別行動組為了大部分的普通人必須剪除妖魔,而他的立場又是什麼?斬妖除魔,若是被害為妖魔,那斬是不斬?

  許久后,道:

  “我知道了。”

  讓周怡將后方調取監控得來的大概坐標發到手機上,衛淵把手機掛了,難得低聲罵了一句艸,右拳重重砸在墻壁上,閉了閉眼,搭在劍柄上,寬厚的劍柄讓他心中沉靜了些。

  特別行動組的成員開車停在衛淵前面。

  然后將一盒符箓遞給他,道:“周隊長說交給館主你,如果說外邪入體時間還不算太長,消災驅邪符有可能能夠把拿著邪氣驅逐出去,只要能驅逐出去,就還有救。”

  衛淵接過符箓,直接上車。

  這位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年紀不大,開車的時候更是莽得很,幾乎快要把油門踩到底,跟著監控坐標快速穿梭在這一座城市當中,直到最后一部分路程的時候,才不得不停下來。

  跟丟了。

  監控里的章越在這一片區域的時候避開了監控。

  為了湊齊給章小魚續命的東西,章越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快車司機,對于泉市的路線很熟悉,哪怕是在那種崩潰癲狂的時候,殘留下來的本能也會讓他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路線。

  ………………

  本來是大晴天,
天空中突然炸開幾道沉悶的雷聲。

  雷聲仿佛擊鼓。

  而后似乎還起風了,風帶起了一陣黑云,但是那一陣黑風沒能持續太久時間就散去了,唯獨雷霆之音越發雄壯,遠遠擴散開,如同勝利之后的戰鼓。

  衛淵下車之后,抬手拈起千里追蹤符。

  一連消耗了三枚符箓,終于讓他找到了一絲絲異樣的氣息。

  抬手看向一片廢棄工廠的車間。

  抬手按劍,將那消災驅邪符踹在懷里,腳下奔走時候,已經調動了一絲絲錦羽鳥的妖力,裹挾清風,比不上之前那縮地符,但是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更兼輕巧無聲。

  衛淵輕而易舉翻到二樓,站在玻璃旁邊的窗臺上。

  希望還趕得及。

  ……………………

  枯瘦的老人咳嗽著。

  咳出來黑血,仔細看,血里面還有一些蟲子,只是那些蟲子都已經死透了,全部都是焦黑色,老人臉上神色狠厲,剛剛他被天師府的摸到了門,措手不及,被對方擺下法壇,生生吃了幾招正一嫡傳的道法。

  似衛淵這等懂得些小神通的,正面廝殺靠著槍械武藝或者不弱。

  但是真要比起術法一道,只能算是小輩。

  真正大神通,非得擺下法壇典儀,打醮做法,極為繁瑣,對道行的要求也極高,但是一旦施展出來,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也並非難事,甚至于天地雷霆,代天行罰。

  他的藏身法已修到能藏三魂七魄,凡俗難見,可還是被那雷聲震破了道行,眼下算是著了道。

  只能先練出個五路猖將護身。

  老人站起身來,在地上擺了個八卦,然后依次端起五碗水,口中念念有詞,皆化入符咒,白水變成血水,然后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各自擺下一個,中間再放一個,抬手一抖,線香插入水中,穩穩落住,無風自燃。

  發猖,收猖,祭血法器。

  八卦臺上起法壇,又取出一道金鈴,上面貼一道黃符。

  抬手就起梅山五猖咒。

  衛淵看到章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又見那老人口中起咒,晃動金鈴,伴隨鈴聲,章越身軀不斷顫抖,知道不對,距離太遠,調動妖力斬出劍氣負荷太大, 索性拔出那把槍械,用法力強化手臂肌肉,準備出手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輕脆聲音。

  面色一變,看到遠處一枚銅錢滴溜溜打轉。

  老人動作明顯加快,衛淵心底暗罵一聲老賊,抬手開槍,槍聲轟鳴。

  打出三發子彈,有三個方位的水碗被他直接打得粉碎,與此同時,衛淵猛地沖入這車間,從二樓翻身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間猛地前沖,一手槍械不斷朝著那老邪道轟擊,槍鳴聲在空曠的車間里像是雷霆,不斷回蕩,一邊取出消災驅邪符,一道風力割破手指,給符箓注靈。

  然后直接貼在章越的背后。

  劇烈顫抖著的章越動作平靜下來。

  衛淵稍微松了口氣。

  最后一發子彈打出,被某個奇詭道法避開,只是那老怪物也有些喘息,狼狽不堪。

  他畢竟是修的道,求的神通,沒有準備的單打獨斗不是所長。

  衛淵眼底煞氣浮現,準備出劍斬了這禍害。

  鈴鐺聲音一下又響起來,本來平靜下來的章越猛地翻身朝著衛淵撲上來,衛淵眼疾手快,扭轉身軀,手中劍橫著直接卡住了章越的身子,看到他面容已經覆蓋白色絨毛,雙臂大面積生長出青色鱗片,鱗片的間隙生長出白色絨毛。

  一雙眼睛瞳仁已經徹底變成紅色。

  牙齒尖銳,喉中低吼。

  衛淵只能眼睜睜看著貼在他身上的消災驅邪符快速燃盡。

  一開始,就已經遲了。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0 AM

第45章 殺氣壯

低沉的吼聲在車間里回蕩著。

  章越臉上滿是瘋狂之色,如果不是衛淵那劍架住,恐怕早已經撲上來咬在后者脖子上,原本毫無異狀的身上,妖氣濃郁地讓衛淵眼睛都有些發疼,章越已經徹底妖變,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和對血肉的渴望。

  衛淵想到章小魚的懇求,閉了閉眼睛。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神色已經轉冷,劍鋒震顫,一股氣機直接震開章越,重重一腳踏在章越胸口,在其已經逐漸超越凡人的體魄之下,妖魔化的章越生生被踹開數米。

  手中八面漢劍趁勢追擊,斬落之時,不再留情。

  真正能夠讓劍法突飛猛進的方式,毫無疑問是實戰。

  衛淵現在的劍術已比一開始的自己強了太多,劍招凌厲,招招都是奔著搏命的路數去的,不是原本普通人的章越能比,那狼狽不堪的妖道士回過神來,面色一變,連連催動金鈴,讓章越攻勢越來越瘋狂。

  衛淵一劍劈下,和章越交錯雙臂擦過去,崩出一串的火星子。

  然后瞬間疊步后退,腳下踏一縷清風,轉眼就出現在妖道身前,旋身橫掃,劍鋒震顫發出凄厲長鳴,這一招破綻極大,但是殺傷力也極強,那道人似乎極不擅長近身搏殺,連連后退。

  八面漢劍斬到腰間,一串符紙都給打散。

  在那道人腰間割出一道傷口。

  劍勢不絕,氣勢不絕,衛淵左手斷劍拔出,在橫掃之后猛地踏步前刺。

  斷劍直指眉心。

  老道士退了一退,眼下反倒躲避不及這雙劍連綿。

  可不等招式用出,背后惡風呼嘯,章越嘶吼著撲殺上來,衛淵不得不翻滾避開,招式向后格擋,一陣錚錚巨聲,衛淵硬生生接了這一招,加上中途收勁的緣故,一時間只覺得肺腑一陣腥甜,強撐著吐氣開聲,雙劍將章越逼退。

  只是那章越的手掌撕扯,還是險險將他衣服撕開一道裂縫。

  他步法再差一絲,可能就得受點傷。

  老道士已受了大驚嚇,狼狽后退,連連晃動金鈴,聲音狠厲:

  “殺了他,殺了他!”

  “五路猖神兵馬何在,速速前來護法,前來護法!”

  車間里一時陰氣森森,從那老道士背后竄出了許多惡鬼,都穿著古代的軍服,還有幾個穿著鎧甲,旌旗獵獵,看上去倒像是精銳的樣子,衛淵將斷劍收回,左手拈起破煞誅邪符,在劍身上一抹,劍氣堂皇正大。

  那諸多鬼兵沒有鬼將統帥,不成氣候。

  先前在別墅里就涌出來過,被衛淵撬動妖力的一招劍氣御風打得倉皇而逃,眼下見著這短發道士又起符拔劍,渾身上下煞氣騰騰,一個個都有些不敢過去,老道士心中氣急,連連催動符法,但是這些鬼兵眼下一盤散沙,你上前去我便下來,這邊上去那邊就退下、

  老道士道行被破,反倒沒法子正常驅使。

  當下劇烈搖動金鈴,要章越先充當鬼將。

  法器里貼著黃符,上面符咒卻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這法器里困住了章越三魂七魄。

  以魂魄驅肉身。

  老道士急促喝道:

  “五猖鬼將,速速聽我調遣,護法殺敵!”

  但是這一次章越卻沒有動作。

  老道士聲音狠厲急促:“五猖鬼將,速速聽令!!”

  “速速聽令!”

  章越動作卻始終僵硬著,衛淵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的衣服剛剛被勁風撕開一道口子,
一串吊墜露出大半,在外面掛著,而章越的視線就死死地盯著那一串吊墜,眼睛瞪大,雖然沒有恢復神智,卻也已經淚流滿面。

  老道士也注意到這一點。

  眼神戾氣閃過,張口噴出鮮血,強行控制諸多鬼兵朝著衛淵殺上來。

  與此同時,一道暗光在諸多鬼兵當中閃過。

  他自己則是奔向掙扎著的章越,只恨剛剛自己被那雙劍攻勢駭得后退,眼下距離章越倒是更遠了些,衛淵手中八面漢劍抬手一抖,局勢急迫,撬動妖力,橫斬一劍,劍氣摻雜狂風,將這諸多鬼兵打退。

  掌中寬劍一橫,只聽得叮一聲脆響,一道綠油油長針直接擊在劍身上。

  綠針化作一條碧色毒蛇,繞過劍身往衛淵掌中咬去。

  斷劍劍光一閃而過,直接將這蛇斬做兩斷。

  而這個時候,那奸猾老道已奔到章越身邊,咬破手指,指尖血在章越背后起符,是大兇的血符咒,正面廝殺,那老道士萬萬不是衛淵的對手,但是論道做法打醮,起符開壇,衛淵卻拍馬比不上這左道宿老。

  只是轉眼,符頭符但已成,馬上落下符腳,這血符就成了。

  衛淵抬手抓起那一道吊墜,猛地朝著章越拋去,抬掌御風,妖力此刻裹挾一道消災驅邪符,混著吊墜落在章越前面,大聲怒道:

  “小魚還等著你回去!”

  老道士落下最后一步,道:“起猖!”

  消災驅邪符燒成灰燼。

  而章越妖氣更為濃郁沉厚,已經抵達讓衛淵都感覺壓力的程度。

  背后隱隱虎咆鳥唳升騰。

  老道士冷笑一揮金鈴,三魂七魄驅使,從容朗聲道:

  “五猖鬼將,速速將那人與我擒來!”

  章越昂首嘶吼,然后猛地轉身,在持劍衛淵注視之下,仿佛瘋狂一樣反噬了那老道士,手掌抓住老道手臂,尖銳牙齒猛地咬下去,伴隨一聲凄厲慘叫,老道士抓著金鈴的手臂直接被咬斷。

  金色鈴鐺墜在地上。

  妖魔化的章越瘋狂撕咬向老道士。

  伴隨著一道倉惶低喝,老道士衣服一下癟下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枯草編織成的小人兒,滿身邪氣。只是從眉心裂開,上面的邪氣也都散了個干凈。

  替死擋災法。

  衛淵認出這個術,劍身上卻還有剛剛斬下的老道士鮮血,千里追蹤符在,那老道士絕對跑不遠,衛淵看向章越,妖魔化的章越像是瘋了一樣,瘋狂啃咬撕扯著那斷裂的手臂,吞吃下肚。

  最后清明下來的時候,手臂已被啃食大半。

  章越臉色一變,劇烈干嘔起來。

  然后摔倒在地,金色鈴鐺里有他的血和一縷魂魄,現在他反噬了那老道士,這術直接逆轉,章越身子顫抖,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有手臂上的鱗片,鱗片間隙的白色絨毛,張了張口,淚流滿面。

  最后凄厲長號。

  衛淵心中無言,俯下身將那染了血的吊墜拿起。

  章越看著自己的手,感覺到了本能對于人類血肉的渴望,他淚流滿面,看向衛淵:

  “小魚她……”

  衛淵道:“她沒事。”

  聲音頓了頓,道:“她說她不怪你了。”

  章越摸著吊墜,笑了起來,卻又流出眼淚,擦了擦眼淚,把吊墜放在旁邊,看向沒有移開腳步的衛淵,看到他腰后別著的斷劍,道:“兄弟,借你的劍用一用。”

  衛淵無言,反手拔出那柄利器,扔給章越。

  斷劍倒插在地。

  章越拔出劍,反手插入手臂,面色煞白,然后低吼用力,把那非人的鱗甲一片一片撬起來,扔到地上,又把滋生出的白色絨毛用劍刃刮去,右臂在剮去鱗片以后已經是血肉模糊,又依次把左臂剮去,將臉上白色絨毛同樣去掉。

  看上去鮮血淋漓,卻是個人樣子。

  章越雙手托著劍還給衛淵,然后踉踉蹌蹌站起來,一腳把那金鈴踏碎,淚流滿面:“兄弟……我不是妖魔對吧,我不是妖魔,我是個人,我是個人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魚。”

  “她那麼小,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就想她活著,就想她活著。”

  男人淚流滿面,重重叩頭在地上,手掌死死拉著衛淵的褲腿。

  衛淵抬手去攙扶,然后頓了一下。

  氣機已絕。

  章越不願作為吃人的妖魔,主動踏碎了那個本命金鈴,已經斷了氣,魂魄被邪術反噬也已散去,手掌還死死抓著那個吊墜,衛淵俯身,將吊墜拿起來,佩戴在胸口,頓了頓,手拈黃符,緩聲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章越身上執念緩緩散去。

  手掌還死死抓著衛淵,衛淵道:

  “放心,小魚不曾作惡……我會盡力給她找一個妥善去處。”

  在一掙,果然松開。

  衛淵轉身越過章越。

  抬手,拔劍。

  殺氣壯。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1 AM

第46章 3尺劍上,乃世間清明!

 替死擋災法的施術有效范圍不長。

  至少以老道士眼下的道行,還在十里范圍內。

  尤其是他還被章越撕扯下一條手臂來,血腥味道一時間根本遮掩不住。

  衛淵握著劍,在千里追蹤符的作用之下飛步追趕,腳踏清風,速度極快,此刻的狀態下,千里追蹤符強化過的感知極為敏銳,而就在他幾乎已經追趕上去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了來自特別行動組的電話。

  “衛館主,你找到那道士了嗎?”

  “如果找到的話,請將他押送回來。”

  “這種邪道術士,需要交給天師府處置,和大華的刑部司法部門一起量刑定罪,雖然罪大惡極,但是司法程序還是必須要走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畢竟是人……”

  衛淵腳步頓了頓,面色平淡,道:“嗯。”

  將手機掛了,放在旁邊石頭上。

  衛淵按著劍走入這泉市市郊偏僻處的荒涼地方,這里倚靠著一座不大的山,有村落,但是早已經被廢棄了,年輕人下山,老人也去了兒女家里,基本沒有人來,被扯斷一臂的老道士靠坐著一塊石頭,面色蒼白,看向衛淵的時候卻有一絲從容,咧嘴一笑。

  “小家伙來遲一步,是送那妖魔最后一程了?”

  “心不壞啊,不過可惜,我已經報案自首了。”

  “擇日去開庭,是生是死看命,最少也得在里面呆一輩子,不過在這時候,你這正道修士,還得護著老道安全,管吃管住,好吃好喝伺候著。”

  衛淵聲音冷淡,嗯了一聲。

  將長劍緩緩歸鞘,慢慢往前走去。

  伴隨他逼近,老道士察覺到有些不對,強調道:“我已經自首了。”

  “按照法條律令,你不能對我動手。”

  “嗯。”

  衛淵還是不緊不慢一句回答。

  老道久經陣仗,知道不對,面色急變,完好右手抓起一個手機,急急就要按下報警鍵,就聽到轟的一聲槍響,他枯瘦手掌和手機一起被專門針對妖鬼的槍械子彈洞穿,老道士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軀顫抖。

  衛淵將槍抬起:

  “可惜,我不是行動組成員。”

  老道士面色煞白,打算走最后一招,入獄再想法子,卻沒想到這一點,眼見著前面衛淵殺氣外露,急急開口道:“你住手,靈氣之世,這里除了你我,可還有其他山精野怪的耳目,到時候只要招來一問,所作所為根本遮掩不住。”

  “你還年輕,沒必要跟老頭子我同歸于盡!”

  他為了活命,不惜咳出鮮血,重重拍地,怒道:

  “土地,精怪,速來,速來!”

  說是土地,不過是些無害精怪。

  衛淵確實感覺到了周圍多出一雙雙眼睛。

  是那些古時就存在的精怪,物之性靈,靈氣復蘇之后也慢慢蘇醒。

  沒法子害人,但是卻也難以斬除。

  有道行的能招來詢問事情。

  老道士急促喘息,面如金紙。

  還不等他開口,衛淵卻再度扣動扳機,穿甲彈直接洞穿老道士的右邊膝蓋,又是一聲凄厲慘叫,然后再度打出一槍,將右腿打穿,然后稍微抬起槍口,這一次鎖定了眉心,老道士低吼一聲。

  破甲彈打出,卻只是打入一個稻草人里,又是替死法。

  但是這一次老道士的身體出現在不遠處,急促喘息。

  周圍無形的山精盯著這一幕。

  老道怒道:“我死了,
你也不要想好過!”

  “你是誰,你究竟是哪一派的?!還知不知道規矩?!”

  山精野怪似乎彼此竊竊私語。

  其中有幾個似乎要出來勸說衛淵。

  衛淵把打空的槍械收好,然后取出臥虎腰牌,懸掛腰側。

  空氣中如有虎嘯沉沉。

  剛剛似乎圍堵了許多‘人’的荒村霎時氣氛凝固。

  衛淵面色平淡,抬手拔劍。

  劍刃摩擦劍鞘的聲音冰冷地仿佛從昏黃的歷史回憶中走出,讓這滿山復蘇精怪手腳冰涼。

  “司隸校尉辦案,閑人勿擾。”

  ………………

  一瞬死寂。

  然后轉眼之間,滿山精怪散了個干凈利落。

  土地直接鉆到地里。

  風精趴著風尖兒望天邊兒跑去。

  “……古之臥虎?”

  老道士的面色已經慘白,衛淵吐氣發力,左手斷劍,右手八面漢劍都握緊,猛地暴起襲殺,老人符咒猛地灑出,被八面漢劍直接斬去,左手斷劍撕扯,勁氣森寒,直接將妖道士的手臂斬出一道猙獰傷口。

  右手八面漢劍緊隨其上,仿佛蛟龍,釘穿其左肩肩膀,透骨而出。

  老道士抬手握住劍刃,怒道:

  “朗朗乾坤,你為了一個妖魔,要殺我這人?!”

  衛淵面色沉靜,左手斷劍重重劈斬下去,斬破一層黑色云霧,鑲嵌入老道肩膀。

  “他不是妖魔。”

  鮮血迸濺。

  進步抬臂,雙劍交錯,以玄元劍訣和沙場劍術交錯的方式瘋狂攻殺。

  老道士本就是修神通,而不像是衛淵這斬妖除魔的路數,再加上受了傷,被雷法破了道法,看著自己的保命之法不斷被衛淵的劍術斬碎,心中逐漸出現恐懼之情,最后一劍斬下,虎嘯之聲炸起,最后一個替死用的稻草人被斬碎。

  老道士面色煞白,一邊后退,一邊連連討饒。

  “我……你住手,我已知錯。”

  “我也是被迫的,你放過我,我下半輩子也肯定會死在牢里,還不夠嗎?!”

  “我把我們這一脈的道行法術都交給你,都給你。”

  衛淵不答,手上動作絲毫不停。

  雙劍瘋狂斬殺,劍術雄渾,將老道士身上一道道符箓法術都斬破。

  他想起了月露留影里面司隸校尉的話。

  斬妖除魔,無需留情。

  我等三尺劍鋒之上,便是這人間清明!

  何者為妖魔?!

  右手八面漢劍架住了老道士的右臂,左手斷劍反握,猛地斬過其咽喉,撕裂法咒護身,一陣鮮血流出,老道士臉上神色凝固,眼底卻有留戀,留下淚來,撲通一下倒在地上,張了張口,似乎是一個人的小名。

  衛淵將長劍收在側腰位置。

  腰牌上,錦羽鳥的羽毛浮現出來。

  最大程度調動妖力。

  八面漢劍猛地斬出,劍身之上,狂風呼嘯,極為薄的風以極快的速度逆向流轉,將妖道的屍體裹挾起來,在空中被磅礡妖力化作飛灰,死的不能再死,濃郁的妖力戾氣,也將衛淵自身的氣息沖得粉碎。

  衛淵面色蒼白,慢慢收劍。

  ……………

  “嗯,是我,衛淵,抱歉周警官,我遲了一步。”

  衛淵拄著劍,看著劍氣狂風散去的方向,道:

  “他好像,畏罪潛逃了……”

  “逃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1 AM

第47章養魂木

很快就有特別行動組的成員來到嫌犯失蹤的位置。

  衛淵也一並上山。

  初步勘測之下,只發現了濃郁的妖力戾氣,其余什麼交手痕跡都沒能找到,幾位出身道門的道長設下了簡易法壇,打醮做法,要招來土地精怪們問詢,可費了好大力氣,那些精怪們還是死死不肯出來。

  不得已,三位道長一齊上去。

  準備的貢品品類數量都翻了倍。

  這才稍微有精怪想冒個頭。

  道人臉上稍微浮現喜色,還未開口,就見那精怪竄出來,有四只手,兩只手捂著嘴巴,剩下兩只撈起貢品,頭也不回,跑得飛快,刷一下沒了影子,道人的笑意一下僵在臉上。

  他轉頭看向周怡衛淵等人,苦笑道:

  “貧道道行不夠,無能為力。”

  “這些精怪是萬物性靈,素來大膽,這一次連出來都不肯,加上殘留的妖氣,可能是某一位大妖出手,把那個妖道帶走了。”

  周怡嘆了口氣,看向旁邊抱著劍休息的衛淵。

  “這一次有勞館主了。”

  衛淵點了點頭。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有文字浮現靈臺。

  擊斃妖道,得到功勛……

  是自得腰牌以來,最豐厚的一筆。

  衛淵換取了目前能換取最好的養魂之法。

  ………………

  周怡還要負責處理邪道失蹤,以及疑似大妖出現在人間的事情。

  是先前送過衛淵的行動組成員送衛淵去了工廠車間,找到了章越的身體,他們去的時候,章越周圍已經有三名行動組專員在,那慘烈的樣子讓眾人神色復雜,他們將章越身子翻過來。

  僵硬的身軀也松緩下來。

  但是章越卻始終睜大眼睛,不肯合眼。

  送衛淵的年輕人張浩嘆息:“是死不瞑目嗎?”

  衛淵蹲下來,看著滿臉祈求的章越,伸手拂過章越雙眼,那雙死不瞑目一般的眼睛慢慢合上,眾人微驚,見是當日上過山的衛淵,雖然已經證明了山君所言不過是個巧合,仍舊還是下意識認為此事正常。

  章越雖然身死,但是畢竟發生過強烈的妖變。

  還必須經過行動組驅除可能殘留的外邪。

  張浩把衛淵送回博物館。

  然后還有其他任務,一腳油門,風風火火地離開。

  衛淵回去的時候,看到趙義和玄一站在門口,壓低了聲音爭吵。

  “不行,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

  “但是她救了我。”

  “可是生死有界,你是不要命了嗎?”

  “本來就是她救的。”

  “我尼瑪,玄一你腦子這麼軸當初到底是怎麼被提前授箓的?!”

  趙義似乎被氣得厲害,額角跳動,突然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是衛淵回來了,這才止住了交談,還沒有開口問事情處理地怎麼樣了,就聽到了一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音。

  嘩啦——

  博物館的門被小手用力推開。

  章小魚跑出來,抬起頭看向門外,一雙亮亮的黑色眼睛快速尋找,找了好幾遍,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抬起頭看向衛淵,道:“叔叔,爸爸呢?爸爸呢?他藏到哪里去了?”

  聲音有點顫抖。

  衛淵無言。

  章小魚似乎知道了什麼,那雙眼睛慢慢暗下來。

  然后深深吸了口氣,強提精神,小心翼翼悄悄問道:

  “爸爸他不是壞人,他會回來的對吧?”

  衛淵不知該怎麼回答。

  過去斬妖除魔的校尉們,回到安全的人間,又是如何面對這樣情況的?

  他們又是什麼心情?

  章小魚小臉擠出笑來,踮起腳拍了拍衛淵的手臂,好像是在安慰。

  然后退后兩步,認認真真鞠了一躬:

  “謝謝叔叔……”

  轉頭跑開。

  衛淵沒有立刻去找她,只是解下了劍,擦拭去上面的法力殘留和血跡,最后上了劍油,還劍歸鞘,以黃符貼在劍鞘上,鎮壓斬殺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積攢的戾氣。

  最后走到了雜物間的門口。

  里面有被死死壓抑住的啜泣聲音。

  衛淵抬起手,本來想要敲門,可想了想,還是直接推開門。

  章小魚蹲坐在一個小凳子上,雙手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膝蓋上,肩膀微微顫抖著,衛淵沉默,伸出手按在章小魚頭頂揉了揉,剛剛似乎還能忍得住的小女孩眼淚大滴大滴往下墜,牙齒咬著嘴唇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爸爸是壞人,是壞人……”

  衛淵沉默了下,認真道:

  “你的父親他不是壞人,他是個英雄。”

  “我從沒有見到像他那樣有勇氣的人。”

  “他到最后都想要保護你。”

  驅鬼神通運用,但是沒有去驅使,而是想辦法在控制魂體的階段,將衛淵自己當時所見的感受傳遞了過去,章小魚肩膀劇烈顫抖,抬起頭來的時候,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流,衛淵輕輕抱了下這個孩子。

  章小魚身軀顫抖,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爸爸是壞人,是壞人。”

  “他也不要小魚了。”

  “大壞蛋,大壞蛋!”

  衛淵張了張口。

  這才是孩子眼里的壞人。

  ……………………

  章小魚本身就是活屍,魂魄不穩,哭得累了也就睡著了。

  衛淵打開臥虎腰牌,這一次換取的是靈材類的寶物,他還有些好奇臥虎腰牌會怎麼給他,是指點一處位置讓他去開啟,還是傳送,結果看到功勛散去的時候,似乎化作一股特殊的靈氣,臥虎腰牌上猛虎似乎復蘇。

  低沉咆哮。

  虎口大張。

  其中似乎有一道漩渦,繼而流光一閃,一物直接落入衛淵手中。

  是一個約莫三十公分的玉白色植物,還連帶附贈一個古樸的花盆,衛淵也慶幸,幸虧司隸校尉兩大神通之一就是驅鬼,寶庫之中和養魂之法相關的器物材料有不少。

  譬如此物,便是當初大將軍衛青橫掃匈奴,把匈奴老家搬空時帶回去的,且是其中比較普通的一支,真正的核心養魂木已是數十米高,十人合抱的巨物,西域匈奴多奇詭巫術,養魂之物也較當初的中原更多。

  只可惜衛大將軍打仗喜歡抄老底,然后就無了。

  不過眼下來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恐怕是出征漢將直接將當時匈奴的大山神斬了祭天表功,乃至于匈奴直接漠南無王庭。

  章越已死,章小魚的身體魂魄都很虛弱。

  衛淵端著花盆準備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把這個東西放下。

  讓養魂木的效力覆蓋整個博物館。

  然后再進行下一步。

  ………………

  趙義看著師弟,已經惱到咬牙的地步。

  “不行,那小姑娘是活屍,生死有界限,你怎麼還想著續著活屍法?”

  “不過是有恩報恩。”

  “可那是活屍法,你的道行能續個幾年?道行散盡了之后呢,用命續命嗎?!”

  看玄一還是不肯轉頭,趙義左右連連踱步,一咬牙,道:

  “實在不行,去找祖師爺,把他那塊木牌子借來!”

  玄一愕然,道:“那塊木牌可是祖師爺的寶貝。”

  趙義不耐煩道:“救人要緊,怎麼了,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你去死?還是真的超度了那救過你的小姑娘?祖師爺那是五百年養魂木的木心所制,讓那小姑娘舍了身子,養個魂魄還是可以……”

  “你我,還有師姐都上山去,把事情說清楚,師父再寶貝那個東西,也不至于不松口。”

  趙義聲音戛然而止,狐疑地左右看了看:

  “師弟,你有沒有發現,這里的陰氣好像純了很多。”

  玄一愕然,也是點了點頭。

  兩個道士循著氣息,轉頭看到衛淵抱著一盆盆栽走出來,剛要打招呼,視線死死黏住了后者手上的東西,只不過一個是盯著那玉白色的木頭,一個是盯著那個古樸的花盆。

  養魂木,百年黑色,五百年墨黑。

  過千年為紫,兩千年為白,三千載可如昆玉。

  踏入修行界短暫,並不了解這常識的衛淵注意到兩人視線。

  想到自己轉了一圈手上就多出個靈材。

  頓了頓,用很正常,讓人看不出在說謊的語氣道:

  “剛記起家里還有這個東西,正好有用,就翻騰出來看看。”

  “另外,不要看了,花盆是假的,仿古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2 AM

第48章敲門聲

玄一和趙義無言以對。

  看著衛淵將那養魂木放在一處地方,養魂的效果恰好能將整個博物館籠罩起來,他早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博物館本身就是一個小型的聚陰地,也因此,他來之前,這里才聚集了一堆無害的鬼物。

  如果是在野外,這些家伙要麼變成幽魂厲鬼,要麼煙消云散。

  哪里還能開開心心地聚眾吸可樂。

  此刻養魂木效果籠罩了整個博物館,給章小魚養好身子的同時,也能讓那幾個鬼物得不少的好處。

  趙義正要開口,見到衛淵反手拔出了背后斷劍。

  然后一道劍光閃過。

  白玉色的養魂木直接給斬下了一寸左右。

  趙義只覺得心里重重一突,不是自己的也覺得心疼,險些叫出聲來,死死忍住,衛淵手中斷劍劍光不停,將那一寸玉白養魂木木心剖出,恰好能做一張木牌,正面將章小魚名字寫好。

  又從玄一那邊得到了章小魚的年歲生辰,刻錄在反面。

  左下角刻了一個衛字。

  而整塊腰牌上遍布細密紋路,組成了一道特殊符箓,這是衛淵換取的養魂法門,最大程度利用養魂木的特性,等一會兒再取小魚一滴血入內,再以他的血注靈,這木牌就算是成了。

  借養魂木木心之能,佩戴在身上,能夠代替已死去的肉身溫養魂魄,也能讓章小魚溢散的魂魄收斂,看上去和常人無異,不容易被看出根底,而若真有道行能看得出來,見養魂牌上紋路,也知道是道門正統出身,並非邪物。

  衛淵抬起頭,看到玄一和趙義沉默不言,死死盯著他這邊,欲言又止。

  尤其是視線落在他手中養魂木牌上。

  符箓材質並不只有黃符。

  蘊含靈性的木材,上乘的玉石,都可以做為承載符箓的材料。

  這種符箓比起基礎的黃符來說,一般是稍微難些。

  衛淵能一氣呵成,是因為從腰牌換取了刻符的經驗。

  將這一道養魂木牌收好,他作木牌只取用木心,還剩下了部分,將這兩部分養魂木朝著趙義和玄一的方向推了推,道:“如果不介意,這兩份養魂木你們收下吧。”

  “當然,不是白送的,還要麻煩你們幫忙找一找,章越之前接觸過哪些人,尤其是這段時間他給誰匯過大金額的錢。”

  衛淵聲音頓了頓,道:

  “續命法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

  “可能有人在泄露這些左道的法門給普通人。”

  ………………

  玄一和趙義鄭重應下了衛淵的要求。

  在這靈氣復蘇濃度開始越來越快的關頭,有人泄露這類邪法出去,放著不管是巨大的隱患,章越是用自己的性命給女兒續命,可總有人會選擇用別人的命。

  續命法還稍微好些。

  若涉及到些殘酷蠻荒的古代巫蠱之術,禍害的人就不止一個兩個了。

  玄一和趙義驅車離開了這博物館。

  兩人在路上的時候,一路無話,許久后,趙義憋不住,一邊開車,一邊問道:“你看到了嗎……”

  “衛館主刻的牌子。”

  玄一點了點頭,復雜道:“和師祖那塊牌子一模一樣。”

  趙義咧了咧嘴:“何止是一模一樣,師祖的牌子都有殘缺的部分,是后來有人還原過的,有些地方流轉不暢,畢竟那可是秦漢方術時代的玩意兒,可我見剛剛衛館主刻牌子的時候,手熟地很,不像第一次刻。


  兩人又沉默下去。

  玄一默默道:“養魂木下的……”

  趙義點頭,點了根煙,道:

  “和我太爺爺那些物件很像,應該是真貨。”

  “嗯……那你要說出去嗎?”

  “說出去?!”

  趙義猛地搖了搖頭,道:“不說。”

  “衛館主都給了咱們封口費了,你說啥?”

  他瞅了瞅自己那少說兩千年的養魂木,道:

  “這兒只有看民俗博物館的普通人。”

  …………………

  衛淵讓章小魚將木牌戴在身上。

  因為在章越的親戚朋友那邊,都一直認為章小魚已經重病不治了,再加上章小魚本身是活屍,體質特殊,衛淵暫且將她留在了博物館里。

  在將章越后事處理完之后,章小魚慢慢走出了失去父親的陰影,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是在上學的問題上遇到了麻煩。

  這麼大的孩子不可能不上學。

  但是章小魚情況特殊,特別行動組又不可能讓這樣一個孩子去普通幼兒園。

  于是擺在衛淵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條路。

  讓小魚和道門的小孩子們一塊去上學,現在這個時代,哪怕是那些小道士都必須押著老老實實上課,除去道門早課晚課,數理化生什麼都得學,還得學習符箓,步法,劍法,得要以拳法養身,若是想要問那里的道長學些古琴書法,只要有精力時間,那也是順便的事情。

  小魚這類情況,到那里更合適些。

  這段時間章小魚在養魂木的影響下,身體魂魄已經恢復,看上去也不再是小臉煞白,加上養魂木牌的護持,去道門那靈氣純粹之地也已無妨。

  因為衛淵在之前幫了許多忙,周怡倒是忙前忙后幫忙處理了這件事,其中玄一和趙義也出了大力氣,似乎還和長輩爭吵過不止一次,氣地長輩吹胡子瞪眼,直罵他們不知道尊長。

  可這次不止平素跳脫的趙義,連玄一沉默告罪之后也堅持下去。

  趙義瞅了一眼長輩,心里默默想著。

  尊長啊……

  為了培養晚輩們的修行,道門的小孩子上學也都是在山里。

  原本最好的選擇是就近在順天府的白云觀。

  其中也有真修之士,歷史悠久,底蘊深厚,但是一來衛淵因為劉朝那玉符的緣故,對于白云觀好感欠奉,二來微明宗至少有相熟之人,于是選擇了微明宗。

  名字入了那山上名單,本該即刻入山。

  但是衛淵覺得在這個時候,孩子需要的應該是陪著她,而不是立刻又把她拋開,于是並沒有立刻將她送到道門,而是陪了小魚一個多月,才問她想不想要重新去上學。

  “還可以去上學嗎?”

  章小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衛淵點了點頭,道:“嗯,不過那地方有些遠。”

  “你要待在山上,等到放假的時候才能回來。”

  他伸出手揉了揉章小魚的頭發,道:“到時候我去接你。”

  “嗯!”

  ………………

  衛淵將章小魚送到了道門。

  回來之后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只是有些覺得安靜,稍微不適應。

  劍術,臥虎決每日修行,符箓每日刻畫。

  本身修為道行也在慢慢提升。

  而在他修為突破了一個關隘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

  蒼天白云,萬里長空。

  一座青山,山下城池繁華。

  衛淵提著燈走在山路里,在前面發現了一座道觀。

  很難想象在現在這個時代里還有這樣的道觀。

  衛淵照了照道觀,聽到里面有動靜,高聲道:

  “觀中有道長在嗎?”

  鴉雀無聲。

  他抬手按劍,一步步走進去。

  看到道觀內部極為陰冷高聳,供奉的不是三清神像,而是一位威嚴男子,衛淵還要往前看,突然心底一寒,手中的手電筒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把白燈籠,燈籠里散發出幽青色的光。

  道觀墻壁流出鮮血。

  腳下臺階變作白骨。

  高聳的房梁變成了森森的銳利牙齒。

  衛淵聽到一聲激昂的猛虎咆哮,這道觀居然只是那猛虎張開嘴巴所化,衛淵面色一變,手中的劍猛地朝著前面斬出去,但是那猛虎太過巨大,一仰脖子,衛淵直接朝著下面墜下去,兩排銳利的牙齒帶著一股腥臭撕咬過來,撲面一股血腥。

  ………………

  “啊!!”

  衛淵猛地睜開眼睛,面色微白。

  他坐起身來,大口灌了一瓶水,定了定神,沖了把臉冷靜下來。

  是虎君,不,山君……

  是他知道了自己老家被攻破,所以用了什麼法術盯上了自己,還是說,這是臥虎腰牌對自己的示警?古之名劍懸在墻壁上,若有敵人來犯則鳴嘯不止,臥虎腰牌這種器物有類似的能力也正常。

  不過很顯然,山君是不可避免的敵人。

  “山君……”

  衛淵抬起頭,準備重新躺一會兒。

  可才合眼,那水鬼又敲響了門,衛淵不得已爬起來。

  一推門,見到一堆死鬼滿臉可憐兮兮地瞅著衛淵,指著那再度空空如也的冰箱,很顯然,庫存又被喝干了,衛淵都忍不住要爆一句粗口,想要問他一句,之前是不是給可樂淹死的。

  但是這一堆死相各有不同卻都有些猙獰的鬼物可憐巴巴盯著人看,還是有點滲人地荒,衛淵看了看自己卡里的錢。

  可樂是不大花錢。

  但是不用擔心長胖,並且不會喝膩的鬼,聚眾吸可樂的速度超乎你的想象。

  他無可奈何,看到天色雖然暗下來,但是沒有太晚,只能主動打通了雇主方宏博的電話。

  想要預先支取一下這個月的工資,以及說好的菜錢。

  “喂,你好,方先生嗎?”

  “你……你是誰?!”

  方宏博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但是隱隱有點慌亂的感覺。

  衛淵解釋道:“衛淵,民俗博物館……”

  對面電話里一聲驚恐的大叫。

  衛淵皺了皺眉,道:“方先生?!方先生你還好嗎?”

  電話里傳來劇烈且急促的喘息著,好一會兒都平息不下去,方宏博突然問了一個問題,道:“博物館?博,博物館啊……衛,衛淵,你最近,有沒有人,我是說,我兒子有沒有去你那里?那博物館就是他的……”

  衛淵訝然道:“您兒子?”

  “沒有,怎麼,您兒子要過來嗎?”

  “可以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到時候好聯絡……”

  對面聲音沉默了,然后那聲音干澀恐懼道:

  “我兒子他,已經死了啊……”

  當,當,當——

  有敲門聲從電話另外一頭響起,很有節奏感,但是卻帶著陰森的氣息,給人的感覺近在咫尺。

  仿佛壓在心臟上。

  當,當,

  當——

  吱呀——

  衛淵微微轉過頭,看向旁邊的門。

  門,響了。

  聽說過,死人上門的故事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6 AM

第49章2段回憶

當當當,當當當。

  清脆有節奏的敲門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

  衛淵看了一眼鐘,現在是晚上十點,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因為衛淵今日功法突破了一個關隘,心神疲憊,所以九點就睡下,只是睡著就做了那個噩夢,因此而驚醒。

  這一條街道上都是些老店。

  現在路數空無一人,這敲門聲讓人心里發怵。

  衛淵倒是沒有什麼恐懼之心,抬手握著斷劍劍柄,邁步走過去。

  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穿著得體,氣質斯文儒雅,正要抬手繼續敲門,看到衛淵愣了一下,然后客氣笑道:“這麼晚了,打擾了,只是之前一直打不通電話,想著就親自過來一趟,您是老李吧?”

  “我叫方陽,這家博物館算是我的。”

  臥虎決道行運轉之下,衛淵看到眼前男人身上散發出陽氣,居然不是鬼物,心中微動,讓開了一步,讓那個男人進了這屋子,剛剛還饒有興趣的幾個鬼物溜到一邊兒躲著。

  方陽環顧了下博物館,帶著一絲矜持溫和的微笑坐下。

  衛淵給倒了兩杯水。

  方陽端著水,一口都沒有喝,只是不著邊際地寒暄了幾句,然后說出了主要的目的,微笑著道:

  “我這一次過來,主要是想要收回這個博物館。”

  “畢竟我一年都難得回來一趟泉市,這幾年也就三個月前來了一次,當時都沒能過來看看這博物館,這博物館也該關門了,呵……當初我離開這兒的時候還跟我爸說過,這是我的心血啊,夢想啊什麼的,一定得開下去,給我爸一頓罵的。”

  方陽笑著搖了搖頭。

  “現在想想,物是人非啊,當時太天真了。”

  “扯遠了扯遠了,李先生你看看之前簽的是幾年的合約,我們來把工資之類的事情結一下。”

  他取出一份文件袋,可以看得出他之前都忙得沒來得及打開合同。

  隨手打開,取出了里面的合同,商量道:“李先生你是半年前前來這里的,因為特殊緣故終止合約,這違約金我會照付,工資算你七個月的怎麼樣?”

  衛淵沒有看他遞過來的合同。

  轉身取出了另一份合同,擺在他前面。

  方陽茫然不解。

  衛淵道:“我不姓李,我姓衛。”

  方陽面色微怔,皺眉道:“你不是李凱?那你怎麼在這里?是他的朋友代他來看著麼?”

  衛淵沒有回答,將合同往他前面推了推,示意他打開看看,方陽狐疑打開合同看了過去,是一份招聘協議,前面都還好,只是看到豐厚的報酬有些愕然。

  當看到最后的時間和甲方落款簽名的時候,面色卻霎時間蒼白。

  “這不可能!”

  斯文儒雅的男人幾乎是下意識喊出聲來,手掌都抖了抖。

  “我爸四個月前已經去世了!”

  ……………………

  方宏博死死瞪大眼睛,盯著門口。

  敲門聲停下來了。

  他粗大地喘著氣。

  想到了剛剛打電話來的人,回憶浮現。

  他還記得那是兩個多月以前招來的人。

  在招到這個人之前的半年里,已經有三個雇來的人跑了,他們說他們受不了,說半夜總是有敲門聲,說墻壁上會流出血來,說會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但是靠近了又會消失,他們說他們不干了,要走。

  就連那個說是村子里墓地守過夜的都跑了。

  他不相信,親自去看守,卻也被嚇住。

  就找到了這個年輕人。

  …………………

  我叫李凱,村里人。

  人人都說我膽子大,火氣壯,鬼都怕三分。

  可惜沒能念出書來。

  不想在家種地,就跑出來城里打工。

  洗過碗,當過保安,后來找了一個看博物館的職位,工資不低,待遇也好,就是聽說這兒鬧鬼,我火氣旺,可不怕鬼,這家博物館的老板是個很客氣的老爺子,請我喝過酒。

  說這博物館是他兒子的心血和夢想,得好好保護著。

  老爺子常常來這兒看著。

  我問他兒子為什麼不來,他說他兒子在國外,工作忙,不方便回來。

  我覺得老爺子有點可憐。

  也覺得是不是該抽個時間回去看看爹媽。

  可還沒來得及和老爺子說,老爺子來博物館的路上出了車禍,人沒了。

  我去葬禮上吃了一頓飯。

  后來半個月的時候,屋子里整天晚上吵得很,我沒睡著,水龍頭不知道咋壞了,老是往下滴水,可過去的時候,就又變好了,煩人的厲害,好不容易才睡下,沒多久,就有人敲門,我以為還是沒有人,不去管的話,敲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了。

  可是這一天敲門的仿佛很有力氣。

  當當當,當當當。

  敲得我心煩意亂。

  大半夜的誰來敲門?!

  敲敲敲,敲敲敲。

  趕著奔喪啊!

  我怒氣沖沖地跑出去打開門,決定如果是哪個喝醉了的家伙就好好揍他一頓,門外真的有個人影,我氣得一下拉開了門,看到外面的人時候,滿心怒氣幾乎點著了的血一下就冷下來,只覺得腦后發涼。

  是前幾天去世了的老爺子,穿著一身坎肩馬甲,笑得客客氣氣。

  我只覺得背后冒冷氣。

  你知道死人敲門的故事嗎?

  人行人路,鬼走,死人敲了活人門,這是來借命了。

  我生平第一次嚇得肝顫腿軟,只記得自己大喊一聲有鬼,然后什麼也不管,屋子里的衣服,剛剛買的吃的喝的,都不管了,只顧著埋頭往前跑,再也不肯回去那個什麼博物館,手機也直接關機。

  這兒有鬼!

  有鬼啊!

  ………………

  而在博物館中。

  方陽面色煞白,手掌顫抖,突然將那合同扔下來,結結巴巴道:

  “這不可能,這是你偽造的!”

  “你這是詐騙!”

  “我爸已經沒了,你難道想說這世上有鬼不成?!哪兒呢?你是不是想要說我眼皮子底下就有鬼!開玩笑也有個限,詐騙到我身上。”

  “信不信我報警,讓你在里面蹲上幾個月?”

  他越說怒氣越大,然后就真的拿出手機要撥打電話,衛淵隨手取了一枚備用柳葉,在之前還沒有用完的符水一蘸,抬手閃電般在方陽眼眶上一刷,將后者嚇了一跳,擔心不干凈,抬手擦了好半天,才怒氣沖沖睜開眼。

  面色一下煞白。

  屋子里一下塞得滿滿當當。

  在他前面是個臉色鐵青的服毒女,衛淵后面站著身穿古代軍裝,一手扶刀,神色肅穆的男人, 看上去倒是威嚴,就是心口上給人開了個大洞,鮮血淋漓。

  一雙繡花鞋起舞,一個盒子哐哐作響。

  中間的盆栽好像在發光。

  桌子上兩個紙人兒環著手旋轉。

  方陽思緒凝滯,僵硬轉過頭,見到旁邊兒沙發上坐著個被泡脹了一圈兒的水鬼,身上纏著爛漁網,一手撐著下巴,看到方陽看過來的時候還沖他眨了眨眼,打了個wink。

  “鬼,鬼啊!!!”

  方陽嚇得一個哆嗦,直接翻出沙發。

  衛淵把那水鬼和毒死鬼推開,按住了方陽,取出官方給自己的證件,好歹是讓方陽稍微鎮定下來,之后把這件事情直接傳訊給了特別行動組,解釋了一翻,將手機收好,看向方陽時候,心中想到第一次見面和正常人無異的方宏博。

  不過那個時候他沒有和方宏博身體接觸。

  自己也沒有道行,看不出問題正常。

  但是先是章越,又是方宏博,都是泉市范圍,而且涉及到的秘術都有類似的地方,衛淵心中隱隱有預感,這恐怕和先前告訴章越續命法的人是一路貨色,這一個月里,玄一他們已經找到了傳秘術給章越的人,卻發現章越接觸的只是個中間人。

  正主還藏得嚴實。

  這種外傳邪術的人不能放任不管。

  衛淵看向神色恍惚的方陽,想了想,道:

  “你剛剛開車了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7 AM

第50章2個故事,李鬼李逵

方陽倒也確實是開車來的。

  他也猜到了衛淵要做什麼,果然,衛淵的下一句話就是現在立刻開車去他父親居住的地方,方陽張了張口,看了看遠處幾個鬼,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方家家底不薄,就是大部分的親戚四散在外,方陽是方宏博的獨子,后來在國外成家,之后方宏博自己一個人住。

  方陽顫顫巍巍發動了車,眼睛卻止不住往后視鏡瞥。

  后座上一雙紅繡鞋安安靜靜待在角落。

  肉眼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可方陽剛剛被柳葉開了眼,眼睜睜看著那泡脹了一圈的水鬼,還有心口上一個大洞的刀兵鬼都上了這車,可偏偏這個時候,柳葉開眼法的效果到了時間。

  肉眼看過去還是空空如也。

  可方陽還是覺得后背上冷颼颼的。

  旁邊衛淵還從墻壁上摘下來一把劍,除此之外,還有一把黑黝黝一看就火力強悍的玩意兒,當著他的面把尖銳的破甲彈一顆顆壓進彈匣,經歷過之前的經歷,衛淵深切感受到了槍械的便利之處。

  不說其他,上一次逼出邪道的替死法。

  如果近身的話,可能會有被暗算的危險。

  遠程槍械一槍一槍就安全的多了。

  創造道法的祖師爺可沒有想到后世會有這麼方便的玩意兒。

  方陽的車在道路上平穩前行,因為方宏博住的是老區,伴隨城市規劃逐漸變得衰敗,現在才十一點多,外面就空蕩蕩沒什麼人,方陽正分心看后視鏡里空蕩蕩的后座,衛淵一聲注意才叫他回過神來。

  看到前面不知什麼時候路邊站著了一個穿著黑色對襟衣服的老人。

  方陽下意識踩下剎車,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伸出手臂,做出攔車的動作,似乎是想要搭個便車。

  這個時候,這麼個地點,有了這麼個詭異的老人攔車,方陽只覺得背后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也就是旁邊抱著劍的衛淵讓他心里安心了點,正打算開車繞開。

  衛淵看著那帶著一絲微笑的老人,若有所思,道:

  “……讓他上車吧。”

  方陽不敢置信看著衛淵,可是遇到這種事情,他也有些慌了神,而旁邊的衛淵好像就是專門處理這種事情的,六神無主之下,也就只好讓那老人上了車。

  等他思緒跟上來的時候,老人已經開了車門,安之若素坐在后座上。

  方陽握著方向盤,問了一句要去哪里,老人回答之后,方陽登時就覺得腦皮一炸,老人要去的地方,就是他父親生前獨居的地方。

  方陽心臟瘋狂跳動,手握著方向盤,整個人幾乎僵住了。

  衛淵若無其事用手臂撞了下他,才稍稍回了神,僵硬地發動汽車。

  兩側路燈晃過。

  已經進入了老城區。

  道路兩側都是些老房子,墻壁上爬滿了爬山虎之類的綠植,道路兩側是垂下來的老樹,黑色看過去只覺得陰森森一片,只能聽到汽車的聲音,車里面三人兩鬼,一言不發。

  “路上有點悶啊。”

  老人看了看外面的燈,笑了笑,“要不然老頭子講個故事解解悶。”

  方陽牙齒死死咬住,不敢說話。

  衛淵笑了笑,朝著后面靠著椅子,姿態很放松的樣子,道:

  “好啊。”

  ……………………

  在這神州的古時候,其實也沒有多古,就到一百多年前的大明時代,有些邪門的行當在,其中最邪門的都是賺活人錢,
吃死人飯的,譬如劊子手,譬如趕屍人,譬如給死人理發的剃頭匠。

  而古代某地有人犯了個大案子,就等著午時斬首。

  這人的舅舅在衙門里當差,家里人求過來希望他能救外甥一命,可這犯了命案得要怎麼救?這舅舅卻真找到一個辦法,說這次行刑不在鬧市,或許可以買通行刑的劊子手,到時候虛砍一刀,只斷繩索,不砍皮肉。

  到時候外甥就撞死滾到旁邊的雜草溝亂草堆里,興許還能活命。

  但是需要一大筆錢。

  一家老小變賣錢財,舅舅又多方打點,終于安排妥當。

  行刑當天,外甥雖緊張不已,但是卻牢牢記住了舅舅的話,刀光一過,覺得脖子一松,連忙滾到溝里一動不動,趁著還要給其他人斬首,爬到另一處起來,立刻狂奔而去。

  死里逃生,大悲大喜,外甥一口氣跑了一夜直接跑到了舅舅家。

  入門之后,叩首就拜感激救命大恩。

  舅舅卻嚇得大驚失色,面色發白。

  原來今日劊子手有事臨時換人,那一刀已落在實處。

  外甥聽說此事,面色一變,伸手摸了摸脖子,當即屍首分離,橫死當場。

  故事說完之后,方陽臉色蒼白一片。

  他父親死了四月,現在卻和一個正常人一樣還活著。

  難道說也是這樣?

  從后視鏡里看到老人似乎微笑看著自己,老人慢慢道:“這就是說破了,道破了,有的人死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覺得自己活著,和正常的人一起生活,可一旦說破,馬上就會倒在地上死了。”

  方陽只覺得這老人句句若有所指,手掌握著方向盤,一片青白。

  這個時候,衛淵笑了笑,把斷劍調整了下位置,道:

  “這樣說起來,我最近也看到了個故事。”

  ………………

  同樣是古時候不入下九流的邪門行當。

  倒斗盜墓,吃死人飯。

  古時候邯鄲城有兄弟二人,不學無術,只好干著盜人墳墓的行當,他們盜墓時候和旁人不一樣,兄弟二人分工,老大力氣大,趁夜色穿著黑衣下去盜墓,老二則是靠著扮鬼來預防不測。

  一旦運氣不好,被人發現,就穿著一身白衣裝作厲鬼。

  路過之人本就因為走在墓地里心驚膽戰,被這一嚇,無不嚇得肝膽俱裂,轉頭便跑,二人靠著這一手段,走南闖北,圓通如意,這一日趁著月黑風高,準備盜一座新墳。

  去了地方,卻發現已經有同行捷足先登,和自家打扮更是一模一樣。

  兄弟二人議論紛紛,“必是同道之人。”

  盜墓這行當素來只看手段高低,不管你先來后到。

  兄弟二人盯了這墳墓許久,哪里敢善罷甘休,又想到,凡是盜墓的人,必然敬畏鬼神,盜墓之時心中膽氣也低七分,不妨嚇他一嚇,將他們嚇走,索性裝作厲鬼靠近。

  哥哥走了幾步,仔細看那兩人打扮,雖然一樣是黑衣白衣,但是帽子戴得很高,手里拿著鎖鏈哭喪棒,心里一驚,冷汗直下,這哪里是什麼同行,分明是來勾魂的黑白無常,可后面的弟弟耐不住性子,學著鬼叫了一聲。

  這不叫還好,一叫便送掉了弟弟的性命。

  那兩人一回頭便朝著老二奔去,老大身子僵硬動彈不得,那弟弟更是直接軟倒在地,直接被那黑白無常趕上。

  黑白無常笑聲滲人:“用他交差便是。”說著鎖鏈一把將弟弟勾住,拽出了魂魄,轉頭就消失不見,哥哥忙上前去一摸,弟弟已沒了氣息,后才知道那墳墓里根本是空的,是當死之人為躲死期的法子,為迷惑鬼差所用,只是可憐這兄弟二人這個時候湊上前去,反倒做了個替死鬼。

  這第二個故事也是邪性得厲害,方陽聽得頭皮直冒冷汗。

  這個時候,前面就是方宏博獨居的地方,可方陽卻始終踩不下油門。

  老人看向衛淵的方向,道:

  “小哥這個故事是在講,要小心那些當死未死的人,不要輕易靠近, 給人當了替死鬼是嗎?”

  方陽手掌顫抖了下。

  衛淵笑道:

  “不,不是,只是說兩個兄弟裝鬼嚇人,反倒真的遇到了鬼。”

  “假的遇到了真的還不知道,非要自己撞上來。”

  老人不解其意,卻有一道漁網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直接當頭罩下來,這神神秘秘的老者沒能反應過來,一驚之下奮力掙扎,但是卻根本掙脫不了,轉眼被那漁網捆得嚴嚴實實。

  剛剛衛淵講故事的時候,后座上的水鬼和刀兵鬼就試探出這老人並沒有真本事,但是顯然是和方宏博的事情擺脫不了干系,衛淵說完最后那句話之后,兩個鬼就會意,直接就將他拿住。

  這一抓可好,原來這根本不是個老人,而是四十來歲的男人。

  只是化妝化成了老人模樣。

  衛淵早就想要找那散布邪術的人,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主動撞到手上,而這個時候,方陽終于將車開到了樓房前面,手掌捏地青白,衛淵提著那男人下了車,方陽也終于站在了門口。

  慢慢抬起手,敲在門上。

  當,當,當——

  “爸?”

  PS:故事來源是偶然看到的民間故事,稍作化用,加進來是為了點綴.

  為了比較不那麼干巴巴地介紹目前的情況~

  查了查來歷,第一個有說來自于故事會的,有說是《南懷瑾書》,電影《犀照》也有類似的一幕,第二個好像來自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當然並不嚴謹,畢竟沒有親自去看,大家只當一樂便是~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8 AM

第51章 秘聞,選擇

敲門聲落下,屋子屋外都是一片寂靜。

  方陽手掌顫抖,幾乎沒有勇氣再去敲門。

  在現在的方宏博認知當中,自己的兒子方陽早就已經死了,強烈的恐懼之下,方陽敲門躲著不出來很正常,衛淵抬手按在門上,準備再敲一下試試,但是在這個時候,那鎖得死死的門卻慢慢打開了一條縫隙。

  吱呀——

  方宏博因為恐懼而蒼白的臉在門的后面。

  看到衛淵時候松了口氣,然后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到了方陽。

  方宏博的動作頓了頓,低聲道:“阿陽?”

  方陽深吸了口氣,看了一眼衛淵,才回過頭道:

  “是我,爸,我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啊……”

  方宏博臉上閃過掙扎的神色,但是最后還是一點一點把門打開,衛淵現在有道行在身,看到屋子里並沒有潛藏什麼鬼物,只是在看到方宏博身上時頓了頓,從后者和活人無異的身上看出一股死氣。

  但是並沒有怨氣和厲鬼的煞氣。

  衛淵在方陽肩膀上拍了拍,悄無聲息將一道符箓按在他的背上,然后倚靠在門口,沒有進去,方陽和方宏博尷尬站了半晌,最后坐在一進門客廳那老沙發上,面對面坐著,卻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方陽不知道方宏博是什麼情況,他自己心中只是恐懼。

  方宏博似乎回過神來,道:“沒有想到,還能和你坐在這兒說說話。”

  “你小時候就喜歡在這幾個沙發上亂跳,說也不聽。”

  方陽想到小時候的事情,眼神復雜,嗯了一聲。

  又想到自己外出之后就很少回來,頓了頓,道:

  “爸,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

  人和鬼見面,卻沒有害人的事情發生。

  屋子里的父子只是慢慢交談。

  父子的交流,衛淵沒有打算去聽,但是也沒有避開太遠,提劍站在門口,看著那被兩個鬼拉扯住的男人,男人臉上的偽裝已經被卸了下來,恢復了真容,四十來歲,臉頰有些瘦,眼中有驚慌的神色。

  對于方宏博的情況,衛淵心里仍舊有不解之處。

  按照方陽的說法,方宏博四個月前去世,按照老家的風俗實行的土葬。

  可現在方宏博無疑是有肉身的。

  那是誰挖了墳墓,把方宏博的屍身挖出來的?

  方宏博深信是自己的兒子死了。

  這記憶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攔車的男人直接要來方宏博獨居的地方,又講了那樣一個故事,說他和方宏博的事情沒有關系,絕無可能,但是他為什麼知道方陽會回來?在這路上攔車。

  這個男人不知道衛淵自己的特殊性,是不是說明,哪怕方陽沒有去博物館遇到衛淵,最后也是會回來的,換句話說,這些人一開始就已經盯上了方陽,他們是圖謀些什麼?

  這件事情和章越續命之事是不是也有關系?

  衛淵給水鬼和刀兵鬼低語了幾句。

  取出柳葉符水給那裝神弄鬼的男人開了眼。

  然后兩個鬼物便將那嚇得腿腳發軟的男人拖到一邊,開始詢問,那男人本身沒有什麼道行,兩個鬼光看樣子又是死相猙獰,煞氣騰騰,給這麼一嚇唬,早已經嚇得肝膽俱裂,還沒有怎麼問,就一口氣將這事情都說了。

  ………………

  男人叫汪弘和。

  是個村子里的破落戶,
家里雙親早早去世,留下他一個大男人。

  有手有腳,卻偏偏懶得要死,全靠著國家的低保補助混日子,而且還是那種最不講究的,給他發了小豬仔讓他去養豬掙錢,自己養活自己,結果上午帶回去,下午就把豬殺了吃肉,把給的錢換成酒,吃了個酩酊大醉。

  錢花光了就去官家吏署那里去鬧,不鬧得拿了好處絕不回去。

  最后整個村子都看不上這麼個廢物似的人。

  他自己也不在乎,還是自顧自地過日子,哪天嘴饞了跑墓地上把上供的酒菜給吃了個痛快,拎著一壺酒往家里走,可走著走著反倒是走到一家以前見都沒見過的飯店,古色古香。

  里面是人來人往,熱鬧得厲害。

  有人喝酒,有人大聲談笑。

  桌上雞鴨魚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應有盡有。

  汪弘和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絕對沒錢進去吃飯,可實在是嘴饞,加上醉了,想著吃這麼一頓白食,最多挨一頓打,他們也犯不著把自己給打死了,于是就借著酒勁兒,抬頭挺胸推門走進去。

  一走進去,滿屋子客人都看向他,眼神詭異。

  酒壯慫人膽,何況本就是個混人。

  汪弘和見慣了別人的打量,坐在桌上,拍桌子要老板把招牌菜上一輪。

  老板說了一句:“客人,小店的吃的,一般人可吃不了。”

  汪弘和拍桌子大罵,道:“以為我給不起錢嗎?!”

  于是老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說句稍等,就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就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汪弘和大吃大喝了好一頓,吃得心滿意足,最后臨到結賬了就開始裝大爺,一邊用一根雞骨頭剔牙,一邊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實在不行這身上看中了什麼拿去抵債。

  說著就看到老板的眼神有些詭異,整個屋子里鴉雀無聲,心里莫名一涼。

  突然發現了這老板湊這麼近,自己居然聽不到對面呼吸聲音,這飯店里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汪弘和一下就醒了酒,腦袋發蒙,這莫不是撞了鬼?正給嚇得手腳發麻的時候,卻有個男人把他拉過去,說這頓飯他請了。

  然后連拉帶拽把汪弘和拉了出來。

  笑說道:“你好大膽子,敢在這種地方吃白飯。”

  汪弘和僵著身子回過頭一看,就見到這飯店里面哪兒有什麼客人老板,就陰森森一片,點兩盞青光燈籠,滿屋子都是棺材花圈,嚇得腿腳發軟,站立不住,等清醒過來就連忙給那男人道謝。

  男人卻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道:

  “你倒是有點膽子,不如幫我做事。”

  “成了以后,自然能拿不少錢,至少不用吃鬼的白飯。”

  之后那男人就常常聯系汪弘和,每次都有好吃好喝,最后讓他負責方家的事情,事成之后有一大筆錢能拿到手,他也沒多想,直接答應下來,事事聽從。

  ………………

  汪弘和說完之后,低著腦袋,身子顫抖。

  他之前是撞了鬼,可當時候見到的也都是正常人樣子,哪里見過旁邊這兩個這麼兇狠的樣子?這時候就恨自己怎麼就昏不過去,衛淵則是若有所思,看來這男人是去了鬼市上的飯店。

  汪弘和所說的男人可能就是正主了。

  是在泉市范圍內散布‘以命續命’,‘當死不死’這種奇詭術法的人。

  一般左道法門只是修行路數有些取巧,比如最開始的幾門開眼法。

  路子兇,見效快,可能有后遺癥。

  但是不會對旁人有害。

  而這一類邪術在修行時候就要求旁人性命,其本身存在就會對周圍人產生傷害,章越當初的續命法是以自己的命去給女兒續命,其實拿其他人的性命一樣可以去完成術法。

  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屋子里的交談才慢慢停止。

  衛淵進到屋子里,看到兩個人神色有緩和,方陽眼眶發紅,而方宏博則是神色復雜滿足,在記憶里,他們父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說說話了,在兒子死后,還能有這樣的經歷,他足夠滿意了。

  衛淵坐下,將劍橫放在膝蓋上,看了一眼方陽,看向方宏博,道:

  “方老先生,想要聽一個故事嗎?”

  方宏博愣了下,看了看兒子,點點頭。

  衛淵將汪弘和之前的那個故事重新講了一遍。

  目的是提點方宏博,以此作為鋪墊,順勢點醒他。

  衛淵講述嗓音平靜。

  方陽死死低著頭,手掌抓著膝蓋。

  方宏博則面容變化。

  衛淵落下最后一句,看著方宏博,平和道:“有些人已經死了,卻還不自知,必須要別人點破,而點破了,也就真的死了。”

  他還沒有繼續說下去。

  方宏博突然激動起來,老人猛地站起來,瞪大眼睛,道:

  “我的兒子還活著!”

  “他身子好好的,他根本沒有死!”

  噗通一聲。

  方陽跪在地上,重重磕頭,聲音和老人的話一同響起來:

  “爸,你已經死了啊!”

  “不要再執迷了!”

  PS:方宏博眼里方陽已死。

  方陽眼里方宏博已死~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9 AM

第52章 合同

兩句話入耳。

  方陽臉色一下煞白。

  而方宏博卻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死的……是我?

  似乎是方陽那一句話打破了某個薄膜,一幕幕記憶突然浮現出來。

  疾馳而來的車。

  病房消毒水的味道。

  最后也沒能見到兒子一面。

  “死的是我?”

  方宏博原本的陽氣肉眼可見地衰敗,臉色逐漸變得青紫,死氣上涌。

  有化作游魂怨鬼之相。

  方陽回過神來,知道了父親剛剛那兩句話的意思,父親以為他已經死了,所以絕對不肯開口叫破這一個‘事實’,而他卻在同時叫破了父親已死這一件事。

  一瞬劇烈懊悔浮現心頭,身軀顫抖,面色蒼白。

  方宏博聲音滲慘。

  “我記起來了……”

  “原來死的是我啊,我被車撞了,死的是我,我已經死了!”

  衛淵手掌按在劍上,防止方宏博屍變厲鬼化,看了看,卻又將劍回鞘。

  方陽不知是恐懼還是懊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方宏博身上顯出猙獰可怖的死相,看著叫破了這一件事情的兒子,卻咧嘴笑起來,變得青紫的手按在方陽頭頂:“太好了……”

  老人淚流滿面,吐出最后一口氣。

  “你還活著。”

  旋即撲倒在地。

  方陽心如刀絞,大叫一聲,想要往前抱著父親,可方宏博卻早已沒了聲息,方陽似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身軀顫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從口里發出一陣嚎哭。

  衛淵收劍閉目,起身出了門,沒有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身邊兩個鬼物拎著汪弘和也站出來,臉上神色各有唏噓,那位古代的刀兵戰魂忍不住慨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子欲養而親不在,可惜啊。”

  水鬼倒是一臉不屑道:

  “他爸死前都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剛剛叫破他爹死了時候也不見猶豫。現在反倒在這里哭戚戚地表孝心,我倒覺得至少一半是因為我們這些外人還在,面子上抹不開,怎麼也得要掉幾滴眼淚,多少孝子都是演給別人看的?”

  兩個鬼物爭執不休,衛淵沒有參與進去。

  等到方陽哭聲沙啞,情緒漸漸平復下來,這才回去。

  看著已經死去的方宏博,嘆息一聲,伸出手,掐三山指,口中低語道門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與此同時,掌心驅鬼符箓一閃而過,沒有強行匯聚趨勢方宏博本就不穩的魂魄,而是從其逐漸溢散的過程當中,去嘗試尋找改變他認知和記憶,讓方宏博忘記自己已死,反倒認為是兒子去世的源頭。

  眼前似虛似實的畫面一一閃過。

  最后衛淵看到一個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感知到一股陰冷凄寒的氣息,然后記憶畫面當中本應該死去的方宏博重新睜開了眼睛,但是在方宏博眼中,始終不曾看清楚那男人的真容。

  記憶畫面緩緩散去。

  而往生咒也念下了最后一句話。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方宏博屍身之上執念散去,已經開始屍變的跡象也逐漸收斂,消失。

  ………………

  那一天衛淵在方宏博獨居之處待到日出才離開。

  一直也沒有發生什麼其他的異常事件,整夜平靜。

  第二天將汪弘和直接押送到了泉市的特別行動組辦公室,將這事情仔細一說,因為涉及到了在泉市范圍內散播邪術的人,特別行動組對于這件事情極為看重,詢問了汪弘和具體情況之后,就派出專門的人手去處理此事。

  衛淵遲疑了下,還是和特別行動組成員提了一句,道:

  “這件事情如果有其他變故,或者需要人手,可以去博物館找我。”

  之前夢中的山君讓他心中有了警惕,擔心是臥虎腰牌的示警,意即是等到山君脫困,肯定不會忘記當初的仇恨,必是一樁大禍,可是他之前也詢問過行動組山君之事可有進展,得到的情報並不樂觀。

  山君就好像是在世間直接消失了一樣。

  這讓衛淵心中警惕更甚。

  顯然這當初能作為張道陵對手的大妖不是能輕松解決的。

  而這兩件事讓他對于自身實力也有一種迫切提升的需求,可他現在無論是功法還是劍術,都是水磨工夫慢慢提高的階段,雖然這兩月每日修行,也無法一步登天。

  而錦羽鳥妖力雖然強大,但是其本身就是山君的屬官,衛淵不覺得錦羽鳥死后所化的寶物能抗衡山君之力,這樣的局勢下,想要提升自身的實力,恐怕還是要功勛換取大漢寶庫之中的事物。

  而想要得到功勛,就必須斬除在世間為惡的魑魅魍魎。

  是以才有這一句話。

  有人願意幫忙,特別行動組成員自然答應下來。

  之后衛淵回到博物館當中,一如既往地修行劍術和臥虎決。

  無論之后有了什麼手段,哪怕是類似錦羽鳥御風神通這樣的底牌,劍術和道法還是最基礎也最重要的部分,不能懈怠修行,而方陽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只是聽說請特別行動組成員將方宏博屍身邪氣驅除一遍,才重新下葬。

  衛淵也只是感慨老人終于算是某種意義上清靜下來。

  而之后三日,之前在章越事件當中送衛淵回來的張浩突然上門拜訪。

  衛淵有些好奇,將他迎進來,倒了兩杯茶。

  張浩左右看了看博物館內部的裝潢,就收回視線,他旁邊還跟著一名穿著西裝的青年,青年神色斯文干練,自我介紹了下,是泉市最大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然后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份文件遞給了衛淵,笑道:

  “這是方陽先生在離開泉市之前,委托我們轉交給衛先生你的。”

  方陽?

  衛淵接過來打開文件,掃了一眼,眼底稍微有些訝異。

  這是這一間博物館的買賣合同。

  律師解釋道:“方陽先生在新大陸那邊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加上,他說自己有些私人原因,無法親自向衛館主你遞交這份合同,只能委托我們代辦,不過這上面的一切手續都已經完成了,只需要您簽字就可以。”

  “您將擁有這座博物館的一切權益。”

  買賣合同。

  衛淵翻動文件,看向需要的款項,水鬼在旁邊瞅著,暗地里和刀兵鬼他們咕噥,那方陽莫不是見到了他們哥幾個,覺得這博物館有些邪門,所以這涼慫不敢來了,還美名其曰是買賣。

  這件博物館雖然是在老街區,但是也正因為是老區,有拆遷計劃可能。

  價值其實相當不低。

  可衛淵看到款項上的文字,微微詫異了下,然后浮現一絲輕笑。

  上面寫著‘和父親的最后一小時’

  衛淵簽了名字,將合同遞過去。

  律師笑了笑,道:“方陽先生說,雖然您大概沒有這樣的意思,但是您確實給出了遠比這博物館貴重的價錢,方先生覺得單純以金錢作為報償未免俗氣了點,所以把這個他父親和他都看重的博物館轉交給您,在您手中應該可以有更大的價值。”

  “另外,他希望能傳達一聲感謝。”

  衛淵點了點頭。

  律師又寒暄了兩聲,就推說還有些其他事情,起身離開,張浩倒是還在,見到那律師走了,起身快走兩步把門關上,回過頭來,滿臉的頭痛之色,道:“衛館主,這次可能還得要您幫忙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嘆息道:

  “就那老賴說的那鬼飯店,那邊的鬼好像有點太精明了。 ”

  “我們這些警察過去,他們根本就不出來……”

  …………………………

  大洋彼岸的方陽接到合同已經完成的消息。

  簡單和律師交流了幾句,將手機放下,抬手覆蓋了面頰,滿臉疲憊。

  神州是大白天,這里已經入夜了。

  他好不容易哄著兒子睡著,當抱著兒子的時候,卻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在自己小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樣抱著自己的?然后就會有一陣痛苦,以及強烈的自我厭惡感浮現。

  他坐在書房,整個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滴,滴,滴——

  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來。

  一封新的郵件。

  是合作方的消息嗎?

  方陽提起精神,卻發現是陌生的地址,遲疑了下,還是打開電子郵件。

  “想要讓你的父親陪著你嗎?”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卻讓方陽的動作剎時凝滯。

  人的欲念不會消失,人的仇恨不會停止。

  人的眷戀永遠存在,人的愧疚,也總是在午夜夢回之時糾纏在心。

  這些都是執念。

  執念不會消失,而術,也由此而生。

  在繁華的都市里,獨處的靈魂默默彷徨,電腦屏幕將臉照地青亮。

  不知過去多久,方陽手指移動,敲擊下了鍵盤。

  啪嗒——


  方陽的選擇並不重要,大家認為是拒絕還是同意了都可以~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39 AM

第53章 度假村

博物館里,張浩對著衛淵好一頓大倒苦水。

  他們從那老賴嘴里知道泉市地界邊緣還有這麼個邪異的懸棺飯店,當即十分重視,當天夜里就按照汪弘和說的方向摸了個過去,可是從墓地那邊出發轉了一夜,十來個人,硬生生就沒有找到那所謂的飯店在哪里。

  連續好幾天都是這樣。

  最后左思右想,只能推斷是特別行動組成員身份上可能攜帶了一絲神州刑罰氣機。

  那幫鬼物知道厲害,早早躲得嚴嚴實實,不肯出來。

  斬妖除魔也要找到正主在哪里才行,這種不知藏匿在哪里的妖鬼,往日可是少見得很。

  這連飯店都找不到,更不必說是傳播邪術的妖道,更是無處去尋。

  眾人就是有道行也只能干瞪眼。

  張浩左思右想沒有著落,只好尋到衛淵這里。

  泉市地界之前才發生了幾次大事,天師府授五雷箓的那位女道長現在不得不鎮壓在這里,防止其他異變,而不是官身,不入體制內,還有足夠實力的,泉市雖大,眼下竟也只得衛淵一人。

  “這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拜托衛館主你了。”

  “我們的人手就在村子里,衛館主你找到目標之后的事情我們自然會處理。”

  張浩言辭懇切。

  而衛淵也恰好需要解決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之輩,來提升實力,應對山君。

  當即略作沉吟,就答應下來。

  ………………

  汪弘和住的村子距離市區一點不近。

  也因此,一開始相當窮困,年輕人大多忍受不了,外出打工,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在,后來有個大老板看中了這里遠離城市的繁華,又算是有山有水,把這里開發成了一個不小的鄉土療養中心,雇傭村子里的人來干活。

  村子里的人只要不懶,也都慢慢富裕起來。

  衛淵坐在跟團游的大號面包車上,就像是個普通人一樣,安靜看著外面的風景,同行的人里面有一對情侶,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事業成功的沉默男人。

  還有一個身材消瘦,帶著大眼眶眼睛的女生。

  散發出一股宅的味道,一路上低著頭啪嗒啪嗒敲擊鍵盤。

  但是衛淵的感知已經超過常人,能夠感覺到這看上去宅且無害的少女時常看向自己的方向。

  而開車的司機早已經換了人,本身是雖然沒有加入特別行動組,但是卻有些手段,知道行動組存在的那一類編外人員,所以衛淵背著放了兵器的高爾夫練習袋,輕而易舉地上了車,藏起來的槍械也沒有被搜查。

  ………………

  衛淵一路上閉目冥思,來這里他心里也有些拿不準。

  如果說特別行動組因為本身是警方所以氣機異常,能被鬼物察覺。

  他身上可是還有臥虎腰牌,這個東西搞不好更容易被發現。

  現在村子里的農莊已經停止運營,村中游客里眼下有七成都是特別行動組成員,這一輛車抵達之后,車上的游客行動也會被保護限制住,不允許活動,並且擇日送回去。

  鬼物既然已經知道特別行動組成員抵達,那麼索性就不去遮掩。

  到時候衛淵就是被限制行動的游客。

  偷偷外出的時候,‘不小心’‘闖入’了鬼巢。

  一般的鬼物是無法躲避開有道行的修士勘察的,但是當鬼物處于鬼域之中就會有所不同,古今志怪傳說當中,就有很多鬼域藏匿于意想不到之處,
可能是一副古畫,可能是一粒微塵,和常世隔絕,哪怕有修為的道士,也往往是著了道才察覺異樣,眾人懷疑汪弘和口中的飯店同樣是鬼域。

  這一次仍舊是衛淵在內,特別行動組火力在外。

  里應外合的方式破了這鬼域。

  前面一對情侶輕輕打鬧玩笑,衛淵揉了揉眉心,閉目凝神。

  那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抵著頭,額頭抵著前面的座位。

  穿著大碼衛衣,帶著大框眼鏡看上去乖巧且宅的女生敲擊鍵盤,眼神卻看向衛淵,在衛淵放在一側的高爾夫球聯系袋上頓了頓,然后才收回了視線。

  大巴慢慢駛出了城區,又駛出了郊區。

  一條柏油公路孤零零地往前,兩側是大片大片開闊的田地,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風景讓人乏味,剛剛打鬧的情侶也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

  突然。

  天空平底炸開一陣雷霆聲音。

  將幾人嚇得一個激靈,頭皮發麻。

  那一對情侶里的女生尖叫一聲,縮到了男朋友懷里。

  然后就是雨水刷地往下落,一瞬間,泥土氣,混雜著水汽一氣涌上鼻子來,遠遠望去,過于大的雨水幾乎成了霧一樣,遮掩視野,現在的司機換過人,不是原來那經驗豐富的大巴司機,對于這條路只能說走過,不能說是熟悉,在雨中走得很艱難。

  好在中間路過一個公交車站牌,幾個村子本地人招手攔車。

  這輛車比起一般的面包車大了一圈兒,眾人擠擠,也就讓那攔車的村人上了車,問清楚是要去哪里,村民很痛快地給眾人帶路,這雨水絲毫不見小,也就是這種熟悉路的人才能找到方向,不至于走偏了。

  雨水中也不知是走了多遠,總算隱隱約約看到了那村子的輪廓。

  村子前面有一座石制的牌樓,上面寫著村子的名字。

  這一場老天爺翻臉落下來的大雨也總算是慢慢有停下來的跡象了。

  這村子整體是那種很偏僻古老村落的建筑風格,但是中間還夾雜著現代建筑,飯店,住宿,特產店,像是在一個古村里修了一條有現代風情的步行街,古樸和繁華很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有其他地方所沒有的韻味。

  和照片上大體一樣,卻比預料中的好上不止一個層次。

  “沒想到泉市周圍還有這種好地方,以前都不知道。”

  “早知道之前就該過來打卡。”

  那一對情侶中的女生看著這一座籠罩在微雨當中的村子,眼睛放光,拿起手機哢嚓哢嚓拍起照來,拉著自己男朋友一起自拍了幾張,衛淵背著兵器走下面包車,看著這一座村落,掃視了一眼。

  沒有找到熟悉的特別行動組成員。

  衛淵打開手機。

  沒有信號。

  ……………………

  趙義倚靠著村子門口的木制牌樓,皺著眉頭看著前面塵土飛揚的道路。

  還沒來。

  章小魚剛剛上山,玄一因為擔心,再加上之前受過傷,眼下正在微明宗山上修養,他則負責在這里接應今天下午四點種抵達村子的衛淵,以及另外一人,但是現在都過去半個小時,還沒見到人。

  他給負責開車的同僚打了個電話,沒能打通。

  心中不安,相較于沉靜的玄一,趙義性子要直接地多,索性直接開車順著路往泉市走,一路油門幾乎沒有松下來過,在那條筆直公路上,突然察覺到不對,狠狠踩下油門。

  嘎吱——

  汽車穩穩停住。

  趙義下車看向前面的路面。

  最近泉市一場雨都沒有下過。

  這路面上積滿灰塵,汽車碾過道路會留下車轍印,而現在那柏油路面上,就有一道車轍印突然斷裂,只有來的車印,沒有往后面走的。

  就好像這一輛車直接消失了似的。

  趙義再度撥通了衛淵手里的加密手機。

  這東西是特別行動組內部通訊所用,科技組的人說過,只要還在藍星上,再偏僻的地方也能接通。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0 AM

第54章 靜待上門

衛淵把那號稱在山溝子里都能有信號的手機放回去。

  而這個時候,準備把自拍發到朋友圈的情侶,以及那抱著筆記本電腦的少女也都察覺到這個地方斷了網,那邊的男生皺著眉頭跑去找村子里的負責人爭吵起來。

  那中年男人連連道歉道:“實在是對不住個各位,今兒個那陣雨太大太急了點,結果有一部分電路壞了,地方又實在是太偏僻,這兩天咱們趕緊修修。”

  “肯定啊,我們這地方也算是泉市里有點名氣的了,哪兒還能宰客啊?不能,那不能夠……”

  “肯定給打折扣啊,百分百的。”

  背著電腦的少女沒有說話。

  而本身算是特別行動組編外成員的司機將衛淵拉到一邊,額頭冒汗:

  “衛館主,出問題了,這地方好像不是那村子。”

  “大概位置,還有這建筑房子都沒有區別,可人不一樣。”

  他聲音頓了頓,壓低聲音道:

  “又斷信號又斷網,咱們,咱們怕是走岔地兒了。”

  衛淵微微點頭,環顧著這村落,這里顯然有問題,但是他暫且看不出究竟何處有妖氣鬼氣,看起來此地盤踞的並不是簡單的孤魂野鬼,懂得收斂溢散的氣息,那位司機一咬牙,又提議由他冒險順著原路去看看來時的路。

  如果能走出去,就找到有信號的地方傳出訊息去。

  司機上了面包車,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可是沒過多久,就重新回來了,車上沾染雨水,之前來的時候衛淵就已經知道,這地方距離市區很遠,地處偏僻,好在有山有水,風景秀麗,這才投資了個鄉村療養中心。

  眼下那河直接轉道決堤,竟然把公路給淹了。

  水不深,司機的面色有些發青,只是搖了搖頭。

  衛淵看了看輪胎和車身前面一部分,上面有水痕,顯然司機剛剛有嘗試直接開車淌水,但是還是退了回來,現在車身以及輪胎上的水痕難以消去,衛淵伸手摸了摸,手指上一陣灼熱,上面有一股死氣殘存。

  這水痕上的怨氣濃郁,顯然河里死了不止一個人。

  兩人神色沉凝,路邊走過一個弓著腰的男人,笑呵呵道:

  “外面又發水了?是不是路給淹了?”

  “幾位還是在這兒多住幾天吧,這路一淹可不好走哦。”

  …………………

  既來之,則安之。

  外路既然被堵塞,也無法聯絡到行動組,心驚膽戰也沒有裨益。

  衛淵也就坦坦蕩蕩找到一家民宿住下,這里算是一個人造景點,既然是景點,那旅館之類的自然不缺,那對情侶則是住到了村子中心顯然最貴最好的那家酒店,司機是行動組編外人員,自然也住在這里。

  只是衛淵沒有想到連那個抱著筆記本的女生也住進了這家民宿。

  屋子還恰好就選在衛淵旁邊。

  老板給了他們鑰匙,兩人開門的時候,那女生只是對衛淵點了點頭,就低著頭鉆進屋子里,砰得一聲把門關上,反鎖住,衛淵搖頭進門,將門合上,想了想,沒有貼符咒。

  現在辟邪符能夠鎮住的對手,他自身就能處理。

  相反他還比較希望有什麼小鬼之類的東西摸到他門口來。

  老板提供食宿,要價也不高。

  晚上吃的比較清淡。

  衛淵再三確認了並無鬼氣,才吃了些水果之類。

  那些肉食,面條之類碰也不碰。

  這是從行動組那邊借閱典籍得到的經驗,
大部分遭遇詭異事件的時候,那些吃的喝的,水果基本還是水果,可那些飯菜真身是什麼,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哪怕只是多疑,那也便多疑了,小心無壞處。

  旁邊叫沈寄風的少女看了看衛淵,也學著撿著吃了些水果。

  民宿里其實還有其他的住客,不止他們幾個,除了衛淵三人之外,那些旅客倒是吃的暢快開心,還有個豪爽的老哥詢問衛淵為何不吃,這地方雖然偏僻,可老板的手藝相當不錯,衛淵看了一眼不遠處老板笑得和氣,微笑道:

  “減肥。”

  衛淵回去之后,則是翻找出了帶來的吃的,沖了兩包泡面。

  因為早知道這次和詭異飯店有關,他還是帶了點吃的的。

  衛淵坐在床上,解下劍來橫放膝蓋,一道黃符按在劍鞘上,壓住了劍身之中的煞氣,一如既往運轉臥虎決,修行之事不進則退,這點道理他還是知道的,神魂冥思,氣息悠然。

  功法每日不能修行太長時間,要不然反倒會有損經脈,衛淵行功完畢之后,閉目養神,隱隱然呼吸越發悠長,睜開眼睛時候,見到一處屋子,左右卻已經不是那家民俗的裝潢,知道自己又入了夢。

  只是這一次夢境之主很弱,他如果願意,就能輕而易舉醒過來。

  在這夢中,有一名身穿黃衣的女子,拉著一兒一女兩個小童子,面容姣好,對著衛淵連連跪拜,臉上泣淚連連,求饒禱告道:

  “萬不得已之下叨擾將軍,還望恕罪,恕罪,實在是有大禍臨頭,走投無路,賤妾家住洛江水中,原本安居樂業,更不曾有傷天害理之事,眼下卻有殺身之禍從天而來,眼下這村子里唯獨將軍能救。”

  “只盼著您能行舉手之勞,救下賤妾一家,大恩大德銘記在心,賤妾必結草銜環以報,萬萬不敢欺瞞于您。”

  說罷又是連連懇求。

  衛淵此刻知道自己在夢中,心中對這女子身份有些奇怪。

  女子再三懇求之后,夢境突然破碎。

  衛淵睜開眼睛,對那夢中所見的女人覺得有些奇怪,窗戶關著,窗簾卻慢慢拉開,眼下外面已經全黑了,整個村落里安靜死寂無聲,衛淵一時沒有了睡意,稍微冥思,卻又隱隱聽到了傳遞在風中的異樣聲音。

  卡拉,卡拉——

  像是樓上有人在走動,又有點像是鋼珠碰撞的聲音。

  聲音很快地就來衛淵門外的走道上,腳步輕緩無聲,交談時候的聲音更是正常人沒法聽到,但是在衛淵這樣有修為的人眼里卻清晰無比,衛淵默默道一聲來了,伸出手握著長劍劍柄,臥虎決緩緩運轉,感知再度提升。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卻有很多個人的聲音。

  衛淵數了數, 一共有五個。

  外面的‘客人’走到了第一個門口,能聽得到他用力聞了聞的聲音。

  有聲音問:“這個人怎麼樣?”

  另一個聲音回答:

  “不行,這個人是個有門路的大善人。”

  “善人,何以見得?”

  “因為這人在有法力的道觀里花大錢買了玉符。”

  腳步聲移動,又轉向對面,有聲音咽了口口水,道:

  “那這個胖子怎麼樣?皮肥肉厚。”

  方才那個聲音回答道:

  “不行不行,這是個有官身的人,惹來一身騷,不行。”

  聽得幾聲嘆息,又去找另外一個房間,那阻攔的聲音隱隱著急,連連叫道:

  “啊呀,不行不行,這個更不行,這里可住這個有名的大惡人,去找他豈不是自找麻煩?!”

  其他幾個聲音惱怒起來,紛紛鬼叫道:“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餓了好幾天,難得有人來,難道要繼續挨餓不成?今日若沒吃的,便將你吃了!”

  做主的聲音想了很久,看向最后兩件房子,道:

  “這兩個新來的人,不善也不惡,無福也無祿,就他兩了!”

  旋即有吞咽口水的聲音傳來。

  他們咕噥著男人的肉更勁道,女人的身子更軟和,推開了衛淵的門。

  可放眼所見,前面居然空無一人。

  這鬼物也不由愣了一下。

  就在這一愣之際,早有兇悍劍光從上而下,狠厲森嚴,直接兜頭就劈!

  PS:第二類妖鬼記錄于袁枚《子不語·卷九》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1 AM

第55章 “1夜無事”

劍光森寒從上而來。

  卻是在那鬼推門之前,衛淵早早就已借著御風神通騰空站在房門之上,等到那鬼一進來,打眼一看,就算是衛淵都覺得微有訝異,家中那幾只鬼已經是死相凄慘,這鬼則更是怪模怪樣。

  一共五鬼,后面四個跟著前面的鬼,亦步亦趨排成了一行。

  一個個的都是手腳瘦長發青,肚皮干癟,穿著破舊發霉的衣服,其中有四個只在鼻子那里有兩個孔,黑色空洞下面是一張裂開滿是獠牙的嘴,鼻子以上就是光禿禿一片,第一個鬼則還多了一只豎著的大眼,看得滲人。

  似人非人之物,他們一進來,屋子里霎時間更為昏沉。

  于凡人睡夢中而來,亦步亦趨,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衛淵看準時機,顧不及感嘆此鬼丑陋,早早凌空而下,手中八面漢劍一道森寒劍光,當著前面那鬼眼睛直接劈斬下去,劍身上早已有了破煞誅邪符效力,那鬼就只一只眼,且盯著那床鋪,措手不及,劍光已逼近身來。

  只來得及一晃頭,長劍擦著脖子直接貫穿過去。

  那鬼吃痛,就要大叫出聲。

  衛淵凌空右腳虛空一踏,一道妖風匯聚腳下,御風而動,猛地擰身,右手八面漢劍削斬下一大塊腐爛之肉,左手順勢拔出背后斷劍,在那鬼退避一次磕到后面無目鬼身上時候,斷劍直接刺入那一只占據大半張臉的眼睛里。

  順勢一腳狠辣,踹在這鬼胸腹,將它踹得倒地,凄厲慘嚎起來。

  后面幾只鬼也亂作一團,盡數鬼吼鬼叫。

  “發生什麼了?!為何有血氣?”

  “你已開吃了?!”

  “不,是腐血爛肉!”

  最后面那低矮小鬼轉身想跑,卻不妨衛淵早早將一道符貼在門上,這小鬼便如凡人進入鬼打墻一般,四處亂撞都逃脫不得。

  這五只鬼全靠著那獨目鬼引路,眼下這一只眼睛被廢了,五只鬼全成了瞎子,一陣驚怒,尖嘯鬼叫,尖利手掌往前撕扯,又有鬼物腹部鼓脹,奮力呼吸,衛淵只覺得身子一晃,自身元氣險些就被吸出體外。

  若不是臥虎決根基和道門儒家都有關系,首重固本,這一下便要著了道。

  當即神色一凜,將門關上,仗著自身劍術輕靈,和這五只惡鬼周旋,傷而不殺,消磨其氣力膽氣,不過片刻就將這幾只瞎鬼一一放倒。

  ……………

  衛淵手掌握劍,坐在椅子上。

  身上煞氣騰騰。

  前面五只形貌丑惡的鬼物狼狽不堪,倒在地上,一個個變作滾地葫蘆。

  臥虎腰牌早有文字浮現靈臺,衛淵已知道了這鬼物的真身。

  疫病之鬼一目五,五鬼一目,動靜一體,若是單獨幾個鬼去聞一個人,那個人便會生病,而一旦有五個鬼一起去聞,這人哪怕之前身強力壯,也要在七日之內病死。

  隸屬于鬼部,卻又屬怪,為鬼怪,惡類。

  窗外村子仍舊安靜,衛淵手中劍抵著地,裝作對一切了如指掌的模樣,唬弄這幾只鬼,道:“沒有想到,這里還能見到一目五這樣的疫病鬼,你們來此多久了?”

  衛淵對惡鬼下手毫不留情,
五只惡鬼心中早已畏懼,聽到詢問,為首之鬼掙扎起來,膝行往前叩頭道:“這位道長饒命,饒命。”

  衛淵不應,仍舊握劍逼問,那幾只鬼不得已之下,才吐漏真情。

  這村子根本就被一整個鬼域籠罩起來。

  這鬼域大有來頭,似是從古時候流傳下來的法陣所改,只可惜落入鬼物手中,反倒化作了個森羅鬼域,七日為期,門口打開。

  凡人進入之后,會遇到各種惡劣氣候,或者大風或者大雨,進來的人不到七天不可能出去。

  可哪怕是身強力壯的人,待夠七天也得損耗大半的元氣,疫病鬼上身,破財鬼趴在背后,一番折騰下來,少說得耗去正常時大半的壽數,最多活到個三四十歲就得癆病復發慘死。

  而這些損耗去的壽數,也即是常人的元氣陽氣,自然到了這村子里。

  其他鬼物不知怎麼樣安排。

  反正掌櫃的從不肯讓他們五個一頭吸一個人的元氣,這樣便可讓客人死在外頭,省得在這里出事,惹來龍虎山和茅山上的道士。

  衛淵道:“掌櫃的?”

  一目五答道:

  “正是鬼域之主,開一莊子,不賣茶,不沽酒。”

  “做死人飯,迎八方客。”

  “莊子在哪里?”

  “常人要去,得走西方。”

  聲音一頓,又叩首討饒,衛淵手中劍猛地出鞘,並不留情,劍光閃動處,幾只惡鬼已一一倒在地上,最后那鬼知道自己必死,凄厲怒吼一聲,就要朝著衛淵撲殺上來,被斷劍直接釘穿了喉嚨,喉嚨發出雜音,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一眾惡鬼伏誅,校尉面不改色,用旁邊布巾緩緩擦去劍上綠色膿血。

  臥虎腰牌微微震顫。

  斬殺一目五。

  得功勛三。

  這鬼物也就只是比衛淵之前收拾過的畫皮奴稍強。

  不過,三點功勛好歹也是三點功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衛淵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功勛入賬,在面對那不知何時,也不知從何地爆發的山君威脅,心下總是安穩了些。

  而一目五口中的掌櫃的,應該就是汪弘和口里的飯店。

  這一次倒是找到了正主。

  村子寧靜,衛淵將劍收好,回身見到一眾鬼物倒伏在地,這一目五雖然是鬼,卻又是怪類,有實體,看著礙眼,衛淵將這五只鬼物直接自窗扔到外面,皆如頑石墜在地上。

  環顧這村落,知是鬼域環伺,既走不脫,又一身技藝在身。

  索性便在這倒伏惡鬼的地方,抱劍在懷,坦然入睡。

  ………………

  黑夜之中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妖鬼緩緩靠近。

  “奇怪,一目五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是沒有動靜?”

  一鬼面色一變,道:

  “該死,他不會嘴饞真吃了人罷!”

  這時代靈氣復蘇,神州可自有天師府鎮壓一方,佛道弟子下山,眾鬼匆匆趕赴一目五前去之處,然后月光下臉色凄慘,只見到五只鬼摔在地上,一身爛肉幾乎成了肉泥。

  群鬼止步,眼底有駭然。

  然后皆退去。

  一夜竟然無事。

  第二日衛淵睜開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打開窗戶,看到窗外有兩個人在打掃路面,肉眼看去是在掃雜草落葉,在衛淵眼中,則是兩個人在打掃一目五一灘一灘爛肉。

  那對情侶路過,似乎沒有想到這春日里還有這麼多落葉。

  “啊,這個啊,是昨天夜里刮大風,刮下來的。”

  一個面容和煦慈祥的老婆婆回答。

  “是啊,是啊,風可快呢,像刀子一樣,雨可冷啊,像寶劍一樣。”

  另外一個木訥的老婆婆說道。

  那年輕女人笑著拉著男朋友,踩踏在落葉上,靴子踩著葉子,發出嗤嗤的輕響,讓人心里舒服,像是來到秋日慵懶午后,衛淵看著女子腳下高跟靴抬起又落下,動作輕靈,踩著腐爛的鬼怪肉。

  噗呲,噗呲——

  高跟鞋將一塊塊爛肉踩碎。

  肉眼不可見的青色膿血落在米白色的裙子上,落在手上。

  那雙手還緊緊握在一起。

  人在笑。

  兩個打掃的老婆婆停下來,慈祥看著玩笑著的情侶。

  喉嚨上下動了動,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當當當——

  衛淵瞇眼看著這一幕,手掌慢慢搭在背后斷劍劍柄上。

  敲門聲響起。

  衛淵將手松開,開門。

  枯瘦和氣的店老板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掃視著滿是鬼怪鮮血的屋子。

  躬了躬身子。

  “您好,需要打掃屋子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2 AM

第56章 邀請做客

這民俗老板身上沒有一點點的鬼氣妖氣。

  至少以衛淵現在道行支撐下的法眼看不出異樣,但是肯定是有問題,衛淵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掃帚,神色從容道:“麻煩打掃地干凈些,晚上好睡覺。”

  老板木著臉看著衛淵,慢慢點了點頭。

  和衛淵擦肩而過的時候,老板嘴唇嗡動:“小店吃的東西有干凈的,有不干凈的,如果碗里筷子朝著東邊就能吃,旁的方向最好不要碰。”

  “筷子頭指著西邊兒的飯,不是給客人你吃的。”

  木訥男人目不斜視走到屋子里,一下一下打掃著地上肉眼不可見的妖鬼之血。

  衛淵抬眸看了這老板一眼,若有所思,道一聲多謝,走出門來的時候,恰好碰到了隔壁帶著大眼鏡的沈寄風,她似乎完全沒有睡好,盯著兩個黑眼圈,看到精神奕奕的衛淵,愣了一下,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忍不住道:

  “你昨天睡得怎麼樣?”

  衛淵坦然道:“甚好,相當暢快。”

  沈寄風古怪盯著衛淵,最后咬著牙扶了扶眼鏡。

  手掌在鼻子尖兒扇了扇,似乎是有什麼難以忍受的味道。

  ………………

  那對情侶四處拍照,倒是帶著衛淵來的那司機打算在村子里探探。

  他和那些先他們住進來的客人混熟了,然后一同找到了本地人的導游,那導游口才相當好,將這個小村子的歷史故事講得引人入勝,然后就相當熱情地邀請那幾人去他家做客。

  笑呵呵地道:“這出來旅游啊,飯店得吃,真想吃地道的東西,還得去自家里不是?一家一個味,飯店里可吃不著這麼好的。”

  這一番話說得那幾人相當心動。

  那導游又趁熱打鐵道:“難得幾位過來,算是我對各位找我做導游的感謝了,反正自家老婆做的飯菜,不值幾個錢,算是我請大家的。”

  這下先前擔心會不會被宰客的人稍微放下心來。

  又說了幾句,也就跟著去了。

  一路上談天說地,倒也輕松愉快,渡過橫貫村子的河流之后,前面就是導游的家。

  可這地方偏不說,門修的也窄,窄,只能容一個人的身寬,但是高,門漆成了黑色,常人家院子大門都是兩扇門對開,這門倒像是城里的防盜門似的,就只一扇。

  一名男子忍不住笑道:

  “老弟啊,不是哥哥說你,你家這門修的可不怎麼好,上寬下窄的。”

  導游賠笑道:“這地方偏僻,我家也窮,也就這一間‘老房’,所以大門比較窄了些,只能一個個走過去,現在我老婆孩子都在家里頭,幾位先進去稍微等一等,我去買一點酒菜。”

  眾人不疑有他,都點頭答應下來,等到導游走遠了,看著那黑色的狹窄的門,司機藏于眾人之間,心中突然有些不安,打算打電話給衛淵,卻身軀僵硬,難以動彈,而那有些胖的男人敲了敲,清了清嗓子,道:

  “您好,有人嗎?”

  “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

  男人敲了第三次,這一次提高了點聲音,道:

  “麻煩開開門,外面來人啊。”

  吱呀——

  這一次,門打開了。

  眾人打眼一看,心底不由得突了一下。

  門里黑洞洞一片。

  陰影里看到了一個女人的面容,也不出來。

  就是在里面把門打開了。

  而且這門卻不是往里拉,
而是往外推的,隔著門,能看到里面有些黑黝黝的,隱隱看到屋子里有松樹柏樹,還有大團大團白色的花朵,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伸出有些蒼白的手掌,就站在黑黝黝的門后面,往里招手,幽幽道:

  “呀,是客人啊。”

  “請進來吧……”

  ………………

  衛淵離開民宿之后,背著裝劍的袋子直奔著西面兒過去。

  沿路上就像是自顧自賞景,實則暗中尋找一目五所說的店在哪里,只可惜並無所獲,而沿路村民,無論先前是在做什麼,當衛淵路過之后,都會停下動作,眼神奇詭默默盯著他。

  當衛淵視線掃過之時,又會彼此閑談,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在這鬼域之中,凡人負劍而行,神色坦然從容。

  反倒群鬼隱有惶恐似的。

  這里地方不大,衛淵很快就到了整個村子的最西邊。

  卻並沒有看到那什麼飯店。

  前面只有山,而山前還有一條洶涌的水路奔涌而過,水勢騰騰。

  傳說之中有弱水,落羽都沉,不要說是血肉之軀,就是魂魄都沒有辦法從和河上走過去,這一條河自然不可能是傳說中的弱水,但是上面升騰著死氣和怨氣,沾上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這一條河流,如果衛淵沒有記錯,應該是洛江的分支。

  洛江是繞過泉市的一條水系,它的支流,不應該有這麼寬闊才對。

  衛淵好奇看著這水流,恍惚間聽到了輕笑聲音,他微微皺眉,倒也不懼,按劍聞聲而去,看到水邊有一位嬌俏少女,赤著雙足踏水輕笑,似乎是衛淵腳步聲比較大,驚動了那少女,她低低驚呼一聲,雙手捂唇,又向著衛淵招手。

  衛淵笑著搖了搖頭。

  那少女見到他不過來,邁著步子走到河流里幾步,回眸望向衛淵,眸光瀲灩,隱隱含情脈脈,身上衣衫單薄,在水中隱隱有些透明,讓人心動不已,而就算不為美色,見有人前往水道中流戲水, 稍微有些良知的人都會勸阻。

  少女又向衛淵招收,姿態婀娜,嬌俏可人。

  衛淵無奈,笑著搖頭道:“不過去了。”

  聲音頓了頓,道:“就是你當初那麼單純,才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啊。”

  少女面色一愕,旋即一下漲紅,面紅耳赤,似乎極為羞愧不好意思,衛淵一雙眼睛看到她身上只有淡淡的鬼氣,卻沒有厲鬼的怨氣戾氣,也沒有拔劍斬殺的念頭,饒有興趣地詢問道:

  “叨擾,你在這洛水支流里面,有沒有見到過身穿黃衣的一位女子,還帶著一兒一女,兩個孩子約莫這麼高。”

  衛淵伸出手在旁邊比劃了下,又往上面挪移了下。

  “這麼高。”

  那少女似乎訝異有人詢問自己,想了想,搖了搖頭。

  衛淵遺憾低語:“這樣啊……”

  站起身來,對那少女點了點頭,道:“多謝了。”

  少女魂魄面紅耳赤作了一揖,消失不見。

  衛淵看得失笑,人有好惡之分,精怪之屬似乎也各有性格,就像是剛剛那少女,似乎是死于水中,但是卻沒有厲鬼的變化,看上去反倒是有了幾分水中之精的意蘊,他收回思緒,思考那黃衣女所說的救一救是什麼意思。

  她為何說自己能救她?

  居住于洛水之中的精怪……

  衛淵沉思許久,突地瞥到這河流之中,隱隱游過去兩尾大魚。

  心中一頓,一個荒謬卻著實可能的念頭浮現心底。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2 AM

第57章 報恩

黃衣女是洛水當中的精怪,且有性命危機。

    眼見著兩尾魚甩尾搖曳入水中。

    衛淵心中有所猜測,當即毫不停留,回轉奔回了那民宿。

    踏入民宿之后,邁步直往后廚的方向走去,背著長劍,抬手撩起簾子。

    就像是簾子隔絕了這兩個世界。

    一陣血腥味道撲面而來。

    當,當——

    當!

    灶上燒著火,鍋里水煮沸了,一個個眼珠子似的水泡翻滾起來,又被戳破,白色的霧氣充塞在整個屋子里。

    肥頭大耳的廚子握著一把尖刃兒的剔骨刀,一下一下剁著桌案上的大骨頭,血肉濺出來,森森的刀刃,斷裂的白骨,粉膩的肉沫,組合成讓人不適的一幕畫面,在廚子桌案上,橫放著一尾極大的黃魚,正在劇烈掙扎。

    一側魚簍里,則是兩尾稍微小些的黃魚。

    三條魚在見到了衛淵時候,更為奮力掙扎起來。

    果然。

    衛淵心下道一句,而那廚子見到衛淵的時候,也停下了動作。

    慢慢轉過頭來,一雙木著的眼睛看著衛淵,手中的尖刃刀往下滴血,慢慢道:“客人來這里,是做什麼?”

    衛淵笑著指了指桌上的黃魚,又指向了魚簍里的兩條稍小黃魚,客氣道:“不知道能不能把這三尾魚兒舍給我?”

    廚子悶聲悶氣道:

    “……這是今日晚上的主菜。”

    衛淵邁前一步,道:

    “我最近一心向善,見不得殺生,還請你把這三尾魚給我。”

    “實在不行,我出錢買。”

    “出錢?”

    肥頭大耳的廚子握著滴著血的尖刀,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在衛淵身上搖曳,尤其是在心肝脾肺腎的位置上頓了頓,似乎有些猶疑,又有些嘴饞,衛淵右手緩緩抬起,搭在了背后長柄物件上,那廚子才似是想起了什麼,身子顫抖一下,道:

    “……好,給你。”

    他把大黃魚掃進竹簍,遞給衛淵。

    衛淵接過放著三尾黃魚的竹簍,道謝一聲,轉身離去,背后廚子沉默了下,悶聲道:“你之前說想要走,有人想要告訴你一句話,雖然來的路已經沒辦法走了,但是還有小道能出去。”

    能出去,但是就不要想再找到進來的路了。

    衛淵點了點頭,道:“費心了。”

    “不過這里風景很不錯,我很喜歡,想要多住幾天。”

    “這兩天不想要走了。”

    廚子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

    衛淵提著這竹簍魚,回了屋子,之前斬殺一目五留下的鮮血痕跡已經統統被打掃干凈,衛淵將竹簍放在桌上,道:“是你之前托夢給我嗎?”

    黃魚似乎通曉人性,在水中起伏,連連點頭。

    衛淵若有所思,看到那兩條小黃魚已經奄奄一息,道:

    “可要我將你們送回江中?”

    黃魚再度點頭,如人叩首,在本就不多的魚簍當中游動,魚鰭輕輕拂過兩條小魚,姿態有憐愛之情,衛淵提了魚簍,重新抵達寬闊超過常理的洛江支脈,將簍子傾倒,三尾魚冒出水面轉了幾圈,拜了幾拜,搖曳到水深處去了。

    衛淵回到民宿當中。

    抱劍靠著床鋪,閉目冥思,沒過多久時間果然沉沉睡去。

    在夢中睜開眼睛,就看到那一黃衣女子拉著一雙兒女跪在地上連連叩首,拜謝道:“多謝將軍,救命之恩,願為將軍粉身碎骨,也要報此恩德。”

    衛淵搖了搖頭,道:

    “沒有必要,你是水中的精怪,可知道這個村子是怎麼回事?”

    黃衣女子答道:“好教將軍知曉,賤妾在洛水中也有百年,一日糊里糊涂撞入了這村子的水域里,就再也出不去,無論朝著哪個方向游動,最后都會回到這村落當中,對這岸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有兩件。”

    “其一將軍您來時候的車里,必然有鬼物在,他們這兩日必然會極力邀請您去家中做客,將軍有道行在身,自然不懼,但是也不能小看這些鬼物,人間有話說,強龍難敵地頭蛇,若無必要,萬萬不可前去。”

    “一旦迫不得已,在去他家中前,得要買一把大紅傘,等到到了門口,一定要他先進去,待得他進門之后,便以紅傘撐開,頂著他家大門,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能答應,也不能去看,如此才能無恙。”

    衛淵若有所思,道:“那還有一事是什麼?”

    黃衣女臉色稍微蒼白了些,叩首道:

    “無論如何,還請將軍務必于三日之內離開這鬼域。”

    “為何?”

    “因為三日之后,便為時已晚了,此間鬼王要在三天之后成親。”

    衛淵曬然:“他成親會有諸多惡鬼前來?”

    “不……”

    黃衣女搖了搖頭,面色恐懼:

    “他想要強娶的,是山上的天女。”

    ……………………

    你聽說過,天女和凡人的故事嗎?

    你一定聽說過對嗎?

    厭惡天上清苦的神女來到了人間,在洗漱的時候,卻被貪戀神女容顏的凡人偷偷藏起了羽衣披帶,沒有辦法再回到天上去,而后留在了人間,嫁給偷竊她衣服的凡人,生兒育女。

    幸福美滿,人人艷羨。

    但是本應該是在天上的神女,是否喜悅?

    黃衣女的修為有限,夢境很快蘇醒過來,衛淵想著她最后的提醒。

    心里突然想到了今日自告奮勇,要去村子里打探情況的司機,心中頓時覺得不對勁,掏出手機,打開卻記起手機根本沒有信號,根本沒有辦法聯系到司機。

    眼下已經快要下午,司機卻始終沒能回來,顯然有些不妙。

    衛淵皺眉,在外面轉了一圈,這地方竟然沒有見到一處有紅色。

    更不必說是紅傘。

    難不成得放血造一把?

    衛淵有些牙酸,一時有把這個打算直接放棄的念想,可黃衣女提供的法子卻又是極有可能起到效果的,就這麼放棄似乎有些可惜,想了想,衛淵想到了一個人,或許有可能能幫忙,正是今日提醒過他的民宿老板。

    索性去找了老板,詢問有沒有大紅傘。

    “客人要傘?”

    “本店這里正好有一把黑色的。”

    枯瘦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衛淵,慢慢回身,從桌子下面翻找出了一個木匣子,遞給衛淵,說是黑傘,可打開之后,里面正是一把大紅色的傘,衛淵眼尖,看到老板握著匣子的手掌出現類似白紙被燒焦的黑色痕跡。

    老板將雙手籠在袖口里,眉眼低垂下來。

    “我想要,曬曬太陽。”

    這村子里永遠都是一片陰沉的天氣。

    好似要叫人發霉。

    衛淵點了點頭,接過了這匣子,隨手背在背后,仿佛背后有兩把劍匣。

    方才轉出門去,就看到先前和他一起坐車來的情侶頗為興奮地招呼他,道:“衛小哥,你現在有空沒?老吳說在這村子江對面有一座老房,可以帶我們去看看。”

    “你也是一起來的,不如咱們一塊兒去?”

    衛淵看了看情侶背后,同樣是一同坐車來的那中年男人,看了看外面。

    下午了,天氣陰沉潮濕,司機仍舊沒有回來的跡象。

    于是他點了點頭,輕松笑道:

    “好啊,一起去。”

    PS:感謝|麻雀|的盟主,非常感謝~

    反正睡不大好,待會兒應該還有一更……啊,大家要早睡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看也好~

    《鎮妖博物館》來源: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3 AM

第58章 終得見

沈寄風也答應了那中年男人的邀約,抱著電腦,一步不離地跟著衛淵,只是臉上神色略有糾結,不想靠得太近,又始終不肯遠離一定范圍,就好像只有待在衛淵一定范圍內才能保證安全。

    衛淵看著這自來到這鬼域里,就死死跟著自己身邊的少女,心里若有所思,對她的身份有了隱約的猜測。

    說起來,司機老周本身雖然沒有加入行動組,卻也知道其內部事務。

    當時就應該問問,大概率這沈寄風也是行動組編外成員之一。

    一路前行,那男人帶的路果然和黃衣女所說一般無二,過了那一條滿是死氣,奔騰而走的洛江分支,江岸之后是一片綠竹林,竹林深處有人家,倒是有好的韻味。

    男人指著前面一家上寬下窄的黑門,客氣道:“今天難得來客人,你們先進去坐坐,我老婆孩子都在,我去買點小吃小菜,待會兒咱們下酒吃。”

    那一對情侶看著周圍環境,碧水滔滔,楊柳依依,頗為喜歡,這又不是什麼很難為的事情,做勢就要答應下來,衛淵抬手阻攔,看向那男人,笑道:“這……不好吧?”

    “我們都是陌生面孔,這要是嚇到了嫂子怎麼辦?”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衛淵會這麼說,一時間還得思考怎麼回答。

    衛淵卻已笑著道:“還是一起進去吧。”

    男人張了張口,擺手道:“這不好,我還得去買點東西……”

    “你們進去就好。”

    那情侶當中的男生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勸說道:

    “衛淵,咱們禮貌點,也不至于會誤會對吧。”

    中年男人連連點頭。

    衛淵搖頭道:“說起來倒是我沒必要這麼拘泥了。”

    男人稍松了口氣,還要開口,卻不防備衛淵左手早已翻下扣住他手腕,一驚之下,看到那張面容沉靜,自語嘆道:“早知道就不找借口了,糊弄鬼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那男人臉色大變,正要掙扎。

    卻聽得衛淵一聲呵斥:“進去。”

    翻手甩腕,已經將那男人直接扔到了門上,也是奇怪,森森的黑門,看上去堅硬結實,那中年男人竟直接跌到進去,衛淵抬手背后紅傘撐開,直接抵住了那男人和狹窄黑門,情侶還有些茫然這事態發展,就聽到噗呲一聲。

    仿佛是燒紅的鐵桿伸入雪里。

    里面一下傳來凄厲至極的慘叫聲音,有什麼東西撲在傘上,傘面不斷顫抖,倒映出一個扭曲的人影,旋即是癲狂凄厲的大喊:

    “放開我!”

    “你看看我,你張開眼看看我!”

    聲音凄厲滲慘,仿佛是在耳邊響起。

    那一對情侶嚇得毛骨悚然,衛淵踏前一步,擋在背后三人之前,雙目微斂,傘上傳來陣陣抓撓聲音,仿佛是前面門后有人不斷掙扎,在用力撕扯一般,氣力極大,一般人肯定無法支撐住,可衛淵一身道行,紋絲不動。

    也不知是過去多久,凄厲慘叫才慢慢停下來。

    沈寄風喘著粗氣,睜開眼睛,看到旁邊那情侶在陰氣沖擊下,竟是昏厥過去,衛淵將紅傘收好,這一把大紅色的傘,傘面上早就坑坑窪窪,出現一道道黑色的抓痕,觸目驚心。

    在紅傘前則根本不是什麼大門,那兒立著一座漆黑色的棺材。

    剛剛就差幾步,他們就直接走進棺材里去。

    尋常棺材都是埋在土里,這棺材卻是豎著立在地上,連地面都沒接觸,周圍包裹了一層紅磚,將這棺材和大地隔絕起來,沈寄風微吸了口氣,臉色發白,道:

    “是立棺。”

    “立棺?”

    “嗯,死于非命,怨氣濃郁的人,不能下葬,就只好先這樣處理,等煞氣被流水帶走了,才能往下埋,這是個死不瞑目的人,埋到地里一定會養出僵屍來。”

    衛淵看著這立棺旁邊,許是這幻境被破了的緣故,原本的鬼域邊緣竟然浮現出了大片大片的霧氣,周圍環境時而虛幻,時而模糊,偶爾蒙上了一層濃霧,偶爾則是真實不虛。

    衛淵微微皺眉,往前邁步三步,仍舊是河岸邊的景色。

    沈寄風趕緊起身跟在衛淵的身后,這個時候還抱著那電腦,另一只手因為緊張而下意識牽著衛淵的衣擺,衛淵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名情侶,看向這短暫被打開的鬼域。

    那種模糊的霧氣正緩緩恢復正常。

    衛淵開口問道:“你是行動組成員?”

    沈寄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是研究靈氣運轉那邊的,這一次是行動組要我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從煞氣流轉的規律找到那隱藏起來的鬼域飯店。”

    頓了頓,她補充道:“我見過你的資料。”

    衛淵搖頭哂笑,想到傳聞中研究功法的人員,指了指這一片散發出霧氣的鬼域,問道:

    “那你現在能找到這鬼域哪里比較虛弱嗎?”

    沈寄風小幅度點了點頭,拈起兩道符咒,起了幾個法決,最后道出幾個方位。

    “大,大概是在這里,時間短,我算不清。”

    衛淵抬手拔出了八面漢劍,咬破手指,在劍身上拂過,然后朝著前方斬出,注靈之后,又附著了破煞驅邪符效力,八面漢劍落下,第一劍毫無變化,第二劍同樣如此,衛淵並不氣餒,第三劍劈斬而出,霍然間,衛淵前面模糊的霧氣,以及安靜的黃昏景致一下被撕裂開。

    就像是世界被分成兩半。

    前面的部分,天色好像一下就黑了下去,而衛淵他們來的方向,仍舊還停留在黃昏這個時間上,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唯獨洛水的支流奔騰而過,穿過鬼域和現實世界。

    河岸邊,一座座代表著死于非命,怨氣濃郁的立棺安安靜靜聳立著。

    密密麻麻,叫人觸目驚心。

    竟似是個亂葬崗。

    他們就站在這立棺包圍當中。

    沈寄風忍不住退了一步,頭皮發麻。

    這里全部都是死不瞑目的人?

    而在那些立棺周圍,或坐或臥,倒伏了一片前來的游客。

    他們就像是在客人家做客,雙眼緊緊閉著, 臉上卻帶著祥和微笑。

    仿佛正在接受極為熱情的招待,詭異森然。

    沈寄風心中覺出一股寒意,旋即想到來之前聽行動組成員說過,那汪弘和之前就是在墓地偷吃的,然后才找到了那飯店,衛淵想到了之前擒殺一目五時拷問出的東西,若有所思。

    開一莊子,不賣茶,不沽酒。

    做死人飯,迎八方客。

    莊子在何處?

    若是常人,當往西方。

    衛淵看向西面。

    在這亂葬崗似的地方繼續往前,江水水勢和緩的地方,也是煞氣隨水匯聚的地方。

    一座燈火通明的飯店赫然在目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3 AM

第59章 來都來了

沈寄風抱著電腦,順著衛淵視線看到了那個飯店,嘴唇都顫了顫。

    是反弓煞。

    她一眼認出了那飯店的地勢,開在江流平緩拐角的地方,匯聚太多煞氣和陰氣,若是正常人,肯定連連破財,但是這種地方吃死人飯,發陰間財的反倒是能大吉大利,紅紅火火。

    她是后方的研究人員,雖然有道行在身,可從來沒有來過這詭異之處,周圍密密麻麻都是那死于非命的立棺,前頭又是大兇大煞之處,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麼辦?”

    衛淵提著劍敲了敲周圍幾個棺材蓋,當當幾聲,里面顯然是空的,玩笑道:“看來鬼都出門了。”

    沈寄風愕然看向衛淵。

    他指了指那些倒伏在地陷入沉迷當中的游客,道:

    “鬼物眼下都不在,先把這些人弄醒再說。”

    ………………

    鬼打墻,鬼遮眼,鬼壓身。

    幾乎所有鬼都懂得這些手段。

    這些游客是中了鬼遮眼。

    沈寄風身上有不少安心寧神符箓,一個個拍在這些人的眉心,因為原本的鬼物眼下不知去了哪里,符箓效果輕易驅散了殘留的陰氣,將這些游客喚醒過來。

    只可憐這些人之前還覺得自己是在優雅別致的鄉村小院里談笑飲茶,再一睜眼,就是一片陰氣森森的亂葬崗,委實是太考驗心臟了些。

    醒過來之后都是一陣驚慌的尖叫。

    也就是那司機老周鎮定些,哪怕剛剛被鬼遮眼進了幻境里面,也還在盡力想要掙脫出來,眼前一花,看到了亂葬崗的立棺和衛淵兩人之后,他先是肌肉緊繃,旋即才松了口氣,背后滿是冷汗。

    靠著特別行動組的證件以及一般民眾不可能擁有的槍械。

    衛淵三人成功讓這些游客安靜下來。

    尤其是那稍胖點的男人似乎聽過特別行動組的存在,雖然恐懼慌亂,但是也至少稍微冷靜了點,而之前被一目五看作是個大惡人的高大男人也老老實實的,沒有惹什麼麻煩。

    高大男人頭皮上滿是冷汗,都有些站不穩當。

    他剛剛還對著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猛瞅,看的口干舌燥。

    一睜眼自己呆在亂葬崗里,對面兒就是個陰森森的黑棺材。

    娘嘞,腿肚子都軟了。

    司機老周服用丹藥,短暫激發身體,恢復了精力,短暫商討之后,眾人決定先由老周和沈寄風一同,護著這些普通人先離開這亂葬崗,理論上,他們剛剛突破了一層鬼域,現在應該是現實世界。

    得要趕快離開此地,並且想辦法聯系到行動組。

    沈寄風下意識看向衛淵:“那你呢?”

    衛淵指了指遠處的飯店,灑然道:

    “來都來了,好歹進去坐坐。”

    ……………………

    衛淵要去這飯店一探的理由自然不會那麼簡單。

    不提那傳播邪術的男人就曾在這里出沒,單單是這巨大真實的鬼域,死于非命的立棺群,還有黃姑女口中,大膽包天,想要去娶山上天女的鬼王,就足以讓衛淵冒險一探究竟。

    這飯店在鬼域之外,鬼域中的鬼不能輕易出入,所以這地方大概率沒有知道衛淵的鬼物,小心點應該能夠混進去,同時也已做好若有不對,即可遁去的準備。

    衛淵以驅鬼神通從剛剛那紅傘上牽扯下了那棺中鬼留下的氣息。

    身上裹挾一股鬼氣,坦坦蕩蕩走向了那一座飯店,果然是古色古香,酒旗招搖,兩側還垂著燈籠,只是酒旗褪色,燈籠更是蒙著一層白皮,散出幽幽的青光,青光只能照亮不大的范圍,像是引導人走向另一個世界。

    衛淵掃了一眼,見到飯店里群鬼亂舞,正是生人莫入之處。

    面不改色,推門而入。

    而在他踏入這飯店的時候,腳步微頓。

    臥虎腰牌低低震顫,一副畫卷在衛淵靈臺意識前展開,昏黃色的紙張上,寥寥幾筆,繪出了一座路邊酒家,年輕店家微笑邀請客人入內,二樓木窗推開,一妙齡女郎抬眸看天,意態寂寥。

    一行墨字浮現眼前。

    《怪力亂神,怪之十七》

    忽而似乎起風,畫卷上滄海桑田一般,之前的年輕店家越來越蒼老,最后化作白骨倒在地上,花開花落,行人來往,小童漸漸變大,蒼老,路邊繁華富足的百姓漸漸越來越少,而后兵馬奔走,戰亂遍地,大地滿是白骨森森。

    而那少女仍舊一如當年模樣。

    嘆氣一聲,似乎看向衛淵方向。

    最后這酒樓似乎隱隱散發出怪異之氣。

    畫面緩緩暗淡散去,與此同時,衛淵耳邊有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喂,喂,說你呢?!”

    “你是哪里來的,怎麼以前沒見過你這張臉?”

    一個面色煞白的鬼物皺著眉頭打量著衛淵,湊近了嗅了嗅,滿鼻子的鬼氣,可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圍著衛淵打轉,衛淵回過神來,面不改色道:“我是新來的,以前來的時候,也沒見到大哥你啊。”

    “是這樣嗎?”

    那鬼搖頭晃腦抬起頭,問道:“那你是什麼鬼?還是哪種妖怪?”

    鬼,妖怪?

    衛淵忍不住心中發笑。

    好問題,活著自然不能是鬼,可人化作的妖怪要叫什麼?

    沒有等衛淵回答,那鬼似乎聞出來了衛淵驅使的那鬼氣,恍然道:

    “原來是個翻江屍,是個水鬼。”

    衛淵笑著點頭,那鬼看著衛淵干燥的衣服,又狐疑道:

    “你的水怎麼不夠多?”

    衛淵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從容笑答道:“都在這兒呢?”

    白面鬼恍然道:“原來還是個死前喝飽了的。”

    他擺了擺手,道:“過去吧,過去吧,算你小子來得及時,來得遲點,你什麼都分不到了。”

    衛淵眼眸微動,心里留了個心眼,一個生人混在鬼堆里,也不害怕,反正害怕也沒有用,索性慢悠悠地往過走,放眼一看,謔,淹死的,被砍死的,毒死的,沒了腦袋的,有穿著古裝的,也有現代衣服的,應有盡有,好一副百鬼圖。

    這群鬼喧囂吵鬧,衛淵趁著這幫鬼吹牛之際,打算試試打聽點東西,要不然聽一聽也是好的,心中微動,便湊到一只吊死鬼旁邊。

    …………

    “為什麼不見掌櫃的?”

    吐著舌頭的吊死鬼眼角下垂,瞥了衛淵一眼,含糊不清道:

    “小子你死前還沒成親吧?”

    他拍了拍衛淵,鬼臉滿是唏噓道:“要不然你就不會問這麼沒水準的話了,嘖嘖嘖,這三天之后都入洞房了,掌櫃的自然是在準備大婚的事情了,怎麼,來陪著咱們這些鬼物嗎?”

    “天女大人香得多了。”

    “真想要一下把天女吃了啊。”

    意有所指,一眾鬼都大笑起來。

    若是男人說這話,那是相當沒品的玩笑,可這些鬼這樣說,搞不好就是字面意思,衛淵又轉而道:“這樣啊,我準備了點新婚賀禮,還想送給掌櫃的,不過之前聽聞咱們這兒居然還有生人進來過,怎麼沒把那人給吃了?”

    一青面獠牙,是鬼實怪的妖鬼笑道:

    “生人,你說的是那鬼道士啊,嘿,他不也跟著掌櫃的去了?”

    “怎麼,你難道還想吃點道士肉?快別想了,要不是他真有本事,一般生人進來,早給咱們分了,心肝脾肺腎什麼都剩不下,那一堆骨頭和油都得拿來燒火。”

    “再說,那可是這兒的貴客,掌櫃的能圓了那念想,和天女成親,也還是靠著那道士手段,你還敢打主意,倒是膽子夠大。”

    衛淵若有所思,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音。

    有鬼高聲喊著:“來了,今兒的主菜來了!”

    剛剛爭吵大笑的群鬼一下安靜下來,轉過頭去,目不轉睛盯著一處位置,大口吞咽口水,氛圍剎那間變得陰氣森森,衛淵轉過頭去,卻見有兩個身高體壯的鬼推著個板車出來,上面捆著的主菜,竟是一個人。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4 AM

第60章 搜神 (四/四)

衛淵被群鬼擁擠著往前走去,面色微變。

    靠近了才看到,那被綁來的,竟算是相熟之人,正是那家民俗的老板。

    兩只赤著上半身的惡鬼將那老板直接扔在了石臺子上。

    “今兒本來是沒能有新貨,可這家伙吃里扒外,竟然敢私自和生人說話,還私藏了紅布料子,哼,今日就該叫咱們活吃了他,然后去找到那個殺了一目五的人,見著了生面孔,記得匯報了,自有上等的心肝賞給你們。”

    帶人來的妖鬼大聲喊話,群鬼更是激憤聲討,只是眼睛死死盯著那老板,眼睛幾乎發綠了,不斷吞咽口水,而聽到后面一句,剛剛那些鬼卻下意識看向了唯一的一個生面孔衛淵。

    衛淵面上絲毫不變。

    心中卻是知道了這老板為什麼會被綁來。

    大概率是今天他單獨詢問老板的事情被誰看到了,然后被牽連。

    把紅傘交給衛淵的民俗老板本來面無表情,也因為群鬼的動作,看到了混在群鬼當中的衛淵。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瞪大,突然奮力掙扎起來。

    繼而就像是死到臨頭終于崩潰了一樣,一反之前木然,破口大罵道:

    “來,來啊!”

    “你們這幫腌臜的鬼物啊!!”

    “害得我到現在這幅不生不死的模樣,我早就想你們死個干凈,吃了我,哈哈,你們吃,你們盡管吃,我哪怕被殺了,也要詛咒你們,最好全都煙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吐向衛淵的方向。

    神色瘋狂,就好像他深恨著這個鬼物一般。

    周圍那些好奇狐疑盯著衛淵這生面孔的妖鬼見狀也移開視線,放下了心中猜疑,覺得自己剛剛想法有些可笑,看來這一張生面孔不但沒有和這老板有關系,反倒是有仇。

    面對民宿老板的掙扎,早有鬼物一齊壓上去。

    那枯瘦男人被兩個鬼物壓制住,劇烈喘息著,身子本能掙扎,卻又如何掙扎得開,眼神木然,從衛淵身上移開,衛淵知道這老板的意思,是想要他趕緊離開,衛淵微垂了垂眸子。

    群鬼趨步上前。

    衛淵環顧周圍群鬼,無聲一笑,干脆利落,抬手,拔劍。

    錚的一聲劍嘯。

    森森劍光如雷炸起,猛地橫掃。

    眾鬼還盯著食物,哪里能防備得這狠辣一劍,待得反應過來,凄厲鬼物慘嚎早已響起。

    轉眼便有一人以肩膀為突破直接撞入群鬼當中,本就被這一劍斬傷了的眾鬼心中駭然,一時間慌亂,竟被撞得紛紛退開,忽而那人便騰空而起,劍光森森,仿佛從天墜下了一團白雪,在前面群鬼身上拉扯一道道傷口。

    繼而這一團冰冷如雪的劍光猛地溢散,化作一道極快極凌厲的破空劍光。

    群鬼恍恍惚惚,仿佛聽到了遼闊大海上,以高速掠過海面的風聲。

    壓著民宿老板的兩個惡鬼轉眼沒了頭顱。

    啪嗒。

    衛淵踏在石臺上,微蹲,膝蓋微彎卸力,左手手掌按壓石臺止住身子動作,右手掌中劍因為高速移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兩只猙獰的鬼首自兩側墜下。

    那一張臉煞白的鬼物幾乎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轉眼之間這群鬼就如波開浪斬一樣,給沖散了,他鼻子嗅了嗅,面色一變,道:“生人?!”

    聲音才落下,已經被一劍刺入心口,眼前一黑,因為符箓之力而魂體崩散,劍光耀耀,腳步騰挪,幾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衛淵已站在那民宿老板之前,斷劍一劃,將束縛著他的繩索掃斷。

    “你……”

    民俗老板瞪大眼睛,看著衛淵,想要說什麼,卻只是重重一嘆氣。

    衛淵橫劍看向這一眾猙獰鬼物,神色寧靜。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如是而已。

    ……………………

    衛淵這從后方暴起的突襲,一眾鬼物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再打算圍堵上來的時候,衛淵早已經一下抓起那枯瘦的民宿老板,背在背上,右手八面漢劍劍光森森,攪動寒光,前面那些鬼物手中儀仗的東西,紛紛被長劍抵擋,擊退。

    一人之力再強,若是給這麼多鬼物拉扯住也是個死字。

    之前在月露留影當中,被畫皮奴圍攻的下場衛淵還歷歷在目。

    他身法夠快,再加上這飯店也不大,幾乎就給他沖了出去。

    可前腳已經邁了出去,衛淵卻感覺一股拉扯的力量,險些一個踉蹌直接趴在地上,回頭看到,正是那吊死鬼,一條舌頭跟繩索似的,直接纏住了衛淵的腳脖子,臉上露出森然可怕的表情。

    群鬼大喜,立刻就要撲上來。

    衛淵面不改色,左手拔槍,專為修士改造的槍械發出仿佛雷霆般的怒吼,第一槍直接把吊死鬼的舌頭打了個大洞,第二槍則是朝著眉心打過去,吊死鬼身子一顫,舌頭一松,衛淵已快步奔出。

    群鬼跟上,當踏出這飯店時候,衛淵回身一槍。

    破甲彈直接釘穿了飯店的牌匾,哢嚓一聲,那似乎很有些年份的木質牌匾從中間裂開,直接落在地上,第二槍則是洞穿那散發幽幽青光的燈籠,一捧火炸開,就要燒在牌匾上,群鬼駭得毛發聳立,紛紛撲上去把火光拍散。

    便是給那鬼火燒得自己齜牙咧嘴也不敢真的叫火把牌匾給燒了,這一番忙活,等到回過頭的時候,哪兒還見得著衛淵身影,一個個咬牙切齒,可看著屋子里鬼物倒伏,卻又覺得心底驚慌。

    唯獨那被差點打斷舌頭的吊死鬼心中不忿,見到衛淵已經離去,仍舊罵罵咧咧。

    “好個生人,跑的倒快!”

    “若要給我逮著,定要把你剝皮拆骨,活活掏干了你的心肝脾肺腎!”

    ……………………

    衛淵調動錦羽鳥妖力,腳下如同踏著狂風,奔走速度極快。

    那些鬼物似乎極為害怕飯店被損毀,被絆住了腳步,倒是叫他輕而易舉地脫身離開,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衛淵把那民宿老板放下來,看著周圍陰森荒涼的風景,笑嘆道:

    “沒有想到又見面是這麼個情況。”

    枯瘦男人搖了搖頭,木著臉道:“你該走的。”

    “再有兩天就是這里鬼域主大婚,到時候就是你也走不脫了,他如果真的能強行娶了天女,這鬼域就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那是什麼?”

    民宿老板遲疑了下,道:“……可能是一小片陰間。”

    “陰間?”

    衛淵看著鬼域邊緣處,從這里似乎還能走出去,不過出去了就休想進來,整個鬼域山村里,少說還有二三十個普通游客,就這麼走了,他自覺雖然不是多舍己為人,這樣的事情也做不到。

    至少也該盡力嘗試一番,若是力有不逮而無奈退去,那也能夠坦然無愧。

    況且,既已在司隸校尉卷宗之列,那恐怕也是世仇。

    此刻不解決,往后也會主動找上門來。

    衛淵搖了搖頭,道:“那先不走了。”

    可說不走,現在又該怎麼做也是個麻煩,往后走,飯店里一堆怒火沖沖的妖鬼,往前走是整個鬼域的魑魅魍魎,更有不知在哪里的鬼王和邪道士,衛淵也是覺得棘手。

    思來想去,孤掌難鳴,若是說當下能找到還能幫忙的人,一個就是希望沈寄風聯系到行動組,看看那邊能有什麼辦法,另外一個,可能就是那位即將被強娶的天女了。

    衛淵突然自語道:“天女,是天地清靈之屬吧?”

    那民宿老板愕然道:“什麼?”

    衛淵笑了笑,道:“沒什麼。”

    耳畔有虎嘯低沉,靈臺之前,文字緩緩流過,之前斬殺一目五,以及自那群鬼當中沖殺而出換取的功勛一一浮現,卻還差了一點,衛淵想了想,對民宿老板笑道:“那你先在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恰好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去去即回。”

    ……………………

    飯店之前三十步處,吊死鬼罵了許久,這才痛快了。

    不只是為了抒發心中憤怒,也是在做給其它鬼去看,否則他先前被一槍差點打斷舌頭,又給嚇退了,要是什麼都不做,豈不是面子上掛不住,意猶未盡,最后又罵了一句,道:“他日有膽再叫我遇著了,必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何必他日。”

    才酣暢淋漓地罵完,便聽到這麼一句話,吊死鬼突地心里一突,一抬眼見著了那黑衣持劍的青年,當下只覺頭皮發麻,正要開口去喊,那青年笑言一句,當下最好,早已出劍,狂風激蕩,鬼物只見到眼前一花,一道劍光占據視野范圍,旋即陷入永眠。

    衛淵收劍,復歸斬首夜奔而去。

    全部的功勛盡數耗去,化作了一門新的神通。

    【搜神】

    神靈,天地清靈之氣。

    這門神通口氣很大,實則效力卻未必比得上名號。

    能夠尋找到那些被稱為神的靈性,但也就是如此了,至于是否是能和對方平等交流,就要看司隸校尉自己的實力了,實力不足,對方脾氣又暴的話,大概率是打一架,是以名為神通,實則是拜帖一般的法咒。

    這一枚符箓現于衛淵左手。

    並指虛叩虛空。

    淡淡的漣漪浮現,繼而迅速擴散開來——

    ‘司隸校尉衛,請見天女。’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5 AM

第61章 人之欲望不死為執,而術,也由此而生

故事是從哪里開始的呢……

    時間過去太久了,已經不記得了啊。

    漆黑的屋子里,點著了一點油燈,黯淡的綠色把周圍照得有些陰森。

    一只枯瘦的手掌撥動著燈芯,恍惚地失神。

    只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有一個窮小子,住在洛江邊上,家里爹娘都已經死了,他每日還需要去放牛,牛……

    對了,牛。

    他咧嘴笑了笑,終于記起來了。

    他還有一頭牛。

    ………………

    爹娘早早死了,大哥嫂子繼承了房子,給他留下了一間屋,一頭牛。

    沒什麼好抱怨的。

    每日早早出門,放牛吃草,拉牛耕地,雖然不富裕,但是日子過得很悠閑。

    窮小子覺得,這樣也足夠了。

    這是個俗套普通的人生,娶妻,生子,而故事開始變化,要從他遇到了那個女子講起,那是從沒有見到過的人啊,他沒有想到過,世上竟然有這麼好看的人,只是見到了一面,他就像是著了魔,整夜整夜睡不著,整日整日發呆。

    他吃飯時想著那女子,睡夢中也在想著。

    心里想著,盼著,什麼時候能再見到那女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只要看一眼就滿足了。

    拉著黃牛去河里,坐在青石上給牛刷背,這在往日,會讓窮小子吹著口哨感覺愉悅的活兒變得乏味了,他撫摸著黃牛水亮的皮毛,嘆息道:“牛啊,牛啊,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位姑娘?”

    本是自言自語的疑問,黃牛卻開口了,道:“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看著嚇呆了的窮小子,晃了晃頭,道:“只要你給我割一把新鮮鮮嫩的麥苗,用柔軟的雜草給我鋪窩,明天早上要用黃豆和雞蛋給我吃,我就能讓你見到她。”

    這是很荒謬的事情,但是窮小子照做了。

    他割下了自己田里的麥苗,又找到整個村子里最柔軟的草料。

    第二天,黃牛拉著他飛快地跑,跨過了洛水,跨過了高高的山,在一片原野和城池中間,他真的看到了那位美麗的少女,窮小子回到家中之后,更好地對待黃牛,幾乎當做了朋友一樣。

    可是見到那少女之后,窮小子心里更加思念她。

    想著那像是黑夜一樣的長發,想著那白皙的面容,還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氣質。

    又有一天,他忍不住,在給黃牛刷毛的時候,忍不住撫著黃牛的脊背嘆息道:“唉,黃牛啊黃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告訴我,我要怎麼樣才能和那位美麗的姑娘多說說話啊?她如同天上的明月,我只想著和她說說話,那麼就再也沒有遺憾了。”

    黃牛搖頭晃腦,道:“這件事情有點難,但卻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要給我準備綾羅綢緞鋪成的床鋪,肉和酒做的菜肴,明天早上用紅色的布料系在我的牛角上,趴在我的背上,不能睜開眼睛,那我就能帶你去找到她。”

    “然后告訴她,想要不被人間的道士發現,就要解下她的披帶和羽衣,換上人的衣服,這樣你們就能夠成為朋友。”

    綾羅綢緞,好肉美酒,不是窮小子能夠得到的東西,但是他還是想盡辦法做到了。

    第二天黃牛露出獠牙,吃肉喝酒,豪爽地像是山上的山賊,吃飽喝足之后,窮小子在它的角上系了紅色的布,然后黃牛帶著他一路奔走,這一次速度更快了,窮小子感覺風刮著自己的臉,生疼生疼,仍舊死死閉著眼睛。

    他真的再度見到了那姑娘,雖然緊張結巴,還是如黃牛教導的那樣說了一遍,少女很訝異,客氣地向他道謝,他覺心滿意足,得已經沒有遺憾了,回去之后,和那黃牛同吃同睡,幾乎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感情深厚。

    少女和他成為了朋友,偶爾會來拜訪,披帶並不是解下的,而是會化作一個小小的精致木盒,隨身攜帶,他也曾經見到過兩次。

    時間慢慢地過去了,那美麗的少女對他仍舊客氣而禮貌。

    但是窮小子心里慢慢地有些其他念頭生長起來,那念頭像是一團雜草一樣充斥著他的內心,他給黃牛扶背,道:“大哥啊大哥,你我就如同是兄弟一般,你告訴我,我該如何才能夠和那位姑娘永遠生活在一起?這是我唯一的願望了,只要能夠達成,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麼不情願的。”

    黃牛這一次卻搖頭道:

    “我將你當做兄弟,所以實話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凡人,是山上的天女,沒有來到過山下的人間,所以好奇,但是好奇心總會過去,人間從來不會是她想象中的那個人間,有朝一日她會回到山上。”

    “除非你用妖怪的皮肉,把她的披帶包裹起來,她找不到披帶,沒有披帶,她就沒有辦法飛回山上,而用妖怪的血肉污濁了羽衣,埋在門口,她就無法走出門檻,不能飛也不能走,只能留在人間,但是這怎麼可能做到呢?”

    窮小子嘆了口氣,似乎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想。

    晚上的時候,他請自己大哥黃牛出來喝酒吃肉,桌上是各種各樣的美食,還有大壇大壇的美酒,窮小子給黃牛敬酒,說道:“多寫大哥點醒我,不至于淪落到癡迷一生的地步,來,喝酒。”

    黃牛似乎很開心,還是如同之前那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吃下了半頭豬的肉,足足三壇的酒,醉死過去。

    然后窮小子用砍樹的大斧頭,一下一下,剁下了黃牛的頭,又用鋸樹的工具,剝開了黃牛的皮,鮮血淋漓,還是熱乎著的,透著酒香味,窮小子擦了擦汗,看著黃牛,道:“妖怪的皮,這里不就有嗎?”

    “大哥,你和我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樣,就再幫我一次吧。”

    他說有新的黃牛肉吃,邀請少女做客,然后提議說想要看看那一個盒子,然后趁著少女不注意的時候,用沾著血的牛皮把木盒子包裹了起來,埋在了地下,就這樣,把本該是在山上的天女,留在了這個人間。

    一開始他很痛心地說要幫忙尋找,讓少女暫住在家里的閣樓。而他去哥哥那里應付幾日,但是如何能找得到?一日過去,一月過去,仍舊沒有找到,窮小子開始逐漸顯露出本性。

    竟然想要做出無禮的舉動,少女神色凜然拒絕,而那窮小子甚至不曾靠近少女,便被無形勁氣打飛出去,摔在地上,終于憤怒,歇斯里地地怒吼,將門鎖住,用妖怪的牛骨和血肉包裹著羽衣,埋在了門口,讓那少女再不能走出來。

    他想著,時間慢慢過去,就會回心轉意。

    但是少女只是望著天空,一言不發。

    無論他憤怒,辱罵,懇求,還是痛哭流涕,仍舊不理不睬,只是望著天空,欲望的火焰幾乎讓他變成了偏執的瘋子,他在這里做了酒樓,只在外面和第一層擺桌子,少女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眾人詢問,窮小子便說,這是他的妻子。

    他甚至收養了兩個孩子,說是和自己夫妻的子嗣。

    但是,但是他仍舊無法靠近那少女,時光流逝,他逐漸變老,越來越老,終于有一天老死在了這里,而那少女還是當年的模樣,他倒在了地上,看著那冰冷地,從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欲望和執念燒灼心肺,終于出離地憤怒瘋狂了。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

    “哪怕是死,哪怕是我死了,我也不會離開你,不會!!!”

    ………………

    青色的燭光閃動著,周圍陰森森一片。

    穿著道袍的男人贊嘆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是天女和凡人故事的原型啊,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他看著半個身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道:

    “為什麼那窮小子的哥哥嫂嫂從來沒有出現過?好像消失了一樣。”

    “第二次的時候,他是從哪里一夜間就得到了價值昂貴的綾羅綢緞,又是從哪里得來了能夠喂飽妖魔的酒和肉,那些肉,真的只是豬肉嗎?而不是……呵,只是猜測,畢竟妖魔吃得那麼開心。”

    道士聲音一頓,看著男人,玩味道:

    “還有,你真的有過一頭牛嗎?”

    “那吃肉施術的,真的是黃牛?”

    陰影中的男人盯著道士,氣氛有些壓抑,沉默了許久,然后慢慢咕噥著:

    “這只是一個故事。”

    他望向窗外的山上,道:“一個再過兩天就會結束的故事。”

    ………………

    在被充滿死氣煞氣的洛水環繞著的山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閣樓。

    閣樓中有穿白衣的少女,一股和鬼域不同的清氣正在竭力抵抗著外界翻涌的變化,但是已經慢慢抵御不住,慢慢收縮,當她徹底失敗之時,這個鬼域就會徹底成型。

    女子神色平靜。

    沉睡的時間太久了,她的力量損耗巨大地可怕。

    而這個時代,也終究已經不是神靈之屬的時代了啊。

    她還積蓄了最后一絲力量,至少能夠和鬼物同歸于盡。正在這個時候,虛空中有一道漣漪浮現,就像是以夜色為水,有一處落下了石塊,泛起漣漪,少女臉上浮現微微的愕然訝異,手指伸出,漣漪碰觸手指。

    【搜神】

    古老印記代表的訊息徐徐散開。

    “司隸校尉衛,請見天女。”

    “古之臥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5 AM

第62章 鬼域

  衛淵盤腿坐在黑黝黝的巖石上休息。

    前面就是那枯瘦的名宿老板,好歹問出了名字,吳六,至于為何這麼個名字,倒是沒有多說,不過大概能猜得到是家中排行的緣故。

    八面漢劍橫放膝前,吐納呼吸,臥虎決緩緩流動。

    衛淵只是可惜自己沒能把吃的帶出來。

    身上只有貼身放著的一塊特種壓縮餅干,需要用刀子切開吃的那種。

    泡面,面包之類味道稍微好點的吃的全部都在民宿里,那里他們是暫時回不去了,水也是個問題,不過比起食物來說還算是好解決,吳六找到了一些能吃的果子,勉強能應付過去。

    衛淵靠著石頭,盡量減少活動帶來的能量消耗,可旋即就有一種困倦感浮上心頭,身體仿佛和魂魄分開,類似的感覺衛淵經歷過數次,同時也感覺到了對方那邊傳遞的善意,雙目閉合,沒有去反抗這種感覺。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的世界發生了變化。

    原本整個鬼域的主色調都是陰沉壓抑的,現在衛淵視野中的鬼域卻亮了起來,處處都有一種玉白色的光,一名少女安靜看著自己,容貌暫且不說,其本身存在具有有別于人類生靈的感覺。

    “臥虎?”

    她似乎是在疑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衛淵心中有感,見到吳六仍舊沉默著,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仍舊閉著眼睛。

    灑然一笑,拱手道:“在下衛淵。”

    …………………

    天女還了一禮,看了一眼衛淵,嘆道:

    “沒有想到,醒過來還能夠再看到司隸校尉。”

    衛淵答道:“我也沒有想到,我們這個時代居然還能夠看到活著的神靈。”畢竟,從各種角度來看,現代社會並不適合這些神靈存在。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將雜念壓下,微微抱拳,道:

    “這一次冒昧傳訊,是想要請教天女,可知道該如何才能破此鬼域?”

    天女看了衛淵一眼,想了想,還是道:“這……恕我直言,你眼下實力,並不能和我曾經見到過的幾位臥虎相比,平常的鬼物不是你的對手,但是這里的那只已經有所變化,不是那麼簡單。”

    “我與你一縷清氣指路,臥虎還是現行退去的好,他日修為大成再來不遲。”

    她反倒開始勸說衛淵離開這里。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衛淵如何肯輕易離去,只是道:

    “變化?願聞其詳。”

    天女想了想,這里是類似于清醒夢境世界的狀態,索性招了招手,出現桌椅,桌子上展開了一副畫卷,白皙手指一劃,畫卷上就出現了奔騰的江流。

    江流奔走,竟然從畫卷上跳了下來,在衛淵和天女身前浩浩蕩蕩地流過,真實無比,少女指著江河道:

    “這是洛江,原本這里不具備成為鬼域的基礎,但是這江水中曾有許多人無辜喪命,積累了怨氣,最后沖刷在了這個轉折處,江水流走,但是水系當中的煞氣就都沖擊到了這里。”

    手指抬起,又指了指拐角處,道:

    “這里的鬼物復蘇之后,將這些煞氣引導到了常世的反面,然后又引誘其他人墜水溺死,煞氣越積越多,最后演化出了這個鬼域,復蘇百余年,又招來了其他的魑魅魍魎,才演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鬼域和江水其實連在了一起,江水中的水煞不斷積累在這里。”

    “現在的它已經可以算是鬼王。”

    衛淵倒是沒有料到還有這樣的變化,地勢勾連江煞,最后又和鬼物聯系起來,一層層效力疊加,很有章法,顯然不是簡簡單單孤魂野鬼的路數,搖頭嘆道:

    “這確實不是我能應付的對手,但是閣下是天女,也解決不了嗎?”

    女子道:“我才剛剛蘇醒不過十多年,羽衣又被他藏匿起來,而我本身則被鬼氣逼迫在距離這煞氣匯聚之地最遠的地方,勉強阻礙鬼域成型之機已經是極限,沒有辦法輕易下山。”

    衛淵想了想,道:“那我去替閣下取來羽衣如何?”

    天女詫異看了衛淵一眼,認真思考了下這個提議,道:“那鬼物時時刻刻都守在羽衣旁,我自己沒有了羽衣,也不是他的對手,臥虎你正面對上,恐怕也敵不過他,除非是在兩日之后。”

    “兩日之后,他大概會離開那里,上得山去。”

    天女沒有說下去,但是衛淵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

    三日之后是鬼王大婚,兩日之后,恐怕就是要上山接親了。

    而天女獲得羽衣會恢復法力,鬼王肯定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上山的時候,不可能會帶著羽衣。

    衛淵唯一的機會是趁著鬼王離去的間隙,將羽衣偷出,而后想辦法將這寶物送還天女,讓她得以恢復部分實力,才能和鬼王抗衡。

    衛淵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何妨一試?”

    他聲音頓了頓,笑道:“不過,還要向天女討要一縷指路清氣。”

    天女只當是衛淵要留一條后路,當即分出一縷清氣給了他,糾纏在衛淵手指之上,靠著這一縷清氣,衛淵隱隱能夠感覺到眼前鬼域的薄弱處,鬼域其實可以算是極大范圍的鬼打墻,靠著清氣引路,就能走出這鬼域范圍。

    天女將清氣分出,身形逐漸轉淡,這夢境世界也開始慢慢黯淡下去。

    衛淵將清氣收好,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還有一事請教。”

    “不知那鬼物,是用什麼東西封住了羽衣?”

    天女神色頓了頓,回答道:

    “巫蠱邪祟之術。”

    …………………

    “巫蠱邪祟之術……”

    衛淵從夢境世界清醒過來,抬起手,果然看到手指上纏繞著一縷類似清風的事物,相較于這陰暗昏沉,叫人覺得壓抑的鬼域,可謂是格格不入,衛淵心中若有所思,反手將這清風收好,和旁邊沉默的吳六道了一聲稍等。

    然后起身往西邊而去,動用妖力行動,速度頗快,很快就看到了流淌而過的洛江,仍舊是超過人間洛江的寬度,其中充斥凡人不能輕易沾染的煞氣和死氣。

    按照天女所說,這洛江就是煞氣匯聚的源頭,也因此它也同時流淌過人間和鬼域。

    衛淵腳步慢了下來,掏出手機,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動,將一行行字輸入進去,同時順著江流往上行去,終于尋到了之前尋找黃衣女時曾遇到的女子魂魄,后者似乎詫異再度看到了衛淵,愣了一下,旋即匆匆忙忙施了一禮。

    衛淵還了一禮,道:

    “姑娘,這一次有事想請你幫忙。”

    女子微怔。

    衛淵連忙道:

    “不是什麼大事,可不可以替我找一找生活在這江中的黃氏一家。”

    “他們是三條黃魚。”

    女子魂魄聽到黃魚時候恍然大悟,沖著衛淵擺了擺手,就鉆入了江水中,不過片刻,就有一大二小三條黃魚鉆出水面,在水面上沖著衛淵點頭,此刻是魚身,不能開口說話,衛淵俯身下去,干脆詢問道:

    “我有辦法,能夠讓你們離開這鬼域,但是你要幫我一個忙,如何?”

    黃魚連連點頭。

    衛淵並指將自天女處得來,能夠看破這鬼域迷障的清氣點在那大的黃魚頭頂,又取出了手機中的存儲卡,遞給那黃魚,道:

    “你既然知道和我一起來的人里面有鬼物,那麼應該也看到了和我同行的那個女子,勞煩你想辦法把這個東西交給她,剩下的她應該就知道怎麼做了。”

    黃魚張開口,吐出了一個堅韌的水泡,將存儲卡容納進去。

    然后一個甩尾,沒入水中。

    ……………………

    沈寄風和司機老周帶著一眾游客,心驚膽戰,足足走了一夜。

    終于看到了日出的光,朝陽照亮了周圍的環境,終于確認了現在已經成功走出了那陰森可怖的鬼域,立刻聯系到了特別行動組成員,被接到了真正的村子,一到了療養的地方,沈寄風便和張浩等人交接各種事情。

    這兩日受到諸多驚嚇,再加上趕了一夜的路。

    她心力交瘁,竟然就這麼坐著睡著了。

    夢中,朦朦朧朧見一黃衣女子手捧一物,恭恭敬敬道:

    “黃姑女,特奉將軍之命,送一物來此。”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6 AM

第63章 衛淵盜寶

將軍?

    沈寄風看著眼前黃衣女,她似乎清醒,又似乎還在夢中,無法思考。

    周圍是流淌的洛江,旁邊還有一座石碑,上面寫著洛水渡三個古字,只是有些殘破了,一切都很真實,沈寄風卻無法自如行動,眼前那黃衣女復又說了幾句,然后道:

    “賤妾不能親自將此物送到姑娘身前,便在這洛水渡處等候。”

    “此事重大,萬望速速來取。”

    復又再拜,便一步步退入水中。

    沈寄風心中著急,想要伸手去拉住那黃衣女,可這一動念,周圍的環境霎時間如泡沫般破碎。

    ………………

    “沈師妹?沈師妹你醒醒……”

    “醒了,醒了。”

    沈寄風迷迷糊糊地被人喚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特別行動組同時有些擔心的面容,張浩見沈寄風醒過來,松了口氣,遞給她一杯咖啡,道:“剛剛做噩夢了嗎,一直在喊著停下……”

    “你們跑了足足一夜,如果真的扛不住,先去休息一下吧。”

    沈寄風下意識接過咖啡,搖了搖頭,道:

    “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那麼困,現在已經好多了。”

    “繼續吧,衛館主還在鬼域里,必須想辦法再進去一趟。”

    低頭抿了口咖啡,微苦的味道刺激舌尖,感覺精神一振,沈寄風又想起剛剛那短暫卻又真實的夢,按了按眉心,一時間未曾想到精怪托夢這一點上,只當做自己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正在此時,她視線微微一撇,看到旁邊桌子上有水跡組成文字。

    “萬望速來。”

    沈寄風瞪大了眼睛。

    不是夢!

    張浩注意到沈寄風的異樣,道:“怎麼了?”

    沈寄風搖了搖頭,想到那夢中所見,呢喃道:“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夢,那個夢里,有個穿黃衣服的女人……”

    ……………………

    片刻之后。

    引擎轟鳴。

    張浩右腳踩在油門上。

    特別行動組的車輛快速行駛在車輛上,他們剛剛詢問了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村子附近真的有一個叫做洛水渡的地方,只不過因為那地方水深,死了不少人,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不去那里,早已經荒廢。

    他們剛剛問清楚了方向和路線,正往過趕。

    張浩咬著煙,手掌把這方向盤,道:“是托夢。”

    “能夠做到托夢的同時,在你身邊留下痕跡,至少有一百五十年到兩百年的道行,這種精怪放在古時候,幾乎是能經歷一個國家由盛轉衰的全部事件,這種精怪,這種精怪……”

    他搖了搖頭,不知該怎麼形容,又猜測道:

    “這精怪已經有快兩百年道行,她口中將軍,又是指的誰?難不成是兩百年前大明時的武將,生前立下赫赫戰功,戰死之后,被后人祭祀,成了這一片區域的土地或者山水神祇,察覺到鬼域的異樣,才派精怪給你托夢?”

    “可這個時代,神靈基本已經全部消失了才是。”

    沈寄風道:“可能就是因為已經如風中殘燭,才需要黃姑女來傳訊。”

    “或許吧。”

    張浩應了一聲,踩油門的右腳又加了點力氣。

    他心里還是有些焦躁。

    畢竟之前應邀而來的衛淵眼下還困在鬼域當中,剛剛還說沈寄風累了很久,這幾日他也幾乎沒有怎麼睡,眼見有了點線索,哪里還能夠按捺地住,又給了點油,越野車沖撞開道路上的雜草,終于找到了那洛水渡。

    幾乎是看到這地方的第一眼,沈寄風臉色就有些變了。

    除去洛水寬度不能夠和鬼域當中相比,這里的地勢位格和鬼域飯店所在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是有江水流淌而過,而后幾乎是以直角的彎曲度拐了一個彎,繼續流淌離去。

    兩人下車之后,快速走到了洛水渡石碑旁邊。

    卻沒有找到那黃衣女子,沈寄風心神不寧,左右找了找,突然聽到流水聲音,轉過頭去,看到了一條黃魚浮出水面,不斷用尾巴拍動睡眠,沈寄風心中微動,下意識道:“黃姑女?”

    黃魚連連點頭。

    張浩聽到聲音,看到了那通曉人性的黃魚,訝異之下也猜到了這恐怕就是那托夢精怪的真身。

    沈寄風在岸邊蹲下來,看著那黃魚道:“黃姑娘,那位將軍要你給我們送什麼東西?”

    張浩也是心中微動,一位大明末年,戰功赫赫的武將。

    會有什麼東西需要這黃魚傳遞?

    他想起古時候‘雙鯉魚,尺素書’的典故,不由猜想這黃姑女口中是否也有一封書信,然后就看到黃魚游到岸邊,張開口,吐出了一個堅韌的水泡,有一物落在沈寄風手中,少女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就僵硬下去。

    張浩走上前去,好奇問道:“那位大明將軍給了什麼東西?”

    沈寄風一點一點抬起頭來,看向張浩,似乎有些懵,許久后才呆呆地道:

    “衛館主的存儲卡……”

    “什麼?!!”

    ………………

    看著手上那小小的存儲卡。

    張浩和沈寄風一時相對無言,腦子都有些懵。

    黃姑女說是將軍要她把這東西送過來。

    但是送過來的卻是需要衛淵指紋才能取下來的存儲卡……

    沈寄風深深吸了口氣,結結巴巴地道:“可,可能是衛館主在里面遇到了那位將軍吧,然后拜托這位黃姑女,把東西送過來。”

    張浩慢慢點了點頭,道:“確實應該是這樣……”

    腦海中卻回憶起衛淵戰斗時候,殺氣濃郁,就像是從古代沙場上沖殺出的戰場劍術,夾著煙的手都有些抖了抖,頭皮都有些麻了,沈寄風隨身背著那個大盒子似的筆記本,將存儲卡插入,快速調出了里面的內容。

    只有一個文件。

    打開之后,簡短的文字鋪展下來。

    張浩吐出口氣,定神去看文件內容,和沈寄風的神色都慢慢凝重下來,看完之后,張浩有些不敢置信道:“只是一夜不到的時間,衛館主就已經把鬼域形成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

    沈寄風將文件滑到最后,道:“衛館主有事要我們幫忙。”

    她抬頭看向那反弓煞,道:

    “掘開河道,把江水直接改道引走,直接破去這里的反弓煞,掘斷鬼域根基,然后,衛館主說如果可以的話,把這里的風水改一改。”

    “改一改?”

    “對。”

    沈寄風扶了扶眼鏡,有些不明白地念道:

    “要改成比反弓煞更兇的西方白虎煞。”

    “越兇越好。”

    ……………………

    鬼域當中,氣氛前所未有地熱烈起來。

    四肢消瘦的餓死鬼拍掌大笑,青面獠牙的妖鬼行走于街上。

    橋下水女掩唇輕笑,立棺門前,鬼來鬼往,影影綽綽。

    好一出百鬼夜行!

    所有的鬼物都知道,今天是鬼王迎娶山上天女的日子,一旦鬼王娶親天女,這個鬼域格局就將徹底成型,對于它們來說自有大的好處,因而這一天幾乎所有鬼物都上山去給鬼王賀禮。

    但是總有例外。

    也有鬼物在這個時候還得要干活。

    一被開膛破肚的刀兵鬼滿臉艷羨地看著燈火輝煌的山上,想來肯定有上好的肉可吃,心肝脾肺腎什麼都不缺,但是他奉鬼王的命令,必須呆在這里看守一物,刀兵鬼遺憾地收回視線,準備回去。

    忽然!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幾乎瞬間以膝蓋壓在了刀兵鬼的脊椎骨,將其狠狠地壓制住,一只手捂著鬼嘴,另一只手如同短兵的斷劍橫著斬過咽喉,將這鬼物的腦袋直接割了下來,衛淵順勢翻滾,藏匿在一片草叢中。

    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仿佛傳說中奉行信條的刺客。

    無聲無息地靠近,無聲無息地潛行。

    完美。

    衛淵松了口氣,然后抬起頭,看到左邊一只握著長槍的戰死鬼呆呆看著藏匿在草叢里的自己,似乎那匱乏的腦容量無法迅速理解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和衛淵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去找其他的鬼物。

    卻早已被一道劍光斬下了腦袋。

    只是交手的聲音畢竟還是有些大,門里有留守的鬼物聽到聲音,開口詢問道:

    “怎麼了?!”

    潛行失敗。

    衛淵吐出一口氣,認清楚了自己這種擅長正面攻堅,斬妖除魔的類型,對于潛行這種高難度動作來說還是太勉強,看了一眼氣氛熱烈的山頂,距離這里還有很遠,且隔著這麼遠都能聽得到那里嘈雜的聲音,顯然這邊的動靜基本傳不到那里。

    索性放棄了悄無聲息盜走羽衣的念頭,堂堂正正的站起來。

    反手拔出八面漢劍,一腳踹開門。

    眾鬼似乎沒能想到會有生人敢這麼堂堂正正進了鬼域,一時懵住。

    衛淵左手已抽出大威力槍械,對著群鬼快速將子彈打完。

    轟鳴而有節奏的槍鳴音被淹沒在山頂的狂歡當中,破甲彈卻打穿了此地鬼物的薄弱部位,濺射出了發臭發黑的膿血,打空子彈,這兒的幾只鬼早就懵住,根本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衛淵已迅速逼近,右手中八面漢劍撕扯寒光,朝著那鬼物當頭劈下。

    你好,司隸校尉。

    打劫。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6 AM

第64章 得手上山

  山腰之上,百鬼夜行,狂歡無休止。

    青白色的燈光將整座山都照地陰氣森森。

    狂歡,狂喜,無盡的歡樂喧囂聲音遠遠傳出。

    而在山下。

    八面漢劍寬厚的劍刃震顫嗡鳴,重重劈斬,對面的妖鬼雙手持槍用槍柄把這一劍攔下,劍身上氣力越壓越大,妖鬼只覺得壓力越來越大,拼盡全力抵抗著這劍身上的怪力。

    喉中發出低低怒吼,因為拼盡全力,面容都有些扭曲。

    突而一輕,那劍身上力量突地直接泄了個干凈,妖鬼反應不及,動作還保持著抵抗劈斬的模樣,用力過猛,以至于往前踉蹌了一步,空門大開,心中霎時焦急,想要重新調整架勢,已經被一柄斷劍反向卡主槍柄,順勢一削,卸去兵刃。

    再來就被八面漢劍直接斬了腦袋。

    倒在地上,徹底消亡

    衛淵吐出一口氣來,將劍拄在地上,略略有些疲憊,一翻沖殺,他也稍微掛了點彩,可是相對應的,這屋子里的惡鬼全部已經被斬殺,倒伏一地,歷經這一次鬼域鏖戰,他那一路戰場殺伐劍術和玄元劍訣倒是使得越發熟練。

    喘勻了氣息,衛淵將長劍收入背后劍鞘,右手反扣斷劍,緩步行走在這地方。

    這地方不算太大。

    一番尋找,靠著天女所說,包裹羽衣的巫蠱邪祟之術的氣息,總算是找到了正主,出乎衛淵的預料,竟是被埋在了地里,衛淵擼起袖子,抄起妖鬼手中的兵器當鏟子,挖了好一會兒,將那刀都挖地崩了刃,才將那盒子挖了出來。

    精巧華貴的木盒,卻被一股虛幻的黑紅色光芒包裹著。

    衛淵給自己手掌施了一道破煞誅邪符,又覆蓋了法力,這才小心翼翼去抓那盒子。

    在他接觸到盒子的時候,一股凄厲,哀絕的嚎叫聲鉆入衛淵耳中。

    “為什麼,為什麼!!”

    “你我手足兄弟,你竟害我!你竟害我!!”

    不必臥虎腰牌反應,衛淵臥虎決運轉,就已將這雜念驅除。

    只是那一卷踏入飯店時候開啟的卷宗《怪力亂神,怪之十七》,再度發生了預料之外的變化,原本畫卷主體是客棧二樓望向天空的少女,以及倒伏地上,不甘死去的枯骨,可現在畫卷上的一切都開始逆向變化,白骨生肉,荒土抽芽,散發淡淡白光。

    衛淵控制身體離開了這一處地方,隱蔽起來,畫卷方才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

    故事要從久遠的歲月之前開始。

    洛江邊的城鎮里,有一對富足的夫婦,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憨厚而穩重,小兒子輕佻張狂,夫妻二人心疼小兒子,卻又煩惱他的性子,為了不讓小兒子敗光家業,他們去世的時候,把大部分家產交給了長子,並且要他照顧好自己弟弟。

    長子如約照做。

    時間慢慢過去,一切都波瀾不驚。

    可小兒子卻因為見到了一位美貌的少女,茶不思飯不想,竟然做出了極荒唐的事情。

    他知道那少女行善。

    于是在春日里,割了自己麥田里的麥苗,因此吃不上飯,像是糟了災的災民。

    成功見到了那位少女。

    但是他還是想著更進一步,可見到少女雖然衣著簡單,卻顯然不是窮苦人家,而自己卻沒有家業,或許因此不能和那少女相識,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跪地長哭,在他不斷的討要和爭吵下,讓哥哥一家離散,他卻得到了自認為足以和那少女匹配的綾羅綢緞,美酒佳肴。

    但是少女卻對這些並不在意。

    他痛苦地發現,那少女看向自己的眼光,和看向當日的災民沒有區別。

    他不甘心。

    他心里有火焰在燒著。

    這個時候,有一個邪術師找到了他——

    他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知道了該要如何才能將她留下。

    于是,他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哥。

    衛淵眼前的畫面逐漸變得扭曲,手中木盒之上的怨氣也開始爆發,暈染畫面,讓這一段畫面更為真實,衛淵看到了昏暗的屋子里,一對長相相似的兄弟在飲酒,弟弟表現得很老實,似乎浪子回頭。

    哥哥很開心,喝得酩酊大醉。

    卻沒有發現弟弟滴酒未沾。

    燭光泛起青色。

    哥哥大醉趴在了桌子上睡了過去。

    而弟弟舉起了磨得森亮的斧頭,朝著自己的兄長砍下去。

    最后他站在了血泊當中,道:

    “大哥,你和我是手足兄弟啊,就再幫我一次吧。”

    他以血親憤恨不甘為藥引,做了人間最為污濁之物,謊稱自己的兄長身死,哭嚎連天,將心善的天女引來,與妖術師合謀,得以以巫蠱邪祟之術將羽衣封印,埋入地底之中。

    但是天女終究是天女,天地輕靈之氣尚在。

    弟弟癲狂若死,不能近身三丈。

    直到有一日,引來了臥虎。

    ………………

    衛淵眼前的畫面緩緩消散。

    但是同時,有另外的聲音響起,是之前的司隸校尉,嗓音沉靜。

    “此人對外稱天女為自身妻子,又寫了所謂天女和凡人相戀的故事,實則盡數荒謬之言,但是有一件事情頗為詭異,當我等將其擒拿之后,交由大獄審問,諸多酷刑之下,他卻只說,一切所為皆是父母留下的一頭黃牛要求。”

    “是黃牛吃了麥田的幼苗,黃牛要求有綾羅綢緞,美酒美食。”

    “最后他殺的也是黃牛,是妖魔。”

    “其所說所言皆似發自肺腑。”

    司隸校尉的聲音頓了頓,玩味道:

    “但是,他並沒有牛。”

    “亦或者,確實存在這樣一頭牛,但是那頭黃牛妖魔,就是他自己。”

    “他割了麥苗,于是說是妖魔所為;他欲要貪求綾羅綢緞,美酒佳肴,便說是妖魔所說;他弒殺血親,卻說自己在斬殺妖魔,一切所為,皆是牛魔,而牛魔,亦是他自身。”

    “將罪責推到妖魔的身上,故而能毫無愧疚,肆意妄為的人,本身亦是人魔之一。”

    “吾為杜預,大晉司隸校尉,后世之人,于此人魔之事,且行且戒,既為斬妖之人,勿令魔從心生。”

    司隸校尉的聲音徐徐散去。

    而衛淵靈臺所見的卷宗也終于露出了真容,就像是先前山君圖一樣,有神廟和妖魔兩道變化,這畫卷就像是被火焰燒灼了一遍,整體色澤霎時間變得灰暗,天空暗淡,大地高聳成山脈,遍地死氣。

    山上天女籠罩清氣,大地上一名青年昂首死死盯著天女。

    衛淵令卷宗緩緩旋轉。

    青年的影子拉長,變成一只黃牛。

    黃牛和青年一同往前邁步,亦步亦趨。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當卷宗在靈臺中翻轉一遍的時候,青年和牛魔融合為一,不分彼此。

    其皮膚如同被烈焰燃燒過,焦黑而扭曲,出現道道猙獰裂痕,面容可怖,雙瞳全黑,回首看向衛淵的方向,咧嘴微笑,滿嘴森森利齒。

    衛淵徐徐吐出一口氣,畫面終于徹底消失,而似乎是因為剛剛畫面的緣故,封印著羽衣木盒的黑紅色氣息緩緩扭曲涌動,衛淵伸出手,虛按在這封印之上,道:

    “且散去吧,你那冤仇,我自當為你討回來。”

    黑紅色氣機升騰,化作一青年,跪伏虛空叩首,方才散去。

    衛淵將木盒塞入懷中。

    抬頭看向那山,抬手驅鬼,偽裝了自己生人氣息,裝作是來賀壽的鬼物,快速朝山上而去。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7 AM

第65章 且給他1劍!

  今夜山上,那諸群鬼喧囂不止,早有大壇大壇的美酒被抬了上來,眾鬼喧囂碰杯,喝了半晌,已經皆有了三分醉意,或者抓住個斷頭鬼,和它劃拳;或者尋了個餓死鬼,與它拼酒,山腰之上,早已亂糟糟一片。

    衛淵借著驅鬼之術,招來一身的鬼氣纏身。

    面色如常,混入了這一森羅鬼域。

    這處鬼王大婚的所在,雖然喧囂,但喧囂之音中卻又極為詭異,笑聲或者尖利,或者詭魅,忽前忽后,讓人毛骨悚然。

    尋常人接親大婚,都是用的顏色很正的大紅燈籠,但是現在這里卻點著了一盞一盞青色的油燈,散發出幽幽的青白色光芒,其中油脂發白煙,引得生人反胃惡臭,卻令群鬼狂歡如醉酒。

    大盤大盤的血肉美食放在桌上,地上,任由群鬼去取,妖鬼露出那尖牙撕咬,時而大口灌酒,時而放聲大笑,有身上沾滿水漬的橋女拍打青石,似在如人唱曲,唱至性起,婉轉低吟:

    “夫君也,且聽我一言,夫婦年紀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錢三千資夫歸,一臠可以行一里,兩肢先斷掛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湯,不令命絕要鮮肉,片片看入饑人腹,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哪如死人香?”

    音調低吟詭異,詞句森然,叫人背后發涼,眾鬼群妖卻是聽得行起,紛紛叫好。

    幽影婆娑。

    鬼氣森森,好一處幽冥盛景!

    衛淵忍住拔劍把此地盡數蕩平的沖動,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陰鬼游魂,一枯瘦鬼物見衛淵手中無酒,半醉笑著端起酒壇湊過來,打著酒隔兒道:

    “咦?你不喝酒吃肉,且要去哪里?來吃來吃!”

    衛淵只推脫道:“要留出肚子,吃待會兒的主菜。”

    鬼物一怔,恍然笑道:“哈哈,原來你是等著山下面那幾十個生人啊,好眼光,好胃口,不過這明日才是大婚,今天只是接親,那些個生人主菜得要明日才能一嘗味道啊,你怕是要餓一日功夫。”

    衛淵眼底轉冷,卻只如常笑道:

    “只消想到那些生人,如何還能吃得下其他?”

    鬼物頗為認可地點頭道:“確實如此。”

    衛淵還要往上走,那鬼瞅了瞅他,突地道:

    “這老兄,你上山難不成是要去看天女大人?”

    衛淵面色不變,呵呵笑道:“這明日就是大婚,這不是想要湊上去看看,天女到底是和人間女人有什麼不一樣麼?”

    “不要看我,你難道就不好奇?”

    那鬼聽了先是點頭,又連連搖頭,道:“我且勸你還是死了這一條心,天女雖然香氣誘人,可卻不好湊過去啊,這些時日多少個兄弟想去聞一聞肉味兒,都給那清氣打得魂飛魄散,你去了不也是這麼個下場?”

    “眼見著這時候,你可勿要去找死。”

    這鬼物半醉之時,才勸了幾句,就見到那‘鬼’已經走得遠了。

    索性也不在意,又灌了兩口酒,拉著周圍幾個熟悉的鬼物,說著又有哪個小鬼賊心不死,想要去瞅瞅天女模樣了,眾鬼群妖便是哈哈大笑,彼此勸酒,猜著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何時灰飛煙滅,並不放在心上。

    ………………

    衛淵很快摸到了地方。

    是一座木質的閣樓,周圍竟無看守,不過想想也能知道,閣樓附近永遠彌散著一股清氣,和鬼氣對抗,就是有鬼膽大包天想要進去,也會被清氣攪地煙消云散。

    長此以往,鬼王對這地方的防備反倒不那麼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所見,鬼氣不斷升騰翻涌,向前逼迫,反倒讓清氣不斷內縮,已經維持不住最初的抗衡局勢。

    衛淵靠近之后,反手取出腰牌,隱隱低沉虎嘯。

    也不需言語,閣樓內天女已察覺到了他已經到來,籠罩著閣樓的清氣出現一條道路,衛淵便閃身進去,進入同時,解除驅鬼,令那一道趨勢的鬼氣在這清氣下潰散。

    山下群鬼感知到了清氣波動,然后就是一股鬼氣散去。

    皆是大笑。

    “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去了。”

    “哈哈,不管他,這種蠢貨這幾日多的是,喝酒喝酒。”

    ………………

    衛淵眼前的視野微亮了下,然后就恢復正常。

    已進了一間古色古香的閣樓之中,屋子里應有盡有,素凈雅致,一側還有一個木箱子,里面放著紅色嫁衣,顯然未曾動過,而一身白衣的天女神色淺淡,坐于蒲團之上。

    衛淵收回視線,將懷中木盒取出,放于天女身前,道:

    “幸不辱命。”

    即便天女一直表現得沉著冷靜,此刻仍舊有稍松了口氣的感覺,看到那木盒之上封印已經被除去,略微有了些訝然,沖著衛淵點了點頭,道:“多謝。”

    手掌輕撫木盒。

    盒中亮起一團清氣,慢慢流淌向天女的方向,只是畢竟隔了一千多年歲月,這汲取羽衣法力的過程並沒有衛淵想象中的那麼快,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衛淵盤腿坐在一側,運轉臥虎決恢復精神,以待可能到來的惡戰。

    心中亦有一處不解,略作沉吟,詢問道:

    “有一事在下還是不大明白。”

    “當年臥虎既已發覺此事,為何不曾將姑娘救出?”

    天女答道:“那一代臥虎本打算將我送回山中,但是污濁之氣沾了羽衣,我當時又法力耗盡,需得先以三年時間,讓邪氣散去部分,才能取出木盒羽衣而不反傷于我。”

    “那為何……”

    “只可惜兩年之后,當代臥虎領將軍印璽,率軍滅吳而去。”

    “而后,有一邪道人,將我羽衣帶走。”

    邪道人?

    衛淵訝然,想到了號稱能令鬼王強娶天女的道人,以及從那個道人處流傳出來的各類法咒,不知這兩者之間是否會有所聯系,心中沉吟,天女也全神貫注汲取羽衣之中法力印記。

    屋中漸漸沉默下來。

    方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突有一股陰氣逼迫而來。

    衛淵猛地睜開雙目,抬手握劍,看向閣樓門口方向。

    而天女汲取法力的速度也顯然加快。

    衛淵按劍,徐步往前,從窗縫向外看去,旋即背后發寒。

    見得了一眾鬼物,身穿暗紅色長袖衣衫,抬一十八抬大紅轎,自山下而來,有嗩吶聲音自霧氣傳來,此當是紅事喜樂,卻奏得喪曲白調,鬼氣森森。

    一般人婚嫁所用的大紅色,顏色熱烈,能夠驅邪,而這些鬼物所穿的紅是那種暗紅之色,色澤不正,在鬼氣影影綽綽,當中只能讓人聯想到即將凝固的鮮血,直奔著此處而來,先前能夠用做防御的清氣,現在竟節節敗退。

    是鬼王接親的隊伍。

    衛淵回頭看了一眼天女,顯然恢復實力還需要一定時間準備。

    要是讓那些鬼物沖破清氣,闖將進來,一切皆休。

    而以他一人實力,最多沖散尋常妖鬼,就會被鬼王斬了。

    天女睜開眼睛,收回手掌,似乎打算以不完全之身和鬼王較量一番,而衛淵也看到來接親的鬼物當中並沒有鬼王存在,見到天女起身,右手抬起虛按,輕聲道:

    “且慢。”

    天女疑惑看向衛淵。

    衛淵想了想,拱手道:“且向姑娘討一道幻術障眼法。”

    少女一怔,然后瞪大眼睛,道:“你……?”

    司隸校尉提了提八面漢劍,笑道:

    “今日這花轎,衛某替姑娘坐了。”

    聲音微頓,斬釘截鐵道:

    “且給他一劍!”

    PS:感謝梨花看海棠的萬賞,謝謝~

    嘛~衛校尉顯然剛不過,只是在爭取時間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8 AM

第66章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當,當,當——

    清脆穩定的敲門聲落下,穿著暗紅色衣物的鬼物抬著紅轎,寂然無聲地站在閣樓門口,一低矮弓腰的老虔婆嗓音滲慘道:

    “夫人,吉時要到了,還請上轎。”

    門內自是沒有反應。

    這老婦人模樣的妖鬼並不意外,又敲門呼喊了幾次,見門內天女仍不回應,便有兩名極為高大健碩,青面獠牙的鬼物上前,佩戴克制清氣之物,打算強行將那位天女請出門來。

    可還沒動手,只聽著吱呀一聲,那樓閣木門竟然主動開了。

    群鬼訝異看去。

    身穿紅色嫁衣的天女已經站在門前,甚至于已經主動蓋上了蓋頭。

    雙手疊放腹部。

    只是一言不發。

    這一幕倒是出乎預料之外,而那老婦妖鬼詫異之后,也只是當做這倔強了足足一百余年的天女終于算是想開了,倒是省了一番麻煩,弓著腰肢賠笑道:

    “夫人竟已經準備好了,還請上轎,上轎。”

    “你們幾個沒眼色的,還不快快讓開!”

    眾多妖鬼齊齊分散開,卻也呈現包圍模樣。

    轎子微微往下傾,有妖鬼拉開了轎門的簾子,等到天女沉默不言地坐上了轎子,這才把簾子放下來,然后十八只妖鬼齊齊發力,把這轎子抬起,陰慘慘的嗩吶聲音再度響起來,老婦模樣的妖鬼臉上掛著難得得意的笑容,尖著嗓子喊道:

    “夫人上轎!”

    “下山,回府!”

    一眾妖鬼簇擁著暗紅大轎,浩浩蕩蕩地往山下鬼府而去。

    沿路早有諸多妖鬼們湊在了道路兩邊兒,在轎子路過的時候,就不斷地鞠躬彎腰,口里說著些恭賀的漂亮話,眼睛則是往紅轎子上瞅著,盼著能不能見到那天女真容,最后自是遺憾收場。

    ………………

    天女下山的消息很快就傳遞到了鬼王耳中。

    男子霎時站起,眼底有無邊驚愕狂喜:

    “什麼?!天女她願意下來了?!”

    “你沒有欺瞞我?!”

    “小的不敢!”

    妖鬼跪地叩首,將那天女最終出門,已經身穿嫁衣,坐上紅轎被抬下山來的事情都一一說了,最后說那天女現在已經在鬼王為了大婚而修建的鬼域府邸當中。

    這件事情很多鬼物都瞅見了,真的不能再真。

    鬼王左右來回踱步,面容欣喜幾乎按捺不住,旁邊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詫異,道:“奇也,怪也,那位天女這百年間都堅守防備,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放棄?按照推算,她的法力還需幾個時辰才會耗盡。”

    “恐怕有變,或許天女是打算最后對你出手。”

    鬼王不在意地搖頭道:“無妨。”

    “她沒有羽衣,就沒有道行,清氣用來護身尚可,傷不得我,便是能傷了我,若是能夠讓她稍微出一口氣,能夠知曉我的一片真心,那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更何況,按照推算,她剩下的修為,甚至攻不破我的防御。”

    聲音微頓,復又似想起來什麼,呢喃道:

    “是了,她應當是想要救那些生人。”

    “她原本就心善。”

    “她若是願意跟了我,那些生人,暫且放他們一命又如何?”

    轉頭對叩首的妖鬼道:“且去,將那些生人先壓下去,這一次本王大宴,三日內不準你們碰那些生人血肉。”

    妖鬼聽出這句話的意思,是得三日之后,大婚已過,再開肉宴。

    彼時木已成舟。

    自無不可。

    妖鬼叩首道是,往后退了出去。

    鬼王深深吸了口氣,雖是妖鬼,卻有生前心緒激蕩之感,呢喃道:

    “終于……”

    ……………………

    今日提前婚宴。

    天女不再抵抗,讓鬼王欣喜不盡,當即吩咐了群妖眾鬼,大開宴席,只是未能將那些生人壓上來,來一頓鮮活味美的人膾,讓那些妖鬼有些遺憾,但是又有知情的惡鬼將鬼王打算傳出去,知是三日后再開一宴,于是眾鬼便心中大喜。

    飲酒食肉,歡呼祝禱之音不絕于耳,一片熱烈。

    鬼王端酒敬諸妖鬼一盞,旋即讓諸鬼自便,今日美酒美食,須得盡興才好,讓這群魔亂舞一幕更為熱烈,方才回身對那道人道:“今日我能夠如願以償,全有賴于道長之恩,應允之事,絕不敢忘。”

    “今日宴席,還請道長盡興。”

    黑衣道人點頭,漫不在意地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道友自便即是。”

    于是鬼王便駕起一陣黑風,回到了自己修建的那鬼府,那模樣依稀還有往日居所的樣子,卻又要比生前的居所更奢華,他邁步往前,揮袖讓府邸當中的眾多妖鬼都散去離開,遠遠看著主屋亮起了燈光,天女帶著蓋頭的剪影落在窗上。

    只飲一杯酒,鬼王就覺得自己要醉了。

    竟已有了酒酣耳熱之感。

    伸出手解開了衣領處的結扣,一步一步邁步往前。

    人間有詩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他亦有此感。

    推開門,見到紅燭旁邊,天女身穿紅色嫁衣,蓋著蓋頭,安靜坐著。

    月下觀花,等下觀美人。

    鬼王咽了口唾沫。

    不知多少次夢中所思,夢中所想,今日即將成真,狂喜地讓他甚至覺得這是不是也是一個夢,每靠近一步,過往的記憶就更清晰一分。

    少年之時初遇,驚為天人。

    而后得來了綾羅綢緞,美食醇酒,她的不屑一顧。

    乃至于自己不惜以邪術將她的羽衣封印邁入地下。

    過往一切,歷歷在目,卻又仿佛一場幻夢。

    鬼王坐在了天女身前,輕聲道:“終于……你終于是我的了。”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倒了兩杯,含笑道: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要這樣做了,放心,這是凡間的酒,是我們當年,城中酒肆里賣得最好的那種,是我花費百年時間慢慢摸索,慢慢重現的,只得這兩盞,來,試試看。”

    他倒了兩盞,遞過去一盞。

    天女似乎遲疑了下,還是伸出白皙手掌,拈起一杯,低頭飲酒。

    鬼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仿佛大醉。

    趁著天女低頭飲酒的關頭,拿起金桿挑起紅蓋頭。

    這一剎那,仿佛時間都變慢了。

    那是他年少時的一往情深,是他長大后的魔根深種,是他的神佛,亦是他的妖魔,但是現在都結束了,他心中沒有了那焦灼的妒火,只剩下溫平如水的情意,紅蓋頭落下,鬼王醉眼朦朧看去,然后臉上的神色卻一下僵硬凝滯。

    那是個眉眼英挺,嘴角含笑的青年。

    紅色嫁衣如同泡沫一般破碎。

    青年拈起酒盞,仰脖飲酒,鬼王百年心血被一飲而盡。

    “好酒!”

    他灑然大笑。

    話音尚未落下,掌中青鋒錚錚鳴嘯,已經當頭劈落!

    “吾當還禮也!”

    ……………………

    轟!!!

    大型挖掘機引擎的轟鳴聲始終不曾停下來。

    張浩盯著黑眼圈,眼里面滿是血絲。

    足足兩日,從市里緊急抽調了一整個工程隊,浩浩蕩蕩奔赴了這渡口,然后三班倒地瘋狂開工,硬生生將這一處的洛江改道,只差最后鑿開一層,就能夠讓洛水轉向,讓那反弓煞徹徹底底地蕩然無存!

    張浩握著圖紙,重重一揮手:

    “用挖的太慢了,把挖掘機撤下來!”

    “上炸藥!”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9 AM

第67章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本以為蓋頭下是心心念念的美人少女,可掀開才看到非但不是天女,竟連個女的都不是,巨大的反差讓鬼王思緒都懵了一下,反應自然變慢,而在此刻,衛淵之劍早已劈頭斬下。

    劍身之上糾纏極薄而銳利的狂風,發出清越的鳴嘯。

    鬼王只來得及下意識退避,避開脖頸處,八面漢劍就已重重斬在他臉上,衛淵吐氣開聲,持劍旋身而斬,八面漢劍的劍鋒扯著鬼物猙獰面容,竟是直接橫著斬開,將那張臉自鼻梁上下分作兩半。

    衛淵落地,閃身后退拉開距離。

    “啊啊啊啊!!我的臉,我的臉!”

    劇烈的痛苦讓鬼王回到了現實,捂著臉發出一聲凄厲哀嚎。

    他的臉本就已經妖魔化,此刻被衛淵直接橫著斬開一道傷口,看上去更是猙獰可怖,鬼王本就因為天女容顏不變而對自己現在的面容感覺憤恨不滿,現在給更是丑陋非人,幾乎怒到癲狂。

    但是另外一種更為難以容忍的怨毒在他心中發酵升騰。

    劇烈喘息著,鬼王捂著臉,眼睛發紅盯著衛淵:

    “你從她的屋子里出來……”

    “難怪,難怪這百年她竟絲毫不肯答應我。”

    衛淵持劍道:“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我和天女才認得不過數日。”

    復又笑問道:

    “你這酒很好,不知我這回禮可還喜歡?”

    如同引爆了某個引信,鬼王整個身軀迅猛無比地朝著衛淵沖撞過去,喉中發出低沉瘋狂的咆哮:

    “你說謊!!!”

    衛淵退后一步,手中八面漢劍橫攔在前,鬼王拳腳重重砸落,衛淵早已退步避開,旋步站于一側,寬厚劍身則是順勢貼在鬼王拳鋒之上,一壓一粘,順勢引導卸力。

    這一劍式他早已嫻熟于心,之前斬妖殺鬼更是順手地很,但是此刻卸力卻只覺艱難無比,仔細想來,幾乎像是拿著個小鏟子想要鏟平一整座山峰,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也有極限,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不得已,將這股力反向引導,自身順勢后退,避開鋒芒。

    腳步一踏,強行卸力。

    衛淵右腳下的地面被生生踩碎。

    手中之劍劍氣森森,又朝鬼王脖頸處刺去。

    鬼王不避不退,任由八面漢劍斬落,劍身尚且不能靠近皮膚,就有一股一股黑色火焰升騰而起,但是那並非是火,而是水,是洛江之水當中煞氣積蓄百年所化的反弓煞。

    而長劍及體,卻是錚然金鐵交鳴。

    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順著劍身傳導到衛淵手掌,大半個身子險些發麻。

    衛淵猛地后退,卻見那鬼王臉上被他剛剛斬出的猙獰裂痕,竟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心中一頓,想到天女所說,兇地煞氣和鬼域之身聯系起來,江水煞氣不絕,鬼物也就生生不滅。

    鬼王伏低身子,伸手取出一把巨大斬馬刀,晉承大漢余韻,秦漢之風,游俠眾多,哪怕鄉間少年也有習武,嗓音低沉猙獰: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皆不共戴天。”

    衛淵搖頭道:“我與天女,只是初識。”

    抬起手中長劍,道:

    “但,妖魔食人,當斬不赦!”

    鬼王赤紅著雙目,仍舊是那一聲癲狂憤怒的你說謊,手持戰刀,身裹煞氣,毫無章法只憑借那一身蠻力朝著衛淵沖殺而來,槍械子彈尚不能及身,已被煞氣消融,衛淵氣機一沉,手中八面漢劍鳴嘯。

    臥虎腰牌之上浮現蒼青色長羽,秦漢大妖錦羽鳥殘留妖力涌現。

    劍身之上,蒼青罡風交錯。

    刀劍相擊!

    ……………………

    鬼宴之上,仍舊是其樂融融,群鬼歡宴。

    眾鬼之中,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獨坐,冷眼看著眾多妖鬼。

    一身氣息雖然是生人的味道,但是卻是鬼王所說的貴客,群鬼也不敢靠近,導致那道人身周空出來一大片,他倒也不在意,桌上酒菜應有盡有,只是拈著酒杯慢慢喝酒,菜卻是一筷子都沒有動過。

    心中還是在思考天女異于往日的舉動。

    畢竟有一身道行在身,遇到這種心血來潮的事情,還是不肯放下。

    飲一杯酒,將酒杯放下,道人從袖口里掏出來一枚質地特殊,異于尋常的符箓,上面有細膩紋路,構成他們這一脈的云箓文字,是他從師長處得到的躲災避劫咒,用以護身。

    如此這才安下心來,慢慢飲酒,眼睛余光斜睨著群鬼眾妖,倒是不屑。

    正喝著酒,道人卻隱隱聽到一股異樣而熟悉的聲音,端著酒的右手頓了頓,下意識側耳去聽,細心分辨,那聲音逐漸靠近,亦逐漸清晰,道人的發梢,吊起的酒旗,還有大串大串的燈籠,都慢慢晃動起來。

    他終于認出來,這是什麼聲音。

    是風!

    呼嘯的狂風在下一刻如同奔騰的馬群一般席卷而來,掃過山上,豁然間,群妖眾鬼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似是聲音都被這風暴席卷了去,燈籠嘩啦一下熄滅,無邊沉默當中,一道身影像是駕馭著狂風一般奔掠而來。

    一只妖鬼正要開口,卻只見得眼前寒光一閃,已沒了性命。

    衛淵墜地,蹬蹬蹬后退數步,方才止住力道,胸膛內氣血翻涌不止。

    手中八面漢劍還在兀自錚錚鳴嘯。

    好強的煞氣!

    眼見著那裹挾江煞的鬼王雖是被斬的滿身劍痕,卻仍舊低咆怒吼著奔來,衛淵知道對方還有煞氣護身,斬出的傷口會快速恢復,根本不去正面拼斗,腳步一變,快步撞入那群妖眾鬼之間,下一刻鬼王已經怒吼著奔來。

    速度不可遏制被拖慢。

    衛淵又駕馭狂風,速度極快,只如一道清影混入群妖。

    甚至群鬼靠后些的,都不曾發現這一幕。

    有喝得大醉的妖鬼見了鬼王大奇,和那老虔婆一道攔著鬼王討好笑問道:

    “主人這麼快就已經出來了?為何不和夫人再多呆一會兒。”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想來夫人天香國色的,大人怕不出來的話,今夜里就再也出不來了。”

    本是心腹手下謙恭賠笑的俏皮話,卻直如一缸老油澆在了火心上,挑撥起了鬼王心頭妒火,雙眼發紅,火氣上涌,再不管眼前是不是自己屬下,手中斬馬刀揚起橫著斬過,將擋在自己身前之‘人’齊齊砍倒。

    霎時間那幾只妖鬼便已被剁成肉泥。

    一眾惶恐的慘叫聲中,眾鬼分散,鬼王已怒吼嘶咆著直奔著那校尉殺去。

    沿路群鬼紛紛閃避開,卻總有那速度太慢的倒霉蛋,被鬼王撞上,要麼被戰刀砍做兩段,要麼被煞氣燒成灰燼,這幅架勢,這些鬼物倒也不傻,從鬼王反應里面看出了些異樣,再一嘀咕,望向這鬼域之主的眼神里,除去了驚恐之外,還多了一絲憐憫。

    先前還不覺得。

    今日這白青色燈籠倒也應景得很。

    衛淵不斷嘗試將這鬼王往眾妖鬼的方向去引,在這山上兜著圈子,至少要為天女恢復,以及外界挖掘開河道爭取足夠的時間,錦羽鳥的妖力已經運用到極限,但是江煞委實太兇。

    刀劍每次相擊,哪怕衛淵劍術技巧遠在對方之上,可煞氣順著劍身流入體內,還是讓他胸腹刺痛越來越強,嘴中已經有了腥甜的味道。

    復又一劍將戰刀引開,衛淵嘴角滲血,苦中作樂般心中失笑。

    煞氣這buff疊得太狠了,加攻加防,回血還快。

    黑衣道人見了衛淵,眼底有訝異之色,又看到鬼王似乎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他,想了想,端起一碗水,凌空一炷香立在水中,又拈起了一道符,打算以這水碗做法壇,起一道法咒。

    狂風流轉,幾乎籠罩了這一整個山腰,道人的動作沒能瞞住衛淵。

    之前就吃了邪道術士法壇咒術的虧,衛淵怎麼可能還讓對方得手。

    右手八面漢劍借著風勢勉強蕩開了劈斬下的戰刀,左手抽出槍械,對著那道人便是三槍連發,道士正在嘴中念念有詞,還沒有反應過來,哢嚓一聲,手中水碗就已經碎了滿地。

    另外兩槍被擋住,代價是身上兩道寶箓直接給燒成了灰燼。

    道人跌跌撞撞后退。

    手掌已經被裂開的瓷片割地鮮血淋漓。

    道士是有道行的道士,可也還是肉體凡胎。

    手忙腳亂去找了止血符箓化在水中,止了血,正要再取符咒,卻見那一道躲災避劫咒無風自燃,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盡,道人臉上神色一變,眼底浮現出驚恐之色。

    殺劫?!

    此刻,山上有一團清氣溢散。

    整個鬼域之上,長空豁然被沖破。

    ……………………

    天地清靈之氣出現在這鬼域當中,自然地導致鬼域開始潰散。

    鬼王面色一變,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以及瀕死般的感覺終于讓他的大腦恢復了部分理智,抬頭看向那山,知道必須阻止山上的天女,手持戰刀就要沖殺過去,就在此刻,他周身煞氣卻陡然一弱,有后繼乏力之感,連帶著腳步都微微一頓,衛淵眼底神光一閃。

    腰牌之上,錦羽鳥的長羽一下大亮。

    狂風肆虐而起,在衛淵身側形成一只肉眼可見,足有房屋大小的青羽鳥,繼而化作狂風和妖力,涌入他身體當中,衛淵一雙黑瞳泛起妖異的青色,耳中聽到錦羽鳥內心的怨念和不甘,吵得他頭痛欲裂。

    同時力量卻也大幅度上升,猛地踏前,右腳裹挾狂風重重踏在鬼王胸口,將他動作止住,與此同時,兩股風對撞,產生上旋氣流,衛淵猛然躍起,凌空翻過鬼王頭頂,雙手握持八面漢劍。

    繼而,全力以赴,重重一斬!

    劍刃自妖鬼左肩處斜斬而過,斬至腰腹為止,拉出足以見骨的傷口。

    而在這猙獰劍痕左右,各有一道稍小卻更深的傷口。

    如同秦漢錦羽鳥復生,顯出真身給這鬼王來了狠狠地一下。

    這種幾乎把人鑿穿腰斬一樣的傷勢,即便是鬼王也難以忍受,喉中發出痛苦嚎叫,回身一臂抽擊,手臂如同鐵鞭重重砸下,衛淵只來得及將八面漢劍攔在身前,就被重重打飛出去,撞在一處木屋,將那屋子哢啦一聲撞成了個廢墟。

    煞氣侵入體內,錦羽鳥妖力暴動,衛淵眉心幾乎生出羽毛。

    臥虎腰牌低嘯,將妖力收回,才止住了衛淵化作半妖。

    卻仍舊忍不住張口咳出鮮血,面色煞白。

    這一次可算是全力以赴了。

    鬼王將他打傷,但是也將后背暴露給了山上的天女。

    衛淵掙扎坐起,靠坐在那廢墟當中,感覺到先前邪道人的感受,感受到了風的氣息,只是更為強烈,他抬起頭,看到鬼域的天空似乎壓低下來,仿佛有無形可怖之物在那長空之上嘶吼咆哮,讓他的耳朵幾乎有耳鳴的趨勢。

    呼——

    氣流開始流動。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就像是孩子們用手臂攪動水盆里的水,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掌攪動了天空,衛淵的頭發微微晃動著,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這是……”

    繼而——

    一聲震撼無比的狂暴風嘯。

    雷公砰訇震天鼓!

    無邊高速的暴風,籠罩整個山峰。

    龐大到甚至于超過這座山脈大小的風暴旋風,像是自天上墜下,上寬而下尖,如同巨大無比的鐵錐,朝著這一座鬼域穿鑿而下,無邊狂風,浩瀚激流,皆避開那負傷校尉,像是純白風浪,從坐于地面的衛淵身邊飛馳而過。

    坐地日行八萬里!

    壯闊景致,讓人失神。

    如上九重天。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49 AM

第68章 伏誅!

風來,先是拂過面頰,繼而浸潤肩肘,最終呼嘯涌動,高速奔走的狂風壓縮氣流,化作了純白色的激浪,衛淵坐在山上唯一的無風之地,看著周遭風暴奔騰。

    籠罩整個鬼域山范圍的風場在耳邊留下了尖銳的鳴嘯。

    若是從山下看去,就像是山上套了一層純白的氣流,亦或像是一大團云氣從天而墜,將這山的山腰到山頂部分全部都籠罩住,並且還在以似慢實快的速度碾壓攪動。

    一只只妖鬼駭然吼叫,掙扎逃命,卻被這極高速旋轉的狂風卷起,樹木連根拔起,屋舍從上而下被風壓碾碎,然后連著地基一同被卷起,尖銳鋒利的碎片卷入氣流當中,撕扯出刺耳的尖嘯。

    妖鬼若無實體,則被暴風清氣震散,若有實體,則被高速流轉的尖銳碎片切割,碎裂的肉體,崩潰的魂魄,伴隨著這荒唐宴席之上的一切,都被風暴卷入其中,最終碾碎成了齏粉。

    狂風和云霧碰撞,發出仿佛雷霆一般低沉的震聲。

    竟真偶有雷霆劈落,重重轟擊在這鬼域之上。

    雷火奔走,邪佞污濁之氣,登時崩碎。

    衛淵看著這浩瀚壯闊的一幕而怔怔失神,無言以對。

    他不再費力掙扎坐起,而是靠著唯一剩下的廢墟,將劍倒插在地,看著這以一人之力匹敵天災的場面,這就是古代被稱之為神靈的力量,最頂尖修士的風采。

    旁邊恰好還有未開封的酒壇。

    索性橫劍膝前,拍開封泥,仰脖飲一口酒,見天地浩瀚,道一聲:

    “好!”

    天女招來的狂風將這漫山遍野的妖鬼都席卷進去,這些連衛淵都攔之不住的妖鬼哪里能夠和天地偉力匹敵,登時被卷入,絞殺得魂飛魄散,只是那汲取洛江水煞百余年的鬼王,仍舊還在死死相抗。

    煞氣包裹周身,勉強不曾被卷入風暴當中。

    但是顯然外界洛江已經被改道,反弓煞不復存在,這些煞氣用一點少一點,鬼王咬牙怒吼,苦苦支撐,卻也終究逃不掉一個死字,最后一點煞氣崩潰,鬼王腳步一個踉蹌,身已飛起,口中兀自不甘怒吼道:

    “不,不對,你是我的!!”

    話音未落,已被卷入暴風。

    原本順勢旋轉的風暴陡然逆向撕扯。

    鬼王發出一聲凄厲慘叫,直接崩潰消失,同歸塵土。

    而在這個時候,那風暴方才徐徐散去,眼見著這先前還鬼影綽綽,森然如獄的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樹木被連根拔起,屋舍變作廢墟,遠處隱隱見到被甩出的污血,可衛淵卻覺得,這山雖然變得不似先前那麼熱鬧,反倒是讓人舒坦了許多。

    身穿白衣飄帶的天女乘著最后一縷清風落下。

    面色蒼白,顯然剛剛那極具沖擊力的一幕,對于眼下的天女也不容易。

    終于結束了。

    衛淵勉力站起身來,道:“有勞姑娘。”

    天女面色泛白,點了點頭,又道:“小心,它還有最后一點殘留。”

    衛淵心下訝然。

    都這樣了,那鬼物竟然還沒死?

    天女還未開口解釋,山下就傳來一陣癲狂猙獰的怒吼嘶咆: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衛淵瞳孔收縮,往下看去。

    在這幾乎已被徹底蕩平的鬼域之中,一人掙扎而出。

    不,那幾乎已經不能算是人。

    ……………………

    怪力亂神圖卷之中,主體只有那青年,天女。

    是青年由少年變得白發蒼蒼,最終死去化枯骨,而天女容顏不變。

    衛淵本來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當看到出現的那東西之后,才突然驚覺,畫卷當中還有第三個主體,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注意。

    轟隆隆的聲響當中,一座幾乎徹底腐爛腐朽的客棧拔地而起。

    客棧上附著著粘稠如同粗大血管的黑色物體,異樣地跳動著,這些造物在客棧門口的部分匯聚成了畫卷上青年的模樣,他的背部和這客棧容納在一起,像是血肉長在了墻壁上,看上去扭曲而可怖,而青年的面容不斷變化,時而是最初的少年,時而是人面白骨,時而又是頭生牛角的妖魔。

    就好像他一生的不甘和怨念都凝聚在了這里。

    不斷怒吼咆哮,有少年的音色,也有妖魔的低吼。

    衛淵注視著那前所未見的妖魔,畢竟已經不再是一開始的吳下阿蒙,看得出一些根底,這狀態像是地縛靈,但是他還沒有見到過這種和被束縛之地融為一體的妖魔,而這個時候,衛淵也終于明白了先前隱藏的問題。

    當初的青年不過只是凡人,哪怕心中滋生妖魔,可被臥虎斬殺之后也必死。而就算茍活,最初的故事也已經是晉朝年間,距今一千七百余年,早該魂飛魄散。

    眼下見到這客棧才想得清楚。

    原來如此。

    衛淵也不知心中感想該要如何形容,只是嘆道:

    “是那木樓客棧當中留下了他生前的不甘和怨念,再加上曾修行邪術,將姑娘的羽衣和血肉邪術埋入地面,終于導致客棧妖變,想來還要加上百年前邪道修士的故意為之,讓這客棧生出妖魔,竟誤以為自己是他。”

    “人死而執念不滅,還要去做他生前不甘的事情。”

    “原來人之執念如此可怖可畏。”

    眼見那客棧如同自有手腳,一邊凄厲怒吼,一邊朝著這山中來。

    先前它有煞氣纏身,還能讓人生畏,眼下卻已經暴露本體。

    衛淵搖搖晃晃站直身子,提起八面漢劍,道:

    “說是鬼王,竟只不過是一道執念,倚仗著煞氣逞兇。”

    復又看向天女:

    “姑娘可能再戰?”

    天女抿唇,微微點頭,衛淵卻已看出她才回復修為,施展了剛剛那種大神通,已經是強弩之末,索性提劍道:“那就有勞姑娘起風。”

    衛淵將腰牌懸在腰間一側。

    握著劍,重重吐納呼吸,感覺到肺腑間的刺痛,唇齒間的血沫,牙關咬住,心里倒是慶幸之前給張浩他們傳訊的時候,除去了要求把洛江改道,還要他們將原本的反弓煞改成西方白虎煞。

    原本是為了防止那鬼王煞氣還有不少庫存,現在反倒派上用場。

    方才狂風奔走,鬼王之軀攪碎,煞氣散落漫山遍野。

    衛淵隱隱感覺得到,司隸校尉腰牌和天地間重新出現的兇煞格局有所聯系,西方白虎主殺伐兵戈,又是虎相,司隸校尉執掌精銳,是大漢大將軍下頂尖的武官,官居二品,比兩千石,又號稱臥虎,和白虎煞完美契合。

    秦漢年間方士橫行,若無聯系,怎麼可能會有臥虎之號。

    且學著這鬼王借一借煞氣。

    便有后患,也顧不得了。

    衛淵右手握劍,劍刃斜指著地面,往下邁步。

    ………………

    那客棧排開山石,踐踏林木,浩蕩而來。

    而在前路之上,一道身影就擋在那里,正是衛淵。

    客棧門口上扭曲的青年見到了衛淵,口中便發出低沉怒吼,雙眼發紅。

    剛剛的記憶還清晰無比,這青年的怨念不甘,竟然直接牢牢鎖定了那持劍的司隸校尉,有著高層閣樓的客棧調轉方向,直奔著衛淵滾滾而來,妖氣彌漫。

    衛淵雙手握劍。

    臥虎腰牌之上亮起沉沉的光。

    低沉的虎嘯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來得激昂兇悍,衛淵用臥虎決吸納煞氣,竟于背后出現一頭兇猛無比的白虎相,旋即腰牌之上錦羽鳥長羽亮起,沒入了那煞氣當中。

    虎咆鳥唳。

    校尉背后一頭插翅猛虎相。

    邁步,直朝著那山下客棧妖鬼奔去。

    幾乎轉眼之間,兩人已經逼近。

    衛淵幾乎能看到那青年臉上猙獰嫉妒的瘋狂神色。

    並指從劍刃上拂過。

    劍身之上亮起燦燦寒芒,衛淵雙手握劍,就像之前斬向鬼王后背時一樣,距離那妖鬼尚且還有七步之時,就猛地斬下八面漢劍,背后插翅猛虎奔走下山,喉中怒吼,向前撲殺。

    煞氣混合妖力的外相剎那間沖擊在客棧之上。

    本來就是被特意保留的古代造物幾乎是瞬間被煞氣沖擊地出現大片大片的裂痕,那些看起來堅硬的木板像是放得干硬的餅干,嗤嗤地崩碎成粉末,最終這妖鬼尚且不能靠近衛淵,就徹底變作廢墟。

    只剩下了那青年的身軀,背后連著一截客棧木板,翻滾在地。

    到了此刻,仍舊欲要撲殺向衛淵。

    衛淵雙手握劍, 任由那青年撲來,身子一閃避開。

    而后深吸一口氣,口鼻間有些血腥氣,雙手握持劍柄,八面劍高高舉起,繼而朝著用力過猛的青年脖頸,重重劈斬,青年欲要掙扎避開,就在此刻,在其身上,怨氣及血肉邪術所化的黑色造物中,突然浮現出一雙手,死死將青年壓住。

    八面漢劍全力斬落。

    那青年執念所化之物,終究落了個和所害兄長一樣的下場。

    人頭滾落。

    而此刻,衛淵早已精疲力盡,眼見著周圍一片狼藉,群鬼散盡,盡管強驅煞氣,肺腑刺痛,卻仍覺得快意,難得快意!一腳將那屍首踹倒,踉蹌一步。

    力竭坐倒在地,捧劍大笑。

    “妖孽!”

    “伏誅!”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50 AM

第69章 情之所執,落幕

衛淵神色頗為狼狽。

他的手腳都因為之前過于用力而微微顫抖著,身軀刺痛,每一次的呼吸都會引起臥虎決和煞氣在體內的爭斗,這此所見鬼王,實在是衛淵之前從不曾遇到過的大敵,戰到此時,早已是精疲力竭。

此刻坐倒在地,心神俱疲,一根手指都不想要再動。

而在那鬼物徹底煙消云散之際,臥虎腰牌低聲震顫。

靈臺中有文字流過,是獲得的功勛。

或許是因為衛淵只不過是補了最后一劍,功勛沒有如想象那麼多,但是也不少,和先前盜取羽衣時殺的妖鬼湊起來,勉勉強強得了一百之數,先前斬一小鬼不過是二三之術,而七娘是自行散去了戾氣,只得七點功勛。

這已是難得的豐厚數字。

衛淵吐出一口濁氣。

稍微緩和了一會兒氣息,強撐著起身,回過頭來,看到滿山的廢墟,想到了剛剛曾見到的那邪道人,也不知那道人是否已經被天女喚起的風暴卷做齏粉,有沒有留下一絲魂魄用來驅鬼。

泉市邪術傳播之事,以及究竟是誰導致了這鬼域當中妖魔的復蘇。

恐怕都和那道人脫不開干系。

衛淵取出一枚千里追蹤符,抖手將其燃起,自身感知大幅度上升,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旋即就看到那道人氣息,竟未曾消散,反倒是不知用什麼手段避開了堪稱天災的風暴,往山下隱蔽處奔去。

………………

黑袍道人狼狽不堪,直往山下奔走。

面色煞白,氣喘如牛。

現在只是稍微回憶剛剛那仿佛天怒的場景,都會讓他覺得頭皮發麻,驚懼難言,如果不是祖師傳下的躲災避劫符警示,他恐怕必死無疑,可就算是僥幸逃得了一命,一身道行卻被那風雷撞破,連符箓都耗了干凈,這才將將逃得一命。

道人腳下踩空,跌倒在地上滾了兩圈。

遠遠已經見到了山下仿照人間所做的村落酒店,咬著牙,掙扎起來繼續往過走。

只需要藏進去,只需要躲進那些生人當中,就能夠偷偷溜出去。

然后將今日所見傳出。

秦漢天女復蘇,古之臥虎再現。

要將這些消息全部都傳出去。

他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座山另一個側面,低沉癲狂的怒吼,知道臥虎和天女眼下正對上了這鬼域妖魔的本體,無暇顧及自己這邊,更是提一口氣,加快速度,可就在他就要走到目標所在的時候,一股寒意浮現。

道士幾乎是本能朝著側面翻滾了下。

爾后,脊背一涼,就是火辣辣的劇痛感。

已是負了傷。

口中低低痛吼了一聲,那黑袍道士掙扎著轉過身來,見到樹林的陰影中走出一個人來,一身灰色褐色的衣服,身軀枯瘦,面無表情,像是個老人,又像是個年輕人,如果衛淵在此,當能認得出來,這正是那民宿店的老板吳六。

他現在惡狠狠地盯著那道人,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他枯瘦地幾乎沒有肌肉的手臂,拖拽著一柄森森的鬼頭刀,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來。

風暴平息,但是卻牽扯云氣,現在山上一片晴空,山周卻是突兀下起了暴雨,將這里兩人身上衣服淋得透濕,吳六眼睛發紅,死死盯著那道人,那將他騙入水中,把他魂魄封在內,人不人,鬼不鬼的道人。

咬緊牙關,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奸道!!”

“終于等到你了……”

黑衣道人看著那復仇來的吳六,眼底卻是驚詫之后的荒謬和被看輕的怒意,冷笑道:“區區一只屍鬼,在這里放什麼屁話!”

吳六瞪大了雙目,
那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瘋狂而且痛苦。

他邁開腳步,在雨夜之中,朝著黑衣道人沖過去。

陰森森的鬼頭刀借助扭身的力氣揚起,帶著一個普通人的怒火,撞破了雨簾。

……………………

衛淵靠著千里追蹤符的效力,找到那邪道人的時候,道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雙目怒睜,躺倒在泥水里面,腰上給開了一道大口子,腸子混著鮮血流出來,浸泡在泥里。

吳六靠著石頭坐著。

整個人沒了一條胳膊。

剛剛他就是用這胳膊和道人換了一命。

一個自詡為高高在上,且苦心思慮要逃命的人,是沒有辦法懂一個不要性命也要復仇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道士不知道,所以他丟了性命,衛淵低下身,感覺到邪道士的魂魄在離開身體的時候就魂飛魄散。

似乎是提前被下了咒術,根本不能給搜魂驅鬼。

倒是在他身上翻找出了一枚黃色的符箓,上面寫著他的道號和姓氏,像是身份證明,將其和道人的遺物裝在一起,望向了吳六,后者復仇之后,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靠著石頭坐著,神色呆滯。

許久,他望著天空,似哭似笑低嘆:

“想要曬曬太陽啊……”

……………………

鬼域本身存在的方式,是以鬼王為核心,積蓄洛江江水煞氣,形成了有別于人間常世的一處所在,現在鬼王伏誅,江水改道,鬼域所存的基礎也已經蕩然無存。

很快這一方世界就和人間相連。

就在那反弓煞原本所在的地方,還留存在鬼域中的眾人都突兀浮現。

而原本的飯店客棧,在出現在人間的時候,變作了紙糊的東西,然后紛紛被人間陽氣燃燒,消失不見,頂著一雙黑眼圈的張浩等人見到那些無辜游客都還好,只是昏迷不醒,又見到衛淵,霎時心里一安。

張浩掐了煙迎上前去,松了口氣道:“衛館主你平安無事,太好了。”

“那鬼域怎麼樣了?”

衛淵本來想要說在天女的幫助下已經解決了鬼王,回身才看到白衣天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微微一怔,知道她不願意出現,于是微笑答道:

“被一位路過的高人幫忙,已經破去了。”

“往后可以不用擔心。”

路過的高人?

張浩和沈寄風眼神古怪,但是也沒有追問,而是淋漓柯組織人手,把這些昏睡不醒的游客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衛淵看到吳六欲言又止,于是代他向張浩道:“這位是吳六,陷落在那鬼域中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能不能幫忙找一找他的家人?”

張浩訝然,點頭道:“這自然沒有問題。”

又看向吳六,道:“不知道吳先生你家具體在哪個城市?”

吳六遲疑了許久,才報出了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

柳村。

最后繞了好大一圈子,加上吳六模糊的形容,才找到了正主,吳六所說的村子,竟然就是那座真正的鄉村療養中心,只不過那個名字已經很老很老了,老到了村子里也只有一些老邁到牙齒都掉光了的老人才記得。

汽車慢慢停在村口。

或許是煞氣殘留的影響,今日天上云霧壓得很低,陰沉沉的,不見一點陽光。

斷了一臂的吳六顫顫巍巍走下車,看著修建地熱鬧繁華的村子,滿眼陌生,有些不敢認,村長湊上前來,張浩和衛淵解釋之后,那不過中年,滿臉精干的村長很配合地找到了村子里所有姓吳的人。

可都不認得吳六,至少對這樣一個人沒有印象。

正當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做的時候,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一拍額頭,突地道:

“這,絕了戶的吳家算不算?!”

眾人看去,中年村長瞪眼看過去,那青年給嚇了一跳,聲音都放低了下來,卻還是訥訥道:“我是記起來,老村頭那邊兒柳樹下頭,那老太太不就說是死了夫家,就是姓吳的。”

衛淵若有所思,看著激動起來的吳六,看向村長,客氣道:

“麻煩帶我們去一趟。”

村長張了張口,還是點頭,道:

“去是沒有關系,可是,那老太太她,唉,你們去了就知道……”

………………

衛淵等人很快就看到了那老柳樹,還有柳樹下坐著的老人。

一路上從村長絮絮叨叨的敘述里知道老人年紀很大了,已經得了老年癡呆,什麼都已不記得了,村長搖了搖頭,道:“這老太太都已經七十多歲了,丈夫走丟也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大家都說是到水里淹死了,她不相信,一直都等著。”

“等啊等的,就從十七歲等到了現在。”

“喏,現在人都癡了,還在等。”

“要不是村子里接濟,老太太哪兒還能熬得住,現在啊,村子里的人她都不認得了……”

村長見那斷臂男人張了張口,然后朝著老人走去,這村長剛剛口里說的不怎麼客氣,卻有些急了,抬手要拉吳六,衛淵抬臂攔住他,看著身軀顫抖的吳六,嘆息一聲,只是無言。

柳樹下老太太銀發齊整,安靜望著村口。

衛淵邁步隨著吳六。

吳六一步步往前走,眼睛看著那老太太,自嘲道:

“就是她,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她是我的妻,我們這村子偏,我家和她家對門兒,理所應當地從小玩到大,理所應當地成親,我家窮,成親那天我扛了兩袋米面,就把她帶回了我家里,她也沒嫌棄我什麼,只是我心底里憋著一口氣,覺得旁人有的,我家的也該有。”

“那天我是給她出去打一支簪子的,見那道士落水,我去救他……”

他蹲下來,看著老人,似哭似笑道:

“還記得我嗎?”

不抱什麼希望,但是那連村子里人都不記得的老人看著那哭泣的枯瘦男人,卻很自然地伸出手,問道:“你回來啦?”

吳六身子顫了下,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他像是終于放下最擔心最害怕的事情,一下坐倒在地上,咧嘴道:

“我回來了。”

他和老太太一起坐著,似乎想要如同他先前所說的那樣,曬一會兒太陰,但是今天天氣太過于陰沉,頭靠著老柳樹,看著衛淵,呢喃道:

“真想要再曬一曬太陽啊……”

衛淵抬頭望了望天空,煞氣低垂在上,不肯散去,突兀想起了先前天女操控風暴的浩瀚壯闊,心中微動,衛淵並掌如刀,朝著煞氣所在,虛斬一刀。

倚靠著先前操控煞氣的經驗,那殘留的煞氣登時被攪動。

其實他只是將地面的煞氣攪碎。

但是煞氣聯結上空的風,風又牽扯著云,天地萬物都有聯系,于是這地方突兀地起風,風猛地上旋,壓得極低的云氣登時逆旋,繼而于天空當中,慢慢崩碎,淡金色的,鬼域絕不可能見到的溫暖陽光落下來。

眾人只是訝異這天象突然變化,咕噥一聲這天氣真是老天爺的臉色,說變就變,並不放在心上,衛淵卻覺得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一點法力霎時間人去樓空,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就見到沈寄風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衛淵想起了沈寄風先前尋找到鬼域薄弱點的特長,知道瞞不過去。

只能抬起食指,抵在唇前,微笑著噓了一聲。

沈寄風像是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雙手捂著嘴唇,瞪大眼睛,重重點頭。

代表著天地至陽之氣的陽光落下來,照在了吳六的身上,他已是屍鬼,感覺到自己作為鬼的部分被驅散,灼熱的痛苦浮現,似是要灰飛煙滅,卻瞇著眼睛,像是享受一樣露出微笑。

他小心翼翼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東西,那是個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面發灰的布料,包著一枚粗糙的釵子。

吳六輕輕把釵子放在妻子手中,等待著自己的灰飛煙滅,但是只是刺痛,而這刺痛竟然也在緩緩消失,反倒是有著陽光的溫暖和煦,身體變得虛弱無力,肩膀處有劇烈的痛苦,他睜開眼睛,已經滿頭白發。

手掌之上,糾纏一股清氣。

吳六瞪大眼睛,猛地抬頭。

卻只見到了衛淵背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執念成魔,一念成佛。

你,是否還記得我……

我走了很久的路,跨過了千山萬水,走過生,走過死,才回到這里。

見到你。

衛淵止步,望向前方隱于山林的天女:“多謝姑娘相助吳六。”

“此事已畢。”

“不知姑娘,欲要何去何從?”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50 AM

第70章 間隙

面對著衛淵的詢問,天女只是背對著他,望向這闊別一千七百余年的人間,不是剛剛復蘇時被困的鬼域,這是她曾經心心念念的人世,有著花草清香,流風吹過樹梢,陽光墜在葉隙。

她望著遠方,許久后回答道:“我要去看看故人是否還在了,去聽一聽山鬼的歌,去看看河伯是否仍在垂釣,最后,得要回山上去。”

山上。

衛淵心中一直都有好奇,先前只以為是鬼域中的那一座山,此刻聽來,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笑問道:“姑娘所說的山上是指……”

天女答道:“昆侖虛。”

昆侖啊……

衛淵無言。

她回頭看著衛淵,道:

“救命之恩,你可直呼我名為玨。”

衛淵本想要詢問天女姓氏是什麼,旋即意識到,秦漢天女,並非凡間的人,怎麼會有姓氏一說,大概率還是原始氏族那樣用一個字來稱呼,對方既然並不在意,他也不是拘泥的性子,索性抱拳笑道:

“那麼,玨,一路順遂,他日若有閑暇,來此人間,可以去尋我。”

天女點頭,輕聲道:“別過。”

語音落下,回過頭來,往前輕踏。

身纏流風,轉眼便已經不知去處。

衛淵負劍立于這山上,左手背負身后,右手抬起,拈起一枚被清風席卷而起的落葉,此次鬼域之行,仿佛夢中,回憶許久,灑然一笑,將手中落葉松開,任由其翻墜而下,轉身離去。

……………………

天女玨在離開這山之后,沿著江流水系而行。

只是沿路所見,早已經和過往截然不同,在古時候,先秦戰國乃至于秦漢魏晉,也不過只是朝代更迭,世界的基調並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先秦魏國的城池,后世的魏或許也在用,秦王的長城,也成為漢的壁障。

但是當代和過往的差距卻不再是那麼簡單。

幾乎是世界的基礎發生了變化。

鋼鐵的叢林拔地而起,凡人在以往日真修的速度移動,如同鐵龍般的器物鑿穿山脈,跨越長河,一刻不停地奔走于不同的城市,沉睡千年的天女只覺得世界變化之大,一時幾乎難以相信。

本欲要去找人詢問,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數日雖行動如飛,但是她畢竟是才剛剛蘇醒,強撐動用大規模法術神通,更是導致修為如死水一般,總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這一路行來,黃河之中不見河伯,群山之內無有山鬼,讓她越發覺得這個世界陌生。

一日月上中天,滿地月色涼如水。

天女行于一山之巔,默默看著山下燈火如晝的凡塵,怔怔失神。

眼眸微動,突地嗓音清冷,開口道:“出來罷。”

窸窸窣窣的聲音。

來人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

天女回身,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樸素道袍的白發老人,仿佛只是隨處可見的老人,最多只是精神健碩些,但是能夠追尋天女一路來此,自然不可能是那麼簡單。

她從這老人身上察覺到了數息的氣機,臉上浮現詫異之色:

“你是……張道陵的后世徒孫?”

老人微微一禮,微笑道:

“貧道張若素,見過天女。”

天女看著這位老人,想到那被稱作千年難得一見的道門真修,神色緩和下來,道:“你是專程在這里等我的,可有什麼事?”

老道人點頭答道:“只是卦象有征兆罷了,來此阻止天女回返昆侖。”

“至少不應該這個時候回去。”

………………

老道拂袖,腳下所踏,一地風水格局變化。

以清風將這一片區域的聲音全部隔離開,
確保不會讓說出的話外露,方才徐徐和那位天女解釋,這是一番除此二人之外,再也無人得知的交談,少女臉上神色詫異,終于慢慢點頭應允,老人笑道:

“這千年之間,人世大變,天女壽數綿長,不如先四處逛逛,看看。”

“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天師府必然傾力相助。”

………………

日上柳梢頭,衛淵才慢悠悠地醒過來。

伸了個懶腰,做了早課,運轉臥虎決修行,並服用自大漢武庫當中換取的藥物,來調理強行動用煞氣導致的臟腑受創,門外有些吵雜,他從鬼域之地回來也已經半月有余,倒也沒有什麼變化。

除去這博物館還是沒有太多客人。

也就是又有兩家小店開不下去,關門倒閉。

而后又被新的人買下地盤,開始裝修。

這地方畢竟是舊城區,泉市的發展核心並不在這一個區域,也因此這地方人流量實在是少得可憐,雖然落了個清凈,卻也不適合開店,最終大概會成為這個城市的記憶,慢慢消失不見。

衛淵倒也沒有怎麼在意。

他這博物館雖然沒有了工資,但是現在倒是也有了收入進賬。

這博物館簽轉讓合同的時候,張浩也在,倒也猜出了衛淵現在手頭似乎是有點拮據,原本還有工資,現在博物館成了自家的,工資也就沒有了,這一次斬殺了鬼王,送來一筆類似警方懸賞嫌犯的賞金。

倒是一下消解了衛淵的困窘。

而斬殺邪道人之后得到的黃色符箓,衛淵也直接交給了特別行動組。

以特別行動組那邊的資料,應該能夠從這符箓之上,找尋到那邪道身份的蛛絲馬跡,至于功勛,衛淵也就花費了十點功勛換取了大漢武庫當中的傷藥,用來調養身上傷勢。

剩下的功勛,等到傷勢恢復之后,再仔細思考要換取成何種神通。

委實是難得消閑的日子。

衛淵拔出八面漢劍,腳踏禹步,只在博物館狹窄的環境中,仍舊將一路玄元劍訣使得得心應手,劍術不再如同最初的凌厲和鋒芒畢露,歷經死戰之后,反倒如同鈍石,圓融從容。

將這劍術使了幾趟,衛淵才將劍器收好,準備打開外面的卷簾門。

博物館還是要開著的。

已經入春,陽光溫暖和煦,一開門,就看到了外面特別行動組的車,車上是張浩和明顯極為興奮的沈寄風,見到衛淵之后,先是道了一聲衛館主,打了聲招呼,旋即就按捺不住臉上隱隱的興奮之色。

衛淵訝異道:“是那黃色符箓的蹤跡找出來了?”

張浩臉色一抽。

衛淵想了想,又道:“是靈氣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沈寄風低下頭,扶了扶眼鏡。

衛淵笑言道:“不是找到了那邪道的底細,也不是靈氣普及的事情有了突破,你們兩個這麼興奮找過來,是為了什麼?”

沈寄風這才抬起頭來,道:

“我們,我們只是來這里幫了幫忙,然后來拜訪一下。”

“是一位隱居許久的前輩,要下人世來行走,我們幫忙解決一些俗務。”

“那位前輩可真好看……”

“原來如此。”

衛淵笑著將這兩人迎進來,給他們上了兩杯茶,然后看到門口有一束花,略有訝異,詢問了每日早早就會來這里轉的紙人兒,兩個紙人兒環抱著晃悠了半晌,衛淵才明白了它們的意思,是對面新開店的人送來的。

衛淵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對面原本的兩家店鋪已經合並成一間新店。

是一間花店,春日繁花起,已經有馥郁花香順著風傳來。

“是鄰居啊。”

衛淵笑了下,將花插入一個瓶子里,想了想,覺得于情于理應該去拜訪一下,回身和屋中兩人說了句,走過微微有些坡度的柏油路,路面被陽光照射得有些微暖意,衛淵敲了敲門,道:“你好,我是對面博物館的,謝謝你的花。”

“你好?”

衛淵推開門,清脆鈴鐺輕響。

然后愣在原地。

被繁花簇擁的藤編躺椅上,穿著鵝黃色長裙,襯衫外搭著淺色針織馬甲的少女抬起頭來,黑發如瀑,將一本古書輕輕放在膝上,點頭道:

“不必客氣,臥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09:59 AM

第71章 區別對待

衛淵看著眼前的天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道:

“玨?”

“你不是要回昆侖虛嗎?”

天女臉上帶著一絲笑,語氣輕緩答道:“本來是要去的,可是沿路所見,人世變化巨大,又出了點其他的事情,有人告訴我昆侖似乎出了些變化,不如先在人世逗留一段時間,正好也調養好傷勢。”

衛淵奇道:“昆侖山出了變化?這事情是誰說的?”

天女並不很放在心上,回答道:

“一個叫做張若素的小道士,是龍虎山的晚輩弟子。”

“要喝茶嗎?”

衛淵將張若素這個名字記在心里,聞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少女笑吟吟輕擺了擺手,衛淵身后就漂浮出一座同樣款式的藤椅,他不是拘泥的性格,當下也痛快直接坐下來,一個古樸的茶壺同樣懸在空中,倒了兩盞茶,一盞落在衛淵旁邊待客用的桌子上,另外一盞浮在天女身旁。

衛淵喝了一口,哪怕是他這樣並不懂茶的人,也忍不住道了一聲好茶。

他猜測出張浩和沈寄風口里說的前輩應該就是天女,只是好奇天女現在對外的身份,沉吟了下,還是開口詢問,后者搖了搖頭,道:“就當做是清修散人,旁人並不知我身份,只是這人世陌生,也只有臥虎你這處地方,還能找到一絲熟悉。”

衛淵笑言道:“那旁人在的時候,我要怎麼稱呼你?”

天女仍是道:“叫我玨就可以。”

想了想,又詢問道:“臥虎你表字為何?”

“比鄰而居,總不能只以臥虎稱呼。”

衛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天女所指的是什麼,這卻是答不出來,只能想辦法向天女解釋這個時代早就已經沒有表字這個東西,天女訝然,道:“那你豈不是只有名,沒有字?”

我們這個時代都這樣。

衛淵笑道:“只稱呼名字就好。”

天女想了想,道:“淵?”

“咳咳咳——”

衛淵正當飲茶,險些被茶嗆住,劇烈咳嗽起來。

然后才反應過來,衛是姓,淵是名,沒有表字,直呼名字,在天女的認知里面確確實實就是那一個字,只是八輩子沒有被人這麼稱呼過,衛淵還是覺得有點別扭地厲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

“這,衛淵,老衛,阿淵,都可以。”

天女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明白,又笑言道:

“很久不曾招代過客人。”

“這里還有些點心,要吃一點嗎?”

衛淵還沒有吃過早飯,當下也不客氣笑道: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

張浩和沈寄風久久等不到衛淵回來。

他們是作為天師府在泉市的菁英弟子,負責接待這位初入人世的大前輩,為她解決生活上的各種麻煩。

這種事情他們往日也曾聽說過,某些長輩一入深山修行,便是數十年才出來,一出來之后見到了世上天翻地覆,都有各種不適應,反倒是需要他們這些小輩們幫忙。

只是往日最多不過聽聞,這一次倒是親自得以見到,而他們也沒有想到,這位道行據說很是高深的大前輩,居然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只是氣質上和常人迥異,能夠一眼看出不是普通人。

張浩看了看時間,道:“衛館主過去拜訪,似乎有些時間長了。”

沈寄風想到了什麼,有些擔心道:

“師兄,你說,衛館主會不會不小心冒犯那位前輩啊……”

張浩本來下意識就要回答怎麼可能,衛館主不是孟浪的人,突地又想到,這位長輩畢竟輩分很高,
也許是幾十年在山中清修,得到了這一身道行,那個時代的社會風氣和現在可是截然不同的,一不小心,無心之言,真有可能冒犯到。

復又想到,剛剛那位前輩雖然不難以相處,卻也較為冷淡。

若是言語中無心冒犯……

張浩想到那一幕,心中一突,頓覺不妙,連忙起身和沈寄風往對面花店行去。

本來心中焦急,可還沒有走到花店門口,就隔著玻璃櫥窗,看到了對坐談笑的衛館主和那為前輩,看到那位館主在前輩面前似乎頗為放松,沒有在他們面前那樣似乎永遠藏著什麼秘密,而那位前輩也神色從容溫和,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讓人想起春日從山上拂過的清風。

慌慌張張奔出來的兩人腳步越來越慢。

張浩:“…………”

沈寄風:“…………”

衛淵注意到了櫥窗后頭木著臉站著的一男一女,這才記起自己見到這同生共死一次的天女,有些忘乎所以,聊得稍微長了些,當下說了幾句,就起身告辭。

天女將古卷放下起身相送。

然后在張浩和沈寄風寂然無言的注視下走出,衛淵笑道:

“之后就是鄰居了,請多關照,玨……”

視線看到兩位特別行動組成員,面不改色在后面加上了兩個字,

“老板,之后回見。”

張浩和沈寄風見到那位前輩雙手疊放腹部,穿著一身現代風的打扮,卻又清雅秀麗地仿佛西湖蓮池,微笑頷首,都一時呆滯。

衛淵在兩人肩膀上拍了下,道:

“走罷,還是說你們要買花?”

張浩和沈寄風目送著衛淵腳步輕松回到博物館里,忙活著開張,又扭過頭看到了天女微微頷首之后,回到了花店當中,坐在藤制的躺椅上,慢慢翻閱那一卷古卷,有些茫然。

張浩看向沈寄風,道:“那啥,剛剛,前輩笑了?”

沈寄風點了點頭,道:“笑了。”

“笑了很多次?”

“很多次。”

張浩陷入沉思和自我懷疑:

“之前神色冷淡,會不會是我們做的不大好?”

“應該不會吧……”

“嘿,你們兩個小家伙想啥呢?”

正當兩人在自己之前是否失禮,還是藏在心中的另外一個解釋而糾結的時候,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突地出現在了兩人旁邊,伸手在兩個行動組成員額頭上敲了下,等到兩人嚇了一跳,才笑吟吟看著他們。

“師叔?!”

“您怎麼來了?”

沈寄風眼睛瞪大,顯然是有些意外和驚喜。

這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出頭的男人笑道:“這不是上面擔心你們招待長輩失禮麼,這才派我過來,不過我剛剛看著,這位前輩也挺好說話的,大概是上頭多想了,說什麼得相當注重禮數,我看她沒有那麼古板嘛。”

他拍了拍張浩肩膀,然后自信邁步走入了花店當中,拱手行禮,道:

“龍虎山弟子張瑜,拜見前輩。”

“前輩有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晚輩。”

天女神色平和,道:“有勞掛心。”

旁邊便是藤椅,張瑜先前見到這里分明有人坐著,而且還是剛剛那邊的店鋪老板,但是眼見著那前輩卻是沒有說一句坐吧,自己也不好就這麼一屁股坐下,只能在這兒傻乎乎站著,稍微有些尷尬。

聞到空中有馥郁茶香,見到旁邊小桌上的茶盞,他在山中修行,素來愛茶,忍不住套近乎,道:

“玨前輩這茶可真香啊。”

“不知晚輩能否斗膽,向您討一杯茶?”

開口是出于晚輩的語氣,也不算是太過逾越。

卻不曾聽到回應。

感覺空氣似乎有些微冷。

抬起頭來,見到那位少女臉上沒有剛剛和旁人交流時的溫和含笑,反倒帶著一絲薄怒,柳眉微微豎起,怫然不悅道:“直呼吾名,天師府不曾教導你禮數嗎!”

張瑜:“哈?!”

不是,

這個和剛剛見到的不一樣啊?!

張浩和沈寄風茫然看著花店的門被打開,然后張瑜就像是被一只無形大手拎著一樣,丟出了花店,啪一下屁股著地坐在地上,兩人看了看面容罩著一層薄冰,似乎隱隱然不喜的少女,看了看懵逼的張瑜,想了想,轉過頭,看著愉快開店的館主。

張浩和沈寄風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底的神色。

絕對有問題!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00 AM

第72章 夢

你有多久,沒有閑散安心地去讀一本書?

    不是為了它的知識能讓你得利,不是為了躲避當做的事情。

    只是為了書中的語言,尋一個安靜的下午,一張藤椅,一杯或好或壞的茶,一段忙里偷閑的時間,不必為生活擔憂,不必因人情來往煩惱,只專注于文字的內容。

    吱呀——

    木門被推開,狹窄的屋子里抖落了很多的灰塵。

    這些灰塵揚起又落下,翟燕軍捂著口鼻,皺著眉頭看著這個不大的屋子,老爺子去世之后,沒有留下太多的東西,也就是這一屋子的書,他懷揣著最后的僥幸心,翻找了一翻,並沒能在書里找到諸如支票存折之類有價值的東西。

    翟燕軍坐在狹窄的沙發里,就像是被書包圍起來了一樣,嘆了口氣。

    這些書有什麼用?!

    反倒還不如這個屋子有點價值。

    他心里有些不怎麼開心,看了看這些書,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老書。

    大部分是去世的老人在這些年里買的,是印刷品,不很值錢,甚至于還有一部分是手抄的,翟燕軍抓起一本,封面只剩下了個傳字,打開里面,也都是缺文少字。

    對著還有的內容一搜,是晉代葛洪的《神仙傳》,不過只是老人的手抄版本,奇怪的是,書卷里但凡是‘神仙’二字,竟都全部消失不見,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而其他文字雖然泛黃,但是卻全部都在。

    又找到其他一些手抄的書,無一例外,都是神仙兩個字消失不見。

    翟燕軍也沒有怎麼在意,只是發愁處理這屋子的書。

    這些書太舊了,他留著也沒用,現在有更新更好的版本,而且大部分人已經習慣于閱讀電子書籍,在步入社會之后,看實體書的人都變少,更何況是這些老書。

    想著能不能賣掉,于是打電話找了收舊書的人,讓那人來了,將書都稱斤賣了。

    只是那收書人也是個眼光毒辣的,翻了翻之后,將那些缺文少字的手抄本全部都挑了出來,說什麼也不肯收,最后隨口道:

    “我這兒收書是要擺攤賣的,你這手抄本缺頁少字的,賣出去給我找麻煩,你不如招招那種專門收集舊東西的地方,可能人家還會要,要麼就壓箱底子吧。”

    收書人騎著三輪摩托很爽快地走了,翟燕軍倒是有些頭痛。

    收舊東西的地方?

    他想了想,突然記起來,本地舊城區那里,似乎有一家私人的民俗博物館,前些年,曾經出錢收過老物件。

    ………………

    衛淵服用了丹藥,在藥力的作用之下,肺腑內臟當中的煞氣被慢慢抽離,療養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在柳村鬼域當中,和那鬼王交手時所負的傷勢至此終于痊愈。

    足足花費了十點功勛。

    放在以往,衛淵斬妖除魔得來的功勛搞不好還不夠療傷。

    不過尋常的鬼物妖魔,也無法讓現在的他受到這麼棘手的傷勢。

    衛淵用三罐冰可樂將眾鬼引誘出了內室,然后把門窗關上,取出黃符貼在四方,盤坐于準備的蒲團上,吐息運轉臥虎決,司隸校尉代代獨傳的特有功法流轉于四肢百骸,已趨圓滿。

    衛淵眼前浮現出了文字。

    耗費三十功勛,換取更深一層的臥虎決突破感悟。

    霎時間,三十道功勛齊齊潰散,與其相對應的,臥虎腰牌微微亮起,旋即有一道符箓般的存在自腰牌飛入衛淵靈臺之中,臥虎決運轉線路一變,更為復雜多變,也越發趨于圓滿,衛淵微闔雙目,體悟這種留存在臥虎腰牌當中的前輩經驗。

    衛淵當前修為,不過相當于漢武年間,司隸校尉所執掌千二百屬下的修為,最多算是其中精銳,而一旦突破,就能領官身,能稱一句捉妖直使,行走神州,捉拿妖鬼。

    三十道功勛換來的經驗,引導他的法力流轉。

    而他也冥思靜心,竭力記住這更高一層次的功法感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功勛換取的符箓緩緩消散無形,而衛淵卻也不曾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專注于體內功法的運轉,慢慢的,臥虎決運轉越發地得心應手,忽而身軀微震,如有猛虎在耳畔低沉咆哮,意識嗡得一聲,仿佛擴散開來。

    等到緩緩回過神來的時候,體內臥虎決徹底穩定下了這一層次,已能自然流轉。

    一層無形氣機自他身上溢散。

    若是穿著古時的廣袖長袍,此刻當袖袍翻卷,黑發微揚。

    但是現在這個時代,卻無此異狀。

    只是背后溢散法力流轉,隱隱一頭斑斕猛虎低嘯,旋即散去。

    衛淵又運轉了數遍功法,才張開眼睛,握了握拳,並沒有一種剛剛突破就力量大增的感覺,和邪道付出某些代價換取過人的法力不同,正道功法本質上是以天地間的靈氣來強化人本身,而這一過程必然需要時間,功法的提高,只不過是代表著能夠調轉的靈氣變多,讓自身身體變化的速度更快些,上限更高些。

    另外,便是能進一步動用法力。

    在外表現就是能夠在劍身上附著法力,讓凡鐵木器也能殺傷鬼怪。

    以及注靈之術效果的提升。

    剩下的功勛,衛淵想要等到功法更為嫻熟之后,去嘗試嘗試臥虎腰牌記錄的各大戰場,每一代臥虎都會將面對過的強敵,值得警惕的妖鬼,通過月露留影留在腰牌當中,后世校尉可通過留影磨礪自身技藝。

    重點是經驗的傳承,避免身為臥虎,卻面對某些妖鬼時翻車。

    省得這代代單傳了千余年的名號毀在哪個后輩手上。

    至于眼饞的雷法,功勛所需太大,除非不去提升臥虎決,不去療養傷勢,否則入門的雷法衛淵都換不起,暫時只得擱置,只是這雷法又是張道陵所傳,讓衛淵有自己逮住一只羊可勁兒薅羊毛的錯覺。

    道門歷史的雷部正神趙公明,又號正一玄壇元帥。

    玄壇之意,指的是曾在張道陵煉丹時為他護法,看守丹爐。

    自從翻找《道法會元》得知這個故事之后,衛淵就有些無法直視正一玄壇元帥,總覺得這原本位格很高的稱呼,其實和某位卷簾大將有異曲同工之妙。

    吐出一口濁氣。

    衛淵手握八面漢劍使了一趟劍法,法力流轉隨心,遠比往日來地暢快。

    興之所在,劍勢愈急,破空之聲猶如雷霆。

    劍光森寒,仿佛墜雪成團。

    忽然,劍身上法力流轉。

    一道劍氣斬過。

    哢嚓的聲音讓衛淵舞劍的動作戛然而止。

    低頭看去。

    本就不大的冰箱上多出了一道黑黝黝的豁口,劈里啪啦冒了陣電火花,就冒起煙來,衛淵張了張口,方才劍氣將門口上黃符鼓蕩掀開,外面的眾鬼聽到聲音,從房門上直接探出頭來,然后看到了面色鎮定緩緩收劍的衛淵。

    以及那徹底報廢的冰箱。

    水鬼:“…………”

    地上一趟,嘴皮子一咧。

    “哇嗚嗚嗚……”

    一陣鬼哭。

    ……………………

    在發誓保證,明天一定去找人修電冰箱。

    如果修不好,就買一個更大的回來。

    並且以每只鬼三瓶冰可樂,一碗肉蛋雙飛的極品泡面的代價,司隸校尉成功和三只鬼達成了共識,並且無情否決掉了紅繡鞋打算在凌晨三點外放聽嫁衣這首歌的請求,拍手給幸災樂禍的鐵剪壓了兩層黃符,再度維持了博物館的和平。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好不容易將這幾只鬼打發掉,衛淵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向外面,已經是入夜時分,隨便吃了點東西,運轉數遍功法,方才壓下功法突破帶來的欣喜,洗漱休息。

    而這一次,突破之后的臥虎決並沒有讓他有一個很好的睡眠。

    他又做了那個夢。

    荒山野嶺的道觀,遍地屍首如被鮮血染紅的大地。

    不同的是這一次,衛淵直接站在了那道觀當中,拔劍四顧盡茫然,伴隨著猛烈的虎嘯,道觀的門檻變成了森白的利齒,高而空曠的內部化作了猩紅色的口腔,整座籠罩在夢中的道觀,仿佛猛虎的頭顱,重重撕咬下去。

    衛淵只來得及握緊長劍,猛地橫斬。

    便整個人被吞噬撕咬下去。

    ………………

    “啊!!!”

    衛淵因為噩夢而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喘息著。

    呼吸急促,好半晌才慢慢定下神來。

    又是那個夢。

    一夢漫長,雖然好似簡單,但是已經過去了一夜。

    衛淵再沒有睡意,準備起身,旋即微微一愣,見到先前應該懸掛在墻壁上的劍此刻正在自己的手邊,劍已出鞘,被擦拭保養地很好的劍身上,一縷細細的鮮血緩緩流淌下來。

    劍身之上煞氣殘存,仍舊牢牢守護在主人身邊。

    這一夢,以及手中劍的變化,讓衛淵心中無法解釋。

    于是他思慮片刻,還是敲響了對面花店的門。

    雖然已是朋友,可他多少還是有些事情不好對張浩,對周怡他們講,但是面對彼此知道對方隱藏身份的天女來說,這種顧慮並不存在,而對方本身雖然受到了創傷,但是實力和認知都在自己之上,定能給出比較直觀有效的建議。

    衛淵將這夢境所見告訴了天女。

    少女右手托著腮幫子想了想,伸出手指指了指旁邊的沙發。

    “你現在睡一次,我看看。”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01 AM

第73章 靠譜的古代人

“鎮妖博物館 ()”!
    衛淵愕然看向天女,重復了一遍少女的話:

    “現在睡?這里?”

    天女點頭,道:“如果是施加的方術咒術,那麼現在入睡,或許還能察覺到些許蛛絲馬跡,而后才能夠確認你這夢究竟是來源于何處,又是否和那山君有聯系。”

    少女都這樣說了,衛淵也只好躺在那沙發上,仰著頭看著天花板,沙發沒辦法讓他把整個身子都放下,小腿搭垂下來,穿著長裙襯衫,現代打扮的天女靠坐著藤椅,離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少女低下頭翻看著放在膝蓋上的書卷。

    周圍繁花簇擁,手指劃過紙張的聲音窸窸窣窣。

    茶壺的壺嘴里白色的蒸汽升騰著。

    嗚嗚——

    有點像是小時候在外婆家里的樣子。

    衛淵心中慢慢平靜下來,而后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夢中的視線仍舊是昏沉的天空和大地,道觀被一曾無法用肉眼辨別的濃霧所包裹起來,衛淵站在道觀里,這類建筑的內部總是空曠而又高大,顯得極為陰沉,石塑的神像披著金紅色的布,坐在高處俯瞰著他,嘴角似乎帶著一絲愕然的微笑。

    或許它也沒有想到,這個人在掙脫夢境之后居然還會回來。

    衛淵注意到這一次自己似乎距離這神像更近了。

    伴隨著低沉的猛虎咆哮,整個道觀再度變化做了那猙獰的猛虎頭顱,要狠狠地撕咬下去,衛淵抬手,那柄慣用的八面漢劍出現在手中,抬手竭力橫斬,可看著自己那不比猛虎獠牙大多少的長劍,委實是心頭慘淡。

    但是在這時候,衛淵聽到了輕而細碎的聲音。

    是手指劃過紙張時候的窸窣聲響。

    這個夢境就霎時間凝固,猙獰巨大的猛虎,森寒的牙齒,都仿佛褪去了色彩,整個天地變作了灰色,衛淵拔劍四顧,面上神色只是茫然,而后就看到抱著書卷的天女出現在了他的夢里。

    天女邁步走到衛淵旁邊,看著這一個真實的夢境,伸出手掃了掃,然后夢境霎時間化作飛灰,只剩下了一枚墨色為底的符箓,其中有如同鮮血的紋路,而在這一枚符箓被取出來之后,夢境也隨之支離破碎。

    衛淵慢慢睜開眼睛,看到花店的天花板。

    旁邊茶壺里,水才剛剛煮沸。

    天女手中托舉著一枚符箓,那符箓似乎是有靈性的活物,不斷在左突右撞,嘗試飛出去,卻無論如何無法掙脫開少女手掌束縛,最后慢慢失去了法力和靈性,消失不見。

    她看向衛淵:“是伯奇。”

    “這個時代居然還有殘留的大妖怪。”

    衛淵疑惑道:“伯奇?”

    天女想了想,道:

    “伯奇食夢。”

    “秦漢冬日之時常有大儺祭祀,當中有孩童所唱十二獸吃鬼歌,負責食夢的就是伯奇,既然是以夢為食的大妖,那麼操控夢境,制造幻覺也是常有之理。”

    “你什麼時候和伯奇結下了死仇,讓它在你身上留下烙印?”

    衛淵正要搖頭,卻想到了怪力亂神圖卷上,山君座下另外一位捧燈侍女,神色一凝,將這件事情和天女說了一遍,少女若有所思,道:

    “如果說這樣的話,就很有可能,伯奇是一整個妖怪種族,曾經被人類制服來吞噬夢中的惡鬼,山君是漢武帝時所封,那麼有一只伯奇作為山君的屬下也很正常。”

    “可能是因為她和被你斬殺的畫皮錦羽鳥感情頗深,因此會以夢來殺你,也或許是你先前斬殺山君肉身,不知不覺被留下了后手,是那位山君囑意,讓你不知不覺死在夢中。”

    衛淵張了張口,再度認識到這些上古年間妖物的手段縝密,苦笑道:

    “若我在夢中被那猛虎吞噬……”

    天女道:“夢境和魂魄相關,你在夢境中不斷死去,次數一旦變多,就會導致三魂七魄的溢散,魂魄死去而肉身還活著,先秦時候許多方術都是針對魂魄而不是肉身,就是因為不容易被追蹤復仇。”

    “這一枚烙印已被我驅除,但是你恐怕已被盯上。”

    “如果那山君入世,應當會直接尋找到你,另外,人為地操控夢境屬于雙向的法術,那只伯奇剛剛從封印里掙脫出來,修為應該還沒能恢復太多,你所見到的道觀,可能代表著山君和伯奇現在正藏身于道觀之內。”

    “而且應當距離並不是極遠。”

    “否則她現在的法力應該做不到夢中施法。”

    天女嗓音輕柔平緩,將那些衛淵所不知道的東西娓娓道來,那一個兇詭夢境的來源,緣由,以及隱患都解釋地清楚,衛淵安下心來,又提了提手中的劍,劍身上再度多出一縷血痕,好奇道:“那這把劍是……”

    天女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劍身,道:

    “這把劍應該短時間內斬過不少的妖鬼吧?”

    衛淵點頭,循著記憶,一一數道:

    “畫皮,五猖鬼將,邪道妖人,鬼域鬼王,還有山君原本的肉身,我都是靠著這把劍走過來的。”

    天女浮現一絲微笑,語氣輕快和緩道:“那麼就很正常了。”

    “古時就有名劍通靈示警的事情,你這柄劍材質和鑄造的手藝都很好,又跟著你斬殺過這些妖魔和大妖,劍身上汲取妖鬼煞氣鮮血,應該已經自生靈性,臥虎傳承當中應該有鑄劍之法,你可以想辦法將這把劍重鑄。”

    “先秦之時各國紛爭,秦漢年間游俠之風甚濃,除去彼此斗劍的劍法,還有‘以劍遙擊而中之’的法門,其中以魯勾踐為上,漢武時候淮南王客卿雷被都是其中翹楚,你可以嘗試修行。”

    “另外,你這柄斷劍似乎是一陰靈寄魂之所?”

    衛淵點頭,拔出斷劍,將那位戚家軍兵魂的事情詳細說了說,天女若有所思,道:“那你大可以將他的寄魂之所轉移到你屋中的養魂木上,這樣往后爭斗,如果說斷劍遇到損傷,也不至于讓他受創。”

    衛淵自然頷首答應,又問這種法術臥虎傳承中是否也有,天女將書卷隨意放下,起身往博物館走去,道:“這只是一門很簡單的法術,我曾經見到過季漢的丞相,他那個時候正在鉆研魂魄續命之術,我曾旁觀,所以對這法門倒是知曉一二,舉手之勞,我幫你解決吧。”

    衛淵好奇道:“季漢的丞相,諸葛亮嗎?”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天女想了想,回答道:

    “年輕的時候很喜歡笑,笑起來很從容,樂曲,文章,下棋,機關術,奇門遁甲,天象地煞,甚至于是種地,養花,做菜,討好他的妻子,似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被稱作如果走入仙途,或許不會弱于張道陵的奇才。”

    “但是四十歲之后就很少再笑了,我曾經在南陽見到過他,和幾位朋友一同聽他唱歌,但是回山上一段時間,再來人間時,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像當初那樣,撫琴吟嘯了。”

    “似乎是因為一個叫做劉備的男人死了。”

    天女輕而易舉將戚家軍兵魂寄托在了養魂木上,然后道:

    “對于我們來說,人類和人類之間的感情,有的時候並不那麼容易理解。”

    衛淵點頭,從眼前的少女身上察覺出了和她外貌所不同的,來自于歲月的厚重感覺,就像是剛剛那樣,對于自己來說有些難以解決的問題,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出來歷,並且給予自己修為上的指點。

    而對于自己來說,只是歷史上符號的人或事,對于少女來說,是真正曾經相逢相識,並且相互道別之后離去的故人。

    而這個時候,衛淵一早預約的修電器師傅騎著一輛小摩托過來了。

    看了看那電冰箱,師傅臉上的從容慢慢消失。

    他夾了根煙,看著這似乎是在挑釁自己職業生涯的冰箱門,夾著煙的手有點抖,不小心?這尼瑪得是要多大勁兒才能不小心用菜刀劈出這麼個縫兒來?他看了看文文雅雅的天女,以及看起來也很正常的衛淵,師傅留下一句換一個吧,修不了,叼著煙,騎著小摩托離開,路上思考自己要不要報個警。

    這要是家暴的話,兩個人打起來,那小姑娘是不是太可憐了?

    衛淵看了一眼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幾只死鬼:

    “修不好了。”

    水鬼往地上一趟,嘴巴一咧。

    衛淵嘆息:“我去買。”

    于是水鬼又站了起來,精神奕奕。

    天女看著電冰箱,有些好奇道:“這個是什麼?”

    衛淵愣了下,道:“天師府沒有和你解釋?”

    眼見著天女搖了搖頭,衛淵只好將冰箱的用處解釋了下,想了想,道:

    “我要去一趟家電市場,玨你要不要一起,順便去外面看看?”

    天女略作沉吟,欣然點頭。

    一番商議后,決定乘坐公交車前往。

    因為天女似乎很好奇這種,可以搭載許多人的現代馬車,想要自己嘗試一下。

    在等車的時候,衛淵忍不住低聲道:“玨你知道公交車怎麼坐吧……”

    少女自然從容地點頭。

    衛淵放下心來。

    先上了車,回過頭。

    看到少女踏著臺階上來,從袖口掏出一枚碎銀子,自然而然地往收錢的地方塞,那銀子閃著貴金屬特有的光澤,卻讓司機變得警惕,衛淵眼角一抽,幾乎是本能抬手,刷一下一把把那碎銀子抓在手里,然后掏出公交卡一刷,對不耐煩的司機干笑道:

    “我給她刷了。”

    然后給天女使了一個眼色,坐到了公交車后面。

    想了想,衛淵讓天女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旁邊,張開手,看著掌心這一枚沉沉的銀子,嘴角一抽。

    是真的。

    少女皺著眉頭,歪過頭,看著衛淵,嘴巴無聲開合道:

    “我哪里做錯了嗎?”

    “坐公交車要給錢,應該沒有錯。”

    衛淵同樣張口無聲道:“是要給錢 但是,這個東西不能用來坐公交啊。”

    “為什麼?”

    公交車慢慢開車,駛過有著輕緩斜坡的老城區,淡紅色的榆葉梅花瓣隨著風灑落下來,陽光打在天女的臉頰上,她好奇看著衛淵。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茫然,強調道:

    “銀子怎麼不是錢了?!”

    衛淵:“…………”

    PS:緩和些的日常加推動主線,應該馬上就會結束,只是個過渡~

    日常真他娘難寫,摔桌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02 AM

第74章 好說話

“鎮妖博物館 ()”!
    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加上這里是老城區,公交車里面難得清閑,人並不多,司機慢悠悠駛過了有著老花樹和悠哉斜坡的城區,倒是顯得有幾分悠閑。

    衛淵竭盡腦汁想辦法跟一位大致記憶停留在秦漢之后,晉國滅吳這個時間節點的少女,解釋現代貨幣原理,好讓她能夠明白,現在和古代時候不一樣,不能在路邊吃晚飯之后,拿出碎銀子或者金豆子來付錢。

    天女很快理解了衛淵的意思。

    “現在用其他的東西代替了銀子的作用?”

    衛淵點了點頭,又解釋手機快捷支付的存在。

    少女陷入沉思。

    看向手機里面的數字,有些狐疑。

    衛淵想要順口解釋,大致就是錢莊,突地想到,在少女生活的那個時代,神州上有沒有錢莊這種東西好像還說不準,一時間有些頭痛,近乎兩千年的時間,在日常生活上已經不是代溝了,這個可以說是鴻溝。

    正當他有些頭痛的時候。

    少女卻笑了下,語氣輕緩道:

    “還是很有趣啊,人間。”

    “永遠有新的東西在,永遠都會讓我們感覺到新鮮,所以山上的大家才會想要偷偷地下山,從人建立城開始,才過去了幾千年,黃帝軒轅應該也想象不到,后世會是這個樣子。”

    衛淵遲疑道:“你見過黃帝?”

    天女搖了搖頭:“我沒有,他的時代太古老了。”

    “我的年紀太小,但是聽聞曾有兩位年長的天女曾經見過他。”

    “那兩位是……”

    “長姐是玄女,另一位叫做魃。”

    衛淵忽然心下無言。

    …………………

    衛淵和天女在距離電器購物中心不遠的地方下了車。

    按照功能選擇,很快購買了一臺新的冰箱,其中特別要求容量足夠大,能夠一次性制造足夠多的冰可樂,並且還附贈了冰棒模具,可以把可樂倒進去,放入冷凍層,凍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吃可樂味的冰棒,專為博物館設計。

    約定了時間,讓購物中心將冰箱送到博物館。

    難得出來逛一圈,尤其是要帶著天女在附近轉一轉。

    衛淵也不知道天師府的人究竟是遺忘了,還是沒有在意這些事情。

    他們並沒有提前將這個時代對天女解釋一遍。

    于是衛淵得以見到她對這個時代變化的難以理解和好奇,適時地講解,很快就到了中午時分,衛淵提議干脆就在商場附近吃飯,天女慢慢點頭,衛淵想了想,道:

    “玨你當時在人間吃些什麼?”

    他打算選一些至少能夠讓少女容易接受的食物。

    天女先是答道:“我們不需要進食亦可。”

    想了想,又道:“不過當時的普通百姓主食大抵都是餅和稻谷,還有新鮮和腌制的蔬菜,家境豐厚的會把肉用鹽巴腌制起來,做成肉條,大致以素食為主,哪怕是家境優渥的,也要到過節時才會食肉。”

    衛淵點了點頭,道:“那我大致知道了。”

    隨便進了一家館子,點了幾份清淡些的菜,又要了一份粥,一份面,古時的餅,至少在魏晉那個時代,餅是統指水煮,籠蒸,火烤等一切面食,他本來想要順口點皮蛋瘦肉粥,但是想到眼前少女未必能夠接受得了后世出現的皮蛋,只好點成青菜瘦肉粥。

    天女試了試味道,臉上有訝異的神色。

    “味道很好。”

    她喝了第二口,“比起晉時的味道好很多很多。”

    衛淵笑道:“畢竟過去了一千多年的歷史。”

    少女用湯勺攪動粥,慢慢點了點頭,道:“是……”

    “有些風俗,我有些……暫時無法理解。”

    她看向櫥窗外,現在春日已經到了尾巴上,溫暖一天一天暖和起來,已經有些年輕的女孩穿著時尚清涼的衣服,露出手臂和修長的腿,在大街上走過,算是當代都市的風景線,大家也都已經慢慢習以為常。

    如果說熱褲吊帶還會引來媽見打效應的話,短褲半袖基本已經是普通的打扮,哪怕是老人也不會在意和見怪,但是這需要排除衛淵前面這位來自于以端莊素雅為主的秦漢時代活過來的少女。

    她扭著細眉,看向衛淵,道:“這個時代的女子,都,都如此……”

    衛淵看了看天女,后者裹得嚴嚴實實的,上面襯衫針織馬甲,下面則是一直垂到腳的長裙,頭痛解釋道:“是風氣,大家都慢慢地自信開放些了,和古代多少有些不同。”

    天女慢慢點了點頭。

    但是衛淵覺得,應該還需要很長時間,或者說,她只是可以接受。

    而自己大概還是會如現在這樣的打扮。

    衛淵想到一件事,看向天女,道:

    “對了,天師府的人有給你準備手機嗎?”

    天女點了點頭,道:“有的。”

    她取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機,和衛淵一樣都是特別行動組專用的加密類型,衛淵解釋了下手機的功用,笑道:“有這個的話,哪怕是隔著很遠,也可以和朋友聯系了。”

    他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錄入里面,然后演示了下該要如何操作。

    見到天女的手機里面孤零零的一片,卻有一個網絡聊天軟件,有些奇怪,天女道:

    “這是天師府的那個小道士準備的,說電話不方便打的時候,也可以用這個來聯系他。”

    天師府的小道士?

    衛淵愣了下,想到了少女所說,那個叫做張若素的道士。

    姓張,應該是天師府的嫡傳。

    衛淵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伯奇留下了符箓,但是還不能夠確定這枚符箓是否只在自己身上有,還是說之前參與過這件事情的周怡,特別行動組成員,以及神機營軍士身上也被種下了符箓,自己已經被天女解除夢中惡咒,但是其他人並沒有這樣的機緣。

    這種事牽涉較大,告知于張浩周怡,不如想辦法告訴天師府嫡系。

    這樣能讓這件事得到比較大的重視。

    想了想,衛淵道:“玨你能把他的賬號推薦給我嗎?”

    天女並無在意,欣然應允,在衛淵幫忙下把賬號推薦過來,這種軟件當中,當一方推薦好友的時候,自己會作為推薦人,同時被雙方得知,衛淵看到那位張若素的頭像是一只趴在雪地里睡覺的黑色花貓。

    很快衛淵的好友申請被通過。

    想了想,衛淵打出一行字。

    “你好,張道友,在下衛淵。”

    “此次叨擾,是有事情想要告知道友。”

    對面幾乎是秒回。

    “原來是衛道友,久仰久仰。”

    “不知是何事,請講請講。”

    對面的態度很好,衛淵松了口氣,寒暄幾句之后,將伯奇之咒,以及山君可能逗留于江南道的某家道觀這兩件消息告訴了張若素,后者很快表示自己知道,然后發過來一個嘻哈貓貓頭比耶的手勢。

    “多謝道友告知此事。”

    “沒有,倒是道友不曾怪罪在下冒昧。”

    “豈敢豈敢。”

    “額,客氣客氣。”

    …………

    在最后約定有空常聯系之后,衛淵結束了這短暫的聊天,看向對面正在擺弄手機的天女,笑道:

    “這位道長還挺潮的。”

    “沒有我想的那麼古板。”

    天女點了點頭,看著手機,切換了下輸入法,白皙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衛淵的手機響了下。

    還以為是那位張道長發來了消息,低下頭看去,卻是來自于眼前的天女,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發出的第一個消息。

    “我是玨。”

    然后附帶了一個標準的微笑表情包。

    衛淵看向前面的少女,哭笑不得解釋道:“現在這個表情包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微笑了,一般表示的反倒是覺得對方有問題的情緒,嗯,應該是這樣。”

    他隨手打開手機,反向發送了一條信息。

    “我是衛淵(*'▽'*)?。”

    合上手機,衛淵微笑道:“大概是這樣。”

    ………………

    而在這個時候, 等候在博物館的幾只鬼物,聽到了敲門聲。

    “你好,有人嗎?”

    水鬼眼睛一亮。

    冰箱送過來了?!

    當下湊到門前,卻見到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帶著一個紙箱子。

    紙箱子里面放滿了書。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04 AM

第75章 書中之蟲

“不是冰箱。”

    水鬼回過頭來,把外面的情況告訴里面的鬼。

    那位服毒的女鬼不在意道:

    “只是客人的話,等到老大回來再說就好。”

    水鬼點頭。

    不是冰箱回來,他有點沒有什麼精神,重新癱坐在了沙發上。

    戚家軍兵魂卻罕見地搖了搖頭,道:“不能讓他走。”

    “那書里面有古怪。”

    “什麼古怪?”

    刀兵鬼想了想,道:

    “我生前和戚大帥討伐過山里的老精,對這種氣息有點熟悉。”

    “書里面有妖氣。”

    ………………

    衛淵收到了博物館傳來的訊息。

    似乎是他們在那書里面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類似于淡淡的妖氣。

    所以只能想辦法拼死力,幾個鬼一起套了一件輕飄飄的風衣,外面帶著口罩墨鏡,揣著手套,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走得歪歪扭扭,勉強把門打開,讓外面的人進來等著,然后一溜煙進來給他打報告。

    博物館里的鬼物現在並沒有實體,傳訊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他們做的。

    那就只能是那雙紅繡鞋又悄悄溜了出來,然后熟練地打開電腦,登錄賬號,給衛淵傳訊,這段時間,它們對電腦這種現代化的產品樂此不疲,最喜歡的是聚眾吸可樂,然后玩一些競技類游戲。

    水鬼和兵魂死死盯著屏幕,兩只紙人兒推動鼠標。

    紅繡鞋則是愉快地在鍵盤上起舞。

    所以很多時候,你根本不知道你的隊友是什麼,可能是一只養在山上道觀里的黑貓,也有可能連貓都不是。

    ………………

    衛淵向天女解釋了突發的情況,后者欣然點頭,道:

    “那就先回去罷,下次再出來也可以。”

    衛淵點頭,將手機收好的時候,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條推送的新聞,動作頓了頓,鬼使神差將它點開,這是來自于大洋彼岸,新大陸的新聞,一家農場被焚毀,十幾個人變成了干屍,並且以極為驚悚詭異的方式擺成了圖案。

    據稱在現場發現了數以千計的蟲子屍體。

    都是被火焰焚燒死亡,但是在干屍上也發現了蟲類口器叮咬的痕跡。

    推算原本的情況,極有可能是有上萬甚至于上十萬的蟲子將人團團包圍,眾人有的想要用噴火器殺蟲,卻導致了整個屋子的焚毀,以及現在這種情況,這一片推文雖然還是UC震驚部的風格,但是小編似乎頗為考據。

    煞有介事地說這一片農場曾經是古印第安人的領地。

    之后整個部族被屠殺,森林的聖地被開墾,變成了種植園。

    而那些干屍死去擺出的圖案,也極有印第安的風格。

    很有可能是那些飄蕩在新大陸的游魂再度復仇,當然這種不切實際的推測並沒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贊同,最多也就是有些玩梗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和新大陸警方推測的理由,是一起偏執且瘋狂的‘行為藝術’殺人案件。

    之后的第二個新聞就是櫻島有幾家很著名的神社突然間關門謝客。

    據說是在整修,但是卻又有傳言說,神社附近基本被封鎖,遠遠地看到有穿著陰陽師狩衣的老者進入了神社內部,以及有附近居民反映晚上曾經聽到過很大的野獸咆哮。

    被櫻島媒體以動物園黑熊掙脫籠子應對了過去。

    衛淵的神色有些沉凝。

    曾經周怡和他說過,靈氣自百年前開始復蘇,而最近幾年,靈氣濃度提升的速度一下增快了許多,導致有完整佛道兩門傳承的神州都有些人手不足,這種情況下,其他國度顯然也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山君能夠掙脫封印,是不是也和靈氣濃度提升有關?

    ………………

    在翟燕軍有些等待地心中不安的時候,衛淵和天女回來了這里。

    少女對殘存有妖氣的書很有興趣。

    翟燕軍被這樣姿容秀麗的少女驚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了視線。

    在衛淵詢問他的來意之后,翟燕軍將隨身帶著的書取了出來,都是老書,其中大部分都是手抄版本,一筆一劃,極為認真,可以想象得到,這本書的主人當年是怎麼樣耗費精力把這些文字寫下來的。

    衛淵確實察覺到了書卷上的淡淡妖氣。

    天女翻看了下書,皺了皺眉。

    翟燕軍擔心他們發現書卷有缺頁少字的問題,心里有些沒有底氣,道: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東西,我現在在外面工作,只好把它們賣了。”

    “價錢的話……”

    他想了想,頗沒有底氣地報出了一個比收書人給出價錢高三倍的數字。

    並且想著如果對方不同意,那就再降一降低也行。

    少女沉吟,道:“這些書很重要,你確定要賣掉嗎?”

    翟燕軍只當做是指的這是祖父的遺物,嘆了口氣,指了指這些發黃的書,道:“我現在不在泉市工作,而且這個年頭什麼都不好做,也沒有時間去看這些書,再說了,現在只要有手機,什麼書看不到?”

    “這些書翻來翻去的也不方便。”

    “如果被翻得爛了,或者不小心毀掉,還不如把爺爺的東西留在這里,至少完好無損。”

    一幫鬼疊羅漢套著個風衣,有近乎三千年的養魂木在,他們的法力得到的相當程度的提升,水鬼撇了撇嘴,道:“這麼個理由的話,我們替你保存這些書,你還要問我們要錢,說不過去吧?”

    “賣書了就不要找借口,當了婊唔唔唔,你捂我嘴做什麼……”

    他壓低聲音朝著捂著他嘴的兵魂瞪眼看過去。

    翟燕軍沒有聽到后面壓低的聲音,只是被前面兩句話說的臉色有點尷尬,卻也沒有走,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你看看這個價錢能不能收,不能收的話,我去別家看看。”

    作勢就要將書抽走。

    衛淵伸手按住書,翟燕軍竟然抽不動,抬起頭看到青年微笑點頭道:

    “理由不錯。”

    “書我要了。”

    衛淵轉過賬去,翟燕軍似乎松了口氣,又客套了幾句,就腳步輕松有力地離開了,出門之后,看著賬戶上多出的數字,一箱子破舊的書,賣的比其他的書都要貴,他都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回頭看了看那博物館,帶著撿了漏的愉快感踏上歸程。

    衛淵翻看著這些書,望向少女,道:“這些書里似乎少了點東西。”

    天女點頭,道:“全部都少了神仙兩個字。”

    她翻開一頁,那一頁白紙上同樣少去了神仙兩個字,但是多出了一個圓環,像是一縷卷起的頭發,但是隱隱約約散發出清氣,直徑約莫四寸,少女手指隔著清氣將這一個圓環托起,道:

    “書中之蟲,若是能夠多次吃下神仙二字,就會變化做此物,名為脈望,夜間以此物可以得到仙丹,若是扯斷則能得到清氣成水,混著仙丹服用,就可以徹底脫胎換骨,成為仙人。”

    衛淵神色訝然。

    天女看了衛淵一眼,道:“當然,這是假的。”

    “而且扯斷之后,脈望就會被毀去,再也沒有辦法夜間化出丹藥。”

    “單單服用丹藥的話,對于修行者同樣有裨益,你可以在今夜嘗試一下。”

    她手指輕輕一送,那書蟲便朝著衛淵飛去,落在他身前的書卷上。

    裝死一動不動。

    衛淵手指碰了碰這脈望,好奇道:“那妖氣就是這東西了?”

    可抬頭看去,書卷里的妖氣仍舊還在,訝異取來書,翻開一看,里面有一枚書簽,上面寫著‘庚申再聚,華陽湖畔’,這書簽是以綠葉所制,妖氣正是來自于上面。

    衛淵道:“妖氣來自這葉子?”

    天女道:“是,而且這葉子人間是很少見到的。”

    “這種葉子一般生長在青丘國。”

    “離開青丘的狐妖會在身上佩戴故鄉的葉子作為裝飾,以緩解思鄉之情,和這書主人定下約定的,是一只青丘的狐貍,這應該就是信物了。”

    天女看向衛淵:“今年就是庚申,要去看看嗎?”

    想了想,她道:“青丘狐妖大多姿容秀麗,臥虎你二十有余尚且不曾婚配,若是喜歡的話,我可代你向這一代的九尾狐提親,讓它挑選一位合適的狐仙和你相見。”

    衛淵面色一滯。

    本來想著湊過來討個面善,甚至于經歷心理掙扎后,端來了快樂水的水鬼腳步一個拐彎,直接扭轉了方向。

    可最后衛淵還是忍不住好奇,和天女去循著綠葉上的妖氣,找了去。

    那是一只男狐貍精。

    …………………

    一位天師府的弟子沉沉睡去。

    夢中有猛虎長大嘴巴,露出了鋒利的獠牙,朝著他撕咬下去。

    青年面色惶恐,外面的肉身也劇烈顫抖起來。

    但是就在此時,卻有溫和蒼老的聲音輕聲道:“睡去也,無夢也,無咎也。”

    夢境破碎。

    似乎有一只妖獸的影子從夢和虛幻中遁逃出來,被一只手掌輕輕抓住,而后一只黑色的貓兒撲上前來,將這一只妖獸撕咬地粉碎,吞吃下去,那看起來可怖的妖獸慘叫都沒能發出就給吞下肚去。

    黑貓舔舐著爪子,有些不滿。

    它剛剛什麼都沒能吃到。

    老人伸手撫摸它的下巴,黑貓才勉強應付著發出呼嚕咕嚕的聲音。

    似乎是它的配合讓老人有些得意忘形,雙手把這貓兒直接叉起來,一陣逗弄,黑貓惱羞成怒,一爪子在老人額頭抓出了個抓痕,老人也不在意,逗弄了下這黑貓,笑道:“這伯奇很謹慎,天女前輩剛剛來到人世,見識還在,實力卻遠遠沒有恢復,貓科動物都很記仇的,山君不會放過那位衛淵小道友。”

    “你且下山去,去把這只伯奇抓來吧。”

    “這種異獸在唐時分出一脈去往扶桑,化作夢饃,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只古脈。”

    黑貓落在地上,滿臉的不爽快,嗓音有些不耐煩,道了幾句知道了,還先回去了一趟忙活了會兒,磨磨蹭蹭的,然后才躍下山去。

    這是一只類。

    《山海經·南山經》

    亶爰之山,多水,無草木,不可以上。有獸焉,其狀如貍而有髦,其名曰類。

    自為牝牡 食者不妒。

    《異物志》,靈貓一體,自為陰陽。

    張若素目送著這只黑貓消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看到了鋪蓋上一排死老鼠,失聲大笑。

    類奔跑下山。

    滿臉得意。

    貓科動物,可是很記仇的。

    妖獸也一樣。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07 AM

第76章 青丘狐篇

那一片葉子是妖國青丘所產的,帶著細膩漂亮的紋路,在人間,這種來自青丘的造物,能夠用來去尋找同樣來自于青丘的生靈。

    衛淵和天女找到對方的時候,那只狐貍精也很訝異地看著他們。

    然后很緊張地看著他們手中的綠葉:

    “老翟呢?葉子怎麼在你們手里?”

    衛淵第一次見到這種精怪。

    這是一只傳聞中罕見的男狐貍精,而且看上去很老了。

    妖物當中,能夠在道行不高的時候就化作人形的不多,黃姑女一百多年的道行,只能夠托夢,在夢中求救,而能化形的種類中,最出名的就是狐妖和貍精。

    這只狐貍精化作了一個身材不高的老人,銀白色的頭發,臉上已經出現了皺紋,一身淺色的英倫西裝,看上去溫文爾雅,只是眼下有些著急,讓他一頭銀發晃動。

    修行成精怪能夠極為大地延長生物的壽命,但是這並不是沒有極限。

    狐貍本身的壽命只有十年。

    哪怕是壽數延長十倍,也不過是一百歲。

    而千年道行的九尾狐,是會被記錄在山海經當中的大妖怪。

    ………………

    衛淵將自己是如何得到書和樹葉的消息告訴了這位老人。

    狐貍精臉上浮現遺憾的神色,嘆息一聲,坐在了公園旁邊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道:

    “是嗎?老翟已經去世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藥,看來也沒有意義了。”

    天女看著老狐貍精手中的藥物,道:“這是延壽的靈藥,你要給他?”

    “你采藥的時候,應該受了傷。”

    狐貍精自然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少女眼底有些訝異,想了想,道:“青丘的首領是九尾狐,雖然被認作是祥瑞,但是會吃惡人,你們是她的屬下,也會像是外界的野狐妖一樣,找人去做朋友?”

    “我又沒有吃過人。”

    老狐貍精咕噥了一句,然后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地晃動了下身子。

    “好吧,是曾經想要吃掉他的。”

    “只是曾經。”

    “稍稍起了個念頭,萬惡論跡不論心,所以不算作惡。”

    衛淵有了些興趣,將青丘葉放在旁邊,道:

    “你想要吃他,又怎麼成了朋友的?”

    “還有,精怪都會像是你這樣隱藏在人間?”

    狐貍精道:“物久成精,沒有靈力歸沒有靈力,精怪又不是只看法力,原來我們也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可現在深山老林越來越少,你們人建造的這種鋼筋森林越來越多,自然有妖無家可歸,會混進來。”

    “至于我和老翟的事情。”

    它見衛淵和旁邊讓自己心驚膽戰的少女都似乎有些興趣,晃了晃腦袋:

    “如果你們想聽的話,我可以說一說。”

    …………………

    青丘一族的首領九尾狐,是在神州都赫赫有名的大妖怪!

    在還沒有被抹黑之前,是凡人眼中的祥瑞。

    但是九尾狐食人。

    不管是因為這是她還是獸而非妖時的本能,在當初被某個人看到並記錄下來,還是說有惡人被懲處而吞噬,這都不是編織出來的假話,而是記錄在了山海經當中的故事。

    胡明是最普通的青丘狐。

    他也想要向九尾狐靠近,所以他決定,做能夠證明狐妖的事情。

    不去修行魅惑的法術,而是去想辦法做遠古的狩獵,食人。

    這並不是因為站在一堆小母狐貍里面學習魅術和變化術會讓他覺得尷尬地無地自容這個理由,也不是因為他比較笨,始終學不會變得魅惑,只是單純為了遵循古風。

    他很快鎖定了一個目標。

    是個家里很窮很窮的小男孩,大人在一場短暫的戰爭中去世了,只留下他一個人。

    可是他卻有一個那個時代的窮人不應該有的愛好,讀書。

    第一次狩獵的時候,因為有大人在,它沒有輕舉妄動。

    第二次狩獵,已經摸到了那個小男孩的背后,卻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嘀嘀咕咕著什麼,突然地提高聲音,道一句妖孽哪里走,將胡明嚇得毛都炸了,眼睛瞪得溜圓。

    這個小家伙難道是那種娘胎里就帶著法力的?

    可后來才知道,男孩只是在看書,一種叫做話本的故事。

    狐貍的異動把男孩也嚇了一大跳,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兒,男孩笑起來,掰開一塊干硬的饃,伸出手遞過去一半,可狐貍看都不看一眼,甩甩尾巴跑了。

    無聊。

    愚鈍。

    這是最初的想法。

    狐貍決定背后給這小子一下,這麼大的人,一只狐得吃很久了,可是故事太好聽,他決定要慢慢地聽完故事,聽完這些書再動手,它看了看那些書,青丘狐的壽命並不短暫,這些書最多也就讀一年。

    但是一本看完,還有更多的書。

    有的時候想要回味這些故事和文字,男孩會想辦法抄寫。

    這段時間,狐貍經常出現,他已經見怪不怪。

    只是在村子里,男孩之間並不是和平的,尤其是沒有父母的家庭,再加上並不合群,小男孩常常被更大些的男生欺負,每到這個時候,狐貍就會打著哈欠覺得無趣,然后趁著那些男生跑開的時候,偷偷用幻術去捉弄他們。

    比如讓他們踩空坐在糞池里。

    比如讓他們平地摔一跤。

    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就是話本里的大俠。

    有其他的精怪問它,來自于青丘的狐妖,怎麼會和一個人類的男生做朋友?胡明就會微微抬起頭,得意驕傲地告訴他們,那家伙不是自己的朋友,只不過是口糧罷了,自己會重現古代九尾狐食人的傳統。

    那些野生的小精怪就會帶著崇敬和贊嘆的表情看著他。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故事的轉折在于,胡明有一天下山來村子的時候,看到一個道士掏出了一張黃符遞給少年,告訴他說:“你身上有妖氣,是被狐貍精纏上了,妖孽會害人和吃人的精氣,你把這張黃符貼在它的身上,我能制服他。”

    胡明不屑一顧,他可不覺得那家伙會懷疑自己。

    而那少年沉默了很久,接過了符箓。

    于是狐貍呆呆想了好幾天沒去找他。

    可最后還是去了,聽完最后的故事,決定如果那少年拿出了符箓,就吃了他,果然,故事念完了,那少年點著燈看著狐貍,道:“你是狐貍精嗎?”

    胡明抬了抬下巴,冷酷道:“是。”

    “你是我的……”

    獵物兩個字還沒有說完。

    那男孩臉上露出笑容,拿出一本書來,道:“太好了。”

    他說:“你會說話,那我們就能一起看書了,我有很多東西想要和別人討論。”

    胡明有點發呆,而后那少年滿臉興奮,喋喋不休了好久,才突然想起來似的一拍額頭,道:“對了,村子里來了個道士,可能發現你了,你這幾天得要躲著點他。”

    “我把他的符箓騙走了,他沒辦法對付你的。”

    少年得意洋洋。

    狐貍瞪大眼睛看著他,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看了那麼多書,不知道道士是會畫符的嗎?

    ……………………

    老狐貍精伸出手,接過了一枚落葉。

    他不再說話,頓了頓,道:“我們形影不離,過去了十多年,一起讀書,爭論,然后他來到城市,找到了妻子,結婚生子,而我回到青丘,我們約定每過三年都會來見一次面。”

    “上一次我見到他,看到他的壽命已經要到了,于是沒有回青丘,而是去找了這一種藥,希望能夠延長他的壽命,但是還是遲了啊,雖然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但是總是不願意去想。”

    “原來他這一本書,也終于還是有讀完的一天。”

    天女看著老邁紳士模樣的胡明,道:“青丘狐的壽命,並不止百歲。”

    “你剛剛說謊了。”

    狐貍精狡黠笑道:“是啊,不只是一百歲,可以有兩百歲,三百歲,可那又怎麼樣?”

    “我的家人並不理解,人的壽命對于我們來說太過于短暫,他只能活到六十多歲,而我可以活到好幾個六十歲,但是他仍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壽命的長短並不是友情的關鍵。”

    “我們如同是世界的塵埃,行走于天地之間,誰也不知道誰會先離去,所渴求的只是靈魂上對等的交流。所以哪怕我會有一個六十歲,兩個,甚至于十個六十歲,他卻只有一個六十年。”

    “可有他存在的六十年仍舊是最明亮且重要的,足以照亮青丘狐一族漫長的壽命。”

    “畢竟,他陪著我走過了他的一生。”

    看上去老邁的狐貍精站起身來,很優雅地向衛淵和天女彎腰一禮。

    看著座椅上能夠延長壽命的靈藥,用紳士棍抽碎了。

    靈藥接觸到空氣的一剎那綻放,像是無數白色的花盛開,然后浮到空中,慢慢化作了光羽消失不見,曇花一現的美景,這是放在現在這個靈氣復蘇之世當中仍舊極為貴重的寶物,就此消失。

    “這是為我的朋友尋來的,朋友不見了,它也沒有了價值。”

    “感謝兩位告訴我他已經離開。”

    老狐貍精戴上帽子,道:“他不在這座城市,我也沒有必要再來了。”

    “我會去往青丘,青丘葉就留給兩位了,可以靠著它找到青丘的方向。”

    “如果你們來,我會招待你們。”

    ………………

    衛淵和天女步行回到博物館。

    天女突然道:“手機真的不是很好的東西啊。”

    衛淵有些訝異,道:“為什麼?”

    少女皺著眉頭思考道:“胡明的朋友在死前把書和胡明的信物都交給了自己的孫子,但是他卻因為可以用手機來看書,所以輕而易舉地放棄了這樣的機會,如果是他向胡明請求,得到延壽的靈藥,胡明應該是不會拒絕的。”

    “而且書蟲這樣的精怪,只能存活于認真去讀過的書里面。”

    “現在文字記錄在了手機里,書蟲和脈望,會越來越少吧……”

    衛淵想了想,道:“那倒也是未必,喜歡讀書的人仍舊有很多,而這個時代,能夠讀書的人也要遠遠超過古代,況且,手機真正的用途是讓想要見而不能見到的人們彼此聯絡,拉近距離。”

    少女搖了搖頭:“距離沒有拉近。”

    她腳步微頓,明亮的眼睛看向旁邊衛淵,強調道:

    “在我們的那個時代,哪怕間隔遙遠的距離,想要見到朋友的時候,也會去見,所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真的很開心,開心會有朋友念著自己,會來找到自己,並且平安地到了,歡喜于還能夠再見。”

    “就像胡明一樣,每三年時間來回于青丘和人間,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在路上,我想念你,就會去跨越山和海去見你,這比手機上的短訊更有價值。”

    衛淵看著少女明亮的眼睛,思考著來自于千年前的問題,笑道:

    “總也有所短距離,就像是寫信能更簡單,傳訊能更輕松。”

    “拉近了一些,不會急迫到非見不可的人的距離,比如說

    少女眉頭舒展開,她對這個時代很有好奇心,道:

    “酒酒留?”

    衛淵笑道:“是這個時代並不美好的特產。”

    “當然,相見的人,還是要親自去見才好。”

    ……………………

    胡明打車前往泉市的機場,打算乘坐飛機離開泉市,前往山林之中。

    再回返青丘。

    隨手用手機查詢班機。

    一條新的班機訊息閃過去,胡明沒有在意。

    一架來自于原印第安新大陸的飛機,落在了泉市機場。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10 AM

第77章 復仇

新大陸的地價並不貴。
  
  至少在非城市中心的區域,並沒有那麼讓人難以承受。
  
  很多以種植業為生的人,都能夠在稍微偏僻些的州擁有一大片廣袤的農場,我家也一樣,早上我走走出了自家的老房子,陽光挺好,伸了個懶腰,準備工作。
  
  這里是我的祖先留下的遺產。
  
  他是我們家族的榮耀,是偉大的開拓者,參與偉大戰爭的英雄。
  
  在結束戰爭之后,也圍剿了那些野蠻的印第安人。
  
  在經歷過血與火的冒險后,自然地得到了這一大片農場土地作為戰利品,據說這里曾經屬于一個印第安的酋長,我的祖先通過勇敢的搏斗,殺死了那個酋長,按照律法,公平正義,且合法地擁有了這一片土地作為私產。
  
  在地下室里,還留著當時的戰利品。
  
  一雙長筒靴。
  
  ‘從臀部往下剝皮,這樣可以制作出高的或可以並腿而長的長統靴來。’
  
  這是當時軍士們口口相傳的經驗。
  
  這件特殊,荒誕而美麗的戰利品,伴隨著農場一代代地傳了下來。
  
  每個人的財產神聖且不可侵犯,這是這片土地上最基礎的律法。
  
  只是只能局限于人。
  
  比如最近我的孩子就發現了有蟲子爬來爬去。
  
  然后我的祖父也發現了。
  
  他有些抱怨地跟我說,這些蟲子已經開始影響到正常的生活。
  
  我的祖父經常抱著我和我的孩子,講述著祖先的故事,所以我很尊敬他,我決定解決這些相當不友好的不速之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蟲子總是很難找到,我只好買了些殺蟲劑,到處噴了點。
  
  不得不說,這些殺蟲劑很有效果。
  
  第二天就在各個地方找到了很多蟲子的屍體。
  
  數量多得驚人,足足裝滿了一個巨大的公用垃圾桶。
  
  我有些吃驚,有些不安。
  
  祖父卻很得意:“越大的屋子越會有這種小家伙,這代表我的父親給我們留下了足夠大的家。”
  
  一種含蓄而自得的炫耀。
  
  或許吧。
  
  我看著那數量龐大的蟲子。
  
  如果說這就是全部的話,或許很合理。
  
  之后,可能是這些殺蟲劑的原因,我覺得身上有點癢癢的,尤其是腿上和屁股上,皮膚下面似乎是生長了疹子,一撓會有一片細而密的疙瘩,哦我仁慈的上帝,這確實是有些不雅的位置。
  
  可能得要去看看醫生了。
  
  該死的,真不想要去醫院,他們的收據單比手術刀都要鋒利。
  
  在祖父的生日,以及我們家族擁有這一個巨大農場的那一天,其他的親戚和朋友被邀請來農場聚餐,我的大腿越來越癢,直到在烤肉的時候都忍不住想要撓一撓。
  
  我只好暫時離開烤肉架,回到屋子里,用力地抓著腿。
  
  用力,不斷用力。
  
  很舒服。
  
  “嘿,還沒有好嗎?肉已經烤好了。”
  
  堂弟在后面叫我,我答應了一聲,抽出手,一種冰冷的涼意,我低下頭,看到手上是蟲子的屍體,它的觸須還在晃動著,口器深入我的皮膚下面,雙腿那種麻癢的感覺一下子劇烈起來,又變成了疼痛。
  
  皮膚起了個小紅點,然后有觸須和牙齒咬破皮膚。
  
  一只小小的蟲子從皮膚下鉆了出來。
  
  細小而密集的紅點凸起。
  
  啊,我知道我腿上的疹子是什麼了……
  
  ……………………
  
  飛機降落在泉市機場。
  
  蘭德爾看著周圍的建筑,終于安下心來,手掌卻仍舊死死攥著銀質的十字架,心中默默念著西方教經典的經文,那種恐懼終于稍微安定下來,昨天參加宴會時候見到的那驚恐驚悚的一幕,讓他現在都無法安下心來。
  
  人腿部的皮膚都被蟲子全部咬破成碎片,只留下了膝蓋往下的部分,鮮血淋漓,就像是一雙雙荒誕精美的長筒靴。
  
  如果不是他那個時候剛剛下車,察覺到不對立刻離開。
  
  如果不是那些蟲子沒有追過來。
  
  可能他也會變成今天新聞里面的一員。
  
  上帝,那是惡魔嗎?
  
  有人告訴他,那是印第安人的詛咒和復仇。
  
  為了躲避那片土地上的詛咒,他發動了自己所能發動的所有關系,從新大陸逃開,來到了藍星上距離那里最遠的距離,神州,上帝保佑能夠平安無事。
  
  他平安地下了飛機,離開機場。
  
  然后準備打車。
  
  還好。
  
  蘭德爾心中放松下來。
  
  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似乎是過于緊張,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上有點癢癢的,于是下意識撓了撓。
  
  ……………………
  
  尖利驚恐的尖叫聲音把沉浸于故友離去的胡明驚醒。
  
  他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然后看到一個身穿休閑裝的西方男子身子一晃,伸出手撕扯自己的臉,而后被數目極多的蟲子從內部沖破撕扯開了肉體,整個人砰地一聲炸開,變成了一大團烏云一樣的飛蟲。

  胡明驚訝看著這一幕。
  
  “是巫的咒術?還是蠱蟲的詛咒?”
  
  “不,不對,要更粗糙。”
  
  尖叫聲此起彼伏,普通人都連忙逃開,胡明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這種奇怪的法術,本質似乎是亡魂的詛咒,如果說是已經復仇,那麼應該不會再妄動,而會伴隨時間慢慢消散,但是這個時候,這一團蟲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氣息,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尖銳的蟲鳴就像是用錐子往耳膜里鑿。
  
  它朝著一輛美國產的車沖過去,以這種被怨毒侵染的蟲群殺傷力,只需要一個瞬間就會將這車撕扯成碎片,里面的人也不會有幸存,胡明看到里面嚇傻了的一家三口,看到抱著嬰兒的母親和面色煞白,本能將妻兒護在身下的男人,嘆了口氣。
  
  在這個靈氣復蘇的時代,全球化也有不好的弊端。
  
  溫文爾雅的紳士整理了下金絲眼鏡,然后拄著文明杖,磕了磕地面。
  
  青色的狐火一下升騰起來。
  
  蟲群沖撞入狐火當中,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
  
  其中的怨氣讓胡明有些壓抑,這怨氣濃郁到了讓他都驚訝的程度,先前取靈藥讓他受了傷,現在應對著這瘋狂的蟲群,一時間還好,可時間長久了,終究還是會有些力有不逮。
  
  他咬了咬牙,用隱身術躲避了凡人的視線,操控狐火將那些蟲群引開,妖物都能夠用靈去交流,並不是語言,而是直接魂魄上的交流,胡明用力道:
  
  “你是哪里的人,復仇之后,為什麼還要傷及無辜?”
  
  蟲群追逐著狐貍,思緒簡單而瘋狂:
  
  “復仇,都該死,都該死!!”
  
  胡明道:“你已經復仇了。”
  
  怨魂的情緒強烈,像是無數個人的聲音疊加在一起:“還不夠!”
  
  “狐貍?讓開,要不然連你也吞吃掉!”
  
  青丘狐看了一眼這個繁華的城市,他和好友年少時來到這里,然后看著這里慢慢從普通的小鎮,變成現在繁華的模樣,已經有了感情,嘆了口氣,道:“我不能離開。”
  
  “該離開的是你,這里是神州。”
  
  “你只是一只狐貍,這和你沒有關系。”
  
  狐貍精扶了扶金絲眼鏡,從容道:
  
  “不為生存之外的目的而殺戮,復仇不去牽連無辜的生靈。”
  
  “知曉生存的目的,並且有惻隱之心。”
  
  怨魂很暴躁:“你在說什麼?”
  
  狐貍精道:“我從我的朋友身上學習到的東西,他是一個人。”
  
  一只狐貍似乎是在教導曾經為人的怨魂,如何才能作為一個人,這再度激怒了為復仇而誕生的魂體,蟲群激烈地鳴嘯著,朝著狐貍精飛過去,青色的狐火包裹著青丘狐,朝著更高的地方飛去,將這危險的怪物引開。
  
  …………………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紅色的小巧繡鞋在鍵盤上起舞,快速躍動。
  
  兩個紙人兒用力移動鼠標,水鬼湊在旁邊指點山河,口水都快噴出去了。
  
  一頓操作猛如虎。
  
  但是還是輸了。
  
  水鬼滿臉喪氣,然后咬牙切齒地指著匹配的隊友狂噴垃圾話。
  
  紅繡鞋樂此不疲,像是那些跳舞游戲一樣,把文字都打出去。
  
  衛淵伸出手,把這紅繡鞋拎起來,關了小黑屋。
  
  並且斷絕了水鬼三天份額的可樂供應,在那凄厲的慘嚎聲中,把賬號直接下了線,順便看了一眼他們的隊友,頭像是個貓貓頭,從視角上看,像是一只貓拿著手機在自拍,但是這怎麼可能。
  
  應該是一位現代社會常見的貓奴。
  
  衛淵沒有在意,只是在思考,等到章小魚從山上回家的時候,絕對得要把這只水鬼的嘴巴給堵上,否則會嚴重影響孩子的幼年教育,正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旁邊櫃子上,那枚青丘葉卻泛起了微微的熒光。
  
  …………………
  
  啪!
  
  一只貓貓爪子拍在了電腦上, 把電腦屏幕都打出幾道裂痕。
  
  天師府中養了五百年的異獸類露出了利齒,氣地用爪子在玻璃桌子上不斷地刮擦,然后快速敲打鍵盤,對對面的隊友狂噴垃圾話,可過了一會兒,那本來各種方面勢均力敵的隊友居然下線了。
  
  那個頭像灰暗下去。
  
  是一雙紅色的繡鞋,擺出了跳舞的姿態。
  
  大概是哪個無聊的人類故意擺拍的。
  
  類嗤之以鼻。
  
  果然對方還是不如自己,主動認輸了。
  
  類舔了舔爪子上的毛,跳下了椅子,因為隱身法和幻術的原因,周圍的人都無視了它。
  
  江南道和天師府距離不遠,它已經到了泉市。
  
  也是時候該去找找看那個被伯奇盯上的人類了。
  
  片刻后,在類離開之后,它留下的幻術消失。
  
  網吧老板看到了突然出現裂痕的屏幕,臉上的表情緩緩凝固。
  
  ps:天女玨的角色卡上了。
  
  本書也只有唯一的主角卡,其他都是配角卡~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10 AM

第78章 立場

青丘葉是青丘國的特產,上面帶著特有的靈力波動。

    可以感知到同為青丘之民的生物。

    所以也可以帶著生靈尋找到青丘國門。

    衛淵手指拈著那一枚落葉書簽,現在上面的靈力順著葉子的脈絡而起伏不定,光芒時隱時現,偶爾會劇烈閃爍,顯然是感應到了青丘狐這一類妖怪遭遇了緊急情況。

    胡明這只狐貍精給衛淵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想了想,還是提起劍去尋找這綠葉所指引的方向。

    順便去了對面,敲開了花店的門。

    ……………………

    胡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有些托大了。

    對面的怨念和煞氣超過了他能夠應對的極限,青丘狐本來就不是擅長戰斗的種族,再加上他還受過傷,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些狼狽,只能希望特別行動組能夠早些趕到。

    他看了看來時的道路,因為蟲群肆虐而導致出現了連環車禍。

    人的驚呼聲,尖叫聲,還有汽車的鳴笛聲響成了一片。

    已經有一條道路陷入癱瘓狀態。

    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人類的幼崽是很脆弱的。

    胡明有些擔心。

    他不很喜歡長大的人,但是對于褪去頑皮之后的孩子有很大的包容度。

    這已經是他盡量規避人群和車流,盡量將這發了狂的復仇冤魂往生靈稀少的方向引導的結果,如果讓這種有著極高個體和極快繁衍能力的怪異出現在人流量極大的地方,能夠產生不遜色于大妖怪的破壞力,或者說感染性。

    胡明盡量提起妖力。

    但是卻牽動了先前就有的傷勢。

    飛行的動作一滯,被蟲群趕上,打落在一條不那麼寬闊的道路上。

    是一只帶著銀色紋路的狐貍。

    最后墜地的時候,他借助狐火將纏在身上的蟲子燒成灰燼,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弧形的火焰屏障,阻攔蟲群的侵入,不過這也已經是極限了,胡明有些覺得自己有點失策,為了人類而阻攔怨魂,反倒是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這或許是書讀多了之后的影響。

    他心里無奈地咕噥了一句。

    人皆有惻隱之心,有惻隱之心的也就是人了。

    皮毛之類中有形似先生者,人中也有形似無皮毛走獸者。

    蟲群抱團在了一起,像是個扭曲的人,看著狐貍道:“剛剛已經告訴你,不要插手了,現在后悔的話,已經遲了。”

    狐貍精懶洋洋地道:“我才應該和你說,你還有一點后悔的時間。”

    “哦?為什麼?”

    “因為這里是神州。”

    胡明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自信。

    雖然說這種話從一只妖怪嘴里說出來會有些奇怪,但是生活在神州的妖怪和精怪,都知道神州這片土地上誕生的那些修行者,對于維持人間的秩序是有著何等的自覺。

    雖然很有可能他們趕到的時候,會把自己也拷回去。

    狐貍精有些哀傷地想著。

    但是至少自己也做了點事情,不至于鎖到牢里吧。

    蟲群怨魂張開嘴,無聲地大笑著,然后抬手要揮砸下去,那密集的蟲子會在一瞬間掠過狐妖,最后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火光驟然升騰而起。

    但是引出這一幕的並不是火焰,而是風。

    無比狂暴的風!

    風席卷了胡明身邊的火焰,讓這些火焰騰騰地升起,直接將那些蟲子全部點燃,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繼而一聲錚然鳴嘯,劍光騰起,自上而下地將蟲群剖成了兩半。

    一道黑影自蟲群當中穿出。

    踏。

    來人落地,長劍調轉,抬手五指張開。

    狂暴的風逆著旋轉,發出激烈刺耳的鳴嘯,將蟲群全部牽扯其中。

    道路的前后有異樣的波動。

    是鬼的幻術,能夠引導普通人繞開這一片區域。

    狐貍精瞪大眼睛,身為妖怪的本能讓他的身軀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栗,秦漢大妖的妖氣縈繞在來人的身邊,散發出青色的妖力光芒,薄而快速流動的風像是團簇的刀刃,將蟲群切割成碎片。

    這種氣息讓胡明想到自己曾經見到過的那些本體巨大的怪物。

    “是大妖怪!”

    老狐貍有些激動,想要遵循古禮鄭重地拜見感謝大妖的救助。

    青色的妖氣緩緩散去,來人轉過身來,嗓音平和問道:

    “胡老先生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讓胡明的臉色僵硬。

    他一點一點抬起頭,看到了剛剛才分別沒有多久的衛淵。

    只是剛剛看上去和和氣氣的青年,此刻黑衣持劍,背后背著劍鞘,衛衣兜帽拉起,身上還隱隱纏繞著屬于風的波動,以及秦漢大妖那種特有的古代妖氣,讓胡明腦子有點卡殼。

    什麼情況?!

    人?大妖?

    剛剛被狂風席卷,被劍氣撕扯,蟲群還有些殘留。

    隱隱約約組成了一張面容憤恨的臉。

    他嘶吼著朝著衛淵撲殺過來。

    衛淵右手持劍,左手抬起,反握住了斷劍,與此同時,驅鬼符箓猛然大亮,這是直接針對于魂體的神通,哪怕並非是來自于神州的土地上,魂魄的基本構成沒有差別。

    怨氣沖擊向衛淵。

    讓衛淵眼前出現了一幕幕的幻境,是來自于這印第安怨魂的記憶。

    曾經誠懇請求幫助的所謂朋友,最終卻反向將屠刀伸向了部族,完全忘記了他們最初抵達新大陸時是誰向他們伸出了友善的手。

    勇敢的同胞在沖鋒中倒下。

    而對方用短刀和匕首,割下他們的頭皮,去往霧都換取賞金。

    對方提出了一對一的決斗。

    懦弱且背信棄義的人,哈,怎麼可能是勇士的對手?!

    但是當自己即將獲勝的時候,他們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綁了出來。

    每當自己攻擊的時候,就會用刀子刺向自己的孩子,于是自己只能夠防守,孩子的哭泣讓自己分心,鮮血的味道讓意識渙散,最終當自己倒下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孩子失去神光的眼睛。

    一個有著金色頭發和藍色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抬起手。

    有人高聲地宣讀:“在上帝的見證下,通過一對一的決斗,公平且合乎道義地得到了失敗者的土地。”

    不甘,驚愕。

    最后只剩下了無止盡的怨恨。

    該死,該死,該死!

    侵略者,該死!

    背信棄義者,該死!

    哪怕我死了,哪怕死去一百年,兩百年,都不會繞過你們!

    不會!!

    幻境因為怨氣而在衛淵的眼前鋪展開,無比真實的屠殺場,同時有兩撥人朝著他沖殺過來,而大地上倒著不甘而死去的新大陸原住民,衛淵沒有出手,任由這些幻境當中的人穿過他的身體。

    看著那些死去也不甘心的人,有老有少,都是曾經真實的事情。

    讓人不忍。

    衛淵嘆了口氣。

    隨手握住了幻境當中的鏟子,將那些枉死的人埋葬入土。

    卻並沒有念誦靈寶度人經。

    由怨魂怨氣戾氣所化的幻境剎那間破碎,蟲群正撕扯向衛淵,后者左手中斷劍朝著前面橫斬,劍光輕描淡寫地橫在蟲群之前,而厲鬼所化的蟲群霎時間分開,重新匯聚。

    怨魂望向衛淵,神色瘋狂而詫異:“你能夠知道我等的仇恨。”

    “就不要阻攔我!”

    衛淵橫劍,想了想,道:“……我能理解,並且知道你的感受。”

    “父母之仇,部族之仇,還有孩子的血仇。”

    “還有你一直到現在的憤恨,說實話不但很理解,而且覺得我在你的立場,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胡明愕然。

    繼而司隸校尉手中劍指向前方怨魂:

    “但是你腳下的土地並不是你的故鄉,而是神州。”

    “我自有我的立場。”

    衛淵看向遠處,有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冒出濃烈的煙氣,顯然是造成了傷亡,突然對于臥虎的存在有了更深一層次的認知。

    無關對方的善惡,無關哪一方是正確哪一方是錯誤。

    也無關是否是有足夠正當的理由。

    司隸校尉也有司隸校尉的絕對立場。

    八面漢劍雙手握緊,衛淵俯身,劍刃指向前方,想到第一天得到臥虎腰牌時候,見到的那一句話,臥虎決運轉,平靜低語道:

    “犯我神州者,雖怪力亂神,亦當緝捕誅殺之!”

    這一條高于其他。

    法力流轉身后,猛虎低聲咆哮。

    風牽動青色的火焰,伴隨火焰的流動,在司隸校尉背后化作了猙獰的猛虎相,猛虎按爪咆哮,將校尉潛藏于這外相之內,手中漢劍如同猛虎獠牙,而青碧色的火焰流轉。

    胡明恍惚之間,分明看到風編織成了細密的鱗。

    碧色的火焰化作了古代戰將的扎甲甲片。

    衛淵斬出手中的劍,更高一層的臥虎決低沉咆哮,裹挾狐火,將蟲群淹沒,他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終究有些疏忽,沒有能一劍將其全部消滅,正欲拔出斷劍橫斬,卻見到一道黑影掠過。

    蟲子被斬碎。

    一只黑色的貓兒輕輕落在地上。

    望向異象斂去的衛淵。

    “你就是衛淵?”

    黑貓有些好奇,尾巴豎起,口吐人言:

    “我被張若素那道士打發過來,這段時間跟著你。”

    胡明:“…………”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12 AM

第79章 青丘之約

類,是存在于山海經當中的異獸。

    靈氣復蘇之前,萬物都很難成精成妖。

    大部分的精怪和妖類消失,有的是舍棄了人間,存在于類似于青丘國一樣的洞天世界,有的卻是直接消亡,胡明沒有想到,自己外出拜訪好友,居然會在一座城市里,見到一位秦漢年間的大妖,以及一只山海異獸。

    至于張若素的名字,這一只沉醉于書本當中的青丘狐,並沒有太在意。

    類黑色的尾巴高高豎起,悄悄觀察著這個人類。

    很普通,看上去並沒有特別高深的修為,和張若素沒有辦法比。

    但是在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道士里已經算是厲害的。

    當然,這樣的修為在面對尋常的妖怪時足以自保,但是應對山君和伯奇這樣的大妖怪還是太勉強了,難怪張若素會把自己派遣過來,黑色的類若有所思,跳躍到旁邊的墻壁上,俯視著青年,傲慢道:

    “小家伙,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但是你不要想把我當做普通的貓。”

    “按照人的算法,我要比你大的多,也尊貴的多。”

    “每日的飲食要準備好,我只吃天師府后山那座龍虎池子里養的魚,要梅花上的露水來喝,另外,我不喜歡人類碰我,不要拿東西逗我,最好也不要有那種毛茸茸會吐舌頭的狗崽子出現在我身邊,你聽懂了嗎?”

    黑貓類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說貓是驕傲自我的生物,那麼在靈貓當中排行前列的類無疑是其中翹楚。

    忽然,

    一只白皙的手掌輕輕地落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將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異獸提了起來,類大怒,轉過頭來,然后整個身子就僵硬成了一只貓棍,被提在空中,四肢和尾巴都垂下去。

    穿著稍大些的襯衫,黑色長褲,白色運動鞋的少女將這一只貓抱在懷里,訝異道:“類?這個時代還有這種貓啊。”

    天女身邊纏繞清風,落在衛淵的身邊。

    少女伸出手撫摸著類,黑貓本能地不住哈氣,但是還是乖慫地不敢動彈。

    衛淵好奇道:“類?”

    天女嗯了一聲,答道:

    “是古時候的貓,精擅陰陽的法術,飼養它的人不會妒忌其他人,還有另外一種靈貓,飼養可以無憂,不過只是寫書的人故意誇大了,倒也不是法術神通,只是因為太可愛,會讓人一心逗貓,沒有心思亂想。”

    “淵你要不要摸摸看?”

    黑色的類瞪眼哈氣怒視衛淵。

    司隸校尉看了看天女的眼睛,確認對方是認真推薦。

    看了看做威脅狀的黑貓。

    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既然這黑貓不願意,那就算了。”

    話音才落下,便看到黑貓舔了舔爪子,傳音道:“算你小輩有眼力見。”

    衛淵動作微頓,挑了挑眉。

    類突然覺得不妙。

    衛淵微笑收劍,伸出兩只手,按住貓頭。

    黑貓震驚,舔爪的動作都停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揉!

    ……………………

    很快,剛剛布下了鬼打墻防止普通人靠近的水鬼和刀兵鬼回來,飛入衛淵掌心。

    在博物館中有了三千年養魂木之后,它們的能力得到相當提升。

    在驅鬼神通輔助下,能夠在日光下行動,短時間布下鬼打墻幻術。

    衛淵自然地從天女那邊接過黑貓,將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異獸抱在懷里,后者想要反手一爪子,但是卻忌憚那位身上帶著昆侖氣息的少女,只能老老實實蜷縮著。

    衛淵給張浩打了個電話,將事情說了一說。

    在聽到造成事態的元兇已經被衛淵劍斬,張浩明顯松了口氣。

    在說好之后拜訪道謝后,繼續去忙現在的麻煩。

    周怡和玄一三人本身不是泉市行動組成員。

    在其負責的失蹤案件結束后,接到了更新的任務,已經離開了這里。

    這段時間,衛淵也就和張浩沈寄風聯系。

    之后將這地方殘留的痕跡收拾了下,將受傷的青丘狐暫時送到了一家旅店,畢竟對方是妖怪,人類的醫院很難給狐貍精治療法力反噬這種傷勢,而且他也不願意進醫院看病,或許是擔心在現代那些科技面前,身為狐妖的骨相會暴露些什麼。

    離去的時候,衛淵回身看了一眼戰斗過的地方。

    靈氣復蘇的速度越來越快,往后妖魔的出現會不會越來越頻繁。

    會不會也慢慢需要像是秦漢年間,必須每年舉行整個神州層次的大儺打醮儀典?

    他又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聞,應該都是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來自于新大陸的怨魂來到了神州,那麼櫻島關閉的幾家神社,應該也沒有那麼簡單。

    希望不要出現在神州。

    交通的便利,有時候也是大麻煩。

    …………………

    酒店的高級定制房間。

    老狐貍精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他本身就已經收了傷,現在卻又雪上加霜,反倒又遭了災,被煞氣反沖了一下,衛淵的臥虎決並不擅長給魑魅魍魎療養,是天女打入了一道清氣為他穩定住了傷勢,但是也只能維持到這個狀態。

    “青丘狐是生活在青丘之國的生物。”

    “體質和外界的生靈有些許的不同,傷勢所需的靈藥,得要去青丘取。”

    黑貓類跳躍在房間的櫃子上,慢條斯理地舔了舔爪子,補充道:

    “不過就這一只狐貍現在的樣子,估摸是沒有辦法回青丘了。”

    胡明臉色更苦,看向衛淵和天女,無奈拱手道:“之前說好兩位去往青丘的話,我會招待你們,不過現在可能得要食言了,可能,得勞煩二位幫忙去一次青丘國,向我家親族說一聲,讓我三叔帶著靈藥來給我療傷。”

    “獨自去嗎?”

    天女略有訝異,見到衛淵疑惑看來,解釋道:

    “青丘國在人世之外,朝陽谷之北,而朝陽谷中是水神吳的住所。”

    “古時候青丘的首領有兩位,一位是九尾狐,大禹曾在涂山前遇到他那一代的九尾狐,並且結為夫妻;而另外一位是古代的神奢比屍,初代的九尾狐始終和奢比屍生活得靠近,而在青丘附近也是天神帝江的住所。”

    “整個青丘之國居住有諸多的妖精,其中以狐族為主,甚至于還有人類和古代神靈的子民,數量並不比古代的國家差。”

    “但是一國之地,從前到后,共有三位神,以及大禹的妻子。”

    “淵你知道原因嗎?”

    衛淵搖了搖頭。

    少女想了想,剩下的話沒有當著其它妖怪的面說,而是將衛淵帶出房間,面對他疑惑的目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念了一句話,道:

    “蚩尤登九淖空桑,黃帝殺之于青丘。”

    “青丘是古代人族首領蚩尤被埋葬的地方,為了鎮壓他的不甘怨憤和斗戰之氣,魃和應龍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和清氣,放棄天神身份留在人間,所以說,在這個時代,蚩尤的怨氣是否再度滋生出來,尚且不知。”

    “殺他的是黃帝,人的首領。”

    “而輔佐黃帝的有我的兩位姐姐,玄和魃。”

    少女指了指衛淵,又指了指自己。

    “青丘的地勢不斷變化,我們在沒有青丘狐的帶領下進入青丘國。”

    “我想,並不是很好的事情。”

    “況且你的身份比普通人類更容易被盯上。”

    “因為司隸校尉?”

    “是臥虎,司隸校尉是漢武帝的官職,但是臥虎是可以上溯到周,甚至于更古老的時代的。”

    ……………

    衛淵和天女回到房間內,胡明裝作沒有在意他們說的話,誠懇道:

    “我知道兩位的顧慮,但是也不用擔心。”

    “那三位大神哪怕是在我們青丘國也只存在于傳說當中,而古代的幾位首領也已經消失,安全沒有問題,雖然青丘有些排外,但是給我三天時間,制造一個法力信物,他們不會為難二位的。”

    “不知道二位能否伸出援手……”

    衛淵若有所思,看向天女。

    少女似乎是因為得知三位天神已然不存,臉上有悵然的神色。

    注意到衛淵的視線,卻只是微笑道:

    “想要去嗎?”

    存在于傳說當中的地域,山海經中記載的異國,多情秀美的狐女。

    妖和人類共存的世界。

    衛淵點頭。

    少女看向胡明,頷首,語調輕緩道:

    “那麼,可。”

    PS:荀綽《晉百官表注》曰:“司隸校尉,周官也。征和中,陽石公主巫蠱之獄起,乃依周置司隸。”

    《吳越春秋》將九尾狐與大禹治水娶涂山女嬌聯系在一起。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13 AM

第80章 司隸校尉必經之路

繁華的都市,高度發達的科技,帶來了快節奏的生活。

    過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早已經不復存在。

    哪怕已經度過凌晨,抵達了陰氣濃郁的時刻,大都市仍舊燈火通明,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精巧蜜糖罐,里面裝著一切人類所需要的麻醉,讓任何人都得到肉體或者精神的發泄和沉迷。

    有的時候,王琪會覺得,現代的城市就是一只一只前所未有的巨大妖怪。

    妖怪會用法術誘惑人類,然后吸取他們的精氣來修行。

    巨大化的都市用燈紅酒綠的刺激吸引著更多更多的人,然后吸收他們最有價值的十年,二十年,吸收他們的精力,然后將他們吐出去,誘惑更多的人類進入,而自身在這些人的犧牲奉獻下變得越來越繁華,越來越大。

    這本身就是巨大妖怪的行為模式。

    城市當中會不會孕育出妖魔?

    “王醫生,王醫生?”

    輕輕的呼喚讓王琪回過神來,她抱歉地笑了笑,給病人開了藥物,然后在一片感謝聲中微笑著,看著剛剛在這里睡了一個好覺的青年離開,她的生意其實相當可以。

    高節奏高壓力的生活,這座城市掠奪和侵占了人的精神和時間,于是大部分人報復性地熬夜,而后在巨大的壓力下逐漸失眠。

    身體逐漸壓垮,睡眠也越來越差,噩夢叢生。

    所以心理醫生這個職業越來越多。

    王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喝了口咖啡,就這樣穿著白大褂,身高不算多高,一頭素凈的黑發,帶著金絲眼鏡,隨手將筆別在了白大褂的口袋上,下了地下車庫去取車。

    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年輕的護士,王琪客氣禮貌地點了點頭。

    吱呀,吱呀——

    電梯突然晃動起來。

    燈光也在閃動。

    忽然,

    電梯重重墜落下去。

    繼而又驟然止住,在這一家私立醫院的太平間停下。

    那個小護士發出尖叫聲音,已經腿軟坐倒在地。

    打開電梯的時候,一個男人一步一步走進來,手腕上掛著太平間屍體的鈴鐺,雙目麻木冰冷,王琪嘆了口氣,金絲眼鏡下的眼睛變成了豎瞳,而后這屍體驟然停下腳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護士嚇得哆嗦,說不出話:“王醫生……”

    王琪伸出手指,在護士的眉心點了一下。

    護士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倒在電梯。

    而后她跨越過那個男人復活的屍體,屍體肉眼可見地融化消失。

    打開車門,給油,倒車。

    她對現代的科技已經很熟練。

    王琪開車回到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車上播放著新聞,似乎是前幾天的惡劣天氣已經過去,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晴天,其實也很奇怪,前幾天突然性的疾風暴雨,天陰沉地很,而后又轉眼變得正常。

    等到她回去的時候,屋子里跪著許多相貌猙獰可怖的妖怪。

    而在群妖環繞當中,是一名穿著寬松衣袍的男人,黑發垂落在后,面容斧劈刀削,極為英武,平靜翻書,這些是前幾天天氣異常的緣由——一堆過境的妖怪,其中甚至于有自稱為神的。

    “我等願意拜伏在大人的手下。”

    “但凡驅策,卻不敢有二話”

    其中為首的妖怪跪在地上叩首。

    他們被全部擒來。

    黑發男子翻過一頁書,道:

    “來自扶桑?”

    “是。”

    霸道沉悶的刀光橫掃,收斂的時候,這些妖怪已經都被擊殺,其中修為最高的一只想要逃跑,他覺得自己已經沖了出去,但是脖子上傳來的冰冷感覺讓他回到現實,眼前一晃,剛剛分明已經沖出,可現實自己卻一步不動。

    是夢?!

    妖物瞪大眼睛。

    刀光撕扯。

    最后伴隨低沉的虎嘯,群妖都被吞噬入肚。

    王琪跪坐在前,趨身斟茶,道:

    “山君為什麼不收服他們?至少也能一用。”

    黑發男人翻動著書卷,道:“單純厭惡罷了。”

    “這些妖怪會引來天師府的注意,還是帶回來殺比較好。”

    王琪沒有多說什麼,之前設計讓白云觀的弟子將山君的神像放入了祭祀的祖師堂當中,而現在那弟子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山君借用了他的身份,而后者用得到的錢買的這一套房子,自然也屬于了他們。

    通曉幻術和夢境的伯奇,想要潛藏于人間,比起很多修為更高的妖更輕松些,驅使倀鬼的山君同樣如此,王琪視線掃過桌面,看到桌上山君翻過的書,其中剛剛翻完的《神州近代通史》赫然在目。

    所以明白方才山君的殺戮是為了什麼。

    無論如何,他終究曾是神州的山神。

    山君姿態放松盤坐在沙發上,在這一具借來的皮囊身邊堆滿了書籍。

    《現代社會構成》,《藍星軍事》,《經濟學基礎原理》

    如同忘記了睡眠,如同不知道枯燥,一部部書籍被他如饑似渴地閱讀。

    “兩千年后的人間,果然有趣啊。”

    王琪嗯了一聲。

    而在那一家私立醫院的電梯,護士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地看了下時間,接了幾個電話,腳步匆匆離去,她只記得自己今天忙的太晚,比王醫生都回的晚,或許因為太累,所以在電梯里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

    人類的鋼鐵叢林拔地而起,妖怪們也不得不混入了人間生活。

    原本在古代能夠侵占田地的荒草地和山林,現在需要保護才能存在。

    衛淵實在是有些頭痛。

    他盤腿坐在博物館的最高處,遠遠的能夠看到一座座高樓,天空蒙著一層厚厚的霧霾,很難看得到星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點星辰,衛淵手掌托舉著那書中之蟲脈望,對準了那一枚星宿。

    透過這脈望看到的星辰似乎更為明亮。

    然后虛空中有一道道光點匯聚,就像是那星辰的亮度陡然上升,一縷縷星光透過脈望落下,最后匯聚成了一枚半透明的丹藥,衛淵托舉著這一顆丹藥,知道這應該就是天女所說,夜間用脈望得到的仙丹。

    旁邊黑貓類伸了個懶腰,失去了興趣:“原來只是星光月華。”

    “你們人沒有辦法像是妖怪一樣用日精月華來修煉,所以用脈望。”

    “凡人承受不來星光,還要扯斷脈望,用它的精氣一起服用,也就是稍微強化下身體而已,實在沒有意思。”

    衛淵掌心托著這一枚丹藥,有些訝異,類想了想,又盯著衛淵,道:

    “不過你有脈望,今年的七月十五大會,你也可以參加了。”

    “中元節?”

    “不是,是帝流漿。”

    黑貓類伸了個懶腰,道:“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狐貍鬼魅食之,能顯神通。你也是修行人,這都沒有聽說過嗎?”

    “我看你家那顆養魂木,湊合著能成精。”

    “你嘛,凡人是沒有法子接受的,你借助脈望倒是能把帝流漿弄成人也能服用的丹藥,張若素那老道士怎麼說的,以草木有性無命,流漿有性,可以補命;狐貍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你是人,比狐貍鬼魅還要更高一層,能汲取帝流漿的話,修行上應該會快很多,這是每六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情,而且之前靈氣斷絕,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六十年前那一次又太小,這次應該能大些。”

    衛淵笑道:“你不像是會和我說這些的。”

    類只是不答,心里嘀咕著,這家伙畢竟是人,就算是脈望把帝流漿化作丹藥,也吸收不了那麼多,到時候不就都是自己的?

    衛淵靠坐在博物館房頂上,將丹藥吞服。

    稍微有些刺痛。

    但是入腹之后,丹藥化開,有清涼如水的藥力流轉。

    臥虎決流轉,先前鬼域所受的暗傷,終于徹底痊愈。

    ……………………

    先前得到了一百功勛,療傷和換取高一層次的功法,共換取了四十點。

    剩下六十點,衛淵打算等到傷勢痊愈后再動用。

    眼下三日后就要前往青丘,何況還有山君伯奇之禍藏匿于暗處,衛淵總覺得背后似乎有猛獸在追趕自己,今日有了機會,自然開始嘗試修行,如之前所想好的,是要換取之前歷代司隸校尉留下的月露留影。

    在經驗和臨戰反應上提升自己。

    衛淵已經提前做好選擇。

    在之前解決了鬼域鬼王之后,《怪力亂神圖卷,怪之十七》結束,似乎這一類大案,或者某些強大的妖王事件對于司隸校尉的考核來說很重要,在那一天之后,大漢武庫的選擇清單里就多出了一批新的選項。

    其中有固定功勛為一,且必須司隸校尉本人才可換取的月露留影。

    其屬下千二百直屬精銳,以及捉妖,緝鬼等各個層次的直使都無法看到這些選擇,衛淵思考之后,覺得這些或許是司隸校尉區別于其他成員的傳承,畢竟基礎的驅鬼,注靈,以及臥虎決,都是對所有捉妖直使開放,只要有功勛,就可以換取。

    作為統帥的臥虎,應當有些不同之處。

    而一開始自己並不能開啟換取,在解決一件被記錄于卷宗的大案后才開放,是防止腰牌落入無能之輩手中。

    其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那月露留影。

    而且只需要一點功勛。

    這就代表著,歷代司隸校尉都認為后世的繼承者必須經歷這一個幻境,以磨礪自身。

    衛淵看了看自己還剩下的六十點,覺得很寬裕。

    而且也很好奇這月露留影是什麼樣可怖強大的妖魔鬼神,會被歷代校尉小心保存至此。

    于是花費一點功勛,點開了這一枚月露留影。

    那是一枚看上去已經極為古老的符箓,甚至于不能說是符箓,那只是一個烙印,旋即衛淵看到,那不是一個人的烙印,而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人的烙印組合而成。

    一瞬間法力將衛淵淹沒。

    一如先前打開畫皮卷宗時候的感覺,無比真實的畫卷在衛淵身前緩緩展開,只是畫面上有大片大片的黑色,予人以壓抑之感,而后這巨大的畫卷上浮現一行字——高祖五年。

    畫面燃燒起來,燃燒的灰燼將衛淵吞沒其中。

    他眼前一晃,已經進入了幻境,進入這烙印中的記憶。

    高聳的天空被血色染紅,奔走的江濤,濃郁無匹的血腥味道,這是戰場,而且是最殘酷的古代戰場,密密麻麻的精銳像是波濤和烏云,圍堵著一座山,刀槍如林,森森的殺機讓天地蒙上了一層厚重的云,衛淵呼吸,感覺到戰場上的殺機和血氣煞氣讓他渾身上下汗毛豎起。

    他下意識望向這記憶畫面的主體。

    曹操,張飛,杜預,諸葛……

    一代代司隸校尉都贊同這是所有后世臥虎必須的歷練。

    卻並不是妖魔。

    那是並不高的山,但是卻詭異地給人極高聳的氣勢,數千人,乃至于還有更多的精銳追逐而來,山上卻唯獨二十余人,為首之人坐于馬上,手持戰槍,面對千軍萬馬,已經至于絕路,卻不見恐懼,唯放聲大笑。

    “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今日固決死,原為諸君快戰,必三勝之。”

    “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二十八騎以兵叩擊鎧甲,神態狂熱。

    “諾!”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21 AM

第81章 羽之神勇,1000古無2

面對千軍萬馬的包圍,以區區二十八騎,仍舊能放此豪言。

    而萬軍睥睨,身后親隨不以為妄言。

    華夏五千年,英雄豪杰數之不盡,卻也只此一人。

    衛淵握緊了劍,感覺到尾椎骨的位置一麻,細微的電流麻感順著脊椎擴散,讓他的身軀都微微顫抖著,是驚愕之后的欣喜訝異,然后他就終于明白了,這整個大漢武庫最為重視的符箓傳承究竟是什麼。

    是垓下之戰,是和霸王交鋒的機會。

    衛淵握著劍往前一步,而前方的老卒卻下意識地后退,肩膀和衛淵碰到一起。

    老卒回頭,是典型的關西大漢模樣,眼底中組成這幻境烙印的其中一枚散發出光,幻境的戰場變得緩緩凝固,有保留在這里,兩千年前的記憶散發。

    ………………

    我,沒有姓氏,只有名。

    秦國人。

    但是秦的律法實在嚴苛,我那一日偷喝了酒,醉酒做了些蠢事,被拉去做了刑徒,不過還好沒有被貶為奴,至少還有回去的一天。

    可突然,始皇帝駕崩了。

    而后又有消息傳來,蒙恬將軍和扶蘇公子奉旨自盡了。

    二公子胡亥繼位。

    本來也沒有什麼,這些貴人們的事情,和我這樣一個只想著能夠服完刑罰回家的平民百姓,並沒有什麼關系,但是突然,有一批刑徒起義了,首領叫做陳勝,吳廣,而后他們居然稱王了。

    只是稱王的時候只剩下了陳勝,他手下有個叫做周文的將軍,已經逼迫到咸陽城。

    有個將軍把我們糾集在一起。

    他說要平定叛亂,平叛之后,我們不僅能夠赦罪,還能得到軍功。

    那是大秦男兒都想要得到的東西。

    我們也沒有什麼選擇,就同意了。

    對了,那個將軍,叫做章邯。

    我們只有一批刑徒和奴隸,而對方有數十萬的大軍,但是在章邯將軍的率領下,我們居然勝了,我們解除了大秦之危,我不再是刑徒,而是有了軍功的軍士,得勝之后,能夠光明正大地飲酒作為賞賜。

    之后我們轉戰神州,那些自立為王,自立為將軍的人,六國之余孽,在章邯將軍的兵鋒之下,被摧枯拉朽地擊破,終于,我們在定陶對上了當時叛軍中聲望最為隆盛的將軍——

    大楚項梁。

    那一戰,我們陣斬了這叛亂大將。

    不知何時,已經有人稱呼章邯將軍是大秦當代名將。

    但是仍舊有人不服,認為大秦之所以會這麼快就有敵人四起,導致國土分裂,主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大秦虎賁有相當大一部分的精銳被調集在邊關,抵御匈奴入侵,無力回援,而秦之名將,要數王剪將軍的孫子王離。

    最強精銳,乃是前些年大破匈奴,使其不敢南下而牧馬的長城軍。

    我們心中自然不服氣,但是很快,一較高下的機會來了。

    王離將軍率領長城軍揮戈平叛,和我們聯手,要對抗這剩下的諸侯。

    我和其中一個老卒比斗過。

    他也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一手控弦之術,不弱于匈奴齊射,刀法也是狠辣,我們打了個平手,彼此都覺得服氣,約定好此戰過后不比武功,比拼酒,定要分出個上下。

    那些所謂諸侯完全不敢和我等對敵。

    而那一天,一支軍隊和我們對上了。

    我倚靠著高處遠遠望見,那穿著鎧甲的男人率領部隊越過了河,卻把船都鑿沉,把鐵鍋都砸爛,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我和好友約定他們幾日會敗,哈,我們不覺得我們會輸,我們中有橫掃六國如卷席的章邯將軍,有大秦最后的精銳長城軍。

    而且,我們足足有四十萬人!

    對面只有不到五萬人。

    此戰必勝。

    之后我還聽說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那率軍的男人叫做項藉,他的叔父項梁死在我們手上,而他的祖父是楚國名將項燕,死在王離將軍的祖父王剪將軍陣下,而現在,他也要死了。

    我望了望界碑。

    這里是巨鹿。

    衛淵眼前的記憶畫面一轉,變成了殘破的戰場。

    老卒的記憶再度浮現。

    我們輸了……

    我看到好友被斬殺,我沒有勇氣往前走,逃了一條性命,在亡命奔逃的時候,我仍舊不敢相信,曾經橫掃各國余孽的刑徒軍,曾徹底震懾匈奴的長城軍,合流為當今天下無可匹敵的四十萬精銳,在面對五萬敵軍時候。

    正面戰場,九戰九敗!

    烽煙之中,我看到各國尊貴的諸侯跪在營地的門口,騎著高大黑馬的少年平靜走過,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項藉,字羽,以一戰震驚天下,擊潰天下兩大名將,以及近乎于十倍于己方的兵力差,奠定霸主的人。

    他很年輕。

    那一年,他才只有二十五歲。

    我不甘,但是想到那破陣的一幕,我還是沒有勇氣握刀,只可惜亂世之中,並沒有安定可言,項羽是勇武的統帥,卻不是合格的君主,整個天下仍舊混亂,我最終還是拔起了刀,站在這里。

    但是啊……

    老卒抬頭望向那山上的身影,滿臉茫然。

    霸王也會有這樣一天嗎?

    我們真的能夠圍得住他嗎?

    ……………………

    衛淵張開眼睛,想了想,伸手按向旁邊,身穿紅甲戰袍,顯然是漢軍校尉的肩膀,同樣有記憶浮現,這是追隨了劉邦很久的精銳騎將,他穿著將領甲胄,掌心已經滲出了冷汗。

    記憶畫面殘破,但是和其他漢軍的記憶匯合,仍舊在衛淵身前展開。

    霸王……

    終于到了這一步。

    騎將楊喜握著槍,記憶翻騰。

    他想到了彭城時候的那一戰。

    五十六萬諸侯聯軍,趁著項王攻打齊國之時,進攻了楚國,蕭何,張良,陳平,曹參、周勃、樊噲、灌嬰,大漢文武精銳,以及諸多諸侯,堪稱傾盡天下之力而戰,而項王腹背受敵。

    此戰必勝。

    哪怕張良都不曾想到接下來的一幕。

    項羽居然回來了。

    只帶了三萬人。

    大漢聯軍當中,樊噲和灌嬰不以計謀將軍擅長,但是斬將奪旗是天下的猛將,負責大軍偏師。

    樊噲是漢王的護衛大將,而灌嬰曾率部擊破敵軍十六支,下城四十六座,曾平定一國,拔下兩郡,五十二縣,俘獲將軍二人,柱國、相國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

    這是他無法望其項背的猛將。

    卻被項王迅速擊潰,甚至于不曾傳訊,拂曉之時,他看到項羽發動了攻擊,區區三萬人,追隨在霸王背后,如同不知道死亡一樣攻向五十六萬聯軍。

    拂曉時發動攻擊。

    正午之時,塵埃落定。

    漢軍陣亡十萬人。

    諸侯分散。

    楚軍大勝。

    而后楚軍繼續追擊,以不到三萬人追殺十幾萬的大軍殘部,自彭城追殺至靈璧,漢軍徹底全軍覆沒,又將漢王追殺至中原,楊喜茫然看著遠處雄踞的男人,定住心神,作為將領,他自然知道這一次上萬精銳圍殺二十余人,乃是必勝。

    對方不可能突圍而出。

    但是還是會感覺到心悸……

    這一次比起之前的陣容更大,蕭何和曹參負責后勤,張良陳平負責戰略,而統帥當中,天下四大名將,除去了項羽之外,韓信,英布,彭越已經齊至,乃至于是背信而攻,撕毀了約定趁其不備,也要糾集三十萬人才能應對區區十萬疲敝之師的項羽。

    天時地利人和皆在。

    合天下九洲之英豪,以殺一人。

    而且,是第二次。

    何等荒謬啊……

    只不過這一次,多了一個叫做韓信的男人。

    他曾經問過韓信要如何以計策來勝霸王,韓信沒有正面回答,那個面容普通的男人眼睛明亮地像是燃燒著,他笑著說,“我曾經給項王捧刀,他的性格是看不上我的,信可受胯下之辱,羽則可忿力殺人。”

    “然當今之世,調兵遣將,所向無敵者,唯信和羽兩人。”

    韓信頓了頓,楊喜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中軍,那里是漢王的營寨。

    大將軍總是不知避諱漢王。

    但是韓信顯然並不在意,只是發呆了很久,然后道:

    “我知我乃當世英雄,但是亦想要知道,信與羽,誰才是當世第一的奇才。”

    于是韓信分兵五路,自己作為中路前鋒,以相似的兵馬,和項王對敵。

    而后,這天下無敵的帥才敗了。

    但是項王在進攻之時,也被左右兩路大軍圍剿,這或許就是韓信的計策,他終究是以謀略而橫行九洲的,但是楊喜想到當時那雙目明亮的男人,突然覺得,在他面對霸王的時候,也必然已經傾力而戰了。

    但是他仍舊留下了后手。

    于是此戰,兵仙敗于霸王。

    而楚王卻敗于漢將。

    他們都只失敗了一次,卻都是在同一場戰役上,敗于對方的手上,千年難遇的兩位軍事奇才,以他覺得嫉妒且艷羨的方式,完成了堪稱宿命的交鋒,作為武將不得不覺得感嘆。

    而后就是冰冷無情的現實——

    並沒有什麼惺惺相惜,放他一馬。

    韓信以其兵法攻心。

    最后以近萬人的精銳,追殺不過二十多人。

    而且這追殺的數字還在不斷提升,多多益善。

    楊喜嘆氣,握緊了槍,而衛淵提劍,順著他的視線,和連綿的漢軍一起看向了那一道身影,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同樣的恐懼和忌憚——

    是的,他被認為是殘暴,短視,被看作是過于在意名望的人,而不是能夠取得天下的帝王,已經瀕臨末路,以萬人追殺二十余人,必死無疑。

    但是當他提起了槍,眼睛明亮地像是猛烈的狂風 戰馬奔騰而下。

    槍纓逆著狂風而舞動,像是連綿的烏云壓下。

    戰馬的聲音,奔騰如雷。

    哪怕一萬人的氣勢都被壓下。

    他就仍是西楚霸王。

    曾需要以九洲之英豪,合力圍殺第二次的人!

    衛淵拔出劍,邁步混入了漢軍之中,被裹挾著沖向項羽的方向。


    《史記,高祖本紀》,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后,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后。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不利,卻。

    《史記,項羽本紀》: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21 AM

第82章 淵之神勇,被項羽揍

二十八騎自山分四路而下。

    這些都是曾經隨著項羽一路沖殺而來的江東子弟。

    一將功成萬骨枯。

    如果不是項羽最終輸了,后世之人所知道的名將中必然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其勇武自然不需要考慮,漢軍雖然數百倍于這些精銳,仍舊被沖開一條條道路。

    這一個幻境是根據司隸校尉本身的修為考量構建。

    所以並沒有出現太過于誇張的場面,尤是如此,沙場的廝殺煞氣也足夠濃郁厚重,讓衛淵感覺頭皮發麻,手持戰劍沖上前去,可他卻未曾想到,身前那關西大漢本是秦卒,雖然被編入漢軍,但是其最深處的本能可未必這麼想。

    前面那大漢相當嫻熟地避開了槍鋒。

    本在其后的衛淵直接被賣了出去。

    那名楚軍騎兵手中長槍猛地向前穿刺,衛淵下意識以八面漢劍防御格擋,人力馬力合一,一聲巨響,劍鋒被直接撞偏,衛淵的戰斗經驗讓他迅速后退避開,可戰場之上,反倒和另外一人撞了一下,身形步法變形。

    轉眼間那歷經血戰的騎兵已做出反應。

    那柄重槍以極輕靈的方式洞穿了衛淵的咽喉。

    眼前一黑。

    ………………

    衛淵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抬手捂著喉嚨。

    那種被騎兵從山上沖鋒,正面刺穿的感覺相當的不好受。

    自己還是有些小看了經歷過各種大戰的古代精銳。

    這應該是伴隨著項羽從巨鹿一直戰斗到垓下的親兵,戰斗能力怎麼可能會弱,衛淵定了定神,手握腰牌,有卷軸在他眼前浮現,垓下之戰仍舊是處于第一位,可旋即有兩道月露留影從其中分出。

    分別是那秦軍老卒經歷過的巨鹿之戰。

    以及楊喜經歷過的彭城血戰。

    有年少成名時候的項藉,以及兵鋒最盛時的霸王。

    衛淵看了看后面的功勛,臉有點發青。

    這根本不是他現在能夠負擔得起的。

    當然對于曾經的司隸校尉,這些功勛不算是什麼,但是衛淵有足夠理由懷疑,這是當朝之人在合法合理地剝削歷代臥虎們斬妖除魔積攢的功勛,防止他們把大部分天材地寶都換取出去。

    畢竟對于那些臥虎來說,一株千年靈藥,換取和全盛霸王一戰。

    劃算嗎?

    簡直太劃算了。

    但是衛淵看了看現在只剩下五十九點的功勛,又將視線落在那第一個,處于哀兵必勝,末路悲歌,虞姬已逝,八千江東子弟僅余二十八人這一系類狀態下的垓下之戰。

    在曾經從秦兵老卒和楊喜處得見霸王風姿之后。

    任何一位習武之人都難以抵抗直面一次霸王的誘惑。

    衛淵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

    還有五十九點,還很寬裕。

    繼續換取了這一個月露留影。

    ………………………

    老狐貍精給衛淵天女說的時間是三天。

    等他三天之后,凝聚法力制造出能夠證明身份的信物。

    然后帶著信物去找青丘。

    而衛淵這三日都處于閉關當中,戰場之中局勢變化莫測,他不斷地想要靠近項王所處的方位,但是這談何容易,這三天之中,他竟已不知在垓下戰斗了多久,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在和項王親衛糾纏。

    他的劍法和經驗不斷地變得老練。

    在這幻境當中,項王親衛的硬實力和他相仿。

    而從一開始不留神被這些百戰精銳擊殺。

    到現在能夠糾纏住不敗,乃至于靠著劍招擊殺其中之一。

    衛淵的進步肉眼可見地迅猛。

    但是他還是摸不到項羽的邊兒。

    再度被項羽身邊的江東子弟擊殺之后,衛淵睜開眼睛,三日沉迷于這一場戰斗,就是有一身道行護持,眼底都有些血絲,身邊滋生出了清晰的沙場煞氣,只是還潛藏不發。

    衛淵抬手,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換取,這才發現,他給自己準備,換取各類月露留影的功勛,竟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他在垓下之戰當中已經走過了五十九次。

    也戰死了五十九次。

    衛淵的動作頓了頓,還是換取了這一次的月露留影,最后一道功勛消散,而那畫卷再度在衛淵的眼前徐徐展開,這一次他早有準備,仍舊出現在楊喜身旁,于后者悵然失神的時候,直接騰空伸手,將這位未來的赤泉侯拉下馬來。

    漢軍陣營一陣騷亂。

    衛淵雙腿一夾馬腹,這一匹戰馬嘶鳴一聲,竟然主動躍出戰局。

    直奔著那神勇烏騅沖去。

    如此驟變,漢軍皆是訝然,下意識紛紛退避,登時如同波開浪斬。

    衛淵雙目直視著從這一個方向沖下來的項王。

    既然順著戰局走勢,無法和項羽接觸,也就只能用這種手段了。

    衛淵抬手拔劍,如同悍不畏死般沖向項王,一名項羽親衛怒喝一聲,驅馬沖來,衛淵右手持劍,左臂揚起,恰到好處將這親衛騎槍夾在手臂下,沙場氛圍最能染人心智,怒喝一聲,右手劍將騎槍斬斷,將那騎槍前面一部分甩手扔出。

    被項羽手中的長槍抽碎。

    似乎是項羽性格緣故,頗為欣賞這樣的行為,朗聲道:

    “來將何人?!”

    衛淵咽下翻騰的氣血,持劍斬向項羽。

    “泉州衛淵。”

    “好!”

    項羽手中重槍砸落。

    ……………………

    “衛館主不在嗎?”

    張浩敲了敲門,是水鬼給開的門。

    水鬼搖了搖頭:“不知道,三天沒出來了。”

    “先進來坐吧。”

    今日來到這里的,除去了張浩沈寄風之外,還有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名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道人氣度很好,年輕男子則是臉上帶著些尷尬,坐立難安。

    水鬼道:“小張你這一次來是有什麼事情?”

    張浩苦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總不能說是因為師叔張瑜言語輕佻,有些失禮。

    這一次是這小師叔帶著師父來賠罪的,又擔心再一次被扔出來,所以想要找衛淵來說說情罷?當即也只好硬著頭皮道:“是來道謝的,前幾日新大陸怨靈抵達了泉市,有勞衛館主幫忙。”

    水鬼哦了一聲。

    張浩抬起手喝水,看著這一家其他地方比較少見的博物館。

    又想到之前在柳村經歷的事情。

    在這之后,他們把事情告訴了在泉市的長輩,其中就有旁邊這位,雖然看上去年輕,其實已經近七十歲,授五雷箓,他們這些小輩要稱呼一句師叔祖。

    老人見多識廣,認可了他們之后的推測。

    認為黃姑女口中的將軍,指得應該是某位古代武將戰死之后,被祭祀所化的土地神,而非那位衛館主。

    那位衛館主的經歷在現代戶籍制度下一目了然,很正常。

    而從這一點來推測的話,對面那位前輩和衛館主之間的關系,是因為比鄰而居所致,這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說到底還是張瑜師叔太過于輕佻冒昧的緣故。

    張浩放下水杯,看向旁邊的師叔祖。

    卻看到老人有些訝異,眼睛一直看著一只臥在櫃子上的黑貓。

    張浩有些好奇。

    之前來的時候,似乎沒有見到衛館主有養貓啊。

    而那邊張瑜垂頭喪氣,覺得反正瞞不過去,還是自己主動把自己的來意和水鬼等說了說,主要就是自己有些失禮,算是一定程度直呼了那位前輩名字,引來了水鬼一眾存在,以及黑貓類訝異和某種感慨贊嘆的注視。

    正在連帶著張浩沈寄風都有些尷尬的時候。

    突然聽到腳步聲,張浩松了口氣,神色緩和下來,道:

    “衛館主出……”

    聲音未曾落下,突然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心悸浮現心頭。

    就仿佛,被扔入屍山血海,仿佛有一把染血的刀放在了脖子后面。

    張浩身軀僵硬,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一點一點豎起,炸開雞皮疙瘩,僵硬看向門口的位置,腳步聲極為沉靜而冷峻的響起,但是恍惚間,似乎砸腳步聲外還聽到了其他的東西。

    那像是鎧甲的甲葉摩擦的聲音。

    踏,踏,踏——

    伴隨著腳步聲,這小小的屋子里氣氛竟然肉眼可見地壓抑。

    那一只黑貓毛發都炸開。

    是殺氣?!

    吱呀——

    門被推開。

    衛淵邁步走出。

    在他開門的一瞬間,一股極端殘酷,冰冷的氣機以他為核心豁然擴散,那是獨屬于冷兵器時代武將的氣機,讓戚家軍兵魂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挺直胸膛站立在門口。

    衛淵雙目有些恍惚,眼前仿佛還停留在和項羽廝殺的一幕。

    摧枯拉朽啊。

    難以想象,同等修為層次的情況下,面對霸王,居然是這樣的下場。

    不過想想先前所見,霸王的戰績,又似乎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只是之前在戰場上殘留的氣機終于爆發。

    衛淵坐下,對面的幾人都有些身軀僵硬,張瑜幾乎以為是自己先前失禮的事情被人所知,才會有這一股煞氣的針對,嘴皮哆嗦了下,這一條古老街道里,該不會住著的全是這樣人物罷?

    唯獨那位道行高深的老人尚且還好,卻見先前懶洋洋的黑貓突然飛撲到衛淵身上,伸出爪子按在衛淵眉心,在確認這還是原本的人之后,這才放松下來。

    它剛剛差點以為,這家伙在夢中被人影響了。

    衛淵順手將這黑貓直接抱住,類險些反手一巴掌,可想到對面不遠處那有昆侖氣息的少女,還是憋屈地忍了下來,道士訝異地看著這一幕,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類轉過頭,看著那老道人齜牙咧嘴,不斷哈氣。

    老道士自我介紹了一翻,故作訝異道:

    “不知道衛館主,這黑貓是……”

    衛淵意識已經清明,只是殺氣猶存,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和項羽殘影交手,染上了后者身上的煞氣,隨手逗弄貓的下巴,聞言答道:“是一位張道友所養,這段時間寄養在我家。”

    老道士看著這青年懷中老實安分的類,有些無言。

    天師師叔都要被撓的。

    而且,張道友?

    他覺得自己之前調查的東西哢嚓哢嚓一聲裂開了縫隙。

    想了想,他注意到旁邊扶眼鏡的沈寄風,注意到眼睛微亮的張浩,決定做最后的嘗試,撫須笑道:“我見衛小友剛剛氣息有些不穩,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衛淵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煞氣。

    看來三日時間不斷在垓下戰斗,還是留下了些痕跡。

    他想了想,道:“只是做了個噩夢。”

    老道士微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衛小友心中有郁結之事,或者說是過往的某些經歷難以放下,一直糾纏在心里所致, 貧道也通曉些解夢之術,若是小友不嫌棄的話,可為道友解夢。”

    衛淵想了想,沒有拒絕的理由,便伸出右手。

    道人拈一枚符箓,多少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這青年先前所見夢境。

    他是真的有道行的那種。

    所以眼前一晃,便見到了衛淵剛剛殘留下的精神痕跡。

    只是一幕,那飽含的煞氣就讓老道士心中悚然——

    無邊的煞氣,真實存在的殘酷戰場。

    高聳的山脈,烽火狼煙,千軍辟易,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手中長槍重重抽擊下來,口中問道:“來將何人?!”

    而后,

    有熟悉的嗓音如此回答:

    “泉州衛淵。”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23 AM

第83章 赴青丘

兇悍的沙場煞氣真實不虛,撲面而來。

    老道士幾乎是觸電般地松開了衛淵的右手。

    眼前視線微微泛黑,這是被兵家的煞氣沖擊到三魂七魄的結果,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驚疑不定地看著衛淵,后者有些疲憊似的,靠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是那只五百年道行的黑貓類,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被摩挲地光滑的藤椅,冒著熱氣的茶,年輕慵懶的掌櫃。

    陽光,桌上的花束,一只黑貓。

    看上去和這一間古老泛黃的博物館很相配。

    但是……

    老人看著眼前的館主,眼底有異樣之色。

    衛淵從老道人的反應上隱隱猜測出了什麼。

    恐怕是被殘留的煞氣所沖擊。

    他右手輕輕按在黑貓的頭頂,看向老道人,自然笑道:

    “這幾日熬夜打了打些游戲,都是以古代戰場為主題的那一類,玩得多了,難免有些沉迷進去,搞得現在都有些頭痛,就連夢里都在打游戲,覺得自己是什麼什麼大將軍之類的。”

    “大概就像是老先生剛剛說的那句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張瑜煞有介事地點頭道:“我懂我懂,誰都有過中二期嘛。”

    張浩和沈寄風忍不住按住自己小師叔肩膀,讓他快別說了。

    老道士看著這年輕的博物館館主,慢慢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如此,老道知道了。”心里想著的卻是之前自己說的另外一句話,夜間的夢的確有很多都歸于日有所思,可還有一部分,卻是過往經歷,深埋心底,不肯休憩。

    一行人很快就起身告辭。

    但是也沒有去對面的花店,找到那位前輩拜訪告罪。

    張浩開車,一邊看著前面的路況,一邊隨口問道:“師叔祖,咱們不去拜訪告罪,沒有問題嗎?”

    老道士笑了笑,道:“無妨的,那位長輩應當也不在意此事。”

    “但是你們小師叔怕是從今往后再不能踏進這一條街了。”

    張瑜一臉的苦笑尷尬。

    沈寄風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又想起了什麼,好奇道:

    “對了對了,師叔祖,您剛剛真的看到衛館主的夢了嗎?他夢到了什麼?”

    老道士聲音頓了頓,想到那一閃而過的沙場,還有抱著類坐在沙發上的博物館館主,卻也只是和藹道:

    “只是個簡單尋常的夢罷了。”

    沈寄風有些遺憾地哦了一聲。

    老人沒有再說什麼,腦海中那一柄揮砸而下的槍卻始終無法忘記,在黑車拐過一個彎的時候,路邊走過兩位年輕漂亮的女郎,其中一位穿著艷麗紅色的長裙,老道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經拜訪天師府的一位客人。

    那時候他還只有五歲,現在的天師師叔當初也只得授五雷箓。

    當時作為天師的師叔祖從閉關的地方出來,親自接待了一位來訪的人,那是個看上去年輕的女子,穿著的紅色長裙像是盛放的虞美人,他和小師叔好奇,一起偷偷去看,見到那位客人帶著盒子,打開之后,里面是一柄古樸的槍頭。

    森森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他后來生了一場大病。

    道人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那把槍,就和剛剛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只是遠比在盒子里放著的時候更為鮮活而霸道,就像是一者桀驁鮮明,另外一者已經孤獨沉睡了千年歲月。

    想了想,老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給自家師叔發了個短訊。

    在嗎?

    很快就有回信抵達。

    一只抱著鍵盤舔爪的貓貓頭。

    老道士哭笑不得,自己師叔都一百來歲了,還這樣,心態比自己都年輕,想了想,先是問了問天師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位客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問知不知道那把槍頭。

    這一次回信很慢,等了一會兒才有消息傳回來。

    ‘知道。’

    天師道:

    ‘那把槍沒有名字,但因為它的主人,后世的人叫它霸王槍。’

    老道人盯著手機屏幕看了許久,然后輕輕拉起道袍寬大的袖子,看到手臂上汗毛豎起,凸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

    ……………………

    送走了客人,那只黑貓類很不爽地從衛淵懷里跳開,對著他不斷哈氣。

    齜牙咧嘴。

    衛淵揉了揉眉心,足足三日不眠不休,沉淪于戰場,哪怕是有一身的道行,他都有些支撐不住,精神極盡疲憊,本來想著稍微緩一會兒,結果一不小心就靠著沙發睡著了,等到蘇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黃昏。

    天女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安安靜靜低下頭看書。

    “你醒了?”

    她抬起頭,看向衛淵:“是遇到什麼耗神之事了嗎?”

    衛淵苦笑一聲,覺得頭痛欲裂,支撐著沙發坐起來,想了想,將事情大概地和少女說了說,對于后者來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少女恍然道:“是垓下之戰啊……項羽,難怪你一身的兵戈煞氣。”

    衛淵揉著頭,忍不住嘆息道:“是啊,霸王。”

    “也當初他全盛時候的實力,究竟有多可怕……”

    少女右手托腮,道:“你應當知道啊。”

    “知道什麼?”

    “力拔山兮氣蓋世,這一句話不是神州皆傳的麼?”

    “這句詩自然是……”

    衛淵的聲音微微一頓,想到了某個可能性,驚愕道:

    “等一下,這句詩是寫實派的?”

    這一次輪到少女訝然,道:“難道后世以為這只是自誇麼?”

    衛淵無言。

    天女想了想,將手中的書放下,道:“秦漢年間,項羽舉鼎,並不只是力,鼎于神州而言是祭祀重器,代表著天下的氣運,曾經有秦王欲要舉鼎而被氣運反噬,很快便去世,項羽能夠巨鼎已不只是代表力量,還有器量。”

    “是以為,力拔山氣蓋世。”

    衛淵慢慢點頭,懷想所見幾道力士殘影,口中低語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可惜了。”

    少女稍微趨前,看著衛淵,道:“那你可曾見到虞姬?”

    衛淵搖了搖頭,道:“垓下之戰的最后關頭,虞姬應該已經自盡了。”

    少女道:“可她沒有那麼容易死。”

    衛淵愕然看向天女,后者輕聲道:“你難道不好奇嗎?項羽年少得志,縱橫天下成為霸王之后,幾乎可以算是天下共主,他身邊一定會有史官,但是史記之類的正史中,對于虞姬往往只有只言片語的記錄。”

    “出身為何,名字是什麼,籍貫在哪里,都是一片空白。”

    “那可是隨霸王征戰的女子,往后或許會是貴妃,或許是皇后。”

    “卻連姓名和籍貫都沒有,這不奇怪麼?”

    衛淵反應過來,道:“她不是人類?”

    天女點頭道:“她確實自刎而亡,但是血染之處,卻遍開紅色繁花,能隨楚風而舞,這種花就被取名為虞美人,一般的人哪里會在身死后留下這樣的異象?”

    “如果沒有猜錯,她是花通靈而化作的人,一般的虞美人從生到死,只有三五年的時間,花更是一年便會凋謝,想來她是遇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漿,機緣巧合將其吸納,才得以掙脫草木,化身為人。”

    少女輕輕嘆了口氣,道:

    “本來是應該在山野之中清修,最終得道成仙,或者被敕封為某一地的地祇,才能夠對得住帝流漿這樣的機緣,可惜最后卻遇見了霸王,自願入世陪在他的身邊,最后也為了不拖累他,自刎而亡。”

    “但是她還是不懂修行,草木精怪的生命,是沒有那麼簡單就消亡的,她是將自己看做了人啊,劉邦當時見到的是營帳中妍麗的花海,以及他曾經獻給項王的寶劍,並沒能見到虞姬,所以將項王的槍留在了花海之中。”

    衛淵想到記憶幻境中的霸王,道:“那虞姬她……”

    天女道:“可能還活著吧,重新經歷幾百年甚至于更長的時間,再一次從草木化作人形,然后帶著槍,在這個世界上流浪,天南海北,期望能夠再一次遇到項羽。”

    “世界上雖然並沒有陰司這樣的說法,但是項羽那樣的人杰,死去之后,真靈不滅再度為人,也並非沒有一絲的可能,對了,說起虞美人,淵你等一下。”

    少女起身走向花店,片刻后又重新回來。

    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旁邊的墊子,笑道:

    “躺下。”

    衛淵張了張口,見到少女很堅決的樣子,只好老老實實躺下,頭枕在墊子上,只是動了動,便因為疲憊而有頭痛欲裂的感覺,而后就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意,少女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輕輕按壓,帶著一股花香。讓他因為戰陣煞氣而緊繃的精神緩緩放松下來,情緒也逐漸鎮定。

    衛淵訝異道:“這是……”

    天女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瓷瓶,里面有紅色的花瓣浸泡出的水,她用手指蘸著水按在衛淵眉心,微笑答道:“是虞美人啊,這種花本身是可以入藥的,它的香氣和花瓣能夠讓人心中慢慢鎮定下來,讓久經戰陣廝殺的精神得到舒緩。”

    “就像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一樣。”

    “悍勇無敵的戰神,也會嗅著花香放下心中的壓力。”

    衛淵微斂著眼睛,感覺到疲憊緩解。

    天女又道:“對了,我已經從胡明那里拿來了他的信物,明日就可以去往青丘。”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熟悉的人。”

    她伸出左手翻動書頁,右手輕按司隸校尉的眉心。

    似乎想到了青丘,心中愉快,少女便輕輕哼唱著神州第一首女子所做的歌謠。

    “候人兮,猗……”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29 AM

第84章 青丘有狐

古老樸素的屋子里。

    有人伸手點燃了一盞油燈,暖光之下,一張藤椅的旁邊,圍繞簇擁著許多嬌俏的少女,椅上坐著白發的女人,用溫和慈祥的嗓音,把故事講到了某一個段落。

    因為當下故事的進度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周圍許許多多清脆的聲音驚呼道:

    “咦咦咦?那個男人這麼笨的嗎?”

    “噗呲,不會吧,我看現在人類談論起感情來,那些話本啊,小說啊,漫畫里面,可都是一套一套呢,沒有想到一開始的男人會這麼,這麼天真,和老祖先同行了足足三年都沒有看出她的真身。”

    “是啊,可是那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沒看出來呢?”

    “祖奶奶當初可是整個族里最大的美人。”

    “人間有這樣的美人嗎?不可能的……”

    嘰嘰喳喳的清脆聲音,坐在躺椅上的白發人微笑著搖了搖頭,紅泥小火爐,溫的不是酒,而是茶,她笑著道:“我也很奇怪,也很氣惱,我陪著他在外走了三年,他竟然對我熟視無睹,呀,你說氣惱不氣惱。”

    “肯定氣惱啊。”

    “對啊,對啊,這怎麼能忍呢?!”

    “老祖宗,你當時怎麼做的,才把那個呆呆傻傻的人類抓到手里的?”

    “怎麼抓到的啊……”

    白發的女子想了想,微笑道:“你們知道,那個時候的人族都是崇信巫蠱和神鬼的嗎?人間的王,也是部族的大巫師,大祭司,他那個時候咬死了說,自己如果要娶妻,上天一定會有啟示,說什麼,吾娶也,必有應矣。”

    一眾少女張大了嘴巴。

    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呆呆的人。

    那個時代,都有這樣的美人示好,仍舊這樣子,太太太,太蠢了吧!

    白發女子忍不住笑著,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笑起來仍舊是狡黠地很:

    “所以啊,我就化作了真身,然后突然跳出來嚇唬他,他真的被嚇了一大跳呢,然后我唱歌說‘綏綏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于茲則行。’”

    “他還傻乎乎把這個當做了天啟,紅著臉蹲在在那里燒龜殼兒。”

    一眾少女眼睛發亮,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白發女子自得地笑道:

    “我和他同行三年哦,他那龜殼早被我做了手腳,乃是大吉。”

    “然后他便鼓起勇氣,去找到了涂山求親,險些被亂棍打出來。”

    “但是最后還是和我成親了。”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少女悄悄道:“可是這樣,不怕上天責怪嗎?”

    白發女子故作訝異道:“為什麼要責怪呢?”

    “要和他成親的是我,而不是上天,所以我才是他的天啟啊。”

    那小小的少女說不出話,其他的女孩子一陣哄笑,又帶著一絲好奇和自得地問道:“那他肯定是徹底栽到老祖先的手里,最后沉迷溫柔鄉,茶不思飯不想。”

    “對啊對啊,再怎麼樣精明的男人都沒有辦法的。”

    “更不要說是那麼一個傻乎乎的家伙了。”

    白發女子恍惚間陷入了回憶,微笑著等到這些孩子們都不再說了,然后才輕聲道:

    “不,他在大婚的第四天,就出發了。”

    “之后十三年,三次路過家門,都不曾進來見我。”

    “最終他在涂山集會,召集諸侯,手捧玉帛朝拜的國家有上萬之數,斬防風氏,討伐了上古的水神共工,劃下長江和黃河,定下了神州水系脈絡。”

    “他的名字,是禹啊。”

    那些往日沒能聽過這故事,這一次纏著老祖先講的少女們都不說話了,先前故事里那傻乎乎的男人,只是轉過來身,就成為了人間那個時代最光芒耀眼的英雄。

    拔出劍,指向了天災。

    同樣的時代,西方推脫是上帝的怒火,而他卻將這‘上帝’斬殺。

    以人的力量開辟了浩瀚神州的水系。

    白發女子微笑著挑動了下燈燭,燈光忽閃了下,映照著她臉上的皺紋,道:“青丘難得有客人來了,不能夠太過于失禮,你們去接待一下吧,阿玉,你也去,對了,記得不要再看人間些的那些人狐之戀的故事了,那都是假的。”

    一眾少女紅著臉,一邊打鬧著一哄而散。

    只留下名為女嬌的女子安靜待在這屋子里,燈燭忽閃著。

    她靠著椅子,微斂著雙目,又想到了那個憨直的少年,成長到治水的司空,卻還是榆木一樣不開竅的腦子,還有他最后往涂山城中求親的樣子,十三年不曾歸家的決然,最后他伸手指著華夏的大地,擊殺了最初的水神,治理了蠻荒的水系。

    他抱著那孩子,把孩子舉向天空,卻對她微笑著說:

    “你才是我的天啟啊。”

    他們的孩子叫做啟,神州第一個國家的開國君王。

    可是,禹,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少年燦爛的微笑,記得他將自己氣地跺腳,記得他們順著水系游走神州,還有大婚時候局促的樣子,記得,一直都記得。

    可惜,那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白發的女子閉著眼睛,手掌輕輕拍著扶手,哼唱著歌謠。

    “候人兮,猗……”

    這句詩的意思是,我在等你啊。

    可我等的人,什麼時候回來?

    永遠都回不來了。

    ……………………

    衛淵和天女玨站在了青丘之境的入口。

    只是讓衛淵始終沒有想到的是,他構思了很多前往青丘國的法術神通,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手段前往那存在于古代傳說的國度,但是當他詢問少女要怎麼前往青丘的時候,少女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坐高鐵啊。”

    衛淵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里碎了。

    他們坐著高鐵前來靠近青丘之境的地方。

    背后的劍靠著特別行動組的冷兵器使用權限通過了高鐵,而衛淵肩膀上,那一只懶散的黑貓,則是通過幻術的神通避開了眾人的耳目,至于來自于胡明的青丘國信物,那是一枚玉符樣的東西。

    青丘國並不在人間。

    其中的區域每一次都會發生細微的變化,靠著這信物指引,就能夠尋找到安全的方向和道路,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也能夠取信于青丘狐族,方便交流。

    少女牽引信物上的法力。

    青丘的通道被打開。

    像是一條通往不可知不可測之地的深淵,只不過是平平豎立在衛淵和天女之前,衛淵稍微轉移了下視線的角度,就看不到那一個通道,仿佛其並不存在。

    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主動邁步上前,衛淵收心緊緊跟在天女身后,那只黑貓懶洋洋地打哈欠,有些提不起精神。

    也不知走過了多久,眼前終于看到了光。

    有風來迎。

    走出這道路的出口,是一座懸崖般的地方,視野極盡開闊,衛淵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極目遠眺,碧青色的長空,云霧流動,遠遠可以見到極有古代氣息的城池。

    有巨大的野獸在天空緩緩飛過,仿佛云霧一般巨大的翅膀投落陰影,古國青丘,和常世不同。

    衛淵正看得入神,突然察覺到有駁雜的氣息出現。

    下意識轉頭看去。

    雜草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后出現了一個個少女,年紀有大有小,或者魅惑天成,或者天然純粹,或者言笑晏晏,也有英氣勃勃,氣質上不一而足,只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自有一股天然媚態。

    黑發里鉆出兩只毛茸茸的狐耳,好奇望向來客。

    是青丘狐女。

    衛淵認出來者身份,真想要怎麼樣開口才能表達善意,不過于失禮冒昧。

    就看到那些少女已好奇興奮地看向自己,一下就圍了起來。

    其中一個年少白衣的少女抱著一本書,眼眸發亮,指著他喊道:

    “呀,是人類的男子!”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34 AM

第85章 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呵

我叫杜宏逸,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快要三十歲了,有一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

    是時候結婚了。

    往后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不過以前也差不多,這個世道。

    趁著最后的機會,我申請去了神州關外出差,打算趁這機會爬一次長白山。

    大學登山社時候,就一直想要爬這座山。

    可能是想要和自由的生活告別,進入真正代表著責任的世界,我這一次很用心地去看這山的風景,就像是上學時候第一次爬山的時候一樣,不知不覺,我居然和大部隊走偏了。

    我靠著以前的經驗,還有導航勉強在山路上尋找回去的方向。

    可是這該死的導航。

    居然把我引到了最偏僻的位置。

    我回頭看了看,太陽要落山了,整個長白山都黑壓壓的,像是一只巨獸,我有點害怕了,匆匆地回頭,可是我卻見到了以前絕不敢相信的東西……

    …………

    “你看我像人嗎?”

    藏在陰影中的那個聲音這樣詢問。

    我覺得自己的手腳冰冷,不斷打顫。

    它像是人嗎?它根本不像!

    碩大的尾巴,毛茸茸的身子。

    尖牙利爪!

    但是我來這里的時候,聽說過關外有狐貍黃大仙討口封的故事。

    如果否認的話,它們就會追殺你,這可是妖怪啊。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的未婚妻和我的感情很深,我爸媽年紀大了,我不能死在這里。

    于是我聽到了我顫抖著回答:

    “是啊,你就是人。”

    那個黑影發出笑聲,一下就不見了。

    我坐倒在地上,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涼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一直擔心路上出什麼事情,可最后還是平安無事地下了山,我連夜買票離開了這里,一直提心吊膽,直到回到家里才終于安下心來。

    我和未婚妻已經同居兩年了。

    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的好菜,她總是這麼體貼,而也家總能撫慰現代人心里的疲憊,我的恐懼和緊張都慢慢消解下來,她給我倒了一杯酒,我稍微有些醉意,在燭光之下醉醺醺地和她說這一次驚險的經歷。

    她低著頭,突然好奇道:“你看到那個妖怪的樣子了嗎?”

    我一邊倒酒,一邊搖了搖頭:“沒有啊,只是隱隱約約看著臉上有毛,尖牙利嘴的,像是個狐貍似的。”

    她突然笑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臉:

    “呀,你抬頭看看,是不是這樣?”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突然想起來,是因為恐懼而提前買票這件事情我沒有和任何人說。

    未婚妻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回來,不可能提前準備好菜。

    那麼她是……

    ……………………

    青丘之國,衛淵看著那一群姿容艷麗脫俗的少女,卻有點手足無措,頭皮發麻。

    那些少女將他圍了好幾圈。

    眼睛發光,嘰嘰喳喳地詢問:“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而且很年輕。”

    “喂,你叫什麼,咳咳,我是說,小女子還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一位清秀脫俗的少女盯著衛淵,帶著一絲雅致微笑,眼睛卻很大膽地盯著他看:

    “可喜歡讀書,有志于考取功名嗎?”

    衛淵報了姓名,又古怪搖頭道:

    “書是讀過,但是不打算考取,額,功名。”

    另一位看上去身材豐腴,憨態可掬的女子眼眸發亮:“那衛公子可是家中貧寒,有文曲下凡的學識嗎,文章是不是寫得很好?”

    “是不是有哥哥嫂嫂,他們是不是對你不好啊。”

    “衛公子,奴家這里有幾首小詩,不知可否和公子切磋一二?”

    衛淵約莫有些回過味道來,家境貧寒,喜歡讀書,哥嫂欺壓,卻又是什麼文曲下凡,這些要素組合在一起,莫名有些眼熟,再一思索,不正是古時候各類傳奇話本里和狐仙相遇的那些書生模樣嗎?

    看著這些少女興致勃勃的模樣,倒像是見著了某個稀罕物件。

    衛淵向天女投去求助的視線。

    卻見她退后兩步,只含笑奕奕看著衛淵被這諸多少女圍繞起來。

    樂見其成。

    少女嘴唇無聲開合。

    ‘喜歡哪一位,我替你求取而來。’

    衛淵吐出一口氣來,轉頭看著這些很有興趣的狐女。

    突地抬手拍了拍背后的八面漢劍,朗聲道:

    “在下不喜舞文弄墨,平生只喜刀劍。”

    一眾狐女霎時靜音。

    衛淵將劍連鞘握在手中,復又迫前一步,笑道:

    “也沒有什麼官身,不過是在鬧事開一家小店的閑人。”

    “不曾看得幾本書卷,更是不喜歡寫那些文章,對于詩句一竅不通,若是切磋劍法,倒是樂意奉陪……”

    一眾少女齊齊退后一步,神色訝異,然后便有些失望。

    這校尉只挑選和傳說中與狐女相好者相反的言行,那些少女果然不再那般的熱情,面上反倒有些尷尬,似將他看作了那些秦漢燕趙之地的粗豪游俠兒,這樣男子並不合狐女們喜歡,于是不過片刻,這些少女便沒了先前的驚喜。

    過了片刻后,更是因為有一道聲音傳來,而紛紛離去。

    衛淵這才松了口氣,將劍背在背后。

    轉過頭無奈看向訝異的天女。

    肩膀上黑貓類偷笑。

    而這個時候卻還剩下了一個狐女,看上去不過是十六歲左右模樣,一身白衣,抱著一本大部頭的書,雙眼仍舊上上下下打量著衛淵,突地笑道:“公子這樣,可比古話本里的呆傻書生,有趣的多。”

    她伸手做出邀請的姿態,落落大方道:“青丘難得有客人來,那些姐妹性格天然爛漫,有些失禮的地方,還請兩位客人海涵。”

    衛淵道:“在下才是有些失禮,不知道如何稱呼?”

    白衣狐女微笑道:“我姓蘇,名喚蘇玉兒。”

    ………………

    衛淵和天女向蘇玉兒表明了來意。

    青丘之國不小,居民眾多,但是青丘狐族地位高然,很快便找到了胡明的三哥,他聽聞弟弟在外面受傷,先是有些訝異,然后就急匆匆整理了靈藥,抱怨道:“六年不曾回來,一傳回消息就是這種。”

    “真的是沒法說他。”

    “多謝三位來告訴我這件事情,我這就去找他,青丘國和外界不同,幾位還請在這里多游玩一番。”

    說罷便匆匆地離去,前往人世。

    之后天女說她要去尋一位故友長輩,也自離去,那黑貓類也留下一句話,說今日晚上得要做些正事,尋尋伯奇的蹤跡,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蘇玉兒帶著衛淵來游玩青丘之地,委實是和外界不同,讓他見識了一番。

    在城池當中,卻見到一座大宅邸。

    並不如其他地方,是以石獅子鎮宅,這宅邸前是兩座石塑的九尾狐。

    石塑沉穩,背后九尾揚起,竟然能讓人覺得這雕像上帶著一絲神性。

    大門緊閉,嚴防死守,有許多先前的狐女進了這里,隱隱還能從里面聽到了哭泣聲,爭吵聲,衛淵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問,蘇玉兒見到衛淵眼底好奇,輕聲道:

    “是我們青丘狐的一支分脈,族中有女兒偷偷跑了出去,結果欲要和塵世男子私通而去,被捉拿了回來,關在這里。”

    “私通……?”

    蘇玉兒道:“那人間男子家貧而病,這一脈有幾位長輩擔憂族中女兒被騙,就悄悄尋了去,聽聞若不是去得及時,她就要逼出自己的內丹來給那男子服下。”

    “千年前曾有外界狐妖被鬼物強騙了內丹,修為散盡,而那鬼魂返陽,卻仗著修為榮華富貴的教訓,是以族中反應如此激烈,衛公子,還請這邊走……”

    少女的神色有些許輕慢和漫不在意。

    既是別人族中之事,衛淵自然沒有摻和的打算,頷首跟著蘇玉兒游覽這青丘之國。

    ………………

    哢嚓!

    一只貓爪重重且不甘地拍在電腦屏幕上。

    青丘國之外,位于人間的城市里,某座網吧。

    施展了幻術的黑貓類氣地不斷用爪子摩擦鍵盤。

    它在衛淵家中時候,畢竟不太好離開去網吧,這麼長時間沒有上線,早有些癢癢了,它是五百年道行的異獸,記下青丘國位置后來去自如,上線之后,竟恰好又匹配到了那只紅繡鞋。

    對方似乎也是好幾天沒有上線。

    當場氣得申請solo。

    現在正處于瘋狂對噴垃圾話的情況。

    正噴得過癮,突然發現天色慢慢黑下來,再遲似乎就有些影響今天的正是,只好意猶未盡地發過去一個好友申請,類舔了舔爪子,心中對那能夠跟自己不分上下的對手頗為贊賞,約定下一次再斗。

    也沒有看是否同意了,跳下了座椅,豎著尾巴,懶散地從老板前面走過,而在同時,在泉市的博物館里,水鬼眼睛一瞪,眼珠子里飆出水來,手掌一拍,大怒道:

    “這孫賊還敢挑釁我們?!還下次再來?!”

    “要不是老板在家,不好玩電腦,還不得削死他?!”

    “來,同意!”

    兩個紙人兒嘿呦嘿呦抱著鼠標,然后跳起來在左鍵重重一踩。

    吧嗒。

    ‘您和貓爺成為游戲好友’

    ‘您和釣吧老大成為游戲好友’

    類不知道之后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這里的網吧老板在之后盯著顯示屏上的貓爪痕跡之后,默默抽干了三根華子,之后搜索都市怪談,通過拍照證明,成功加入了一個三百人群,里面滿滿的都是網吧老板。

    它只是悄悄溜回了青丘國。

    然后趴在樹上慢慢地等待,最后見到了有像是斑鳩的鳥兒落下來歇腳,叫起來像是年少的人被逗笑了的呵呵聲,然后趁著這鳥整理羽毛的時候,猛地撲上去,然后砰地落在地上。

    黑貓甩了甩腦袋站起來。

    那種鳥已經驚慌失措地飛遠了。

    但是類已經成功咬下來了一枚羽毛。

    它循著味道找到了衛淵,咬著羽毛放在衛淵手上,看著訝異的青年,道:“這是青丘國里的一種鳥身上的羽毛,那家伙叫灌灌,凡人佩戴它的羽毛,就可以不再迷惑,你把這個戴在身上,然后入夢,就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伯奇是夢中的大妖,想要找到它,也只能從夢里著手。”

    “張若素讓我來這里,可不是單純守著你的。”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35 AM

第86章 守約

衛淵知道類說的是什麼。

    天女將他身上伯奇的烙印去掉,但是這不代表著伯奇和山君不再盯著他。

    作為當初曾經上山斬殺山君肉身的一員,錦羽鳥和畫皮侍女某種程度上都是死在他的手上,這樣的深仇大恨山君不可能放過他,這一段時間這種威脅始終如芒刺背,讓衛淵無法放松。

    難得有機會能主動些。

    只要找到山君棲身的地方,就有機會在他恢復全盛之前將他解決。

    衛淵伸出手,拈起了羽毛,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里,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冥神內守,很快就陷入睡夢當中,但是這一次那枚羽毛卻散發出淡淡的波動,于是當衛淵睜開眼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是在夢中。

    清醒之夢。

    這種感覺很奇妙。

    夢境原本是昏沉的顏色,但是有一枚羽毛懸浮在空中,散發出白色的光,把周圍的環境都照亮,衛淵的肩膀微微一沉,黑貓類也出現在他的夢境當中,落在肩膀上,舔了舔爪子,道:“走出去看看。”

    衛淵頷首,拈起了那枚羽毛,邁步走出。

    推開了青丘國客房的門。

    旋即訝然,外面竟然還是一座青丘國,只是和白天見到的青丘不同,這里整體上給人一種斑駁的感覺,像是不同顏色的方塊拼接在了一起,有的地方真實,有的地方古樸。

    甚至于有一座屋子一半是白日所見新翻修出的樣子,另外一半卻是古老樸素的木屋。

    “人在常世之中,是魂魄操控肉身,和世界產生了交互來往,創造了人間。”

    “而夢境是魂魄的延伸和溢散,所以,這些許魂魄的交互,就會產生與人間所對應的夢境,據說古時候有拋棄肉身追求長生的修士,就不斷在一個又一個夢境當中流浪,也算是長生。”

    黑貓類懸浮在空中。

    衛淵覺得,它在咬下那根羽毛的時候,絕對還薅了一把。

    類不知衛淵的想法,慢悠悠地往前漂,道:“那種偏激的古修士很少見了,只是類似于他們,以夢境中溢散的魂魄為食的魑魅魍魎卻有很多,這些妖怪潛藏在人性靈的縫隙當中,一旦夢境展開,就會出來活動。”

    “其中伯奇是他們當中最強的那一類。”

    “而夢境雖然和常世類似,但是也有極大的不同,你要記住。”

    “人間是依托于大地和天空而創造的,所以務必堅實;夢境卻是一個個生靈之夢彼此依托和影響所化,很不穩定,一不小心就會出現裂縫,有時候你走在一條路上,轉眼就會出現在一座山上,都很正常。”

    “而另外一個戒律,不要窺探別人的夢境。”

    黑貓伸出白色的爪子,在衛淵前面晃了晃:

    “你可知道為什麼?”

    衛淵想了想,道:“因為夢境本身的由來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黑貓道:“那只是個人的夢境,不會影響到夢域,是夢的另外一個來歷,過往經歷,放之不下,所以始終放在心里,你要記住,基本上在夢域當中,越是古老的夢,越不要去看。”

    “驚擾到夢境的主人還算是好的,你若是碰到從古代活下來的人,就有可能陷入到了現代已經見不到的夢域記憶,比如他們過去曾經歷的,此生難忘的險地,其中甚至于有可能只存在于傳說當中的地域,比如……”

    “比如昆侖。”

    衛淵道。

    黑貓類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不遠處的夢域當中,隱隱約約能見到一座山存在于青丘的地界,那山的頂峰白如明玉,料峭孤寒,亦真亦幻看得到一個少女抱著膝蓋坐在山峰的山石上,遠遠看著人間。

    黑貓爪子啪一下按在了衛淵頭頂,道:“不要過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它罕見有些驚懼:

    “昆侖天女的夢境,很有可能會有西王母存在。”

    “就算是沒有,玄女,魃,都可能有,她們會依據天女記憶中的行為模式,在夢中存續,雖然只是個夢,但是我們這種魂體很可能會被撞碎,明天起來會頭疼地要死。”

    衛淵覺得它肯定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吃了大苦頭。

    沒有點破,只是望了一眼天女的夢,有些好奇地行走于這夢境的青丘之中,按照類所說的,尋找那些隱藏在夢中間隙里的魑魅魍魎,最后在一個很淺顯的夢境之前,看到了這些幾乎無法在常世見到的生靈。

    衛淵看了看他們潛伏的夢境。

    那是有關于一個遇見的故事,很普通而流俗地相戀。

    是少年少女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少年只是普通的人族,而那少女卻是青丘狐族,衛淵大抵猜得出來,這應該就是蘇玉兒所說,出身于狐族一脈,卻偷偷跑出去和人族私通的狐女,以及她喜歡的那個男人。

    看上去是很普通,而且隨處可見的人。

    這並不是什麼關鍵的問題。

    只是這夢境很淺,周圍有些弱小的夢妖潛伏著,汲取溢散的情緒。

    類晃了晃身子,飄過去和這些夢妖打招呼。

    混熟了之后才似乎不經意地道:“這里的夢沒有什麼好的了,我們打算要去更遠的地方去尋找足夠大的夢境棲身,你們可知道最近有什麼傳聞嗎?”

    “傳聞?你說什麼傳聞?”

    “你怎麼長得跟貓似的,難道跑到貓的夢里麼?”

    “你管我去了哪個夢?”

    “我只是很好奇,這里都是住著狐貍,很少看到貓,我能摸摸你嗎?”

    “放開你的爪子。”

    那幾只夢妖嘀嘀咕咕地和類在那里交談。

    衛淵卻漫無目的地立在空中,雖然不想要去看,但是視線余光也會掃過周圍的夢境,很深層次的夢永遠籠罩著一層薄幕,肉眼幾乎無法看穿,而那些弱小者的夢卻漂浮在夢域世界的表層,可以被輕易地看到。

    正當黑貓類打探消息的時候,衛淵卻看到一個夢境當中,有一名道人出現,那道人似乎和她說,只要用她的內丹讓人類服下,施展以一門左道法門,就能與人族共享壽元。

    夢中的道人伸手取出一張紙箋。

    一不小心露出了懷中一物,那是一道明黃色的符箓。

    他很快就將符箓收好。

    衛淵卻是神色驟變,認出了這東西,正是先前在泉州散播邪術的道士被殺后,在其身上搜出來的信物,從這夢境來看,這東西果然是某種身份的標識,恐怕是有人以邪道法門傳授弟子,然后再靠著他們將邪術進一步傳播。

    衛淵忍不住踏前一步,在夢中看了那紙箋一眼。

    雖然夢中一切都模糊朦朧,但是仍舊看得出,紙箋所寫的法門,是剝奪精怪所修內丹化作為人修外丹的左道法門,不必說共享壽元,狐妖失內丹則淪落為野獸,凡人也沒有辦法容納這內丹,只能化作一血肉烘爐,將內丹淬煉而成,給他人作嫁衣裳。

    果然又是那邪道的風格。

    衛淵正欲深究這夢中道人的身份,這原本就極淺的夢境竟然直接破碎。

    做夢的狐女醒了過來。

    衛淵手中有異鳥的長羽,配之不惑,隱隱約約看到這狐女睜開眼睛,居然悄悄翻過了現實當中的宅邸墻壁,先是微怔,旋即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面色微變,恰好黑貓類似乎探得了某些情報,得意洋洋地過來,衛淵伸手一把將類抓住,而后直奔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喂小子,你干什麼?”

    “不對,有什麼著急的事情麼?!”

    “待會兒再說。”

    衛淵帶著黑貓直接回到自己的夢境里,而后用力一握手中的長羽,夢境豁然破碎,旋即翻身而起,提起長劍,便推門奔出,黑貓類躍起落在衛淵的肩膀上,衛淵一邊往前追去,一邊以最簡練的方式將方才所見說出。

    散播邪法的妖道眾。

    特殊的黃色身份符箓。

    以及這夜逃的狐女曾經和妖道接觸過。

    黑貓類的神色鄭重下來,它想了想,道:“這里是青丘國,有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大妖存在,邪道絕不敢進來,所以只能引誘狐女外逃,也不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但是你不必擔心,青丘狐並不是沒有準備。”

    旋即衛淵也察覺到,在那匆匆夜逃的狐女背后,有數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跟著,並未化作人面,皆是狐首人身,穿著灰色長袍,飄然御風,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見到衛淵和類,也只是訝然,繼而微微頷首,並未多說。

    衛淵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容。

    身穿白衣,面容雋秀,踏空時候衣袂翻飛,是蘇玉兒。

    衛淵腳下駕馭清風,追上這勉強算是相識的人。

    蘇玉兒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雙眼只是注視著前面即將逃出青丘國的狐女,神色略有些復雜,衛淵未曾開口詢問,她便輕聲嘆道:“她當時被捉回來之前,便悄悄留下了約定,和那人族的男子在初遇時相見。”

    “只是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這麼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

    “是,這個時代外界人心浮動,世上男子多有薄情之人,何況人族不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一時的心中歡喜,若不加以考慮,必然帶來后患,她當初竟然執迷到了以內丹為那男子換骨改命的程度,如果不是族老看到這路數不正,還不知要釀成什麼后果。”

    看上去仍舊年少的蘇玉兒不忿低語:

    “定是那男子花言巧語,欺騙于她。”

    “上一次族老們把她帶回來,已經是寬大處理,這一次夜逃,恐怕要歷經一番苦難了。”

    衛淵委實不知該如何說。

    前面夜逃的狐女逃出青丘之國,然后才放下些心來,她的容貌在青丘狐族當中只能算是普通,天賦也很尋常,只是現在因為奔逃,面容有紅暈,看上去要秀美很多。

    她自以為逃了出來。

    而后又前往了這一座小城的背面。

    那里有一條不大的河流,上面仿古建造了一架橋,之前他們就是在這里遇到的,狐女臉上浮現一絲微笑,而在夜色帷幕之下,一只只氣質沉凝的狐仙冰冷地注視著那違抗祖訓的狐女,氣氛沉凝如同鐵幕。

    時間慢慢過去。

    出來的時候是凌晨,很快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仍舊沒有人來。

    蘇玉兒抱著書,道:“她是不可能等得到的。”

    衛淵道:“為何如此篤定。”

    蘇玉兒訝然道:“之前應當和衛公子提過,她所喜歡的那男子家境貧寒,而他們上一次相見,已經是半年之前,衛公子是這個時代的人,應該知道,半年不能相見無法聯絡,再深的感情也會消失,也便只有我狐女癡情。”

    “古往今來,才遇到多少負心人。”

    “而且他身患惡疾,此刻已……”

    聲音未落,而一眾狐仙已經逼近橋,打算將那狐女帶走。

    而此刻,

    那狐族少女卻眼眸微亮,奔上橋來,朝著前方走去,月色之下,對面有一個穿著簡單牛仔褲和T恤的青年,展開雙臂,面帶微笑著迎上前去,和狐族少女擁在一起。

    蘇玉兒突然說不下去了。

    而那些原本面容冰冷打算施行族法的狐仙們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激動的狐女沒有發現異樣,只是緊緊擁抱著身前所眷戀之人。

    這一幕讓在場其他人都無言。

    許久后,蘇玉兒才呢喃道:

    “他在三日前,已經去世了啊……”

    頓了頓,蘇玉兒雙目睜大,不敢置信地低語。

    “哪怕死去,魂魄都記得要來赴約嗎?”

    PS:稍微緩和的緩沖章~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37 AM

第87章 尾生抱柱,子衿篇

橋是連通此岸和彼岸的建筑。

    自古以來在一些方術上有極為重要且隱蔽的含義。

    衛淵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一天里陰氣最重的時候,天黑壓壓的,隱藏著那些狐首人身的狐族長老,蘇玉兒是小輩,仍舊是人形,和衛淵站在一側,無比復雜看著橋上的那一對情侶。

    她堅信著狐女多情,而男子薄義,這種觀點卻有些晃動。

    衛淵注視著那打扮普通的青年,對方只是魂魄。

    三日時間,魂魄在頭七之后才會消散,但是最重點的是,普通人的魂魄不夠凝實,如果沒有滔天怨氣執念,就只有些特殊情況才能存續下來,但即便如此,死去三日就能越過漫長距離前來赴約,同樣不符合常理。

    莫非是那邪道?

    衛淵左手放在背后,握緊了那柄斷劍。

    青丘狐的族老們也察覺到了不同。

    但是現在橋上的狐女卻仍舊只是陷入欣喜之中,她緊緊抱著前面的青年,先前所有的委屈和擔憂都化作虛無,開心地有些語無倫次:“你終于來了,我好害怕你不來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不會的。”

    青年輕聲回答道:“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的。”

    “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阿月,你不是人對嗎,你是狐仙……”

    胡月似乎給嚇了一跳,臉上的欣喜凝固,面色煞白,可是對面青年神色溫和,她手指抓著他的袖口,慢慢地點頭,然后急匆匆地道:“我,我們其實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的,我不會害你。”

    她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傻,這都說的是什麼話。

    青年卻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我就只有擔心一件事情了。”

    “你的壽命那麼長,我卻最多只有幾十年,我死之后,你該要怎麼辦?你不會想不開做傻事吧,而且我死之后,只留下你一個人,對你太不公平了……”

    胡月神色訝異,然后用力搖了搖頭:“不會的,不會不公平。”

    “感情不是靠著時間來決定的,哪怕我比你的壽數更長,但是我們度過的那些日子會很有分量,就像是裝滿寶物的盒子,足夠我接下來都能好好記著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過,那就足夠了,足夠的。”

    青年伸出手撫摸少女的頭發,道:

    “那我就放心了。”

    “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的。”

    胡月只當做是之前那句話的延伸,重重點頭。

    青年柔和地笑了下,猶豫了下,道:“那阿月,你能嫁給我嗎?”

    胡月一下懵住,臉上霎時間通紅,結結巴巴道:“現在說這個?”

    “不能等以后再說嗎?”

    青年搖了搖頭,認真道:“就現在。”

    胡明悄悄左右看了看,然后深呼吸了下,踮起腳尖,在青年的臉頰飛快一吻,像是她化身為狐,親吻冬日第一片落雪時的觸感,青年怔住,旋即露出微笑,展開雙臂,將少女擁入懷中,臉頰輕輕摩擦著她的長發,頓了頓,道:

    “你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啊。”

    胡月面容通紅,心里卻想,我喜歡的人分明就是你,在一起都要這樣說一次嗎?多讓人不好意思?可卻還是帶著充盈的內心,閉上了眼睛,輕聲道:

    “嗯。”

    “你要和他白頭偕老哦。”

    “嗯~”

    “你要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男孩應該是哥哥,因為可以照顧好妹妹。”

    “嗯!”

    “你要去神州的每一個地方,去看山山水水,要教導孩子們與人為善,教他們讀書。”

    “最后,你要子孫滿堂,一輩子幸福快樂。”

    青年和少女相擁。

    少女的臉上滿是幸福的欣喜和微笑,閉著眼睛,輕輕地回應。

    青年帶著微笑祝願,卻止不住留下眼淚。

    他注視著前方的諸多狐族長老,眼底帶著懇求,其中最為年長的那位鄭重點了點頭,蘇玉兒無言注視著這一幕,青年的眼淚滴落在胡月的背上,哪怕是透著衣服都感覺到冰冰涼涼的觸感,她訝異地抬起頭,卻感覺到擁抱越發地用力,聽到青年滿足地嘆息道:

    “遇見你真好啊。”

    “對不起。”

    “你在說什……”

    胡月的聲音頓住,擁抱著的魂體慢慢變淡,她眼眸瞪大,似乎還不能夠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繼而便有一位族老出手,輕輕撫過了她的額頭,胡月雙眼失去神采,朝著后面倒下,被另外一位青丘狐族老抱住。

    穿黑衣的校尉踏過橋梁,水面倒影月色。

    衛淵沒有注視這青年,右手搭在他的肩膀。

    【驅鬼】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這是故事的開始。

    想當他外出散心時候,看到那橋上遠眺風景,口中低吟詩經的少女,魂魄就像是被抓走了一樣,故事的開始就像是一切美好的劇情,但是命運往往並不那樣好。

    衛淵見到的畫面當中,是貧寒的家,被確診為絕癥晚期的他。

    生日,是父親給他作了長壽面。

    青年往里面加辣椒和醋,似乎實在是太辣了,辣得大滴大滴流眼淚,眼淚滴在面里,青年一邊大口吃,一邊談家常似地笑著道:

    “其實啊,老頭子,差一點,就差一點,你兒子我就能結婚了哦。”

    “那是個很好的女生。”

    “我本來覺得這輩子死皮賴臉都要纏著她。”

    聲音頓了頓,他抬起手臂胡亂擦了擦眼淚,咧嘴一笑。

    “不過也好,她那麼好看,以后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我就是覺得,有點不甘心。”

    其實在青年診斷出絕癥的時候。

    有個身穿黑衣的道人找到了他:“你身上有妖氣,是被狐妖纏上了,而你的病沒有那麼難治,只要你吃下她的內丹,不但能夠活下去,還能有比擬狐仙的法力,你與我有緣,我這法門可以給你,只需要你往后給我做一件事。”

    青年雖然早已經察覺到了女友的異樣。

    卻仍舊極為警惕地注視著那道人,抓起手機:

    “你是誰?!胡扯些什麼?走!”

    “你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使用驅鬼神通的目的,就是鎖定這記憶中的道人,衛淵把握住了隱隱的聯系,睜開雙眼,雙瞳泛起淺青色,抬起手,那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詫異地看向旁邊的衛淵,感激道:“謝謝。”

    “不客氣。”

    衛淵抬手拔劍。

    一剎那,有千年前的流風溢散。

    風是氣的流動,不只能御風而行,也代表著氣息。

    衛淵鎖定了距離這里不遠的那道人。

    司隸校尉御風,踏步向前,黑色的靈貓類四肢踏空,在他身邊環繞,轉眼便奔出極遠,青年注視著胡月,看向那些狐妖的族老,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觸碰了下少女,想到初見時的那一句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下一句是,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句詩的意思是,這春日的青色,就像是你的玉佩一樣啊,我很想念你,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難道不會來尋我嗎?

    我尋你來了。

    他微笑著魂體消散,卻沒有徹底散去,最后的一縷縷氣,凝聚于一枚玉佩之上,狐族族老鄭重將這一枚玉佩放在胡月的手中。

    ………………

    一個十字道上。

    黑色籠罩,這是夜色最濃重的時候,肉眼難能視遠,這一個十字路口看上去也越發陰森。

    一個男人將四碗白飯放在了四個路口。

    繼而在白飯上各插了三炷香。

    手中又有一碗,里面竟是鮮血。

    以符筆蘸血,在黃符之上各寫了符咒。

    繼而將這四道黃符鎮在了四碗白飯下。

    他向這四個方向拜下,口中念念有詞,最后取出一盞用白紙疊好的轎子,輕輕放在了最中間,道:

    “請仙人上轎……”

    毫無反應。

    男人有些著急。

    之前一直都很正常,以那男子的魂魄來找到青丘狐女,再求得內丹。

    因為是對方癡情之下,主動取出自身的內丹,青丘狐族也沒有辦法通過追尋殺人者的秘法來找到自己。

    但是來到這里時,那魂魄卻失去控制。

    居然違背法術操控,沒有去剝奪內丹。

    自己又不敢靠得太前。

    連這民間方術都用上了,卻仍舊是沒有反應,這時候他便會暗恨,這些左道方術雖然容易修成,但是往往效力有待商榷,突地呼啦一下,四方位置的白飯上,那些香竟然全部斷折,男人面色驟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有風來,一道身影極為猛烈地出現在他身前。

    寒光一閃。

    八面漢劍穿透肩胛骨,生生將他釘穿在地。

    男子痛苦喊叫出聲,左手抽出符箓,衛淵低喝一聲:“類!”

    “知道了,小子。”

    黑貓浮在空中,猛地落地。

    陰陽二氣霎時清明,符箓失效。

    《異物志》,靈貓一體,自為陰陽。

    那道人見法咒失效,不由慘笑,知道這是栽了,也是個心中有決斷的,當即就打算自盡,身軀就驟然僵硬住,衛淵正防備這個道士的魂魄被潛藏于內的法咒自毀,察覺到這變化,面有訝然之色,轉頭看到,穿著白衣的蘇玉兒站在墻上,雙瞳在月色下是妖異的紫色。

    狐妖魅惑之術。

    這邪道是中了青丘狐的法術,所以失神,不能自盡。

    衛淵松了口氣,之前那邪道被吳六所殺 魂魄自毀,這一次竟能生擒其中之一,倒是難得的收獲,索性直接一拳砸在這邪道腹部,用力不小,法力打入其內,震蕩氣血,把他弄暈過去。

    而后將他提起來。

    這種家伙難以用尋常的手段審問,但是有青丘國的幫忙,不必逼問,可以讓他自己把情報說出來,或者暗示出來,只是當衛淵提著這陷入重度昏迷的男人回到橋邊時候,已經不見了先前的青年魂魄。

    “他化作了玉佩。”

    蘇玉兒道:“那原本是他送給胡月的信物,現在他最后一點魂飛入其中,他自己的存在雖然已經散盡了,也不再有意識和自我,但是這玉佩仍舊還可以陪著胡月。”

    “可‘看著’她遇到另外一個人,看著她成親生子,白頭偕老,像是他說的那樣,但是,這真的值得嗎?”

    輕而易舉用出了狐族神通的少女看向衛淵,茫然道:

    “人的感情,到底是怎麼樣的?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39 AM

第88章 人之情也

  什麼是人類的感情,這幾乎是浩大到沒有答案的問題。

    在這長橋旁邊,蘇玉兒聲音頓了頓,又道:

    “難道真的如同她們說的那樣麼?那麼好?”

    這個很像小孩子偶爾問出‘我是誰’這種問題的情況,衛淵看向蘇玉兒,想了想,只好道:“這問題很復雜,但是總體來說,沒有你說的那麼糟糕,也沒有你的那些姐妹想的那麼美好。”

    蘇玉兒不滿意地咕噥道:“那豈不是很普通?”

    司隸校尉笑起來:“說對了。”

    他道:“人本來就是那種很普通,又有點不普通的生物。”

    “大部分都是這樣,沒有那麼好,可再想想,也沒有那麼壞不是嗎。”

    …………………

    一場夜奔匆匆忙忙地畫上了終點。

    衛淵將那邪道交給了青丘一脈,這是和人族關系良好的勢力,最初青丘分支之一涂山首領,甚至于是堯舜禹的臣下,值得信賴。

    況且青丘狐的神通很適合打探情報。

    一夜無話,黑貓類似乎對于那佩戴黃色符箓的邪道也很看重。

    短時間內不曾提及夢中的線索,時而好奇張望,最后更是留下一句話,直接溜了出去,打算尋找青丘狐族問問情況,它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雖然受限于貓妖之屬,終有其上限,但是卻也不必擔心安全。

    衛淵有足一日多沒有見到一同來此的天女,正打算外出看看。

    可才一開門,門外卻多出了三個狐族少女。

    蘇玉兒穿著白衣,另外一位少女則穿著紅衣,最后是黃色衣服。

    容貌在狐族中都算是難得的美好,或者清冷,或者嬌憨,或者英氣勃勃。

    蘇玉兒抱著書,無奈嘆了口氣,看著衛淵:“我去請教了老祖先,昨夜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老祖先說,無論是我的看法,還是她們的,都是錯誤的,我們不了解人族的感情,需要向人族請教才行。”

    衛淵茫然道:“所以……”

    蘇玉兒道:“你就是青丘里,唯一的外界人族。”

    “另外,這是那位與你同來的長輩所言,說你應當能幫得上我們。”

    衛淵:“…………”

    他只得嘆息一聲,道:“好吧。”

    “我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是如果要說一說外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幾位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講一講。”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你們曾經出去過青丘嗎?”

    三位狐女都紛紛搖頭。

    雖然說青丘國曾經有過人類。

    但是在漫長的時間里,人族難免和生活在這里的妖族通婚,現在大多已經是半妖之身,更何況此地和外界風俗不同,文化也不流通,幾乎可以認為是不同的一脈。

    沉吟許久,衛淵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更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命題對于他來說也太過浩大了,正在頭痛,突然聽到了來自于黑貓類的傳音,衛淵先是有些訝異,旋即若有所思,沉吟了下,對三位狐女道:

    “既然這樣,不到外面看看,怎麼能知道人世之情?”

    “不如出去走走,或許你們本身就有所領悟。”

    其中叫做胡玫的少女訝然道:“可是青丘的規矩很嚴格,我們不可能偷偷出去啊。”

    衛淵道一聲稍等,外出從神出鬼沒的類那里拿來了幾根羽毛。

    毫無疑問,又是那種配之不惑的異鳥羽毛,不知又有那只鳥兒被這黑貓禍害了。

    他心中嘆息一聲,自這客房中將木櫃上的香爐取下,起一道符,點燃了一根檀香,幽幽的香氣彌散,讓人心神忍不住放松下來,三位狐女便按照衛淵所說,坐在蒲團之上,卻也入夢而去。

    繼而拈起羽毛,行走于夢域之中。

    慢慢走出了青丘。

    ……………………

    青丘最古老的地方。

    穿著白衣的女嬌看著遠處入夢了的衛淵和三位狐女,然后收回視線,看向旁邊穿著白色寬松服飾的天女,女嬌年紀已經很大了,白發垂落在后,而天女看上去就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白衣黑發,安靜品茗。

    女嬌微笑道:

    “你是想要給他求取一位狐女?”

    “是。”

    “臥虎的名號,也足夠做我青丘的女婿了,但是這個時代,我們也不想要強求,便看這三個孩子,誰能和他看上眼了,能讓臥虎和她們之一成親,也是美事,在漢,那可是有資格領受虎符,率三軍去滅國之戰的大將啊。”

    “多謝前輩。”

    女嬌搖頭,慈和笑道:“不要忙著謝,若是他一個都不喜歡呢?”

    天女想了想,道:“當不可能。”

    “哦,為何?”

    “他並非是好之輩,並非是貪婪無度之輩,並非是無情之輩。”

    “何解?”

    “因其並非好者,故而絕不可能于這等淑色還不滿意;因其並非貪婪無度之輩,故而絕不可能妄想能求取更多,也因為他並非無情之輩,只消讓他們日久相處,一同經歷些磨難,當能生出情誼。”

    女嬌訝然:“並非好者,並非貪婪無度,也並非無情。”

    天女篤定道:

    “只要讓一位狐仙和他朝夕相見,共經生死,應當會生情。”

    女嬌突然笑起來,天女訝然不解。

    而這位幾乎注視著神州綿延至今的女子,卻只是狡黠笑著推了推茶盞。

    “來,玨兒,喝茶。”

    “這茶若涼,可不好喝了。”

    “嗯?是,多謝前輩。”

    …………………

    衛淵帶著三位姿容各異的少女,在夢中走出青丘國。

    說是要教導她們人世之情,但是他自己也不懂得這些事情,只是黑貓所說的事情確實有來一次的價值,也只好帶著她們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三個少女第一次知道還可以以這樣的方法離開青丘,皆是訝異。

    三位狐女分別屬于蘇,胡,只是姓蘇的卻有兩位。

    一路上嘰嘰喳喳,衛淵也大概知道了她們對于人間的看法,蘇玉兒是始終篤定了男子薄情者眾,而另外兩位則都帶著天然的好感,尤其是胡月之事多少流傳出些許,更是讓她們向往羨慕。

    那胡姓少女英氣勃勃,一雙棕瞳好奇望向周圍。

    旋即道:“衛公子,你要帶著我們去哪里?”

    衛淵沉吟不語,算了算時間,恰好聽到自行車的鈴聲,往旁邊走了一步,回過頭去,看到一輛車騎得飛快,少年寬大的校服拉開拉鏈,白色的襯衫,校服被風吹起來,像是背后長出了純白的翅膀。

    他氣喘吁吁地趕到這條路上,看了看時間,匆匆拐到了一條小巷里。

    可學校還在更前面些。

    黑貓類傳音。

    衛淵帶著這三位狐女站在旁邊,過了一會兒,又看到有一個女生騎著腳踏車路過這一條必經之路的街道,那是大多數少年都曾經默默喜歡過的那種少女,黑馬尾干凈秀氣,透著書卷氣。

    而后在她路過那小巷之后,藏匿在巷道里的少年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小心翼翼騎著自行車追上去。

    “好巧啊。”

    少年撓著頭,笑著搭話。

    少女訝異看著他,然后微笑回了一句:“真巧。”

    少年把背包斜挎著,亂糟糟的頭發里是陽光的味道,小心翼翼跟著前面的少女,操控著握把,不想要太遠,也不敢靠得太近,大著嗓門談論著自以為有趣的瑣事,慢慢遠去。

    衛淵看著那兩個高中生騎著車離開,看向旁邊的狐女,若有所思問道:

    “你們覺得這樣的感情怎麼樣?”

    胡玫笑答道:“很好啊,那些青梅竹馬,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覺,大概就是我所喜歡的那種,如果這樣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也就沒有什麼是真的了。”

    蘇玉兒卻道:“不過是蘭因絮果罷了。”

    “男女因緣,初時美好,最終離散的又有多少?年少的感情最終能成正果的,百里無一。”

    衛淵不置可否,倒也覺得從這狐妖們里聽這些話很有趣。

    之后又帶著她們繼續往前。

    這一條街道的夢域里,見到了青年熱戀的男女,山盟海誓,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對方黏在一起,而后這個男子半跪在了地上,說話說得結結巴巴,在那里求婚,女子捂著嘴巴,眼睛里亮瑩瑩的。

    “真好啊。”

    另外一位姓蘇的狐女蘇煙兒嘆息著,眼底有羨慕之色。

    “能夠和相愛的人歷經苦難,生活在一起,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麼?”

    衛淵點了點頭,黑貓類浮現出來,懶洋洋趴在他肩膀上,也不知現實中是在哪里窩著睡著了,入得夢來,接著就又往前走,走到另外一棟樓里,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音,還有摔砸著碗的聲音,然后是女人尖利的聲音,男人的怒吼聲音。

    蘇煙兒嚇了一大跳。

    衛淵走上前去,這里是夢境,夢中的人無法察覺到外面的人。

    透過窗戶,看到滿地碎裂的玻璃和陶瓷,看到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的女人,以及無聲抽煙的男人,孩子趴在內室的床上,茫然地看著外面發生的一幕,整體的畫面壓抑破碎,而又予人壓抑的感覺。

    衛淵望向三位狐女,道:“這一家覺得怎麼樣?”

    蘇煙兒吐了吐舌頭:“好可怕。”

    “他們當初一定沒有彼此動心過,是沒有感情,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吧。”

    胡玫重重點頭表示同意。

    而相應的,蘇玉兒就顯得很鎮定而從容了,略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這才是塵世中所謂的感情,有情也可以化作薄情的。”

    “是以那些故事往往只到大婚為止。”

    蘇煙兒正要爭執,卻見到那穿著黑衣的青年笑了一聲,已經轉身走下了這個筒子樓,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背后負劍,神異的黑貓趴在肩膀,懶散地舔著爪子,不知為何,有一種古老悠遠的感覺,呆了呆,連忙邁步走上。

    接下來他們看到了另外一家人。

    這一家人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欠下很大的一筆債,壓得喘不過氣來,為了解決這個債務,男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打工,幾乎玩命一樣地拼,女子也一樣給人打零工,手指慢慢變得粗糙,一家人連在飯桌上都沒有輕松的話題。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放棄,始終都彼此攙扶前行。

    胡玫張了張口,不好意思道:“這……我承認這是很令人感動。”

    “但是,衛公子,這個不是所謂的親情嗎?這根本不是像故事上那樣的,美好的感情啊……胡月如果和那個男生成親大婚,肯定不會過得這麼壓抑,會很開心。”

    蘇玉兒也有些遲疑,這似乎和她所知的也不同。

    她最后道:“這只是生活。”

    衛淵點了點頭,和黑貓類一起慢悠悠地走下來,走到另外一個夢境當中,陽光很好,在公園里,兩個老人手牽著手一起散步,他們走得很慢,但是卻讓人覺得寧靜。

    這一次不只是蘇煙兒和胡玫看得眼睛微亮,蘇玉兒也有些動容。

    “這樣能攜手共赴一生,才是真正的人族情義。”

    “你想說的是這個嗎?衛公子?”

    衛淵搖了搖頭,連那黑貓類都忍不住笑了。

    他們看著那兩位攜手前進的老人,慢慢的,那位老婦人消失不見,只剩下了老人弓著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蘇玉兒訝然,黑貓類舔了舔爪子,道:

    “你們還沒有發現嗎?不是說狐貍都很精明嗎?”

    三位狐女不解。

    衛淵側過身往后看,蘇玉兒轉頭看去,看到在他們來的道路上,還跟著許多的人,他們有面對生活重擔被壓彎腰,生出白發的沉默男人,有和妻子爭吵起來,帶著愧疚默默吸煙的男人,有求婚時候激動地說不出話的人,也有那最初的少年。

    而這些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面容竟然有幾分相似。

    蘇玉兒記起衛淵最初點燃的符箓,面色訝然。

    衛淵道:“你們見到的,都是一個人的夢境。”

    蘇煙兒失聲道:“不可能,他們明明是在不同的夢境里。”

    衛淵道:“過往經歷,執念不肯放下的,會變成夢,只不過有些人連這些記憶都丟掉了,失去記憶,失去自我,現代醫學叫這樣的癥狀是帕金森癥。”

    是黑貓昨天詢問那些生活在夢境間隙的魑魅魍魎,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今日又告訴了衛淵。

    衛淵走上前去,和那最后迷茫的老人並肩走,低下頭去,溫和道:

    “你不想要回去嗎?你妻子應該還在等你回去。”

    老人跺了跺腳,咕噥道:“不回去!”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我就是做飯時候多放了點鹽,她就生氣,我不回去了!”

    衛淵露出一絲微笑:“可她現在已經不生氣了,還很后悔。”

    “你現在回去的話,她會很開心。”

    “真的?”

    老人面容浮現出遲疑的神色,最后茫然道:“可,可是我忘記怎麼回去了。”

    衛淵道:“我來帶路,類。”

    黑貓自肩膀上躍起,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往前走去,穿過層層疊疊的斑駁夢境,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最后在一間病房模樣的夢域里停住,老人呆呆看著那邊的病床,床上是枯瘦的自己,旁邊趴著睡著一個頭發銀白的女人。

    他伸出手,卻無法靠近。

    “回去吧。”

    衛淵笑著伸出手,按在老者的肩膀上,然后往前輕輕一推。

    老人下意識邁開腿往前走去,而后蘇玉兒三人便見到,原本跟在他們身后的,那些不同年臨段的男人都消失了,而那老人腳步逐漸健朗,他的腰肢逐漸挺拔,從需要拐杖的老人,到拋下拐杖的中年,到腳步有力的青年。

    最后是穿著老式校服,雙目明亮的少年。

    穿入身體。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其實,有這樣的一個問題——

    當你度過你無趣的一聲,回到年少時候,遇到你所喜歡的女孩,你會做什麼?是否會錯過?

    他睜開眼睛,兩側的樹木高大,綠影斑駁。

    叮當,叮當。

    穿著白色襯衫和校服,豎著單馬尾的少女騎著腳踏車走過。

    于是他鼓起勇氣。

    用力一踏踏板,自行車帶著少年的勇氣沖飛出去,也穿過斑駁的綠影,飛揚的校服衣擺,就像是揚起的翅膀,他看著那訝異的少女,撓了撓頭,頭發里有陽光的味道,用盡了全部的勇氣,道:

    “好巧啊。”

    她笑起來:“好巧。”

    這樣的記憶鮮明地過分,幾乎能嗅得到讓人落淚的過往。

    病床上的老人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病床旁邊趴著睡著的妻子。

    他摸了摸眼角的淚,咕噥著這麼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顧自己,感冒了不還得要自己來看著?而后伸出手,扯著身上的被子,給妻子蓋上,用力攬著她消瘦的身子, 衛淵和三位狐女在夢域之中,透過朦朧的夢境和現實之墻,看到了這一幕。

    蘇玉兒,蘇煙兒,以及胡玫都不知為何,無言以對,又有震撼之感。

    衛淵讓黑貓回來,邁步離去,道:

    “好了,我所知道的,關于人的感情,已經盡數講完了。”

    夢境結束。

    回到了青丘國。

    三位狐女慢慢睜開眼睛,各有悵然,皆是無言。

    司隸校尉起身。

    而桌案上的香,尚未燃盡。

    PS:字數稍多,足足五千字啊,雖然說算是過渡鋪墊類的章節,但希望寫得有趣些。

    至于怎麼開啟下一章,大家有興趣可以猜猜啊~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41 AM

第89章 野狐惑人,1生如夢

人世百年,南柯一夢,但是其中的重量卻不比任何的生靈輕。

蘇玉兒三位狐女安靜地坐在桌前,直到香爐中的青煙裊裊散盡,才慢慢回過神來,總覺得自己有了什麼領悟,有什麼堵塞在胸膛,想要說出來,可臨到開口卻發現並沒有語言能夠形容這樣的感情。

胡玫一只手撐著下巴,憂郁地嘆了口氣,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姐姐們會向往人間了,感覺雖然沒有我原來覺得的那麼好,可還是很好,而且更真了點。”

蘇玉兒難得微微頷首同意。

抬眸看了看倚靠著門的衛淵,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立刻得到兩位狐女同意的建議——

“我們要不要去外面的城里,看看這兩位老人吧?”

不知為何,一直都很禁止年少狐女外出的青丘,這一次卻很難得地贊同了,但是那位看守青丘之路的狐族老者卻笑了笑,又提出了另外的一個要求,道:“不過,你們需要找一位值得信賴的引路人。”

這位老狐據說已經很年邁了。

年少時曾經在人間闖蕩,留下天狐的名號。

之后遭遇了些事情,便放棄外界的繁華,回到了青丘看守這至關重要的道路,整個青丘之國中,都沒有多少狐妖知道這位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紀,但是所有人都有印象,在自己小時候,都曾在老狐這里討過糖果。

長大之后也曾聽他講述故事。

所以年歲漸長,對他便越是尊重。

這樣的長輩發話,三位狐女只得去而復返,把松了口氣的司隸校尉堵在門口。

因為這外出一事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衛淵不得不負起這個責任,這一次和抵達青丘時候不一樣,之前是靠著信物開辟的通道,這一次卻是走的正門。

看守青丘大門的是一位須發潔白的老人。

三位狐女走在前面,現實出青丘畢竟和夢中不同,除去蘇玉兒外,胡玫和蘇煙兒都有些興奮,不斷交頭接耳說悄悄話,偶爾還會忍不住笑出聲來,衛淵走在后面。

蘇煙兒三人和這不知多少歲數的老狐仙行禮之后,走出青丘國。

衛淵路過的時候,老狐卻微笑著拱手一禮:

“這三個孩子,就叨擾上將軍了。”

衛淵訝然,旋即還了一禮,這才跟了上去。

蘇玉兒三人正在外面等著,蘇玉兒回頭望向這連接兩界之地,隱隱約約見著了那位青丘守和人族青年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在意。

夢中的城市和常世的人間,大體的結構上沒有太大的差別。

三位狐女使了簡單的隱身咒,衛淵則是只掩去了背后的劍。

跨越那一座橋,走到了兩側長滿了高大梧桐樹的老路。

前面的遠處,能夠看到學校里高高豎起的旗桿,夢中的印象和真實相交錯,讓人心中自有一番感觸,衛淵買了點水果,上了醫院,推脫說是老人孫子的朋友,被委托著來這里看看他們。

病床上的老人已經又睡著了。

而老太太則很訝異有人來看望,連忙讓他坐下。

本來還要去倒水,衛淵自然不肯讓老太太做這種事情,去洗了水果,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看著老人安寧下來的神色,旁邊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難得讓你跑一趟啊,可真是太麻煩小伙子你了。”

衛淵笑了笑,道:“有什麼麻煩的?”

“您兩位能一路走來,和和美美,我很羨慕,難得能親自見一見,這機會我可不能放過。”

衛淵在這里和老人聊些家常,而肉眼不可見的世界,
三位或者清麗,或者嬌俏的狐女在一旁聽著,柔軟的頭發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安靜站著,或者坐在窗臺上,晃動雙腿,眼底都滿是好奇。

絮絮叨叨的小事情。

只是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目睹他們一生的感情,卻覺得別有滋味。

蘇煙兒和胡玫聽得很認真。

蘇玉兒本來也聽得入神,卻慢慢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的氣息。

黛眉微皺,本來不欲節外生枝,可這樣的氣息還是太刺鼻,讓她極端不喜,略微思量,還是輕聲和衛淵提了一句,掩去了真實目的,只說想要在這周圍散散步,衛淵似乎並沒有多想,只是點頭應下。

蘇玉兒仍舊保證隱身咒的狀態,走出病房。

循著那讓她不喜的氣息前行。

越往東北一側走去,那氣息就越濃重,最后停在一間病房前,蘇玉兒跟在進門的護士身后,走了進去,然后看向其中一個床鋪,床鋪上躺著極為枯瘦的青年,雙目緊緊閉著,而那讓她覺得妖異不喜的氣息就從上面傳出。

旁邊有家屬,正在抹眼淚和旁人哭訴。

蘇玉兒沉吟,手指輕輕虛點,以狐妖的神通略作變化,讓這些家屬將發生的事情都慢慢講述出來。

她望了一眼護士手上的病歷單。

姓名:杜宏逸。

年齡:二十九。

………………

杜宏逸是失蹤了七天之后,才有人報警的。

報警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因為杜宏逸遲遲沒有回家,心里很不安穩,一開始是因為杜宏逸之前曾經說過,這一次出差打算去長白山玩一趟,只以為是因為玩地太盡興而耽誤了時間,但是后來就發現不對勁,電話打不通,網絡上的消息也沒有回復。

而問過工作單位的人,才發現這麼長時間,杜宏逸一直失去聯絡。

這才心頭大亂,連忙報警。

后來警方調查,才發現杜宏逸在爬長白山的當天就已經坐車回到了這里,可一調監控,就發現極為詭異的事情,他下車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往偏僻地方去走,最后是好不容易用搜救犬直接搜山才發現了杜宏逸。

整個人不知為何,已經枯瘦如柴。

沉迷不醒,醒過來之后也只是大喊著阿梓,阿梓,仿佛瘋狂了一樣,不認得周圍的人,厲聲質問說自己明明在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這些人究竟為什麼要把他們拆散?!

說到這里的時候,杜宏逸的母親又忍不住抹眼淚。

“那哪里是什麼豪宅屋子啊!”

“找到他的時候,他根本就直直地躺在棺材里,都快不行了。”

“救醒之后,都不像是個人,像是野地里的狐貍野狗似的,只能送過來看看。”

說著又開始哭起來,周圍的親戚好友連忙安慰,只是望向在鎮定劑效果下昏睡過去的杜宏逸,眼底有幾分憐憫,蘇玉兒伸出手指,虛空微微一攪,杜宏逸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氣被牽扯到她的手指上,她臉上有些厭惡。

看了一眼這屋子,走出之后,將蘇煙兒和胡玫都招來,把事情簡練說完,再將那一道氣息展示了下,道:

“是野狐貍精。”

“這種狐貍精在外面害人,吸人的陽氣來敗壞我們青丘的名聲,明明是它們做的惡事,最后卻連累到我們這一脈。”

蘇煙兒道:“這……要怎麼做?告知各位長老嗎?”

胡玫雙眸微亮,摩拳擦掌道:“現在青丘主事的幾位都不喜歡摻和人間的事情,和他們說的話,肯定沒有用的,不如我們去把這個害人的野狐貍精抓回去罷?或者送到人間錦衣衛那里!嘿嘿,這樣那些族老肯定就會對我們刮目相看!”

蘇煙兒也稍微有些心動。

都是年少的歲月,總是有些莽撞沖動,再加上出身于名門大族,其實並不看得上這些走歪門邪道害人的野生精怪,她們三個稍微一合計,便決定親自去處理這家伙。

蘇煙兒又道:“那要不要告訴衛公子?”

蘇玉兒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要了。”

“我見到他似乎沒有多少道行,法術薄弱,昨日也是靠著那一只靈獸類才擒拿下了邪道,那些野狐貍精最擅長針對男子,法術神通也多有魅惑的手段,現在他的靈獸不在身邊,我們可不要反害了他才是。”

“且來想個法子支開他。”

“嗯。”

衛淵正和老人拉扯家常,突而聽到耳邊有清脆聲音傳來:

“衛公子,衛公子。”

“我們很想要和現在外面那些女生喜歡的甜點,麻煩你買點奶茶回來好不好?我要香草味道的。”

“我要檸檬汁就好。”

“嘿嘿,勞煩衛公子咯。”

衛淵微愕然,旋即無奈應下這些要求,老人正閑說今日老伴兒蘇醒后,醫生不解詢問的時候,自己老伴兒卻咕噥著說夢里夢到個青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醒過來了,把醫生都弄得不明白了,總不可能真有神仙對吧。

旁邊的小護士咕噥著說:“誰知道呢?”

“沒準就有也說不定,世界這麼大。”

這樣的說法讓老太太忍不住笑起來,看向衛淵,道:“小衛你覺得呢?”

“這,現代還是要講求科學的,世上哪里有什麼神仙?”

“大概只是老先生一個普通的夢而已。”

衛淵回答,然后微微抬眉,從窗戶看到,掐了三個隱身咒的狐女正往一側方向而去,衛淵答應了那位老狐仙要照顧這三個狐女,心下也是好奇這三個家伙要做什麼。

又寒暄幾句,就起身告辭。

老太太訝異道:“不多坐一會兒了嗎?”

衛淵笑道:“不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他聲音頓了頓,真誠道:“往后可能沒有多少機會見面了,希望你們兩位能繼續這樣下去。”

或許是很少會有人這樣鄭重地說這種話,老太太詫異了下,就慢慢點頭答應下來:

“謝謝。”

衛淵笑了笑,邁步走出。

有一個青年背著行囊,腳步匆匆地往里面走,衛淵客氣地讓開道路,讓他先進來,床鋪上的老人似乎是給這腳步聲驚醒了,慢慢睜開眼睛,扭過頭望向到底是誰這麼吵,卻見到是自己的孫子。

還不等開心,他的視線就落在微笑和自己孫子點頭,然后走出門去的男人身上,哪怕是年歲漸大,什麼都有些看開了,老人仍舊覺得心里一震,幾乎是下意識要挺身坐起來。

趕來的青年連忙要止住老人這激烈的動作:

“哎哎,等等,老爺子您這剛好利索,先躺著啊。”

卻給老人嫌棄地一拍手打開。

可惜就這一打岔,剛剛那青年就已經離開了。

老人只好嘆息一聲,躺下去,老太太見到孫子,心里開心,笑著端過剛剛洗好的水果,寒暄了兩句,道:“你看看你這孩子,剛剛怎麼也不把你的同學攔住?”

“同學?什麼同學?”

青年滿臉茫然。

老太太驚愕道:“剛剛走出去的那小伙子不是你朋友,代替你來看你爺爺嗎?”

青年搖頭道:“不是啊。”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他。”

“我見過他。”

是床上的老人開口了,他躺下去,頭枕著枕頭,卻覺得腦海嗡嗡地在震,他沉默了很久,道:“就是他在夢里推了我一下,我就醒過來了,而且,而且我總覺得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他眼前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騎著車的自己,青澀的搭訕。

視線余光瞥過。

道路旁邊,有穿著黑衣負劍的青年。

那時候道路兩邊的樹還沒有這麼老,樹葉沒有辦法把道路都遮蔽住。

他不敢置信,幾乎是夢囈般地道:

“我之前見過他。”

“在七十年前。”

“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一模一樣……”

屋中一片死寂。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43 AM

第90章 你看我像人嗎

蘇玉兒一直循著那妖氣追蹤那潛藏起來的狐妖。

她的天賦讓她比起其他同族更為敏感。

也因此,伴隨著逐漸靠近氣機的源頭,她就越發不喜,一雙眉頭皺起。

修行大體分為兩類,一者是吸納日月精華,天地元氣,和人類真修的道路一樣,這樣修行的獸類會化作精怪,會被稱為旁門仙,出馬仙;而另外一類就是采補,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掠奪生靈陽氣精氣。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夠艱深,會有濃郁的不正妖氣。

這樣的狐精總會讓她覺得煩躁,那種騷狐貍的味道簡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東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腳步,各自警惕,尋找到了一處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長魅惑之術,其中惑術能創造幻境,讓人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她們知道這應當是找到了那作惡狐精的所在之處。

蘇玉兒手中扣著一柄古樸青銅短劍,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邁步踏入這一處地方。

內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樸的樓閣亭臺,前方是極為高的樹木,上面叢生各種枝丫,仿佛一剎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無半點聲音,唯獨沙啞魅惑的哼唱聲裊裊傳來。

蘇煙兒有些許的害怕,而胡玫則是躍躍欲試,一雙褐瞳明亮,盯著那閣樓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對著她們,能夠看得出是身材豐腴的美人。

正在對鏡梳妝。

口中輕輕哼唱一首調子古樸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覺到有不速之客,女子動作頓了頓,然后輕輕轉過頭來。

嬌俏的鵝蛋臉,明亮有神的眼睛,帶著一絲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說這些,那這應當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長滿了棕黃色的長毛。

看上去驚悚又詭異,像是生生地將狐貍的臉縫到了人的頭上,蘇玉兒三人都被駭了一大跳,那女子卻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麼,人模人樣久了,連狐貍都害怕麼?”

“這可不是狐族。”

蘇玉兒壓下心中的驚悚感,隱隱帶一絲羞惱和驚怒道:“你……你根本道行還沒夠,就去向人討口封了對不對,而且,還不只是找一個人討了口封?你知道這后果是什麼嗎?”

那詭異狐女面上訝異,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點人世間的氣運,幫著我化形,不也挺好?”

蘇玉兒眼神里先是驚愕,旋即轉冷。

討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傳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話,有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獸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據人間的正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氣運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靜默之時,攔住一人,問那人看著他像不像人?若是說像,便是會消耗行人自己一脈的氣運來助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說不想,便會壞了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會追殺。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來的也未必便是好報。

有的妖仙會心懷愧疚,對于人類損耗的氣運進行彌補。

而有的,卻盯上了剩下的氣運和陽氣,不將其骨髓都榨干絕不肯離去。

眼前這狐女,身上各類人的氣運摻雜在了一起,顯然已經害過許多人,還將這些黑鍋都扣在了狐妖這一族上,蘇玉兒冷聲道:“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惡,執迷不悟。”

對面的狐女卻面有訝異之色,旋即放聲大笑起來:

“一己私欲?!”

“你們這些出身于名家血脈的妖怪,
知道什麼?”

狐女起身躍下,聲音變得尖利嘲弄:“你們出身于青丘,是古國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紂王的妻族,兩代帝王的氣運在身,你們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討口封,就能輕易地擺脫獸形,修行個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們呢?!”

“在外苦修,風吹雨打,餐風飲露,卻還是不得其法,不脫獸形。”

“你們哪里有資格來指責我?”

“我只不過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罷了,無論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捕殺的野獸,原本以為會引來幾個道士,沒有想到會帶來你們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們身上的精氣更適合于我,吞噬你們的內丹,我今日就能徹底化形。”

圖窮匕見,狐女不再偽裝,撲殺而上。

蘇玉兒面色微變,手中青銅匕首反握,腳步輕靈從容,將狐女利爪皆一一擋下,蘇煙兒和胡玫于一旁輔助,將這兇戾狐女的攻勢攔下,后者並不著急沖殺,雖然其本身實力未曾展現出多少,但是動作委實靈敏迅捷。

蘇玉兒三者並不擅長這一類戰斗,一時間未能將其拿下。

時間慢慢過去。

蘇玉兒以一道法術將這詭異狐女迫開。

卻突然驚覺身邊的蘇煙兒和胡玫不再幫忙牽制,視線余光一掃,卻見到兩位同伴面色都有些發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腳隱隱有些發軟,面色驟變: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過是焚香罷了,是我在關外擊殺了一只丈二長的黑鐵蜈蚣精得來的,便是妖族也無力抵抗,他還覺得可以和我長相廝守,我在將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說,你們這些小家伙,還太嫩了。”

因為沒有了蘇煙兒和胡玫的牽制,那狐女的動作更為敏捷迅猛,她並不以法術神通見長,而是以極大的速度和力量進行壓制,相較于有完整傳承的青丘一脈,更像是妖獸,而非是精怪。

當的一聲,蘇玉兒手中匕首攔住了狐女攻勢。

突而,匕首上傳來的壓力驟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隱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預料還有這樣的變化,蘇玉兒措手不及,身邊蒙蒙清光開始劇烈晃動,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壓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頭去,啃咬她的脖頸,卻突然頓住,悶哼一聲,朝著后面彈飛,驚疑不定地看著蘇玉兒。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點朱砂似的痕跡,而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

少女身邊碎裂的清氣環繞,化作了一只虛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著狼狽的蘇玉兒: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沒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蘇玉兒重重喘息,面色蒼白,卻還是繃著臉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狐女盯著那強硬的少女,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又笑起來:“我知道了,原來是你,傳說是真的,你根本沒有辦法用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雖然說我沒有辦法吃下九尾狐的內丹,但是青丘狐中蘇家和胡家兩脈的嫡系后裔,也足夠了。”

她沖向蘇玉兒,而后在空中轉折,展現出了極強的法力波動。

化作黑影撲殺向胡玫。

蘇玉兒眼睛瞪大,那雙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幾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嚇得身子一縮,她們並沒有斗法的經驗,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這樣,這妖物起碼有三百年道行,比她們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開一聲驚雷。

狐女身上毛發炸開。

踏著虛空,猛地變向。

一側的樹枝上轟地炸開一團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壯的樹枝被打得粉碎,摔墜下來,狐女目光狠厲,不管不顧仍舊撲殺,避開了一聲聲雷鳴般的聲響,雙手化作利爪撕扯,這次卻被一柄寬劍阻攔。

那劍一震一抖,便要斜著將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劍光里斬斷。

狐女素來謹慎多疑,不肯硬拼,虛空彈動,落在后面。

驚疑不定看著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沒能難住青丘狐,竟然連一個普通人都沒能迷惑住嗎?

蘇玉兒愣了一下,才見到是本應該在醫院等著的衛淵,后者右手轉劍,漢劍劍刃抵著地,似笑非笑道:“這便是你們說的散心?”

她說不出話來, 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來。

衛淵嘆了口氣,沒有責怪這本來驕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語氣輕松道:“跑得這麼偏,你們的奶茶,倒是讓我好找。”

“你是要檸檬水對吧?給。”

衛淵將順路買來的檸檬水拋過去,又將奶茶拋給了那邊的蘇煙兒。

最后看著死死閉著眼睛的胡玫,這原本英氣勃勃的少女似乎給嚇得不起,不過,大概率是裝的,衛淵看到她悄悄睜開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擱在了胡玫頭頂。

少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柔軟頭發上的狐耳一抖,從原本英氣勃勃豎起的樣子變得朝后朝下,像是受驚的小獸。

衛淵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謝,謝謝”

胡玫頭頂著奶茶,下意識伸出手掌環住了頭頂上的奶茶杯。

一雙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著衛淵。

衛淵的眼角余光注視著遠處詭異的狐女,后者多疑謹慎,剛剛一直沒有去攻擊,只是看著衛淵,未曾發現身上有什麼特別強大的氣息,于是索性收斂了爪牙和面上的黃色毛發,化作了嬌俏婦人,笑吟吟道: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她復又問道:“你看我像人嗎?”

討口封啊?

司隸校尉帶著一絲客氣的微笑,點了點頭,然后很禮貌認真地道:

“我看你像個憨批。”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45 AM

第91章 槍

  用最客氣而禮貌的語氣,說出了最嘲諷的話。

    衛淵背后傳來噗呲一聲,然后就是艱難憋笑的輕笑聲,性子最開朗的胡玫抱著那杯奶茶,憋笑憋地滿臉通紅,而蘇玉兒則覺得有些不妙,討口封無論是怎麼回答,都會損耗人的氣運才是。

    前面那野狐精面容一滯,旋即還來不及驚怒。

    突然便覺得身軀冰冷刺骨。

    然后驚恐地看到,在那看似普通的青年背后,豁然展開一大片陰沉沉的氣息,那是肉眼不可見的氣運,但是這等規模,卻不是尊貴的青紫,而是黑壓壓地一片,浩大磅礡,連綿而來,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衛淵持劍邁步往前,劍鋒抵著地面,道:

    “我看你也像是個妖魔。”

    黑云之中仿佛有影影綽綽的人影邁步跟隨,隱隱約約有旌旗獵獵。

    狐女心臟顫抖。

    哪怕只是野外廝殺,不屑于人族教化的精怪,都驀地想到一句詩。

    黑云壓城城欲摧。

    一頭肉眼不可見的猛虎緩緩邁步。

    旋即在那一句話的話音落下之后,猛然咆哮,朝著狐女撲殺過去,狐女面色煞白,驚慌驚叫一聲,便要下意識轉頭倉惶逃跑,她剛剛看到了,這一頭猛虎,是從那青年懷中一物里撲殺出來的,那是一枚令牌。

    虎符,兵家。

    狐女被虎煞撲中,突地倒在地上,慘叫出聲。

    突地心中懊悔。

    她開口討口封不過是要讓衛淵回答一次罷了。

    不管回答像人還是不像人,都會消耗對方氣運,若說像人,那她便再得一次好處,若說不像人,她也不虧,自己身上恰好各類人的氣運駁雜,有些影響到修行,趁這個機會,正好耗去一部分氣運,抵消討口封不成的反噬,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輸的精明買賣。

    可誰知撞上了個兵家。

    討口封本就是取巧的法子,最怕遇到兵家煞氣,自古以來遇到兵家大將討口封的妖怪,根本沒有一個好下場。

    轉眼間自身身上那耗費百十年才攢出來的氣運直接崩潰四散而逃。

    如同大軍兵鋒之前的百姓。

    而后就是道行,足足三百年道行像是蓄滿了一個池子,養著池子里一株蓮花,小心翼翼才要開花,那現在她的感覺便像是被生生砸爛了池子,扯斷了蓮花,連著根莖葉都被撕扯成了粉碎。

    三百載修為,幾乎霎時散盡。

    狐女倒在地上,身軀顫抖蜷縮。

    原本纖長的手掌變成了爪子,修長的身軀蜷縮得還沒有原本一半大小。

    身上生長出了長長的黃色毛發,清秀的鵝蛋臉被拉長,最后成了一張狐臉,不斷嘔血,方才異象只有討口封的妖狐本身隱約見到,旁人無從得知,蘇玉兒驚愕不已,然后看向衛淵,心中卻不知為何,隱隱覺得對面狐女的慘狀有些熟悉。

    衛淵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為她行走邪道,身上的氣運太多太雜了吧。”

    “結果到了自己能承擔的極限,遭致反噬。”

    倒在地上的狐女幾乎氣地嘔血。

    以她的心思,再來十人的氣運都承擔得住,心中癲狂且恐懼,咬牙低嘯道:

    “都出來,殺了他們!把他們全殺了!”

    有數道身影突然自那樹林之中飛出。

    繼而直撲向了衛淵身后三位少女,狡兔三窖,狡狐也不逞多讓,衛淵只一剎那就思考明白,以這個狐妖的修為,坐下事情還故意露出蛛絲馬跡,顯然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不但下毒,還在林中藏了伏兵,果是奸猾。

    手中劍鋒一擺,劍氣如霜。

    但聽得當當數聲脆響,幾道撲來的黑影便登時被擊退,凌空顯出身形來,一只是足有兩米大的蒼灰色老鼠,毛發聳立仿佛鋼針,另外一個則是只黑狼,利爪森森,手中卻還扣著兩口匕首。

    說是匕首,但是以其體型之大,足以相當于尋常的長劍。

    最后一個卻是只螳螂妖。

    手中抓握了六把刀,如一團滾雪般朝著衛淵卷來。

    衛淵手中八面漢劍撞入這刀團之中,只一把劍,就逼地六把刀幾乎難以防備,那螳螂妖使出渾身解數,竟然未能夠欺身向前,更不必說傷到了后面三個青丘狐女,但是就在此刻,那狼妖和鼠精也合身撲殺。

    蘇玉兒三女受傷,此刻就是勉強入局,也不過是添亂。

    衛淵漸漸感覺到了壓力。

    並不是劍法上的壓力。

    他的劍法是真正磨礪出的,這三只妖物若是圍殺他一人,那根本不可能傷到他,三尺劍鋒之內,誰來誰死,但是衛淵此刻須得護住背后三女,劍法精絕,但是劍刃終究只得三尺,稍顯得不足。

    突然,

    大地凸起一個土坑。

    繼而一道黑影直接自土中竄出,殺向蘇玉兒三者。

    那是只地鼠所化的低矮男人,最善遁地之術。

    三女竭力抽出護身的環刃,想要抵擋這妖物,終究有些力有不逮,斜地里一道劍光撕扯過來,逼迫著地鼠不得不翻身后退,否則就有當場被斬首的可能,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奸笑兩聲,舔了舔短劍。

    劍身上有一小股鮮血留下來。

    胡玫呆呆看著擋在前面的司隸校尉。

    肩膀上的衣服已經被撕開一個口子,鮮血流下。

    剛剛如果不是衛淵突然回身援助,她們三個最少也得受不輕的傷勢。

    四只妖物以四個不同的方向包圍著衛淵四人,衛淵伸手在傷口旁邊穴道按了幾下,打入法力,將這個傷口包裹一層,只是一道傷口,不算重,哪怕臥虎決不以療傷擅長,也能夠處理。

    只不過,鮮血的刺激讓他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短時間內六十次的垓下戰場,有時候,都覺得是否真的經歷過那一戰了。

    “呼……”

    他晃了晃肩膀,深深呼吸了一下,鮮血刺激潛藏著的戰場殺氣,痛倒是說不上,但是有種莫名的舒坦和暢快感覺,想了想,錚一聲將那劍收回劍鞘,倒插在地,衛淵抬腳猛地斜地里一踹,踹到一棵樹上,哢啦啦一陣聲音,那棵約莫只三五年數的書倒下,被衛淵抬手抓住。

    狼精詫異,然后了然笑道:“覺得兵器太短了?”

    “不過不用劍,我可以保證你死地更快些。”

    地鼠所化男子死死盯著衛淵,但是不知為何,他剛剛明明給對面的敵手留下了傷口,現在反倒是自己心悸地厲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傷口已經包扎,但是那男人身上血腥氣怎得更濃郁了些?

    他莫名有些不知源頭的畏懼和后悔。

    狼精,鼠精還有那螳螂妖對視一眼,撲向那端起樹木的青年。

    突地,那男子抓握樹干,猛地一甩。

    樹木上有一道道風散開,像是刀子一樣從內部崩裂,碎木像是飛濺的巖石,螳螂妖生怕有詐,揮舞六把刀舞出了一片刀幕,將這些碎木都打飛打爛,然后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樹木居然化作了一把長槍。

    心中陡然一寒。

    螳螂妖暴退。

    那槍在空中猛地抽擊,難以形容那是如何猛烈的氣勢,生生將狼妖和鼠精抽飛出去,四只妖物驚疑不定,如果說剛剛持劍的青年是足夠棘手的猛獸,那現在沒有了剛剛那種銳氣寒芒,而是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從容。

    衛淵手中的槍鋒向前,抵著地面。

    吐息,斂眸。

    然后皺了皺眉,

    不對味。

    他親眼見到霸王的殺戮,甚至于和霸王交手,對于霸王槍的路數自然不可能陌生,但是剛剛有模有樣地使來,卻始終不得勁。

    他想了想,左手握著槍尾,右手往前握著槍身。

    卻在這里扎下了一個看上去奇怪的步法。

    蘇玉兒訝異,低聲對旁邊不解的兩女解釋,神州徒手武學大多從槍法轉化下來,這是馬步,是練勁的樁,是一切武功的基礎,但是很少有武者步戰都要扎馬步的。

    因為這不夠靈活,他們自有搏殺的步法。

    蘇玉兒身份在整個青丘狐族都很高,胡玫沒有懷疑,只是悄悄道:

    “那這是不是代表著,衛公子更擅長馬步作戰?”

    蘇玉兒忍不住想要搖頭。

    這世道上怎麼可能會有武者用馬步交手呢,馬步是最基礎的樁功,原型有兩種,一種是從步戰長槍對抗騎兵的拒馬步,另外一個則是古代大將騎馬出槍,與其說是擅長馬步,倒不如說是擅長馬戰更可信一點。

    她思緒稍微頓住。

    擅長馬戰?

    蘇玉兒看著不斷調整樣子,仿佛真的騎著一匹戰馬的衛淵,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似乎古籍里記錄過,討口封的精怪遭到反噬到道行全破的情況,而從青丘狐國外出的時候,那位青丘守似乎和衛淵打了個招呼,說了句話,可那句話是什麼……

    之前為何沒有注意去聽?

    而衛淵扎到馬步還不行。

    直到調整狀態,身子在馬步的基礎上,伴隨呼吸和氣血流動,微微起伏。

    直到仿佛真的是騎著一匹馬似的。

    隱隱約約直面霸王時得到的感悟,以及來自于霸王的強烈敵意浮現腦海。

    這時他的眉頭才緩緩松緩下來。

    這就對了。

    司隸校尉抬起頭,右手松開槍,抬手,握拳,拇指向下。

    朝著那幾只妖物比了個挑釁的手勢。

    ……………………

    在遙遠的山,遙遠的河。

    穿著紅色長裙的女子安靜看著遠方。

    旁邊的匣子里,突然有微微的震顫聲音,她地將那木匣打開,匣中柔軟的金色綢布上,放著一把古老的槍頭,槍刃上有細密的紋路,即便被保護地很好,擦拭地雪亮,卻仍舊散發出難以忽略的,濃郁的血腥味道,此刻不斷嗡鳴,似乎要躍出槍匣,繼續廝殺。

    女子撫摸長槍,訝異道。

    “殺意……你感受到了藉的殺氣?”

    “可他分明還沒有回來,那麼,是他曾經的敵人和對手嗎?”

    槍刃鳴嘯。

    “是嗎?你想要去繼續戰斗啊。”

    女子撫摸著槍刃,卻只是道:“現在時代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世界上已經沒有我們的故人,那些仇恨,我曾經覺得無法放下,但是過去了兩千年,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就算藉還在,也只會想要和曾經的故人對飲一杯吧,長河依舊,故人仍在,他會很喜歡的。”

    女子,將槍裝入匣子,輕聲道:

    “走罷。”

    “幾十年沒有入人世了。”

    “我們去看看,那是哪一位故人……”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0:46 AM

第92章 詢問

   四只妖物看不出衛淵樁功的異樣,卻認出那輕蔑的動作。

    都是曾經刀口舔血的兇狠妖魔,自然不可能畏懼。

    他們以不同的方向散開,繼而朝著衛淵沖殺而去,在他們眼中,衛淵換了兵器,看似是攻擊范圍變長,但是實際上只會出現更多的破綻,四只妖魔速度越來越快,手中兵器高高揚起,兇悍無比地撲殺。

    衛淵仍舊如騎戰馬,身軀微微起伏。

    突然,

    他身子晃動了一下。

    就仿佛騎著戰馬,借著馬勢出槍,腳步踏著地面,力道從地而起,歷經脊椎,手臂,橫貫長槍,往前刺出,可眼前閃過的是項王環顧左右,對其親隨所言,‘吾為公取彼一將’的那一幕。

    夢中所見消散,此刻是現實。

    粗陋的木槍,甚至于沒有一個合適的槍刃。

    狼妖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那槍頭點在了狼妖手中的刀鋒上,衛淵手掌微微一轉。

    槍鋒自刀鋒上劃開,向上。

    絲毫沒有浪費力量,木質的槍鋒直接貫穿狼妖的咽喉,鮮血噴涌而出,一股濃郁至極的腥氣鋪面而來,衛淵深吸了口氣,一身潛藏的煞氣被鮮血激發,在胸膛翻涌,突地長笑一聲。

    “好,這才像樣,暢快!”

    雙手握槍,猛地橫掃,狼妖被生生甩開,那柄簡陋長槍重重朝著螳螂妖抽擊。

    后者心頭大駭,六刀齊出才勉強架住這一槍。

    衛淵低喝一聲,猛地扭轉身軀,長槍一偏,像是蛟龍撕扯,借助身法仿照戰馬之勢,直接斜地里再度刺出,從和剛剛相反的方向,洞穿了那螳螂妖腰腹,繼而整把長槍都猛地轉動攪動。

    哪怕是有觀摩了五十九次的經驗,他在項羽的手下也不過撐了七招。

    現在這七招不斷地使用。

    縱橫往來,招式都是最為干脆利落的,但是卻兇狠霸道地可怕。

    裹挾青色狂風,肆虐一地。

    令原本就霸道的槍法路數殺傷力更強幾分。

    蘇煙兒和胡玫看的呆滯住。

    恍惚之間,幾乎以為看到了一員古代猛將,沖陣斬將的氣魄。

    第一回合那狼妖便大意被殺,第二回合是失了膽氣的螳螂妖。

    之后又是數合,在一槍自下而上起,仿佛天邊星月初露,鼠妖脖子直接被抽斷,詭異地扭曲,衛淵在換了招式之后,仿佛徹底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煞氣磅礡,毫不留情。

    最后衛淵手中槍鋒猛地朝著前方貫穿,最終抵著地鼠的眉心。

    那地鼠精手中的短兵當啷一聲墜地。

    繼而雙眼一翻,生生嚇得暈死過去。

    衛淵愕然,旋即搖頭一笑:“無膽鼠輩。”

    手中的兵器潰散化作齏粉,卻是剛剛廝殺時,就已經被勁氣震碎,早已經不能再用,衛淵的手掌被摩擦出鮮血,卻只是覺得舒服,活動了下身子,暢快地松了口氣,被項羽一伙人虐了六十次的憋屈總算是抒發出了點。

    回身看到蘇玉兒凝眉沉思,似在思考什麼,那邊胡玫卻看得雙目泛光,見衛淵視線掃來,才悄悄地移開視線,低下頭裝作是在喝奶茶的樣子,衛淵隨口道:“青丘的立場如何,這幾只妖物,是要先帶回去,還是送往附近的特別行動組?”

    蘇玉兒詫異:“特別行動組?”

    衛淵愕然,然后拍了下額頭,笑道:“忘記了,青丘國不在此界當中,你們印象中,應該叫它是錦衣衛。”

    這樣三位狐女才恍然,想了想,胡玫吐了吐舌頭,道:

    “還是悄悄送到錦衣衛吧,要不然,族里的長老們又要說我們了。”

    蘇煙兒臉上有些遲疑。

    蘇玉兒卻道:“這里的動靜這麼大,瞞不過族里的,何況外界野修作惡害人的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是時候趁此機會,和族中的長輩們提一下了,再說,此事本就是我們莽撞,受些責難也是常理。”

    衛淵發現蘇玉兒說話之后,蘇煙兒和胡玫便是有些頭痛長輩的責怪,也沒有多說什麼,蘇煙兒只是嘆息著擔憂會不會關禁閉,而胡玫則是鼓著腮幫子往奶茶吸管里吐氣,看著奶茶鼓起一個個泡泡,咕嚕咕嚕。

    衛淵尋了一根木棍,將三只妖物的屍體,以及那昏厥過去的地鼠,散去道行的狐妖都綁在上面,然后拖著走,蘇玉兒自袖口中拈了一枚綠葉,輕輕放在了這些妖物上面,便將它們的真身遮掩住。

    繼而將那柄青銅短劍小心收好。

    衛淵注意到那柄短劍上有極為古老的氣息,劍柄有玄鳥紋,還刻了一個古代文字。

    未曾繼續注意到上面那個文字,蘇玉兒已經將劍收好,小心翼翼地藏好。

    衛淵只好移開視線。

    他們將這些妖物帶回了青丘國,交給了那些族老,之后將會由青丘國將這些妖物轉交給人間的特別行動組,在踏入青丘國的時候,遠遠看到衛淵三人遠去,蘇玉兒才止步,望向了那位看守門的老者,遲疑了下,道:“您能告訴我,衛淵的身份嗎?”

    老狐有些訝異地睜開眼睛,然后微笑搖頭道:

    “這種事情,老夫可不能多嘴。”

    “您想要知道,要自己去思考才行。”

    然后對蘇玉兒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仿佛是在打盹兒,不再開口。

    蘇玉兒沒能夠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些喪氣,旋即復又想到另外一點,索性前往了青丘國當中收藏人間典籍的藏書之處,這里雖然是青丘國的重地,但是她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便輕易走了進去,然后找到后面些的書架,翻閱那些典籍。

    找到了記錄討口封的那一部分。

    開始從頭翻閱。

    心中也有些許懊悔,她剛剛不應該那麼直接地問身份的,應該先問問之前那老狐和衛淵到底說了什麼,她記得很清楚,在她們走出青丘國的時候,那老狐和衛淵是有過一段交流的。

    到底說了什麼?

    蘇玉兒一邊想,一邊漫無目的地翻閱著這些卷宗。

    ……………………

    衛淵身上的傷口被狐妖們處理好。

    回到客房,思考回憶著之前使用出的那幾招霸王槍法,也不知自己使用出了幾分神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見到全盛時霸王的風姿,擊殺擒拿這些妖物,又得了林林總總二十余點功勛。

    衛淵突然有種認知,這擊敵所得的功勛數目,似乎和妖物造成的影響大小有關系,為惡越重者,哪怕修為不高,功勛也不會低,而雖屬于妖物,但是不曾為惡人間,作惡九洲的,也不會帶來太多的功勛反饋。

    這可以避免得到臥虎腰牌的司隸校尉為了功勛而肆意殺戮。

    也難怪之前擊斃了造畜的那左道,得到了豐厚到足以換取三千年養魂木的功勛。

    衛淵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收回念頭,心中思考青丘何時能將那邪道的身份問出來,平心凝神,開始修行本身的臥虎決,以這一門真傳,將之前戰斗廝殺激發出的煞氣殺機都收復潛藏。

    之后數日皆是如此,白日游玩青丘國,每日有固定時間修行。

    而這一日,衛淵才剛剛吐納結束修行,便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有些訝異,起身去開門,門外卻並非天女,而是英氣勃勃,眉眼如畫的胡玫,面頰有些緋紅,旁邊還有一位看上去只是三十歲左右的俊朗男子,含笑看著衛淵。

    “可以談一談嗎?衛公子?”

    ………………

    女嬌望向天女玨,笑道:“難得他們一同經歷了一翻事情。”

    “胡家這一代的小家伙似乎對他有些情愫,雖然大抵是年少時候,遇到了身上有些隱秘的同輩,被教導了些事情,又被救了一次的緣故,不過,胡家的女兒若能夠和臥虎成就好事,倒也不錯。”

    “此刻應該已經去了。”

    “你覺得他會不會答應下來?胡家的小姑娘可是難得活潑的孩子。”

    天女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望向外面,道:“這應當是他自己的選擇。”

    抬手飲茶,女嬌伸手攔著她。

    天女訝異。

    女嬌含笑指了指茶盞,道:“茶涼了,不好喝。”

    “得加些熱水。”

    “嗯?啊,多謝前輩。”

    ……………………

    衛淵將來客迎入室內。

    那位前來拜訪的是胡家的一位長輩,先是寒暄片刻,然后就直入主題,帶著玩笑道:

    “我見公子一表人才,為人和善,當為良配。”

    “把小玫兒許配給你,應當不錯。”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1 PM

第93章 商談

那位狐族男子輕描淡寫說出的話,卻是衛淵前所未見的直球。

    直接的讓他的思路都有些卡殼。

    旁邊的胡玫臉色紅地幾乎要燒起來,頭低得快要埋下去了,但是眉眼反倒有之前英氣勃勃時候沒有過的天然妍麗,讓人心動不已,衛淵收回視線,看向含笑的狐族男子,整理語言道:“這……多謝這位長老。”

    “但是,我和胡玫姑娘,恐怕不配。”

    狐族男子訝異道:“哦?為何,可有什麼理由嗎?”

    “莫非是嫌棄玫兒姿色太薄,不足以陪侍身旁?”

    衛淵怎可能這樣說,連忙否認,看了眼胡玫,斟酌語言,盡可能不傷到她,道:

    “胡姑娘國色天香,在下豈敢。”

    “只是我們認識還不到半月時間,彼此都不了解,胡姑娘也未必對在下有什麼感情,這種情況下就談婚論嫁,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狐族男子笑道:“這算什麼,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養。”

    “你們往后有的是時間。”

    衛淵神色一滯,又道:“這對胡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當年都是這樣來的,也沒見出什麼問題。”

    “在下只是一個尋常的人族,而胡姑娘是為狐仙,恐怕不配啊。”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麼身份匹配之說?”

    衛淵無言,看著那位笑瞇瞇的狐族青年,覺得對方的應答似乎太過熟練了些,一身青紋長袍,腰間的腰帶是三十三匝紅線繩所制,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從容的自信,以及擺明了今日要將他拿下的氣魄。

    狐族青年笑呵呵地道:“衛公子心中還有其他什麼遲疑的事情嗎?”

    衛淵見到他神色執著,又見到胡玫只低垂著頭,似乎對于這種古舊的風俗並沒有什麼異議,心中只得道一聲封建欲孽害死人,他自己卻也不知為何,胡玫明明是他從小到大見到過數一數二的美人,心里的那一頭鹿就像是撞死了似的毫無反應。

    相識太短無法說服對方,人狐之別也被否決。

    青丘狐壽數至少都有幾百歲,眼前這只狐族青年少說有三百年的歲數。

    不知道面對過多少類似的場景。

    找理由推脫,用話術規避,以自己的經歷很難能應付得了這只狐貍精,況且拖延太久,指不定便被帶著節奏繞進去,所以說若要給一個理由,就必須是足夠簡單直接,並且有力,讓這遵循古禮的青丘狐族無法繼續下去。

    衛淵思緒逐漸清晰。

    胡陽云笑瞇瞇看著眼前這青年。

    雖然不知對方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似乎是老祖先開了口。

    那他便使出一身本領也要將這小子拿下才是。

    且放棄抵抗,乖乖地做我狐族東床快婿罷。

    “其實……”

    那青年正坐于對面,低沉開口,胡陽云趨身往前,做側耳恭聽的模樣,心中則已經開始轉動思考,該如何反駁,卻見到那青年微微抬頭,一雙黑色的眼瞳里泛起碧青色的光,像是九天之上盤旋的長風。

    有說不出的滄桑悠遠的從他身上溢散出來。

    連那聲音都似乎帶上了一縷厚重,平淡道。

    “其實,在下已然兩千歲有余……”

    “和胡玫姑娘,委實不配。”

    胡陽云的神色微微一滯。

    ……………………

    在藏書之處。

    蘇玉兒手指輕輕拂過另外一本典籍。

    這里講述著某位古代將軍遇到邪祟攔路,非要討口封,反倒遭遇軍中煞氣沖擊,壞了道行,夜間入夢,連魂魄都給斬殺了的事情,蘇玉兒有些訝異,手指輕輕撫摸這典籍上文字,秀眉微皺,終于回憶起來了當時老狐對那青年所說的話,眼眸瞪大,嘴唇微微開合:

    “上將軍?”

    ……………………

    片刻后,胡陽云連連告罪,鬢角冷汗都有些流下來,帶著胡玫離開。

    胡玫悄悄松了口氣,沖著衛淵吐了吐舌頭,然后小聲行了一禮,這才追著胡陽云離開,顯然她其實也不是想這麼快就被安排婚嫁之事。

    衛淵解除了錦羽鳥的氣息。

    臥虎腰牌上的羽毛收斂下去。

    衛淵抬手擦拭額頭上冷汗,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在狐族,心中實在是五味繁雜,搖了搖頭,起身出去透透氣,卻發現了這幾日都很少見到的天女。

    她穿著深色柔軟的長裙,寬松的淺色襯衫,手腕上還串著青丘國的五彩石手鏈,似乎正在糾結思考一個問題,眉頭都皺起來,繼而有些訝異地看著離去的胡玫,看向衛淵,好奇道:

    “胡家的提親,你沒有答應嗎?”

    “我覺得胡玫無論性格還是容貌,都和你很相配啊。”

    衛淵搖了搖頭,笑嘆道:“我和她不匹配的。”

    少女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道:“這樣嗎,這件事本就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不過淵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那個男子似乎是青丘狐族牽姻緣的長老,他的腰間有三十三匝紅線繩索,證明他已經做這一行足足三百三十年了,你竟然能說服他。”

    三百三十年?衛淵心中腹誹一句難怪看上去經驗豐富,面上則是如實回答道:“我只是調動了一下錦羽鳥之氣,騙他說我其實是秦漢年間所生,距今兩千余歲,和那姑娘實在是不相匹配,青丘狐族現在還遵循古禮,他也只好告罪之后離開了。”

    天女訝異,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相差兩千余歲,便真的不匹配嗎?”

    這是一個很有思考性的問題,衛淵想到了胡月和那青年的經歷,以及之前夢中所見人一生的生活,認真思考之后,道:“我想這應當和年歲無關。”

    “若是真心實意,那麼其他一切並非關鍵。”

    “而若是虛情假意,那麼哪怕其他一切外在條件都相匹配,最終大概率也會釀成惡果,傷人傷己。”

    天女若有所思。

    氣氛一時間沉默,衛淵沒話找話道:“說起來我見玨你剛剛皺著眉頭,是在想什麼事情?”

    少女點頭,坦然道:“是我的一位長輩和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我一直都沒有弄清楚。”

    “剛剛也一直在想。”

    衛淵道:“她說什麼了?”

    少女一只手抵著下巴,凝眉道:“那位前輩說什麼茶涼了,得加熱水,還笑得有些奇怪,我沒有好意思說我不懂,就只好勉勉強強回答了她,應付過去,此刻想來,還是有些不妥之處。”

    衛淵好奇道:“你回答她什麼?”

    天女道:“我只能先嗯一聲,然后認真聽前輩的意見,說了一聲是。”

    “最后按照禮數道謝。”

    “淵,我的回應應當無錯吧?”

    衛淵按照天女的描述在腦海中復盤了下,毫無半點收獲,便篤定答道:“那位前輩應該只是在告訴你喝茶的事情,只要保持禮數,不要失禮,應該就不會有問題。”

    天女點了點頭,似乎終于將此事放下,不再郁結于心,又想起一事,看向衛淵,笑道:

    “對了,淵你跟我來。”

    “我來尋你,本就是前輩說要見你一面。”

    ……………………

    天女在前面帶路,將衛淵帶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

    他在這些天里也嘗嘗于青丘國游玩,卻從來都沒有踏足過這一片區域,而之前來往的青丘國民也都很有默契地在生活中避開了這一個部分,但是衛淵對這里並不陌生,在第一次和類入夢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許多極為古老的夢境。

    其中這里就是其中之一。

    其古老和厚重,給衛淵的感覺,甚至于足夠和玨夢中的昆侖相比。

    而在現實之中,這就只是一座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普通宅院,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眼之下幾乎無法和普通青丘狐的居所分辨開來,天女敲了敲門,輕聲道了一句,便將門推開,衛淵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院落之中並無多少裝潢,看上去樸素簡約,石桌藤椅香茶,藤椅上躺著一位白發的女子。

    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眼角和臉上有了皺紋。

    但是毫無疑問,在她年輕的時候,必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氣度雍容而華貴。

    她對天女笑了笑,道:“有勞玨兒你了。”

    “這位便是這一代的臥虎了吧。”

    衛淵上前見禮。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衛淵,笑吟吟地道:“本來還想要給你和胡家小家伙牽線搭橋, 沒有想到你居然耍了個小花招,騙過陽云那孩子,倒是難得了。”

    衛淵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又抱拳一禮,那女子倒了兩杯茶,復又看向天女,笑道:

    “玨兒,我想要和臥虎單獨聊一聊。”

    天女點了點頭,然后就起身離開。

    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發女子和衛淵兩人,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女子抬手虛引,笑道:

    “且飲茶。”

    衛淵頷首,壓下心中奇怪感覺,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只覺茶香四溢,精神都放松下來,白發女子則笑看著樣貌年輕的司隸校尉,突地嘆道:

    “當真是,許久不見了啊。”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2 PM

第94章 這是你的故

“咳咳咳……”

    剛剛還在感嘆茶香清淡的衛淵在下一妙險些嗆死。

    他劇烈咳嗽著,勉強唉沒有在這位白發女子跟前失態,喘勻氣息,苦笑道:

    “好久不見?您是在說臥虎一脈吧……”

    “您認識之前的臥虎?”

    女子搖了搖頭,眼眸安靜像是夜空,看不到一絲的波瀾,注視著衛淵,道:

    “我說的就是你。”

    “我?”

    衛淵怔了下,腦海中首先懷疑對方是否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曾經遇到過自己,還是說其他的可能性,臉上浮現遲疑之色,白發女子微笑補充道:

    “當然,並不是這一世的你,我在青丘已經有千年不能出去過,更不必說在蒼茫人海當中遇到你,我曾經見到的,是你的前世。”

    眼見著對方越說越是誇張,衛淵定了下神,道:

    “您是說……前世?”

    “但是據我所知,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沒有轉世之說,陰司幽冥只是虛妄,禪宗的活佛必須是在上一代圓寂后,立刻沒入胎兒靈臺才能夠勉強傳承,即便這樣也要付出一世苦修作為代價。”

    “輪回之說,實在虛妄。”

    女子自然頷首,道:“當然。”

    “但是世界浩大,總有各種可能,真靈轉世也是如此,這件事情雖然近乎于不可能,卻絕非不可能,只不過其過程艱辛罷了,如同一碗水中,有十萬八千蟲,一個人的真靈轉世,比之于大海撈針更為困難,而即便是真靈重新為人,絕大多數也和前世並無關系。”

    “一株花樹年年開花,同是此樹之花,但是今年和去年的花,絕不能說是同一朵,真靈轉世也是如此,但是,總存在有極少部分的不同。”

    衛淵皺了皺眉,道:“您是說,我就是那個不同?”

    他半開玩笑道:“那我前世難不成是留名于史書的英雄豪杰嗎?”

    白發女子搖了搖頭,狡黠一笑:“不,非但不是什麼豪杰,如果真要論起來,你應該曾是我的奴隸,因為某些事情,又被我的丈夫解去了奴仆的契約,成為部族當中的一員,當然,就我所知,你一直都很普通,沒有天生神異,而那個時代,還沒有修行的說法。”

    衛淵聽得怔住,眼前白發女子所說太過認真,叫他都有幾分懷疑,但是他仍舊慢慢搖了搖頭,沉吟道:

    “我並不相信有前世這樣的說法。”

    “何況,就算是有,前世的我和現在的我也不同。”

    白發女子道:“那是你的眼中,至少你的真靈不曾發生過變化。”

    “在壽命悠長的生靈眼中,凡人每一次的轉世相當于難得的奇跡,而代價只是失去了記憶而已,衛淵,在你的眼中,如果一個人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是那個人了嗎?”

    “或者當那些年老的人得了病癥,像是孩子,不記得過去,他的親人就會認為他不再是他了?並不是這個道理對嗎?”

    衛淵無言以對。

    女子笑著將茶放下,道:“對了,我記得玨兒說過,你現在在一座城市里開了一家博物館?那我這里有一件東西,你可能會有興趣。”

    她給衛淵添了一杯茶,然后讓他坐在這里等待著,自己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了內室,衛淵看著杯中起伏的茶葉,眉頭皺起。

    他接觸到了修行,斬殺過妖魔,誅滅了來自于海洋彼岸的兇靈,但是突然在只存在于傳說的青丘國中,有人告訴他,曾經見到過他的前世,還是讓他覺得心中感觸難以言說。

    他捧著茶沉思失神,不知過去多久。

    白發的女子緩步走出,指了指他手中杯盞,失笑道:

    “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她將一個盒子小心地放在了衛淵前面,然后示意他打開,衛淵將茶盞放下,打開盒子之后,里面是一個樸素的陶器,沒有多麼艷麗的色彩,也沒有太多的裝飾,但是曲線卻完美柔和,上面的紋路細膩地像是自然形成。

    這個陶器整體都散發著仿佛埋藏在大地中的,古老的氣息。

    紋路組合而成,是一只抽象的九尾狐。

    哪怕是衛淵這樣,對于歷史並不是十分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古老和珍貴,這絕對是國寶級別的古物,他將這陶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指輕輕摩挲著粗糙卻又曲線柔和的陶,道:“前輩,這是……”

    女嬌道:“這是你做的。”

    她手掌輕輕按在了陶器頂端。

    “是你曾經最為得意的作品,被選做我丈夫所使用的器物。”

    “你曾經為此得意許久,甚至于醉過一場。”

    “我知道你並不相信前世之說,但是萬物通靈,這件器物曾經傾注過你的心血,也曾經被你負責清理照顧,其中曾經蘊含有你日夜行走間無意識溢散出的些許魂魄靈思,它也在等待著你,這……是它和你的故事。”

    白發女子微笑道了一句,然后屈指輕輕彈了下陶器。

    聲音並不清脆,而是沉渾。

    落入衛淵耳中,讓他的意識有些許恍惚。

    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萬物放大,出現一個個的光斑。

    衛淵手掌一松,古老的陶器墜下。

    ………………

    陶器的聲音刺耳。

    柔軟的曲線,完美的弧度,上面的每一道紋路都像是自然形成。

    那珍寶一般的陶器摔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多塊,讓衛淵心中一驚,回過神來,然后他看到自己在一條河流的旁邊,坐在青石上,天空湛藍而悠遠,草木茂盛,耳朵里能聽到沉悶如同雷霆一樣的聲音。

    衛淵低下頭盯著碎裂的陶器,慢慢有些迷惑,仿佛忘記了什麼。

    他是在這里做什麼來著?

    這里是哪里?

    我似乎,是個制陶的匠人?不,不是……

    我是誰?

    遠處有熟悉的聲音喊起來,讓他從這種像是偷懶打盹似的迷糊里掙脫出來,他眨了眨眼睛,河邊的草被風吹得揚起又落下,轉過頭,一名健碩有力的青年邁著大步跑過來。

    他有著健康的體魄,曬得發黑的皮膚和海藻一樣亂的頭發。

    脖頸上帶著狼牙的吊墜,背后是石頭做的重兵器。

    青年跑過來,放緩了腳步,看到了地面上碎裂開的陶器,有些遺憾地撇了撇嘴,低下頭扒拉了下,然后搖了搖頭,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迷糊著的衛淵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失敗了一次沒有關系,你總會成功的。”

    “來,有事情要你幫忙了。”

    像是鑿破了某個薄膜,年輕的制陶師回過神來。

    他眨了眨眼睛,將剛剛腦海里莫名其妙的念頭,像是會飛的鐵鳥,跑在地面上的鐵盒子拋到了腦后,覺得自己是發呆發太久了,想的都是些什麼啊,拍了拍手上的干泥,他站起來,身上有著獸皮制的衣物,手腕上有石頭作為裝飾,抬頭看著天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他是部族的匠師,雖然說是戰俘,但是因為制陶的手藝,並沒有遭到虐待。

    他的名字是來自于某種願望。

    希望水能夠聚集在一個深坑里,不再流動。

    叫做……淵。

    那背著兵器的青年急匆匆拉著他往過走,咧嘴笑道:

    “那個叫做禹的家伙明天就要娶巫女大人為妻了,你還在這里琢磨你的陶器,快,快來幫忙啊,嘿嘿,之前他來砸門求親的時候,屬你下手最黑了,拿著陶器裝石頭往下砸,今天可得多出點力氣才行。”

    PS:今日第二更……兩千五百字,稍少點~

    說了只是凡人啊,躺屍,不過接下來的故事應該挺有意思的……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3 PM

第95章 波瀾壯闊的時代,平凡者的1生

淵被好友拉著往前走,心里還惦念著自己的陶器。

    他對于那個叫做禹的男人沒什麼感覺,只是知道這家伙出生之后,就始終在大地上行走,忙著治水,對于這種事情,淵始終嗤之以鼻,山海天地都是有靈的,水是最強大的神之一,大神共工的名號誰都知道。

    禹的父親也是天生神異的那種人,治水還是失敗了。

    禹也不會例外的。

    正想著,有仿佛戰鼓一樣的咆哮聲音響起,年輕的匠師幾乎是下意識一個貓腰躲到了高大的好友身后,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一頭高大的馬,通體白色,尾巴全黑,頭頂有一只角,沒有蹄子,只有四只虎爪。

    這是一只駁,雖然看起來像是馬,但是卻吃老虎和豹子。

    是將軍們的坐騎。

    涂山的部族首領皋陶,是舜帝的大臣,地位崇高。

    涂山的巫女要嫁人了,周圍部族的大人物肯定都會來。

    高大的青年有些無奈,看向背后的好友,道:“你害怕什麼,這一只駁已經被牽起來了,也不會撲上來咬你。”

    淵答道:“要規避危險。”

    青年頭痛:“你這樣膽小,會被取笑的。”

    年輕的匠師只是搖了搖頭:

    “如果我不膽小,早就在部族和部族的戰爭里被殺了。”

    青年沒話可說了,只好帶著好友趕路,他們和部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石頭建造的屋子,用艷麗的花朵擠出汁液染布,用繁花和有香氣的果子裝飾,忙活了一陣子,淵掛念著自己的陶器,又悄悄地溜走。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卻驚訝地發現陶器前面多了個人。

    或者說,應該是個孩子。

    那是個約莫才五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他從沒有見過的,白色的衣服,只有巫女嬌的衣服才能有這樣的質地,黑發柔軟,匠師好奇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來我這里做什麼?”

    小女孩抬起頭,淵才注意到她有一雙黑色明凈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

    女孩回答道:“山上來的。”

    “山上來的?”

    淵撓了撓頭,反應過來:“哦,你是山民啊。”

    “也是,涂山這里的大事,附近的山民肯定會下來的。”

    “你喜歡陶器嗎?”

    小女孩道:“陶器?”

    “喏,就是這些了。”

    淵蹲下來,扒拉著那些陶器,道:“這些就是我的陶器了,可要花費很大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制成合格的陶器,能夠經受地住火焰烤灼,能夠承擔得了風吹日曬,才能存放東西。”

    “存放東西?”

    “嗯,山上沒有陶器嗎?”

    “這些可以用來存放糧食,可以用來燒水,還可以用來做飯。”

    難得有人對自己這枯燥的工作有興趣,淵坐在地上,細細地講述自己的陶器多好多好,那小女孩認真地聽,只是淵發現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雖然都很認真,但是似乎不會笑,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那張小臉就像是高山上的風,一點表情都沒有。

    最后分別的時候,淵意猶未盡,道:“對了,我叫淵,你叫什麼?”

    小女孩道:“淵?”

    淵指了指旁邊的水坑,道:“就是水積蓄在一個地方不動的意思,我出生之后,部族的族老用旁邊的大淵給我取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則是來自于常用的東西,見到什麼,就取什麼名字,你叫什麼?”

    小女孩搖了搖頭,白皙的小臉上沒有表情:“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淵臉上有訝異的神色,道:“那不是很可憐?”

    小女孩道:“我的姐姐們都是經歷了些事情,才有的名字,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她想了想,道:“那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淵笑了起來,道:“好啊。”

    取名字可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享有的殊榮,他一個戰俘,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心里有點興奮。

    環顧左右,想要學著長輩們給她去隨便取個名字應付一下,但是看到周圍都是些柳樹,木頭,雜草,類似的名字太頻繁了,他撓了撓頭,只好看向小女孩,道:“暫時想不到,給我些時間,我想個好點的名字。”

    小女孩看著他,點了點頭:“嗯。”

    淵一整夜的苦思冥想,還是一無所獲。

    直到第二天被好友拉到大婚現場,看到了貴客最前面,有雍容至極的女子帶著幾位少女,其中那個小女孩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他才整個地懵住。

    周圍有人在說話,亂糟糟的聽不清,那天的酒很不錯,禹簡直是個怪物,一個人喝倒了部族所有的年輕男人,所以淵最后只記得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雍容華貴的女子向禹說,他能改變神州。

    第二件事情,那女子是昆侖西王母,而那個臉上總是沒有什麼表情的小女孩,是昆侖山上清氣所化,年紀最小的天女。

    “什麼取名字……被戲弄了。”

    淵醉醺醺倒在地上,心里咕噥著,不再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覺得昨天整夜不眠的自己像是個傻子。

    ……………………

    淵以為禹會在涂山繼續住下去。

    誰知道他居然第四天就跑沒影了,整個涂山的女子都在痛罵他不是個男人,淵撇撇嘴,低下頭專心于自己的陶器,那天他對一個人喝倒整個部族男人的禹很有好感,覺得他雖然執著于治水這沒有結果的事情,但是至少值得尊敬。

    而那天的天女第二天就回到昆侖,並沒有來和自己說名字的事情。

    淵只當做是被戲弄了,沒有放在心上。

    專注于陶器。

    一晃便是七年過去,大禹沒有回來過,但是這一次他傳訊給涂山,希望涂山能夠派遣一批工匠幫忙,淵已經是整個涂山數一數二的匠師好手,自然地在派遣的人當中。

    他看到了禹,他看上去堅實了很多,但是還是那樣年輕挺拔,眼睛里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后來淵才知道,他們治水的時候遇到了困難,一頭白色的猿猴在水系當中稱王做亂,攪動水系不能安寧,還用水吞沒了很多人。

    他似乎本身就是這里的水神。

    要解決這一片水系,就必須要處理掉這只水猴子。

    禹和那些天生有神力的存在們商議了如何擒拿這只猿猴,它叫無支祁。

    淵幫忙打造了巨大的鐵鏈,需要他在內超過千人工匠一起工作,真正的部分還需要有巨大的巨人族來鑄造,終于來到了出手的那一天,淵看到那白頭青身的猴子仰頭怒吼,雷聲陣陣,而大禹和他對戰,仿佛神靈。

    無支祁大怒要拔出水中的兵器。

    藏起來的淵手心冒汗,伴隨著一身命令,跟隨大批的人扔出手中的東西,用石頭來阻礙無支祁的動作,他們有的能扛起一座山那麼大的石頭,淵只能用一個大大的陶罐,里面裝滿了石頭做的刀子,奮力砸出去。

    可能是一直以來都擅長扔陶罐和砸陶罐。

    這個陶罐直接砸在了無支祁的眼睛里,那些巫女們加持過的石刀沒入無支祁的眼睛,讓他發出驚怒的咆哮,敵意鎖定了那個凡人,淵藏在石頭背面,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更要跳出來。

    而后有長嘯聲音,他看到有偉岸的神靈趁機將無支祁拿下。

    最后無支祁被鎖在了淮水龜山之下。

    淵覺得自己幾乎被嚇死,腿腳發軟坐倒在地。

    禹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錯,就像當年你砸我的時候一樣準。”

    他開了個玩笑。

    淵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

    在這之后,淵重新回到了涂山,但是已經不再是身為戰俘和奴隸的身份,他有了一個大的房子,有了幾個學徒跟著學陶器,還有拋擲陶器的手法,一晃又是六年過去。

    淵已經三十多歲了,只是因為之前是戰俘奴隸,始終沒有婚娶。

    每日里愉快地做陶器。

    遇到危險就避開,這個世界上太多稀奇古怪的存在,一個凡人需要有眼力才能夠活得足夠長。

    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又遇到了那個人。

    ……………………

    淵古怪地盯著前面。

    陶器比起當初易碎的樣子已經好的多了,曲線弧度完美,上面的紋路仿佛是自然生成一樣細膩,但是在陶器前面的那個小女孩還是當初的樣子,連神色和表情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

    十三年的歲月已經讓他頭發出現白色,身子有些疲乏。

    可在這小姑娘身上卻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果然不愧是昆侖山上的天女啊。”

    淵心里咕噥著,把果子往那邊推了推。

    年幼的天女收下了果子,眼睛看著淵,突然認真道:“我的名字呢?”

    淵懵了下:“什麼?”

    天女訝異道:“你不是要想一想嗎?還沒有想到嗎?”

    淵一時間覺得驚愕又覺得失笑,這麼長的歲月,自己早就忘記了這件事情,可在對方的眼中,十三年只不過是用來思考的一段時間,他撓了撓頭,覺得自己也年輕起來。

    對方當初並沒有在戲弄自己,哪怕自己那個時候只是奴隸,這讓他有些開心,像是當初的年少工匠一樣坐在地上,認真道:

    “還沒有想好呢,你是天女,天女的名字應該要更好些。”

    “我會給你起一個最好的名字。”

    “你再等一等。”

    年幼天女臉上浮現一絲微弱的失望,然后點了點頭。

    “嗯。”

    他們聊了一整個下午。

    始終沉浸于制陶當中的淵規避各種危險和麻煩,是最后才知道昆侖山的天女來到這里的原因,當年有些憨厚的禹居然真的治理了水系,在涂山召集萬國,而且將水神共工的使者,名為防風氏的巨人當場誅殺。

    防風氏,龍首牛耳,連一眉一目,足長三丈。

    而后又過了幾年,連大神共工都被禹擊殺。

    現在神州都稱呼他為大禹。

    防風氏是骨頭都需要大車來拉的巨人族,他們擅長制玉,淵已經是整個涂山最厲害的工匠之一,被賜予了制玉器的方法,禹將淵召集過來,淵驚愕地發現,天生神異,一直看上去年輕挺拔的禹已經生出白發,不再如同神明一樣英挺。

    “我要你制造手掌大的玉片,制造一卷玉書。”

    “玉書?”

    “是,要用它來記錄山水還有天地間的各種猛獸。”

    淵有些好奇,學到制造玉器卻不去制造那些禮器,要制造書卷,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這個時候的淵已經四十歲了,他答應下來,觸碰玉器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冷冰冰卻很認真的年幼天女。

    覺得如果用玉器來給她起名字,也很恰當。

    淵將玉石的表面磨光,制造出了大小相同的玉片。

    而后由禹口述,他將那些文字都記錄下來,但是很奇怪,說是記錄各個地方的山勢,但是更多的是在寫那些地方有什麼兇猛的野獸,有什麼奇怪的部族,對他們居住的地方和外貌記錄則更是詳細,對于山勢倒是不怎麼在意。

    淵有些不明白,曾經小心地問過禹。

    禹回答說:“我殺死大神共工的時候,他說我會后悔,我認為他是指他的詛咒,但是我並不在意,治理神州的水系,整個大地都會變得肥沃,人族可以自由地生活,我不可能會后悔,但是現在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著前方的大地,道:“共工的水雖然兇猛,但是卻針對一切的生靈,現在沒有了肆虐的水災,大地變得肥沃,河流變得安寧,潛藏起來的各個部族和異獸都出現在外,爭奪土地,我們人族相比他們太過孱弱了。”

    淵有些明白過來:

    “你是覺得要記錄下他們,讓后來的人能避開危險。”

    禹笑了笑,沒有回答,突然道:

    “帝軒轅擊敗了和我們爭奪中土大地的蚩尤,讓我們能夠安心地生活,帝顓頊砍伐了能夠登上昆侖天界的天梯,斷絕了上方的影響,我們雖然治理了河流,但是反倒帶來了同樣的災害。”

    “若只這樣為止,后人該怎麼看我們?”

    淵不明白禹的意思,只是和其他幾名工匠一起,老老實實記錄著這些東西。

    雖然不明白這取名是山海經的玉書,為什麼會更像是戰前的準備。

    白天雕刻,然后積攢下廢棄的玉料,回去思考該制造什麼東西作為給那年幼天女取名字的依憑,他覺得她一定還回來,在這並不算短的人生當中,這算是某個始終堅持在內心的故事,讓他覺得自己有那麼點不一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又是二十年,淵已經五十多歲了,作為並沒有什麼神異的凡人,他幾乎快要死了,但是在這樣的時代,凡人能活到這麼長,已經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而山海經仍舊還沒能完成。

    年幼的天女終于再一次造訪了涂山部。

    淵是在準備記錄山海經中異獸的時候聽說這個消息的,昆侖天女正在和禹商議著秘事,而淵的心情很愉快,那位天女和他見過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在這部族中,是難得沒有將他看作是奴隸,而且認真記住承諾的人了。

    反倒是自己違背了承諾。

    這一次要把東西交給她。

    淵最后記錄著那一只異獸,有些猛獸是可以留下圖錄的,這樣的工作他做了足足二十年,巧合的是,這是他年少最害怕的獸駁,有著猛獸般的利爪,龍的角,吞噬虎豹,是將軍駕馭軍隊所用的異獸。

    他認真刻畫完玉牌。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猛獸駁竟然掙脫開了鎖鏈,淵眸子瞪大,猛地就要逃開,卻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那駁竟然暴怒地奔向了前方,那里有他的學徒,以及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

    白發蒼蒼的匠人突然僵住,他想起年少時候,替自己擋住駁的沖刺的大人,想到治理大水,想到了鎮壓水神的過去,不知自己如何地想,猛地踏步奔向前方,孩子死死閉著眼睛,卻沒有感覺到痛苦。

    瞪大眼睛,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人擋在自己的身前,愣住。

    淵的手臂賁起,死死地攔住那暴怒的駁。

    他胸膛被刺穿,但是一種激怒讓他壓下了恐懼,他覺得自己看懂了禹眼底的神色,他們這一代人開辟道路,並不是讓這些猛獸來肆虐神州,殺傷甚至于食人的。

    駁發現對面這蒼老的人怒吼著注視著自己,那雙眼睛里有令自己畏懼的神色,駁的怒意化作了不安,伴隨著淵的低吼,小心翼翼了一輩子的老匠人死死抱著這猛獸,讓那猛獸都畏懼,部族的戰士們一擁而上,將這駁獸拿下。

    而被洞穿的淵則被送回了家中,早早就昏迷過去。

    ……………………

    淵慢慢睜開眼睛。

    看到了熟悉的屋子,旁邊是那穿著白衣的年幼天女。

    她注意到了淵醒過來,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擔心,道:

    “你醒了?”

    “我把你的傷治好了。”

    淵想要笑一笑,但是覺得身體虛弱無法做到,他躺著,心里想。

    天女是不可能知道變老這個過程吧。

    老了的時候受到傷,傷勢治好也沒有用了。

    他看著那白衣的年幼天女,笑道:“我還記得四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這個樣子,我還想著,你長大了會是多好看,會不會比巫女都好看,可我都已經老成這樣了,你還是沒有變過。”

    天女道:“你也沒有變。”

    老邁的匠人從床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了那天女,示意她打開,里面是一對環狀的白玉,曲線柔和完美,像是自然的造物,老邁匠人微笑道:

    “這是我們年少時候的約定,雖然已經遲了,但是我終于想到了可以給你的名字。”

    “這是我自己創造的玉器。”

    “雙玉為玨,以奉昆侖,看,你的名字,就叫玨吧……”

    他看到那張白皙面容上終于浮現出了訝異和驚喜的神色。

    匠人眼睛慢慢閉上,心中有些遺憾地低聲嘆息。

    還沒有問過她,到底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年幼的天女抬起頭,看著閉上眼睛的匠人,道:“淵?”

    並沒有得到回應。

    天女伸出手掌輕輕推了推他,仍舊是沒有回答,直到女嬌出現阻攔了她,仍舊一如當年的女嬌看著閉著眼睛,臉上滿是皺紋的蒼老匠人,嘆息道:“不要打攪他了……”

    “他怎麼了?睡著了?”

    “他死了。”

    “死了?死是什麼?”

    “死就是不存在,不能再說話,不能在思考,也不能再看到,聽到。”

    一直沒有表情的小女孩看著床鋪上蒼老的工匠,突然轉身出去,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抓著一株紫色的花朵,上面泛著淡淡的水光和霞彩,她將這紫色花朵小心地放在了工匠的嘴上。

    女嬌低語:“昆侖山不死花?!”

    昆侖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琪樹、不死樹, 鳳皇、鸞鳥皆戴瞂。

    面容清冷,還不懂得人類表情的年幼天女目光期待地看著那朵紫色的花慢慢枯萎,但是那個人類還是沒有醒過來。

    不死花並不能夠復活死去之人。

    女嬌伸出手按在小女孩的頭頂,揉了揉:“……太遲了。”

    “……嗯。”

    女孩手中抓著那一對玉玨。

    這一天,昆侖山年紀最小的天女有了一個名字.,雙玉為玨。

    這一天,玨知道了,原來山下的人和山上的姐姐們不一樣,會老會死。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4 PM

第96章 回歸正常生活

  衛淵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

    在古代的工匠淵閉上眼睛的時候,還在青丘國的現代人衛淵眼神里恢復神采,那個古樸的陶器仍舊還穩穩地放在桌子上,反射著窗外流進來的陽光,紋路細膩依舊,卻多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那漫長的記憶被潛藏起來,就像是之前回憶小時候那樣模模糊糊。

    只是大約還記得些重要的事情,而大部分的事情和細節都已經像是被風化的巖石一樣,沒有了任何的痕跡。

    白發的女子微笑道:“記起來了嗎?”

    衛淵抬起頭,看到她臉上的皺紋,看到那銀白色的長發,慢慢才將她和記憶之中巫女聯系起來,下意識地起身,頓了頓,然后停下了按照記憶的方式行禮的動作,緩緩答道:“巫女嬌……前輩。”

    女嬌滿意地點頭。

    衛淵重新坐下,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去繼續開口。

    女嬌帶著一絲感慨道:“當年強盛至極的涂山氏族,流傳到現在還算是活著的,也就你和我了,沒有想到,當年那一株昆侖不死花,雖然沒能讓你活下來,但是卻讓你的魂魄沒有消散在天地間。”

    “畢竟連防風氏那樣可以被稱為天神苗裔的人,死后魂魄也會消散。”

    衛淵想到了記憶中的玨。

    當時的她還只是個小不點丫頭,有沒有桌子高都兩說。

    想想現在的她,衛淵心里有點古怪,又想到一事,道:“您是怎麼認出我的?玨她都沒能認出我和淵的關系……”

    女嬌坦然道:“她才見過你三次,而且她那個時候還太年幼了。”

    “你是她交流的第一個人類。”

    “她心思單純,不想你死,才會盜取不死花,但是時間過去太漫長了,她恐怕早已經不記得那個人類工匠的樣子,不記得你的真靈,只是第一次接觸到死亡,還有當初得到名字的欣喜,一直都還記得吧。”

    “至于我,你畢竟曾經是涂山氏的子民,而我是涂山那一代的巫女。”

    衛淵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恍惚和復雜。

    女嬌微笑道:“怎麼了,看你的神態似乎還有些別扭,只靠著這陶器上的氣息,不可能影響到你本身,但是知道自己過去的經歷,你不應該覺得自傲嗎?那畢竟也算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故事。”

    衛淵瞇著眼睛,輕聲回答道:“我有什麼值得自傲的嗎?”

    “波瀾壯闊的並不是淵,而是那個時代而已。”

    “如果將時代變一變,那淵只不過是做了一輩子的工匠,在有人來求婚的時候,按照當時的規矩阻攔了一下,然后和部族的居民一起攻擊發瘋的野獸,最后將部族首領所說的只言片語記錄下來,在六十多歲的時候死去,很普通乏味的一生。”

    “之所以您認為我應當自豪些,不過是因為那個時代是人神共存的年間,而我曾經阻攔的人叫做禹,攻擊的野獸曾經是淮水水系的水神,而我為禹記錄的文字流傳到了后世。”

    “所以您真正的意思其實是在說,值得被銘記的是禹的一生,而非工匠淵的過去。”

    “作為他的妻子,您還是和當年一樣啊。”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斟酌言語,最后道:“一樣地狡猾。”

    女嬌露出笑容,嘴角笑意狡黠:

    “但你也是那個時代的一部分,所以波瀾壯闊之中自然也有屬于你的部分,現代人間的唯物史觀似乎是這樣講的。”

    唯物史觀?

    不,這一點都不神魔。

    衛淵無言許久,最后只是道:

    “總之,今日多謝前輩。”

    對于他的稱呼,女嬌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含笑應下,然后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他,道:“這里面是給天師府的密函,那個邪道的身份已經辨明,相對于和世界隔絕許久的青丘國,天師府知道的東西更多。”

    “那些人所修行的法門是從一門正法典籍當中所轉化而來的,剔除了原本的真修部分,選擇了急功近利的修行方法,以至于表現出來近乎于魔道,而那門典籍的名氣很大,你應該也聽說過。”

    “《太平要術》。”

    ………………

    衛淵走出了女嬌的院落。

    整個人仍舊還有些恍惚和失神,院落外天女玨正在安靜等待著,衛淵看過去,注意到她和當年相比就仿佛是普通人成長了十幾年,看上去不再年幼,不過也不算是變化太多,能夠看得出原本的輪廓。

    只是原本的黑發更長,原本年幼時,臉頰有點略微的嬰兒肥也消失不見,衛淵旋即想到,似乎還不能用嬰兒肥來形容,畢竟那個時候的玨可能已經有幾百歲的壽命了。

    可能自己這一輩子蒼老死去的時候,她看上去還是和現在沒有差別吧。

    少女聽到聲響,回過頭來。

    衛淵恍惚間仿佛看到過去那個蹲在陶器前面的小家伙。

    那雙眼睛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

    天女道:“淵你出來了。”

    衛淵點了點頭,沉默了下,突然道:“玨,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少女訝異,然后點頭答道:“當然。”

    “這是我還很小的時候,一個涂山部的工匠給我取的名字,他是我第一個人類的朋友。”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是我還能隱約記得他給我講過陶器的故事,他說陶器應該用來燒水或者做飯,但是昆侖山上的大家都不用飲食,我只好在他給的陶器里面放一些摘下來的花。”

    衛淵自然地回答道:“沒關系,陶器本來就是用來使用的。”

    “用來裝花和燒水都是運用,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喜歡就好。”

    當初逝去的時候,最后的遺憾就是沒有詢問那小家伙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給起的名字,現在看起來,當初的選擇倒也沒有錯,衛淵心里有個小結和遺憾就此平復。

    看著才雙十年華樣貌的玨,和當年的淵一樣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昆侖山的天女啊。”

    ……………………

    在得到了青丘國審問了邪道之后的情報后,衛淵也沒有在青丘國逗留下來的理由,向女嬌道別之后,花了點時間,找到了失蹤了好幾天也不知道干啥的黑貓類,踏上了歸程。

    博物館當中。

    衛淵掛了電話,張浩說很快就會過來,然后用蘸了水的柔軟棉布擦拭著木櫃子,最后將那一座有著古樸紋路的陶器擺放在了這個角落里,古傳神農氏制陶,而后代代傳遞,一直到現代都仍舊有陶器存在。

    衛淵用玻璃做的盒子將這陶器扣住。

    來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繪獸耳立式陶壺。

    存在有並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有涂山氏的九尾紋,古樸而完整,曲線柔和。

    淵做,禹用,女嬌藏之。

    復歸于淵。

    博物館藏品——001。

    衛淵用記號筆在紙上寫了編號,隨手貼著。

    而在他們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里,那位青丘狐胡明這一段時間沒有閑著,他將自己老友當年的藏書又都買了回來,覺得不能讓這些心血都白費,打算開一家老書店。

    在整個泉市找了好多地方,最后決定在這一條老城區里開辦,恰好這條老街上有一個二層閣樓,索性直接買了下來。

    最近都在裝修。

    衛淵看著那古樸的陶器,腦海中閃過一幅幅鮮明的畫面,卻都已經沒有辦法聯系起來,索性不再去想,說到底那古代的經歷,只留給他一手制陶和造玉的手藝罷了,最多可以用這手藝來造假,除此之外,生活仍舊。

    正思考著,外面聽到汽車聲,應該是張浩到了。

    衛淵邁步走出,旁邊的書店也開了門,衛淵下意識扭頭看去,想要打個招呼,看到走出的卻不是胡明,而是三位看上去十歲的少女,一位英氣勃勃,雙目明亮,一位面色柔軟溫和,最后走出的少女穿著外面的牛仔褲。

    上半身是淺色刺繡的夾克,皮膚白皙細嫩,抱著一本很厚的書。

    衛淵臉色有些僵住。

    “衛前輩。”

    胡玫先是興奮,然后老老實實地行禮,蘇煙兒也早已經溫婉微笑。

    青丘狐族蘇氏,青丘狐族胡氏。

    還有一只,帶著玄鳥紋青銅匕首的九尾狐。

    蘇玉兒行禮,禮貌而客氣道:“老祖宗說我們會被那野狐精怪所涉及是因為很少接觸外界,之前不允是因為沒有值得信任的人,現在她說可以讓我們暫且在這一條街道上,之后的時間里,還請多多關照。”

    她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已經辦好了轉學的手續。”

    “會到就近的大學里去讀書。”

    衛淵揉了揉眉心,看到胡明正在忙著把書擺出來,那只書蟲脈望正在悄悄往過爬,屋子里紅繡鞋在跳舞,黑鐵剪哢嚓哢嚓,戚家軍的兵魂給衛青帶回來的養魂木修剪枝丫,水鬼在偷喝可樂,五百年的黑貓類趴在房頂上曬太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歲月靜好而且普通平凡,嗯,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對面的花店開了。

    張浩正從車里下來,打著招呼,道:“衛館主,旅游回來了啊。”

    旁邊的蘇玉兒客客氣氣道:

    “衛叔叔您還有客人,我們就不打擾了。”

    張浩看了一眼蘇玉兒,好奇道:

    “沒有想到衛館主你侄女都這麼大了。”

    衛淵沉默了下,解釋道:“我只是輩分稍微大了一點點。”

    “來,進來坐吧。”

    “好嘞。 ”

    衛淵推開門,張浩和沈寄風跟在后面,進到這個小小的博物館里,開門的時候門后面的鈴鐺當啷一聲輕響,衛淵給他們倒了兩杯茶,坐在沙發里,吐出一口氣。

    ………………

    我叫衛淵。

    一個普通的博物館館主。

    家里種著一株盆栽,養了一只貓。

    我家對面有一家老朋友開的花店,隔壁是一間新開的舊書閱覽室。

    書店的店主姓胡,寄養著三個老家來的高中生。

    在舊城區過著正常而安穩的生活。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4 PM

第97章 伯奇入夢

這是一個夢,我很清楚。

    夢里的一切都朦朦朧朧,迷迷糊糊。

    我看到草長鶯飛,我看到一望無際的原野,看到騎著高大戰馬的英偉男子,張弓射獵,看到美麗無比的女子微笑著撫摸我的頭,可一轉眼畫面變化,平和的國家被戰火所點燃,射獵的英偉男人帶著勝利者的從容踏馬而入。

    那位美麗的少女抱著我潸然淚下。

    一切的畫面都太亂了,又太過于紛雜。

    畫面再度變化的時候,那英偉的男子看著我,從容地微笑,周圍是騎兵和旌旗,青銅的長戈像是密集的叢林,他翻身下馬。

    將一柄短劍遞來。

    青銅的短劍上,有著玄鳥的紋路,在燭光倒映之下幾乎要活過來。

    他似乎說了什麼話。

    展開雙臂。

    ………………

    在大日升起的時候,蘇玉兒準時睜開眼睛。

    那柄有著玄鳥紋路的青銅短劍放在枕頭旁邊,在陽光的照射下,玄鳥孤傲振翅,周圍則有象征天地之主的圓環,這紋路似乎要活過來,短劍的劍柄上有一個字,但是似乎已經磨損了,蘇玉兒摩挲著劍柄,臉上看不出表情。

    又做了這個夢。

    但是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字,也不知道那高大男子長什麼樣子。

    她將短劍收好,然后取出了一個又大又簡陋的眼鏡,戴在臉上。

    施展了法術,看上去沒有了那種能夠驚艷眾人的外貌,而是普普通通,一打眼看過去,根本不會在心里留下半點印象,等到她開始吃飯的時候,胡玫才打著哈欠下來。

    今天是她們第一天上學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博物館,今天居然沒有見到那古怪的館主。

    ……………………

    衛淵葛優攤在沙發上,手里抱著一杯可樂,生無可戀。

    水鬼在旁邊,心疼地看著可樂里的氣泡慢慢消失,生無可戀。

    衛淵嘆了口氣,稍微低了下頭,看著眼前再度變成零的功勛,再一次地仰起頭,拒絕接受這個現實,進入了葛優癱的狀態。

    這是回到泉市的第三天。

    他第一天就已經將那邪道身份,以及他們的道術可能來自于《太平要術》的事情告訴了特別行動組。

    又出于自己的目的,給網友張若素發了幾條消息。

    得到了貓貓頭比耶的表情包收藏*2。

    衛淵短時間內回到了正常生活當中。

    他之前擊潰擒拿了野狐精在內的五只妖怪,得了二十余點功勛值,又見識到了霸王槍的霸道,手癢不已,打算再度體會體會霸王槍的神韻,于是花費功勛,重新進入垓下戰場。

    搶馬,奪槍,拍馬上前,槍挑霸王,一氣呵成。

    然后就無了。

    用霸王槍對陣西楚霸王,跪的比劍術都快些。

    不知不覺,功勛也無了。

    衛淵忍不住心中自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滑稽的表情包。

    我功勛呢?

    我那麼多功勛呢?剛剛還在這里……現在,啪,沒了。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衛淵嘆了口氣,勉強起來準備做飯。

    在功勛消失這件事情之外,他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極為不對的情況。

    應該是出現了初步的生活認知障礙。

    或者說,初步的人格障礙。

    讓衛淵這個生長在現代的人感覺到有些抓狂,感覺就像是自己身體里住進去一個原始人的習慣,這些習慣包括並不局限于喜歡裸睡地板,不愛洗漱,習慣搭一片布料就往出走,吃飯時一切水煮,外加上完廁所本能尋找枯草樹枝等等……

    至于是要做什麼,衛淵表示在第一次順手用了下雜草之后這一輩子再也不希望回憶起來,並且深切感受衛生紙這一現代人類科技發明的偉大,將其列為自己心中的十大發明之一。

    簡直要死。

    衛淵無意識地將飯做好,然后用筷子夾了一筷子放到嘴里,面色一變,呸呸呸將嘴里的東西全部都吐出去,低下頭默默看到了一堆水煮的蔬菜,因為某些遺留的影響,他在這水煮蔬菜里面加了很多的鹽巴。

    似乎是因為潛藏著的習慣認為鹽巴是好東西,應該多汲取。

    衛淵在水鬼可憐巴巴的注視下用可樂瘋狂漱口,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預約一下心理醫生,看看能不能調理一下這個認知障礙的問題,再這樣下去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衛淵才打開了江南道最大心理醫院的預約網站。

    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

    門外是一位道士,即便是在現代的街道上,仍舊固執地穿著傳統道士的打扮,但是他並不是陌生人,衛淵之前曾經見到過他。

    在大振村拐賣事件時候,這道人質問他為何縱鬼殺人,但是本身卻也沒有阻攔,相反還在他下山的時候,贈送了一對甲馬,一對縮地符。

    “許久不見了,沒有想到真的是你小子啊,哈哈。”

    迎進門來的老道士坐下,環顧這博物館,笑著打了招呼。

    衛淵給他倒了一杯茶,道:“道長怎麼會突然造訪?”

    老道士牛飲一杯,答道:“還不是因為你個臭小子,結果害得老道士多了這許多的麻煩,被那張道士要挾著在這江南道各家道觀里面來回地走,還要給你來送東西,來,借著。”

    他笑罷,伸手取出一物,輕輕拋給衛淵。

    那是一個木盒,上面貼著一道黃符,盒子里則是衛淵回來之后向張若素提了一句,希望從天師府得到的東西,他打開看了看,松了口氣,道謝一聲。

    老道士不在意道:“這算什麼?順手的事情罷了。”

    “這一次據說那山君潛藏在了我江南道的各家道院當中,這等兇悍妖物,老道之前只是不知道才未能出手,現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氣,更何況我云游天下許久,江南道的諸位道友也許久未曾見過了。”

    “這一次趁著機會,能見一面是一面,我輩不得長生,時日無長啊。”

    道人嘆息一聲,頗有些意興闌珊。

    此次興之所至,前往了數家道觀,才知道有許多故人逝去,甚至于有一家道院當中,已經沒有了自己認得的面容,唯獨那一株桃花仍舊如同當年,實在是物是人非。

    閑聊幾許,道人最后將這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辭,道:

    “東西既然已經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接下來去故友所在道觀拜訪一二,說起來我年少時也曾在哪里掛單修行,現在不知道當初的師兄師弟們還剩下幾人。”

    衛淵道:“不知道是哪家道觀?”

    老道笑道:

    “應天府,白云觀。”

    ………………

    送老道士離開之后,衛淵將那木盒放在桌上,輕輕打開。

    里面是一道被封起來的符印。

    和道士所繪制的符箓不同,這一道符印上有很濃郁的妖氣,觸碰的時候,會讓人有昏沉入夢之感,哪怕不去直視,心中也會變得極端寧靜,是之前伯奇在上山伐廟時眾多行動組成員身上留下的印記。

    衛淵只是嘗試詢問張若素。

    沒有想到,天師府居然真的還有。

    而自己這位還沒有見過面的網友真的弄到了手。

    用手機道謝一聲,衛淵方才注視著這印記。

    黑貓類躍下來,站在茶幾上,用前爪扒拉著這個印記,古怪道:“你問張若素那道士要來這個東西做什麼,雖然我和你說要在夢里對付伯奇,但是在你自己的夢里,你就不怕把你的腦子弄壞?”

    衛淵道:“那是以前……現在,我的夢里會是什麼樣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夢里看看,類你如果察覺到我不對,就咬我的手腕把我弄醒過來。”

    黑貓點點頭答應下來,又道:

    “可你為什麼不讓昆侖天女幫忙護法?”

    衛淵張了張口,不知如何開口。

    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和玨解釋情況,更不知道到時候兩人該怎麼相處比較好,況且,在那像是夢一樣模糊的記憶里,最后的淵都老的不成樣子了,更何況,若是被認為是轉世都要找到玨,一不小心被看作別有用心該如何。

    他嘆了口氣,自嘲道:“為了防止被當做變態……”

    貓貓震驚。

    類往后躥了一下,爪子放在手機上,幾乎按住了1這個號碼,作勢要按,衛淵頭皮一麻,連忙阻止,哭笑不得地發誓自己沒打算在夢里做什麼,好不容易才讓這黑貓打消了按下那三個數字的念頭。

    給這麼一打岔,加上對于在夢中等待伯奇尋來的期待,衛淵也沒有了繼續尋找心理醫生的心情,用了簡單的冥思技巧,嘗試將那些糟糕的習慣排除到自己的潛意識之外。

    吐納, 煉氣,將那柄八面漢劍橫放膝前。

    看到外面已經入夜。

    將那符印重新放在手心,閉目沉沉睡去。

    而在今日,王琪驚異地發現,在之前已經被拔除的一個符印又一次得出現在了自己的感應之中,這毫無疑問是陷阱,但是伯奇並不認為,那些已經皆被她入夢一次的人能有什麼方法對抗她。

    夢中是伯奇的世界。

    即便是天師也不能在夢中對伯奇造成傷害。

    她循著夢境的聯系,跨越一個個凡人的夢域,最后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夢,既古老又年輕,夢中的主體是一個正在制陶的人,動作機械而干燥,陶器看上去粗陋古樸。

    伯奇謹慎且克制地,踏入了這個夢。
作者: iqboy99    時間: 2022-6-26 12:35 PM

第98章 伯奇食夢

化名為王琪在伯奇皺著眉頭注意這個奇特的夢境。

    絕大多數的夢域都會很完整。

    但是這個夢域卻詭異地很殘缺,看上去是古老原始的聚集地,但是在遙遠的地方能夠看到現代鋼鐵叢林一樣的都市剪影,既古老又新潮,而其中有許多大段大段的空白,就好像是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出現在夢中。

    這讓伯奇提起了警惕心。

    她注意著那在夢中最真實的陶匠,這應該是夢境之主。

    也是她的印記烙印的人。

    但是很奇怪,她並不認得這個人。

    是人類用這個人做為誘餌誘導她?她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性,天師府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畢竟是張道陵的后輩弟子,她打算直接將這個夢境之主擒下,在夢中拷問。

    但是就在她準備出手的時候,制陶的男子微微抬頭,輕輕道:

    “你終于來了。”

    伯奇心中並不覺得驚異,她在入夢的時候就做好了對方有所準備,是針對自己的心態,但是她立刻發現,那制陶的男子並不是和自己所說的,而是另外一名高大英朗的男子。

    伯奇下意識看過去,旋即神色驟變。

    那個青年男子身上隱隱有一股極為可怖的氣勢,堂皇正大,讓她從靈魂深處感覺到了畏懼,伯奇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感覺到隱隱的寒意,轉過頭看到另外一側又出現了一名極美的女子,黑發垂落,額頭用線編織的裝飾,鑲嵌著一顆彩石。

    忽然間,整個夢境變得真實過來。

    一個個穿著古樸甚至于簡陋服裝的人來來往往。

    他們用伯奇都無法辨認的古代語言交流,來回走動,有著人神共處年代所特有的自信和從容,仿佛剎那間來到了原始的人神時代,粗狂而又波瀾壯闊,真實無比,而伯奇站在他們當中,就仿佛一個局外人。

    即便伯奇都恍惚失神。

    正在這個時候,那制陶的匠人松開了手。

    手中的陶器化作了一柄劍,而后瞬間斬向了伯奇。

    ………………

    衛淵是在入夢的時候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灌灌的羽毛讓他在夢中能夠保持清醒。

    然后他就發覺到,自己的夢是殘缺的,並不真實的。

    按照黑貓類的說法,經歷過的事情,會變成夢境的來源,所以古代強者的夢極為危險,因為在那夢中,會有各種各樣強大的存在,會有各類危險的秘境,但是衛淵卻發現在他的夢里,無法出現那些曾經見過的存在。

    無論是雍容華貴的西王母。

    聚集于涂山的萬國首領。

    還是遠遠見到的,從天空中掠過的山海異獸。

    這些‘他’都曾經見過,但是夢中卻無法出現。

    或者說出現了,卻只不過是個虛假的造物。

    衛淵只是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大概的緣故,過往經歷,無法放下才會變成夢,重點並非過往,而是經歷,那些強大的山海異獸,他只不過是曾經遠遠見到過,或者聽說過,不曾認知,不曾接觸,不曾與其戰斗。

    對于那些山海異獸的了解情況幾近于無。

    因為在現實中接觸過了桌子和大地,夢中才會出現真實的質地。

    而在遙遠的過去,作為工匠的淵對那些強者,只不過是有過遠遠一瞥,不曾感受過其存在,不曾和其交手,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在夢中具備有足夠的實力。

    而靠著對于夢的掌控來人為強化夢中造物,對于伯奇這種夢境的大妖來說,並無作用。

    而西王母……

    衛淵的夢中,甚至連虛幻的西王母都無法出現。

    只有一片空白。

    衛淵在這一剎那,有捏碎灌灌羽毛,強行掙脫夢境的沖動,然后發現伯奇極為地謹慎,一個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他並不是真的沒有接觸過那個時代的強大存在。

    于是他裝作了仍舊沉淪于夢境的模樣,而后在夢中出現了諸多強者中,唯一較為了解的禹和女嬌。

    伯奇的警惕心成功放在了這兩位的夢中身之上。

    而后,

    衛淵掌中出現了真實存在的八面漢劍。

    猛地橫斬。

    ……………………

    當!!!

    清脆的聲音炸開。

    衛淵的臉上還罩著一層夢中的幻影,仍舊是工匠淵的模樣。

    伯奇已經掙脫退后,手中也出現了一件盾牌。

    盾抵御住了劍。

    伯奇是夢中的大妖,在秦漢時代有著極為崇高的地位,而相應的,在夢中具備有等同于夢境之主的創造力,不會輕易被驅逐出夢,衛淵面色不變,掌心中的劍朝著伯奇殺去,外貌同樣被遮掩的伯奇很輕易地將衛淵的招式抵擋住。

    旁邊沒有真正實力,只不過勉強是虛影的女嬌和禹朝著伯奇攻去。

    哪怕是夢里的幻影,伯奇仍舊感覺到心底本能的恐懼和壓抑,不得不后退躲避招式,而后勉強防御住了衛淵的劍劈,盾牌震顫,發出巨大的聲響,但是衛淵很快發現,伯奇逐漸開始適應夢中幻形的壓制。

    衛淵的神色仍舊沉靜。

    突然,在伯奇攻向衛淵的時候,伴隨低沉的怒吼,衛淵的背后出現一頭極為猙獰的巨龜,有著食肉鳥的頭顱,毒蛇的尾巴拍擊空中,發出啪啪的聲音,張開嘴,朝著伯奇攻殺而去。

    “旋龜?!”

    伯奇駭然,本能后退,手中出現一柄長劍,刺入這巨龜之中。

    只是虛幻。

    衛淵手中的劍趁機迅猛劈落。

    這柄劍早已經通靈,之前被伯奇入夢時候曾數次護住,夢中斬妖,醒過來之后,劍身之上猶有鮮血,伯奇避開,微怒,準備再度出手的時候,突然又聽到凄厲的大笑聲。

    一只比得上三層樓那麼巨大的怪鳥出現在衛淵背后。

    三首六尾,每一個猙獰的鳥首里都肆意地大笑著,伸出利爪飛撲而上。

    伯奇不得不退在此避開。

    這是鵸鵌,一種古代兇獸。

    但是,早就已經滅絕了才對。

    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夢里?

    剛剛那個古代夢境……難道說,不可能!

    伯奇心中越來越覺得荒謬,而且伴隨著一只一只即便是秦漢年間誕生的她,都覺得極為古老可怖的妖獸變化出來,那種荒謬就變得越發得真實而且洶涌。

    這些異獸就仿佛是從遙遠的歷史中出現,哪怕只是虛影,沒有力量,但是無論神態還是動作都無比真實,就仿佛有人曾經親眼所見。

    而伴隨著一只只山海巨獸的出現,她居然始終無法靠近那制陶匠人。

    對方閑庭散步一般,而自己始終差了那麼一步。

    伯奇深深吸了口氣,運用現代人類的心理學知識,結合神通強行將越發洶涌澎湃的內心壓制住,保持著了應有的冷靜,只是顯露在攻擊上,卻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開始無視那些帶給她巨大心理壓迫的古代異獸。

    第一次無視的是一只蠱雕,那只巨大的怪物像是嬰孩一樣啼叫著。

    然后沖向了她。

    伯奇覺得自己身軀都有本能的僵硬,當然,這只是虛影,所以她沒有事。

    第二次無視的是一只窮奇。

    伯奇心中的恐懼消散許多。

    同樣,那兇悍無比的窮奇也只是虛影。

    她漸漸能不再受到各種異獸的影響,能夠逼迫這古怪的陶匠,當她的劍壓迫到對方的時候,她甚至于自己都不知道緣由地輕輕松了口氣,旋即聽到一聲低沉的咆哮。

    在對方背后再度出現了一頭猛獸。

    那是一頭白馬,但是卻有漆黑的尾巴,有猛虎一樣的四爪,嘴中滿是獠牙,頭頂是猙獰龍角。

    駁,以虎豹為食的異獸。

    同樣是虛影,不必在意。

    伯奇想著,手中劍劍路一變,往前刺殺,打算將對方夢中之靈扣押。

    但是旋即一股劇痛浮現心中。

    伯奇的臉上浮現愕然之色,那只本應該是虛影,不具備力量的駁獸嘶鳴著越過了陶匠,那一根尖利的龍角瞬間洞穿了伯奇的身體,流出鮮血,伯奇是夢中的大妖,現在這只是一縷夢境之身,所以如同是青煙一般散去,繼而重新組合。

    但是她仍舊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心中不斷壓制不斷壓制的荒謬感恐懼感都一瞬間爆發出來,而且是以更兇猛的方式,伯奇忍不住在這夢中失聲喊道:

    “真正的駁?”

    “你怎麼可能見到過真正的駁?!不可能!”

    “禹王寫完山海經之后,就揮劍把山海經當中一切猛獸異獸都驅逐出了神州,連那些兇悍種族的國家都被放逐出去,人間不可能還有駁獸,除非你是在那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衛淵神色微頓了下,愕然道:“禹王以山海經,驅逐了異獸?”

    伯奇不說話,只是瞪大眼睛,死死注視著前面的陶匠,盯著他臉上自然的表情變化。

    她沒有回答,但是這種沉默無疑代表了什麼

    衛淵閉了閉眼,克制住那種驚愕。

    難怪……青丘國都在人間之外,難怪沒有山海經的異獸出現,原來如此。

    他突然就想到了遙遠的過去,那在衛淵的記憶里幾乎是潛意識遺忘的事情,禹看著遠方對他說,淵啊,軒轅黃帝定鼎了神州的中土,顓頊帝斬斷了人神的天梯,而他們雖然治理了大水,卻留下了這麼多食人的異獸,后世的人會怎麼看他們呢……

    淵當時以為,禹是要做山海經警示后人。

    原來,禹做山海經是為了徹底將威脅人族的異獸驅逐出神州……

    所以天下的九洲能夠全部歸于人的統治。

    並且在下一個世代,人團結在了一起,成為了國家。

    鑄造九鼎,人神分居。

    衛淵抿了抿眼睛,仿佛時間在這一瞬間飛快地后退,他看到那看著遙遠大地,雙目明亮如同火焰的青年,看到他的擔憂,那個時代是洶涌澎湃的,但是在眾生之中,第一個將時代的波濤攪動起來的,正是那個叫做禹的男人,他做到的比傳說中更多的事情。

    年輕的陶匠呆了許久,突然笑起來,他輕聲地咕噥著道:

    “確實是他會做的事情啊……”

    伯奇的腦袋嗡的一聲。

    她看到那只性格兇悍,在山海年間以虎豹為食的駁像是臣服一般,在那陶匠面前低下了頭,而那陶匠在聽到禹王和山海經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特殊的表情。

    那是混合著悲傷,懷念和遺憾的神色

    就仿佛在遙遠歲月之后突然聽到了熟悉的消息,熟悉的人,雖然你已經不再,雖然過往的時代已經淹沒在時間當中,但是我看到了你所改變的世界,我獨自舉起杯對著遙遠的長空,為之驚嘆,為之高歌,仍舊舉杯痛飲。

    她是伯奇,通曉人性和夢境的大妖,掌握著現代人類的心理學。

    她知道,這一瞬間的表情代表著絕對的真實。

    駁是山海經的異獸,純血的駁已經消失于神州的人間,想要見到過它的力量,除非在禹王動手之前和駁獸戰斗過。

    伯奇第一次在夢中生出寒意。

    這里究竟是誰的夢?!

    陶匠將劍倒持。

    周圍的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浩瀚的水流沖過了地面,隱隱有狂暴的風雷之音,繼而,一頭巨大的猿猴突然站立在了水中,站立在那陶匠的背后,昂首怒吼,讓天地炸開巨大的雷霆,讓仿佛海洋一樣寬廣的古代淮水出現了一個一個深深的漩渦。

    伯奇面色煞白,終于低嘯一聲,現出原身,她開始瘋狂汲取夢境的根基。

    伯奇食夢,本就是他們一族固有的神通。

    汲取夢境的基礎,讓夢這一概念無法繼續下去。

    她誕生之后第一次無比急迫,且主動希望做夢的人快點醒過來。

    這個夢簡直是……

    她兩千年歲月當中見到過最可怕最恐怖的噩夢。

    該死的,這個夢的主人,究竟是什麼怪物!

    就在這個時候,本應該被汲取消失的夢境突然變得真實了些,伯奇驚愕地抬頭,看向那平靜的陶匠,眼底終于出現了無比清晰的恐懼,這個夢,竟然無法被主動汲取,而比現代恐怖許多的淮水洶涌地砸落,伯奇分出的這一縷神魂直接被拍散。

    最后化作了一個虛幻的殘魂,雙目無神。

    衛淵都忍不住從先前聽聞禹王故事之后的一絲悲傷當中回過神來, 有點咂舌,這無支祁有點可怕啊,以食夢這一大神通被秦漢年間廣泛祭祀的伯奇,居然都吃不動有他的夢?這是得有多重才能讓這樣的大妖都噎著啊。

    這幾乎已經超過夢的范疇了吧。

    衛淵忍不住失笑一聲,準備醒過來,可握了握手中羽毛,卻發現這個夢醒不過來了似的。

    耳邊,水流的聲音仍舊奔騰如雷。

    他動作僵了下,慢慢抬起頭。

    風雷狂暴,金目雪牙,面白青身的巨大猿猴跨越洶涌磅礡的淮水水系,在同時低了低頭,一雙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了自己的神采,和衛淵對視著。

    衛淵:“……”

    無支祁,好像是水神來著。

    而且這貨沒死。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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